「他让娘找去谈话了!」她瞪着他,一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神情。
「看来娘挺中意这个女婿的。」
「女婿?喂!我和宇文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到底是怎样她说不出,但至少宇文就未曾对她上下其手过。
「事实就是如此!」
华蝶眼见火药味开始浓厚,不想情况越演越烈。「算了,别谈这些了!」她打开竹篓从中取出半截岛上种植的七弦竹,再将挖空的芦苇插入以腊纸封口的竹筒中,随即递给华铠修。「这东西我煮了一下午,特地拿来的,你尝尝如何!」
「你还是回去夫婿身边,让他试喝吧!」华铠修不愿再理会她。
「他最不喜欢喝茶了!」扫掉小几上的书册,她强将半截七弦竹置于他面前。
「拿开!」华铠修十分不快。
「别那么小气好不好!」她直视着他,执拗地坚持。
「是不是我喝完你才肯走?」
「喝了再说!」
拗不过她,华铠修只得捧起竹筒,但他端详了会儿却不知如何饮用。
华蝶由竹篓中拿起自己的一份,将削尖芦苇插入腊纸,就着口吸了起来。其实她也挺佩服自己,居然能想到以绿竹为杯子、芦苇为吸管,就地取材,真是环保又有创意。
华铠修没见过此种奇异的饮茶法,只得依样画葫芦学起她来。哪知,吸入口中甜腻而滑口的奶茶香,伴着极有咬劲的粉圆,味道美极而不冲突,简直就是恰到好处的美味。
「你用的是哪种茶叶?」虽然奶香与糖水气味浓烈得盖过茶叶的苦涩,但他依旧尝得出来。
「就是你以前被骗买错,还为此伤心很久的那些茶叶。我看放在地窖里也不是办法,索性拿来泡茶罗!」她还不忘翻出陈年旧事糗他。
「地窖里那些是最低下的!」他颇觉不可思议,连喝了几口。
华蝶满意地一笑,顿时间,他的神情鲜活了起来,不再板着个臭脸看她。
「我同娘说过,就把这东西摆往茶楼卖。冰镇的,挺能消暑,那么茶楼的客人也可能多些。」
「这是你提过的珍珠奶茶吧?」他印象深刻,不敢忘记当初还因此被华蝶糗了一顿,原来里面并不是真放了珍珠。
「嗯,作法我写给二姊了,你日后找她要便成。」她吸入满口的奶茶与粉圆慢慢咀嚼。能在大宋朝喝珍珠奶茶这事,回去说出来也没人会相信。
「你想走?」意识到她语中涵义,华铠修挑起眉,不以为然地道。
「呃……」愣了一下,她赶忙回答:「没……没有啊,谁告诉你我要走了?你未免疑心病太重了吧!」
「是吗?」他斜扬着嘴角一笑,心中自有打算。
「大哥……」华蝶心跳漏了一拍,他的神色古怪得令她产生不好的预感。
「别叫我大哥!」他打心底厌恶这个称谓。有多久了,她不再直呼他的名字而是以兄长的身分来看待他。
她明明就属于他的。
「呃……不叫你大哥那要叫你什么?」
「靠岸!」他的怒吼声连邻船都听得见。
「这样也生气?不说清楚我哪知道你想干嘛啊?」她瞪大眼,受够他的反覆无常o
「你想知道?好,那我就告诉你。」他粗鲁地执起她的下颚,狂乱地占有她的唇,啃咬出一道血痕。
「谁都别想由我手中夺走你!」
咦,难道是她会错意了,原来华铠修自始至终就没打算松手,她怎么会以为他想放弃?可他前些天明明就郁郁寡欢,看得她心疼不已……
「下船!」确定已让她双唇烙上他的印,华铠修将她丢上船坞。
☆ ☆ ☆
「你来啦小蝶,我们正在谈你以前的事!」宇文一把将她拥入怀中,让她坐在他的膝上。
「宇文……」她搂紧他,感觉沮丧。
手指梳着她如黑色绸缎般惑人的柔顺长发,宇文逸笑道:「你就是学不乖!」看样子也知道她方才肯定又惹了华铠修。
华夫人与二女儿相视一笑,原来这世上还有制得住华蝶的人,若非亲眼所见,她们还真无法相信她会有如此温驯的神情。而他两人亲昵之举,亦使她们相信这二人已决定彼此是对方的伴侣。
他搔乱华蝶的秀发,发觉她头上又多了几道伤痕。这个「过动儿」由小到大都是如此,其中有道是念国中那年留下的疤最为明显。
那次她三更半夜骑着摩托车与一群飙车族狂飙上公路,结果被台卡车拦腰撞上。若非他,她老早投胎,重新做人去了。但也许是因那场车祸的关系,她几乎失去所有记忆。
「我好心拿珍珠奶茶给他喝,可那家伙居然把我丢下船,实在太过分了!」她不断抱怨着华铠修对她的恶劣行径。
「只是把你丢下船,没把你扔进湖里已经算不错了。」
「他早把我扔下湖过,还害我差点丢了半条命。」她不甚愉悦地道。
「我晓得!」
「你晓得?」她望着他,心里不禁疑问。
宇文逸抚着她左手上的宝石叹道:「你命中注定犯水,一次是回来宋朝那次,偏我一碰到水就会全身乏力,没办法回来找你!」
「你又没说过!」华蝶咕哝道。
「我说过,大概你又忘了!」
「我不记得的都不算!」她不认帐。
