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怪癖』?」冷青扬饶有兴致地问道。
「她……可能会咬人!」菁枫支支吾吾道:「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这样,但湘竹一发烧时,是六亲不认的……尤其痛恨喂她喝药的人,铁定对那人又踢又捉又咬……反正,伺候生病时的她,绝不是件好差事。」
菁枫心有馀悸地回想三年前……那时湘竹在她所住的「潇湘小筑」外的「雪微湖」湖边玩,大概美人天生缺乏平衡感吧?莫名其妙地,她竟掉入湖内……幸好菁枫发现得早,火速跳入湖内救了她。
湘竹卧病期间,可真折磨死了怪婆婆和菁枫,湘竹的痛并不难治,怪的是她抵死也不肯喝那一杯苦苦的药汁,谁敢喂她喝药,她就对那倒楣鬼又打又踢又咬—毫不留情地咬、六亲不认地咬!
十天下来整得怪婆婆和菁枫身上,上下一片淤青,「咬」痕
;甚至後来怪婆婆一听又要喂湘儿吃药,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竟不顾形象地逃之夭夭,跑得比兔子还快!
「咬人?我知道了,多谢楼姑娘的提醒。」冷青扬却笑得很莫测高深、神采奕奕—…
太有意思了!他这个美得超凡的小妻子竟会咬人呢!青扬向来觉得湘竹身上的仙气太重了……像是误落入凡间的仙子,他总怕她哪天找到「返回天庭」的路後,便会拍拍翅膀,翩然远去。
菁枫目瞪口呆地望著他,这人……真是个怪物!听到湘竹会咬人,非但不怕,反而一副兴致勃勃、满怀期待状,怪物!
管他!反正一物克一物!这两人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菁枫耸耸肩,道:「那我告辞了,过几天再来看湘竹。」
※ ※ ※
菁枫步出烟波馈,正要施展轻功离去时,猛地由阴暗的角落窜出一黑影,挡住她的去路,沉声道:
「别走!」
冷无尘!
「你……」菁枫倒退一步,警戒地瞪著他,「让开!你想做什么?」
黑暗中,他的黑眸却异常炽热,如两簇熊熊燃烧的烈火般,几近命令似地,「扯下面纱!让我看清你的脸!」
「你无礼!」菁枫勃然大怒,但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後退,这个男人……如头势猛慑人的黑豹般,冷峻而充满威胁性的气势令人心惊;不可思议……她楼菁枫行走江湖以来,什么黑白两道的武林盟主、帮派◇首没有见过。又何时怕过?而今……她竟怕一个才见过一次面、几乎是无名小卒的男人?
怕什么呢……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你真下流!」菁枫冷冷道:「竟在自己兄长新房外闹事?让开!别挡著我!」
冷无尘却直直向她扑来,灼热如火的气息袭向她,菁枫心下一惊,他又要来抢夺她的面纱了!情急之下,她由袖中扔出一枚「菁雷弹」—类似烟幕弹,但威力十分惊人,可以把人昏得晕头转向,三天三夜醒不过来。
这等利器,她只有在最情急时使用!
扔出「菁雷弹」之後,菁枫腾空如席般掠过天№,她以为——任冷无尘再有本 ,这菁雷弹至少可困住他一时。
想不到冷无尘脚下似踩了轮盘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避过漫天的烟雾後,如枝箭般跃向天№,紧追楼菁枫——她是他这辈子最想见的人,他绝不让她轻易溜走!
第五章
楼菁枫的话真的没有半点夸张!
冷青扬坐在床畔,低头看著自己手脚上的伤痕 ;又看著仍昏迷在床的湘竹,不禁摇头苦笑——
他这个小妻子,看似弱不禁风,纤细可人,但一打起人来可真是六亲不认,活像与你有八辈子的不共戴天之仇似地。
三天来,湘竹一直是睡睡醒醒,昏迷状态中;但一到吃药时间,她就会死命挣扎,扯开喉头尖叫:「我不喝!我不喝。」再对那手持药碗的倒楣鬼拳打脚踢,只差没把他打成肉 。
而那倒楣的当然是——冷青扬。
一来,他不让任何婢女照顾湘儿,坚持要自己照料她,三天三夜严守在床边,衣不解带;二来……也没有任何婢女敢接近发怒中的湘竹。
冷青扬探著湘竹已渐平缓的呼吸和不再发烫的额头,松了一大口气……无尘这小子开的药方还真有效,说三天必痊愈,果然,湘儿头两天还发烧发得凶,第三天早上,烧也退了,病情似乎已好了一大半了。
青扬以芦苇管细心地喂湘竹喝水,他下巴满是胡碴,双眼布满了血丝,三天三夜未曾稀眼……坐在床头守侯著湘竹,他温柔地拭去湘竹额上细致的汗珠,满足地看著她平静而清灵柔美的睡脸……
烛泪一滴一滴地掉下来,夜凉了……渐渐地,青扬的眼皮也愈来愈沉重。
当第一道曙光透过帘幕射进来时,湘竹微微转动身子。
「唔……」她慢慢张开眼眸,茫然地环视屋内,这是哪 ……不是我的「潇湘小筑」呀!我怎么会在这 ?
