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就是为了这句话,处处欺负涴茹?」
好个处处欺负,她总算了解,何谓欲加之罪。
憋住怒气,她逼自己不伤心,这一切和他无关,是她太坏,执意追求不可能的爱情。
「说话啊!做错事情不是保持沉默就没事了,妳必须面对自己的错误。」他逼她一吋不够,还要逼她一尺。
说话?好,要她说,她便说。
「郜王爷,非常对不起,我不该对王妃无理,以后我会慢慢学会贞德淑贤,学会妒嫉是涛天大罪。」她句句叹心,一欺再欺,欺得自己再无后退路径。
「这些话妳该当面对涴茹说。」
是吗?他判决她该说抱歉?何妨,这局面是她一手创造,收拾本该由她亲自动手,好,她说!
明明是抖个不停、站不直的两条腿,在决定收拾残局后,她一鼓作气,强迫自己起身。
从后厅到正院、从偏厅到主房,她小跑步跑进他的院落里,不管大夫是否还在里面,不管怒盯她的仆妇眼里充斥着不谅解,她冲进屋内,看见涴茹,二话不说,双膝落地。
「涴茹姊姊,很抱歉?我不应该对妳心生嫉妒,个该推妳跌倒落地,一切都是我的罪恶,望姊姊海涵,原谅我的无知与幼稚,」
一口气说完,她不让涴茹有机会演戏,不理会任何人,和来时一样,她飞也似地急奔出去。
撑不住了,她快撑不住了,她的神志一吋吋涣故,她眼前有无数个幻影,黑暗阵阵袭来,她的骨头酸得支不起重量。
偏偏煜宸不许她走,抓住她的手臂,严肃说:「承诺我,不准再有下一次。」
喉问一阵腥甜,她硬是咽下。
「我的承诺不值钱,这点,涴茹姊姊很清楚。」用力眨眼,她的视线对上他的愤慨。
「不管是否值钱,我都要妳的承诺。快!承诺我,再有下次,妳就不准留在这里。」他要一次解决,不要一次又一次,她越做越过分。
「你直接赶我走吧!」幽幽地,她道。
啪地!巴掌甩过,五道红痕在她脸上,他愤然说:「妳就是非要欺负涴茹,让她无法平安过日!」
涴茹、大夫、仆妇连同她身边的小夏,全睁大眼睛看他们。
采青不语,连他都动手打她?睇着他的眼底有无助、有悲哀,也有自惭,泪水盈眶,她骄傲地不让它们落下。
看着她高肿的脸颊,煜宸后悔了,手伸过,她偏开脸,摇摇头,挤出一个丑陋笑颜,「没关系,我不痛。」
转身,她跑得飞快,匆匆地穿过小桥、经过凉亭,眼前的东西逐次模糊,她死绞着手中帕子,紧咬的下唇沁出鲜血。
妳不委屈、妳一点都不委屈,妳的道歉应该、妳的认错正确,谁敦妳妄想爱情,是妳的错,从头到尾都是妳的错!
她骂自己一千次、一万次,她恨自己恨入骨!
终于,她跑回自己屋里,用力关上两扇门,她把小夏的担心关在外面,把自己关进无人世界。
提起的气方松下,噗地,鲜血从她喉间冲冒出来,喷得衣裳净是血红。
天在转,地在转,她的世界扭曲不成形状,砰地,采青撞上椅子,摔落地,天空在她眼前一片黑暗。
第八章
听说小意外没伤到王妃和小孩,听说这次的意外让王爷更加疼惜王妃,他们鹣鲽情深,不管王爷走到哪里,王妃便跟到哪里。
涴茹成功了,成功赢取煜宸的所有注意力。
然而有许多事情没办法借着「听说」传出去。
比方煜宸经常在半夜里,悄悄来到采青门外,对着她不安宁的睡颜叹气。
又比方每次煜宸在听过小夏的报告后,愁眉深锁,苦恼自己有本事处理军国大事,却没本事解决采青的妒忌。
但不管如何,他总认定问题出在采青身上,是她的幼稚天真,是她的不通世间俗务,才造弄出若干问题。
他乐观地相信,总有一天采青会长大,到时所有问题自然迎刃而解,眼前要务,是让大夫好好照料她的身子。
听说采青很合作,她吃药、吃饭,积极储存体力,她努力让自己有本事走出房里,她的合作让煜宸很满意。
他想,那次的严重打击,终于让她学会面对现实情形。
为了奖赏她的「看开」,在军队开拔前,他特地绕到她房里,
「小鱼儿。」
一个轻声呼唤,柔了她的心,彷佛他们又回到夏季,在杨柳树下、在池塘边或者是绿意盎然的山谷底。
没有争执、没有唾弃,她的小鱼儿始终悠游于他心底。
她转身,甜甜的笑容浮起,她用最快的速度遗忘,遗忘这段时间里所有的不愉快和委屈。
「妳还好吗?」他又问。
那是关心,绝对绝对是关心!没有涴茹姊姊在身边,他们的独处不必战战兢兢,不会有火爆和不满情绪。
「我很好。」
她仍然虚弱,但她执意走到他面前,扶着桌、扶着墙,缓慢地。