「总之别再去找他了,那个人你应付不来!」
「你在吃醋?」她咯咯笑出声来,但意识到亲人在场即闭上嘴。
华夫人晓得小俩口想讲些心里话,碍于她们在场而不能尽兴,随即识趣地说:「天色已晚,我和萤儿也该回去了。」…
「娘慢走、二姊慢走!」她赖在宇文逸身上并未起身相送。
「你们慢慢聊吧!」华萤笑着,庆幸妹子找到了个真心待她的男子。人一走远,她又续道:「我如果没许第二个愿望就好了,此次一别,又得叫娘和二姊伤心许久。」她神色黯然,有些自责。
「这回不同,她们会当你是嫁出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再因担心你的安危而牵肠挂肚。因为她们知道你在我身边会过得很好,不会有半点委屈。」
「宇文,你对我的感觉是怎样的?就如同我对华铠修一般吗?」前所未有的疑惑此时此刻逐次浮现,他给她似爱非爱的包容,虽不如华铠修那般强烈得想将她撕裂,却最能温暖她的心。
「我之于你,就如同你之于我;你要我是朋友我亦为之,你愿我是情人我亦乐之。」他从不强迫她。
一席话听得华蝶飘飘然,得到三个愿望还附赠个好男人,真是一举二得。不过,华铠修却又让她放心不下,一旦离去,她无法想像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想要第三个愿望……」有些迟疑,但她仍说出口。
「说吧!」他正听着。
「别让他孤独,找一个能够深爱他、包容他一切的女子,好叫他忘了有我这个人!」
「如你所愿!」
「还有件事想问问你,为何当初我向你许愿时就要以心为契约条件?我还那么小,你不怕我将来变心吗?」她有阵子还疯狂迷恋拉丁天王瑞奇马汀而冷落宇文逸许久。
「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注定百年沉睡于麒麟殿中的我,苏醒时的第一眼见着的人是你。那年你大概八岁吧,我路经瑞香园为你稚嫩却纯真的琴音所吸引,才结下此不解之缘。」
华蝶张大嘴,神情呆滞僵硬,好一会才说出话:「宇文先生……」
「什么事?」他仍旧沉浸在昔日美好的回忆当中。那时的华蝶宛如娃娃般地纯真可爱,令人忍不住流连徘徊,只为多看她一眼。
「认识我这么久,您老有见我摸过乐器吗?」
宇文逸仔细想了想,摇头道:「似乎没有。」
「那就对了,我天生不谙音律,见鬼了才会弹琴给你听……」
第十章
某天夜里,滴滴答答地下起了雨。华蝶在床上翻了个身,浅眠中听见此起彼落的声响,想必是越下越大的雨吹进长廊,扫落在窗台门柱的关系。蒙胧间,她听见门被推开的声响。风太大了吗?她才这么问着自己时门却又缓缓地被带上。
幽暗的室内没点半盏灯,她却感到一股视线紧锁着她不愿离去。睁开惺忪睡眼,没能对焦的双眼只闪过一个人影。她摇了整天的珍珠奶茶有些累,没想多理会。
华铠修凝视着她纯真的睡颜不忍离开,他只想好好看她一眼,所以走近她时步伐放得极轻,靠近她时小心地屏住鼻息。挑这个时刻来,见到的只有她最美好的一面,不用再针锋相对,华铠修能感受她片刻温柔,她该知道他最不想伤害的就是她。
华蝶翻了个身,听见他的叹息。心想着这个人也真奇怪,半夜不睡觉跑到人家房里作啥?没多久,他居然还往她被窝里钻了进来。不过天冷了,有个男人自愿分享体温予她,她也不推托。
他习惯性地搂住她的腰,只见华蝶亦不反抗,全随他意,她这人总是大而化之,只要不夜半突然兴致高昂摇醒她,妨碍到她的睡眠就成了。
☆ ☆ ☆
「别离开我……」
惊人的雨势将她由睡梦中扰醒,她迷迷糊糊地爬起身,愣愣地望着窗外发呆。一时半刻过去,也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些什么。直至脑袋稍微清醒,才发觉昨晚搂着她整夜的华铠修早已离去。
收拾床铺后她拧了条毛巾,站在磨得发亮的铜镜前擦脸,但铜镜除了照出纠缠她眼眶四周的黑眼圈外,更让她发现颈项甚或胸口都被烙下细碎的殷红印记。
「啐,居然在我身上种草莓,弄得这么明显是怕我偷人吗?」不过自己也真是的,居然毫无戒心地睡沉了,才让华铠修有机可乘、胡作非为。
随意套件衣服,她再度拿起螺丝起子将置于床铺旁的爱车轮子拆下,敲打钢圈边缘歪斜的部分,尽力想将它恢复原状。
「小蝶!」不久,华萤由茴叶园绕来,身段婀娜,举止斯文的她踩着小碎步,身后虽有丫鬟替她打伞,但倾盆大雨仍溅上她以精细绣工刺上百乌的褶裙下摆。
「二姐?」
「你今儿个可曾见过宇文公子?娘让我请他到茴叶园坐坐,但我找不着他。」华萤一脸苦恼的样子。