当湘竹偏头看到靠在床沿睡著的男人时,差点失声尖叫,但瞬间又想起所有的事……冷青扬!自己不是被一蒙面人劫走後,掉入湖 吗?是他救她回来的?
他似乎睡得很熟……湘竹小心翼翼地移动手臂,避免惊醒他。
湘竹正想悄悄溜下床时,却一眼瞥见冷青扬手臂上的瘀青,她心中一紧:老天!这……这不会是她弄出来的吧!
手臂上,除了瘀青外,还有一排细小的齿痕,湘竹登时天旋地转……噢!上天呀!她竟还咬他?!
湘竹知道自己一生病时,打起人来可真是……六亲不认,菁枫就曾在湘竹病好後,龇牙咧嘴地展示身上的伤痕给湘竹看,要求她「赔偿」!
湘竹心疼地抚著冷青扬身上的伤痕,唉……自己下手可真不轻,对於男人,她从不存愧疚之心的,尤其对那些妄想闯入明月山,而被她以魔音吓得屁滚尿流地滚下山,只差没吓病的男人,她向来觉得他们是罪有应得,咎由自取。
但此刻……她竟对眼前的男人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心疼与不舍……
湘竹的手轻触青扬的肌肤,他立刻醒过来。
「你怎么起来了?」一看到她,青扬立刻睡意全消,急急伸手摸向她额头,「幸好!烧退了……但你还是快点躺下,我找大夫来再帮你看看,还有,还得再命菊儿煎一碗药进来……」
「等等!」湘竹捉住急急往外走的他,灵澈的瞳眸柔情似水,「你先别急,我的身体好多了。你……一直在旁边照顾我吗?身上的伤……是我咬的吧?痛不痛?」
「伤?」冷青扬低头看著自己手臂上的大片瘀青及「咬痕」後,自我解嘲般地洒脱一笑,「如果一个人的尖牙利齿死命地咬住你的手臂,只差没咬下半块肉下来,你说——痛不痛呢?」
「我……」湘竹粉脸一片嫣红,「对不起嘛!人家那时在发高烧,又不是故意的……我没有啃掉你的骨头就算不错了!反正……发烧中,我所做的任何事,概不负责喔!」
「那现在你已经烧退了,可以『负责』了!」冷青扬不怀好意地望著她放在自己手臂上的雪白皓腕,邪恶地一笑。
「最好别再这样拉著我,否则……我会当它是一种『邀请』,一种『暗示』哦!」
湘竹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小手竟一直勾在他手臂上,如触电般地缩回来,又恼又气地别过脸。
「冷青扬!你真无聊!竟然调戏我这病体初愈的弱女子。」
「弱女子?」青扬啼笑皆非—如果能把他咬得青一块、紫一块还称为弱女子,那所谓的「强壮」,岂不早把他大卸八块了?
青扬坏坏地挑起她的下巴,「还有力气骂人?嗯?看来你体力恢复得很快喔!」
「别碰我!」湘竹红著脸往内躲,真是亏大了——看也被他看过了;摸也被他摸过了,将来她还有什么脸出门见人?「别以为我现在生病,你就可以趁机欺负我,我告诉你喔!你敢再碰我一下,我立刻『飞』走!」
说完後,湘竹自己心虚得不得了,别说飞了,叫她现在下床跑两步都有问题,目前正是她体力最弱的时候。
「飞?」冷青扬潇洒地摇著扇子,一派好整以暇状,「你飞飞看呀!」
他虽不谙医术,但也有九成的把握——以湘竹目前的体力,绝对无法施展轻功。
竟敢看轻我,湘竹这人最禁不起别人激的,怒气冲冲地提起残留的真气就要运功,被顶而出——
想不到,头都还没撞到天花板,她整个人就直直往下坠——体力太差了,没有办法,惊惶地闭上眼睛,她以为自己要狠狠地直撞到地面上了……
没有预期中的疼痛与骨头碎裂感,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接住她,湘竹睁开眼,看到冷青扬坏坏的笑脸及晶亮的瞳眸。
「娘子,你这一『飞』真是『飞』得好哇!直接『飞』进为夫的怀 来了!」还在她颊上香一下。
「你——放我下来!放开我!」湘竹扯开喉头尖叫,「我宁可摔死也不要你救,放开……」
挣扎过猛了,湘竹身子一倾,竟滑下青扬的臂弯!「啊」」尖叫声中,眼看她漂亮无瑕的脸蛋就要和地板相碰了。
冷青扬却比她更快,只用一支手,像捞池 小鱼般,轻轻松松地在千钧一发之№,将湘竹「捞」起来,再直接放到床上。
「我的娘子!」他更得寸进尺地在湘竹朱唇上吻一下,「原来你是不满意为夫只把你抱在手 ;而不是放在床上。早说嘛,既然你这么『坚持』,那为夫的也乐於『配合』……」
另一支手很不安分地轻扯她的裙带。
「不要」」
湘竹真的吓哭了,「你别这样……让我回明月山……我要回明月山去……」
他吓坏这小佳人了,冷青扬涌起深刻的自责,强把颤抖的她搂入怀 ,不理她的反抗,大手温柔地轻拍她,「对不起,我不该那样……是我太心急了,别回明月山去,留下来让我好好照顾你。」