尽管他们的距离对她而言稍嫌遥远,没关系,只要她尽力,终会走到他身边。
「妳不好。」
大步一跨,他把距离缩成零,他站在她面前,温温的掌心扶起她的身体。「但是,只要妳想通,肯和涴茹好好相处,以后涴茹与妳都会很好。」
她是想通了,不过不是想通如何同涴茹姊姊相处,而是想通涴茹姊姊绝不允许任何人同她共享婚姻。
所以,成为他婚姻里的局外人?没关系,只要他的爱情里,某个小部分容许她占据,她便死心塌地。
「为什么不说话?不同意我的说法?」
他的大手磨蹭上她瘦削脸颊,心疼,圆圆的河豚成了细细的柳叶鱼。
「没有。」她乖巧合作,相聚之期不多了……
「还会再去挑衅涴茹吗?」
「不会。」她尽力学习保持距离。
「第一次见识到女人的妒嫉,若非亲眼所见,我根本不相信,手足姊妹会为了男人相忌。」
「我也不相信。」不相信温婉良善、处处替人着想的涴茹姊姊,竟会为了争夺丈夫挺身迎战。
「所以,奉劝天下男人,齐人无福!」他苦笑。
「希望天下男人听得进去你的劝阻,」
她的笑容不比他甜,偎进他怀里,她喜欢他的气息,喜欢他的体温,暖暖的圈住她的身体。
「放心,固执的妳我都能劝得动了,其他男人一定不难劝。」
抱起她,明显的轻了,他实在不该苛责她,虽然她任性睹气,但他相信,这段时间里,她并不好受。
「我想也是。」点头,她敷衍他。
「明天清晨,我要带兵出征,顺利的话,这次能将敕瓦族剿灭。」
「那得造多少杀业?多少妇女小孩倚门望,冀盼着丈夫平安归来,比起国家光荣,她们更在乎的是丈夫孩子的平安吶。」她叹气。
头靠在他颈间,手环住他宽宽的腰际,若他是她的丈夫,那么她会鼓吹他丢弃荣华富贵,平平凡凡和她过一辈子。
「妳心疼敌人?」勾起她的小脸,他想吻她?冲动越来越甚。
「是的,但我更心疼你。」
「放心,我会平平安安的,我答应妳,只要能不杀人,我尽量不造杀业。」
「我代天下的妇孺,感谢你。」
莞尔,他一直知道,小鱼儿是善良的,她爱护生命一如爱护自己,至于这段时期……只是她短暂的不适应。
「等我凯旋班师同朝,我会亲自向妳父亲提亲,并请求皇上赐婚。」
她没回答他,这个念头她早已断了想象。
「可不可以……问你一句话?」
「妳问。」
「你爱我吗?」
「爱……」
他不假思索的回答,暖了她冰冷的心,笑容在转眼间亮起,然他接下来的语句,将她的快乐重新推回地狱里。
「只要妳肯好好对待涴茹,我就爱妳、」
懂了,他爱的是涴茹姊姊,不是她,任何人待涴茹姊姊好,他使爱屋及乌,换言之,他不爱她,真真确确。
把头埋进他怀里,她自我解释,当然,任何男人来选择,都会选择爱涴茹姊姊。
涴茹姊姊有一千一万个优点,在她身旁,自己不过是陪衬红花的绿叶,煜宸爱涴茹姊姊理所当然,没什么值得怀疑,正确的事情何必花精神去推翻?
「怎么了?」捧起她的脸,看她失去生气脸庞,他摇头问:「妳又在钻牛角尖?」
她摇头,低声说:「放心,我保证,绝不欺负涴茹姊姊。」
「妳这个样儿,叫我怎么办才好?」
煜宸喟叹,难道女人永远是女人的天敌?
抗拒不了了,他俯首,吻上她小小的唇瓣,辗转流连,她的馨甜一吋吋染上他的知觉,但是……他也吻上她苦苦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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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采青从梦中惊醒,尚未下床,就听见小夏匆忙的脚步声。
「小姐、小姐,糟糕了,王爷他……」
「打输了吗。」
没关系,输赢都没关系,只要他周全健康,其他的事都不打紧。
「是打赢了,但王爷受重伤、」
「重伤?」她一惊,弹身下床,顾不得其他,她匆匆往外冲。
小夏忙圈住她。「小姐,别这样,大夫已经集合到王爷房里诊治,您先别慌啊!」
慌啊,她当然慌,他答允过平安,怎么……怎么可以受重伤?
唇在抖、心在抖,她全身抖得像寒风中的落叶。「我要去看他。」她执意。
「小姐……王妃不会让妳进去的。」
这是王妃刚下的命令,不准任何人放采青小姐进屋。
停下冲动,采青叹气,是哦,她怎么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抿抿唇,她是真的心慌呀!