「大雨天的,他肯定跑哪儿躲起来了,不如算了吧!」她停下手边的工作。
「为什么大雨天要躲起来?」华萤不解。
「那是他的习性,别理他,怪人一个!」宇文逸提过他属火,越热越旺,反之越疲,尤其是大雨不歇的时刻。「你只管往乾燥点的地方寻寻便是,也许他会待在灶口也说不定。」
受不了妹妹玩心不改的个性,以为她又开始瞎诌胡说。「这么着吧,你若遇上宇文公子,就和他往茴叶园一趟,你也该向娘请个安了。」
「娘每天都找他泡茶聊天作啥?娘都不累的吗?」
「她老人家难得和宇文公子谈得来,你该不会舍不得宇文公子吧!」
「谁舍不得他了!」华蝶不以为然地道。
华萤笑着摇头离去,直觉妹妹口是心非。
待姊姊离开,华蝶才又得空闲,开始自己的工作。但没多久,她感觉身后传来一道迫人视线。她直觉应该是宇文逸没错,因为通常此时华铠修早已身在茶楼中。
「如果能提前几天回去就好了,台湾的家里至少还有几台除湿机让你不会这么不舒服。娘还说要找你去喝茶,我看你也别去了,每回一碰水你就全身无力、软趴趴,再喝下去都不晓得何年何月才能回去。」说了一堆话也不见身后的宇文逸回应,她觉得有些奇怪于是回头望去,哪知半个人影也没有。
「见鬼了!」她居然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但,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邻房随即传出碰撞声。莫非是华铠修?她蹑手蹑脚地往他房间走去,发觉华铠修房门半掩,她鬼鬼祟祟地偷探入内,好奇地张望。
「三小姐,你在干嘛?」
还没看清里面动静,就被人叫出身分让华蝶的心跳漏了一拍。待她看了仔细,才发觉原来房里的是正要帮主子清扫内外的秋颜。
「不……没事、没事!」她笑着退出长廊之上,连忙回到房里。那一刻她还以为是华铠修听见她所讲的话,害她差点没吓死。
拿张圆凳坐在门口望着雨景,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实在是教人闲得发慌啊,「宇文?」她敲了敲手背的麒麟石。「宇文?」不知道这能不能当呼叫器用,好让他收到讯息赶紧来解救她。
突然间,一道黑影遮去了她眼前的光线,华蝶抬起头来,真以为宇文逸找来了。但见她原本满满的笑容却在见到来人的一瞬间消失了大半。
「有什么事吗?」他挡着她的视线了。一想到自己就要离开此处,好歹该让人家留个好印象,于是她虚伪地又堆起笑容来。
华铠修凝视着她许久,他那双深邃中隐藏着伤痛的黑眸令华蝶一阵心悸。如同仪式般,他执起她的下颚将吻落在她的唇上,舌尖舔过她的贝齿,专注地寻找她那略微犹豫的舌。
他的大手滑过她的浏海,顺着脸庞抚摸她的优美线条。他们的舌彼此交缠在一起,余缓而慎重,不愿错失对方。这个吻,心痛得让人落泪。
「你的诺言是否比我重要?」华铠修拥她入怀中。
华蝶被他吻得脑中一片空白,一时之间答不上话,只能愣愣地任由华铠修拥着。
「我不会让你走的!你属于这里,属于这片土地,你如何能抛下这一切跟着麒麟远走高飞?留下来,我是如此迫切地需要你,我要你成为我华铠修的妻子,为我生儿育女与我一生相守。」他几乎绝望地拥紧怀中女子,不懂她为何执意离去。
「你爱我吗?」她问道。
「我爱你至深。」他愿意用所有生命来证明,只求她留下。
「我也是爱你的,但因为我没办法爱你如同你爱我一般,无法给你太多。我欠宇文、负了你,所以我将心交予他、将身体给了你。你知道我是爱你的,而你也爱我,这就已经足够了不是吗?」她倾听他胸膛规律的鼓动,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一切的一切,她会怀念的。
「不够,你若不能在我身边就一切都枉然。」华铠修突然将她放开,让她见到他眼眸中的痛绝。
「由不得你的,从宇文将麒麟石嵌在我身上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们两人的命运。我不能后悔,也不想后侮,我唯有离开这里才能重新来过,寻找属于自己的生命。」她内心淌着血。麒麟不是凡夫俗子,岂是华铠修所能斗得过的?
她不想他有事,只得狠下心来。
「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他神色骤然一变,刻意隐忍的怒火随之爆发不可收拾。华蝶既然利用命运来搪塞他,那他就让她见识,他这绝对不愿向命运屈服的执拗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