「我不要……」湘竹可怜兮兮地直掉眼泪,「这不是我的家,我不要留在这 ……你送我回去嘛!不然,你想法子通知我的师姊楼菁枫,她会来带我回去的。」
「我不准你走!」冷青扬怒喝——她就这么讨厌自己?一秒也不肯多待地只想早点走吗?按住她的肩头,冷青扬眼底闪著冷怒的寒光,强硬地命令。
「听好。你已和我拜了堂,成了亲;你已是我冷青扬的人!」
「我不是!」湘竹愤怒地 斥他:「我只是个多管闲事的倒楣鬼罢了……我不该那么鸡婆,跑去吓昏欧阳巧蕾而来和你拜堂;你的新娘子是欧阳巧蕾而不是我!」
「谁和我拜堂的,谁就是我的老婆!」冷青扬更加强悍地扣住她的手,霸道而专制,「别妄想离开我,这辈子你永远都是我的人!」
「你住口!」湘竹奋力地推开他,怒气冲天地把房内所有的东西全砸砸砸……劈哩啪啦地全扫落至地。
冷青扬静静地看著她发怒,一语不发。
菊儿偏偏这时推门进来,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将……将军……」
「什么事?」青扬低喝,令人不寒而栗。
如果不是这事非比寻常,菊儿几乎想夺门而逃,「右副将仇大人来了……」
仇峰?!青扬立刻往门外走去,仇峰知道他正新婚,若不是有天大的事,他绝不会来。
「将军!」仇峰已恭候在烟波馈外的揽月亭。
「什么事?」
「皇上密召!」面容刚正不阿的仇峰恭敬地递上皇上的亲笔信函,「西突厥又举兵来犯,势如破竹地捣毁我边疆,皇上下令——即刻出兵!」
冷青扬飞快地看完後,沉稳且冷静地道:
「传令下去,明早移营行军!」
「是!」
仇峰 命,飞快地离去。
当今圣上——唐太宗,向来抚恤百姓,爱民如子。冷青扬知道若不是情势危急,他也不会指派尚新婚的自己上战场——匈奴内有云:「惹虎惹豹,莫惹冷家军!」只有护国大将军冷青扬才镇得住愈来愈狂妄嚣张的突厥,两军交战时,敌军远远地看到「大唐,冷家军」的旗帜,早已吓得心惊胆战,士气大跌,只差没抱头鼠疵矗
紧握手上的圣函,冷青扬眼神复杂地望著烟波馈一眼——他本是骋驰沙场、捍卫国土的血性汉子。在还没成亲……应该说还没遇到湘竹之前,豪气干云的他随时有马革裹尸的心理准备,能守护著大唐的土地,直到流尽最後一滴血才倒下去,是他引以为荣且视为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但,湘竹出现了,这么一个奇特,样样均牵动他心底柔情的特殊女子……头一次,青扬深刻地知道他必须珍惜自己的生命,除了捍卫大唐,他还必须呵护这已深驻他生命的小女人。
只是……她真的愿意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吗?她愿让他保护她一辈子吗?注视著新房的琐窗,青扬目光深不可测且深奥难懂……
用力地摇摇头,冷青扬疾步走向马厩,他要即刻入宫面圣,禀告这次的作战计画……在这国家危急的节骨眼,他不允许自己再陷入儿女私情内。
※ ※ ※
护国大将军冷青扬亲自率兵出征。
第二天早上,冷家军才刚出放,长安城内大街小巷的人全在热烈地传述这个消息,人心振奋,莫不期待向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的冷家军能一举平定突厥,带回令人欢胜的好消息。
而将军府,烟波馈内,湘竹在听完菊儿的禀报後,仍是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她的丈夫带兵上战场了,之前竟没亲口告诉她?她还必须透过府内奴婢才能知道这个消息?
事实上,冷青扬自昨天紧急策马入宫後,就一直没有回到将军府,他在宫内和皇上及数位高级将 密谈一夜後,隔天一早即直接率兵出征。
可恶!这太不尊重我了嘛,湘竹气愤地在屋内走来走去,口口声声说我是他娘子……竟然丢下我,一句话也不说就跑了?死冷青扬!
臭冷青扬,等他回来,我一定要给他好看——
等他回来?
湘竹霎时停住脚步,对呀!我……我干什么傻傻地等他回来呢?
我不是讨厌透他了?一心只想早日摆脱他回明月山……
那—眼前正是大好机会呀!
湘竹微试身子,吓……稍稍一跳,已可跳至屋顶,看来,她的轻功没好十成也有八成了,以她目前的体力,慢慢地飞回明月山绝不是问题。
那就快走呀!
但好奇怪……湘竹的脚竟像生根似地动弹不得,勉强走至廊下,正要往上一跃时,又莫名其妙地折回来……
我是怎么了?湘竹心慌意乱地问自己……我该走呀!为什么四肢如千斤般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