「妳知道王爷的情况吗?」
「听说,王爷不肯听将军们的话,把所有敌人尽数杀光,在招降时,一个敕瓦族巫帅手握白色粉末洒向王爷,王爷闪避不及,双眼被白粉沾上,当场剧痛难当,听大夫们说,王爷的眼睛是没得医了。」
「没得医?什么意思?是全盲,再不能视物吗?」
「别慌啊,林将军快马加鞭请来了宇文大夫,我回来的时候,听说他已经入府,准备替王爷诊治,他是个神医,连死人都能医活的,说不定,他有办法救治王爷的眼睛。」
「是吗?」谢天谢地,但愿宇文神医是他命中贵人。「小夏,拜托,我们去看看好吗?」她拉住小夏,满脸盼望。
「小姐,王妃她……」小夏为难。
「不打紧的,我们不进去,只是守在外面,若是行一丁点儿消息传出来,便能马上知晓。」
她心急如焚,就算看不见他,至少让她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吧!
「小姐,妳的身子骨未大好,万一出去吹了风,又更坏了,可怎么办才好?不如妳躺着歇歇,我替妳去打探消息……」
「我哪里躺得住,走吧、走吧,留在这里我心慌得厉害。」她决定了,不管小夏相不相陪,她都要去等消息。
拗不过采青,小夏一跺脚,气自己多嘴,事至此,她只好扶小姐走进王爷院落里,希望王妃不会因这件事怪罪到她头上。
王爷屋前,一群人在门外候着,他们低声讨论王爷的病情,和出事当时的情景。
「我早禀告过王爷,敕瓦族人野蛮剽悍,招降对他们是没用的。」林将军说。
「对啊,但王爷坚持不造杀业,可是战场上,不是我杀敌人就是被敌人杀,哪容得了妇人之仁。」
所以说,是她的「妇人之仁」害了他?
他不该听她的,她是始作俑者,该死,缺乏见识的自己,凭什么向他提出建议?
美目凝珠,泪水翻下香腮,都是她的错,要是别跟他提造杀业就好了。
心在拧,胃在翻搅,全是她多事,造就他的不幸,若是他从不认识自己,是不是就能躲过这场劫难?
「宇文大夫出来了!」
门开启,所有人全蜂拥而上,将大夫包围。
「宇文大夫,王爷的情况如何?」
「王爷的身子没什么大碍,外表的皮肉伤,我上了药,只要按时服药换药,不出半个月自会痊愈,比较麻烦的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被毒物炙去外面一层膜,造成他睁目不能视物。」
「不能治吗?」
「可以试试,但王爷不愿意尝试我提出的方法、」
「为什么不试?」林将军急问。
「我的方法是用一对活人的眼珠子替王爷换上,王爷说这种方法有违天理,说什么都不肯换。如果各位有办法劝得动王爷的话,请尽快劝解,我担心时间拖越久,治疗成效会越糟。」
几乎是在宇文神医说话同时,采青便决定把自己的眼珠子送给煜宸,推开小夏的扶持,她趁着人们议论纷纷时,偷缝进入屋内。
屋里静悄悄,煜宸服过药已然睡下,怀了身孕的涴茹坐在他床边暗自垂泪。看见床铺上苍白的他,采青忍不住热泪盈眶,轻轻走近,她想触触他。
涴茹抓住她,不准采青碰到自己的丈夫,怒眼相瞪,涴茹把所有的恨转嫁到采青身上,拽住采青的手,她硬将采青往前厅方向拉扯。
走至前厅,涴茹甩开她。
「妳来做什么?」涴茹咬牙切齿,愤怒教她失去往昔的温柔婉约。
「我只是……」
「妳给我出去,他是我的丈夫,我会自己照顾!」她将采青往门边推挤。
「涴茹姊姊,我们谈谈吧!」她回身拉住涴茹的手,面带哀求。
「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谈的?除了带给我不幸,妳还能做什么?」
采青掠过她的问话,直达主题。「把我的眼珠子挖出来,安在煜宸哥哥眼里吧!」
「妳以为我是白痴吗?妳不过替王爷挨了一刀,他便忘记我是皇帝赐给他的妻子,若是妳把两颗眼珠子给了他,我在他心里可还有立足之地?」
「妳别说是我,就说是某个重伤小兵,临死前希望把自己的眼睛送给他。」
「等他痊愈了,会不知道妳的眼珠子不见?我并不蠢呵,与其在他心目中失去地位,我宁愿他一辈子看不见,宁愿服侍他一生,教他心中只有我杨涴茹一个女人。」
「那么妳派人送我回京城,我保证再不见他,不教他知道我和他的眼睛有任何关系,如果妳仍放心不下,写一封信给大娘吧,要她时时看管我。我看得见的时候,她或许关不住我,我看不见了,还能往哪里跑?」
对于她的提议,涴茹默不作声,她低头想着所有可能性。
「涴茹姊姊,煜宸哥哥是妳将依赖终生的男人呀,他还有大好前途,光明未来,岂能为了这次的意外,结束他人生的光彩?他需要一双眼睛,看着他未出世的孩子茁壮成长,他需要一双眼睛扶持妳、照顾妳,涴茹姊姊,求妳……」她极力劝说。
「妳为什么要这么做?」涴茹冷静问。
「因为我爱他,我要他聿幅,如果他的幸福是同妳生生世世,那么我还是要他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