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蹲身,她爬上他的背、环起他的肩,快乐的笑颜贴在他背脊上面,梦相随呵……她的梦终是与他相随。
没有婚礼,没有认定,他一句「等我」,涨出她满心愉悦庆幸。
有他这句话,就是魂断,她也要依恋他身边,不弃不离;就是千千结依旧在心底,她也要拾起耐心,一字一字,将他的名字缝缀在结上,告诉自己:心结美丽。
知不知道何谓窝心?
就是把心窝在他心里,享受被圈围保护的美妙;就是收起自己,把整个自己窝进他身体,肌肤相触,点点甜、点点蜜,点点幸福渍进心底。
爱他,是她一辈子的事情,她不是个有耐心的女性,但执着坚持是她会做的事情,她坚持爱他、坚持守候他。
看着她的无瑕笑容,煜宸松心,背起她,走进水帘后画,才一下下,飞溅泉水,湿透两人。
「妳会不会冷?」他问。
他的问题让她有借口搂他更紧:
「冷。」她的牙关频频打颤,这潭水真是冰得透心。
「再忍耐一下。」他的手将她身子收紧。
水帘后面果然有一个约可容纳两人的山洞,踩进去,他的脚自膝盖以下泡在水里,极目睁眼,黑漆漆的洞穴里看不见任何东西。
小径弯弯曲曲,为教采青安心,每个落脚,他的步伐沉稳。就这样走了约莫一盏茶工夫,他们看见一丝光线,
「小鱼儿,妳看前面。」
「嗯。」
她胡乱点头,忙把脸贴回他背上,这段路走到尽头了,不管未来如何,至少在光明之后,她确定,分离等候。
他加快脚步,不多久,他将两人带到阳光之中。
走出来了,他们重回人间,过去的十数日恍若隔世?深吸气,他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煜宸运起轻功,飞奔至山下,竟和从山上刚刚寻人不着下山的官兵相遇。
「郜王爷!郜王爷,属下终于找到您了。」他的阵前将军从远处冲过来。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煜宸问。
「拉拉卡被救走,王爷失踪,我们四处探听,知道有敕瓦族人在此地出没,便一路寻了上来,我们在山顶找到十几具尸体,却也找到王爷的佩刀,这几日来,兄弟们都在山上寻找将军。」
「他果然被救,朝廷里必有内奸。你派人将所有人召集起来,等我进宫,禀明皇上,军队立刻开拔。」
「是,王爷!」
远远地,朝廷官员听说寻到郜王爷,纷纷聚集,他们围在煜宸身边关心。
「采青,妳怎么在这里?」采青的父亲看见她一身的狼狈,讶异问。
「杨军机,采青受伤了,请派人送她回家,并妥善照顾。」煜宸说。
「是,郜王爷!」他走向前扶下自己的女儿。
临行依依,她回眸再看他一眼,他还给她一个安心笑容,点头,她知道自己深切记取,永远不忘记等他这件事情。
再回头,他开始忙碌了,发号施令、分派工作,他又是威风凛凛的郜将军。
恋恋不舍的,是她的眼睛,悄悄地拭去两颗晶莹,她明白山中岁月已经过去,明白短暂幸福已深埋谷底。
第六章
所有事情在短短的几日内发生,煜宸上禀皇帝,揭发瓦敕族的阴谋,引起朝廷上下一阵哗然。
此时,季将军传回来边塞气氛诡谲、战事一触即发的消息,于是,皇帝下令镇威王迅速领命出征。
军队开拔日,朝中大臣出城郭相送,就是万岁爷也亲临校阅场,分赠水酒,亲自预祝他们凯旋归来。
也因为这样,一个预备盛大举办的婚礼草草进行,涴茹无半分怨言,有的是体贴、遵循,她的贤慧得体赢得许多称赞。
当第一场捷报传回朝廷,举国欢欣,涴茹拿着丈夫寄回来的家书,脸庞难掩欣愉。
「王爷信上怎么说?」涴茹的母亲问。
涴茹原本的喜出望外,在看完整封信内容后,转为落寞,眼睛飘向采青,眼中有的是忿忿不平。
他居然要求她照顾采青,别让她受自己母亲欺凌!
欺凌?好大的一顶帽子,再怎么说,那是他们杨家的事情吧,怎劳一个外人关心?
「怎么了?王爷到底写什么?」大娘急催。
采青站在门外引颈而望,是啊,她也想知道信上写些什么……
他是否安然无恙?战事是否吃紧?在遥远的边陲,他有否想念过她?
「没什么,他希望我能过去陪他,爹爹,请您上书给阜帝,让我到边塞服侍王爷。」说完,她胜利似地看采青一眼。
「傻女儿,妳这是做什么?王爷去打仗,又不是去玩的,谁知道那里有多危险,妳要是有个万一,教娘怎么办?」当母亲的第一个反对。
涴茹嘴角噙着冷笑,斜睨采青一眼。
她恨她,是的,从她大大方方穿着王爷衣服回来那天开始,她再放不下对她的憎恨。
她永远忘不掉心慌意乱的那段日子。
先是王爷失踪消息传来,后是家里上上下下找不到采青影子,她整整担了十几天的心,害怕两人抛下皇命,双宿双飞,那些天,她怀疑、嫉妒、怨怼,一天比一天更甚,她夜夜受恶梦折磨,梦见采青在王爷怀里,相爱相亲。
惊醒时,她对窗垂泪到天明。
她想象王爷和采青逍遥快活着,想象他们在世外桃源中,开启一段她盼了好久的爱情,当想象不断膨胀,她被压缩得不能呼吸。
她恨自己,十几年来对采青的仁慈,换来的居然不是感恩图报!
她气自己,过度矜持,学不来采青的厚颜无耻,若换成她守在王爷府前,若她肯抛却自尊,口口巴着王爷不放,她有自信,他会对她倾心,而非对采青在意。
人人都知道,她敦厚温柔、她艺冠绝伦,京里哪个适龄女子及得上她?可是,他终是选择采青、选择逃避皇命。
他不顾念她受伤的心,不顾念她是他末过门的妻子,他呵……怎地未相处便判她出局?
终于,王爷被找到,采青回家,他们被找到时的情景,经由下人的口中,证实涴茹所有想象,十几天问他们的确在一起,他们的确亲密。
她质问采青,为什么她把答应不见王爷的承诺,抛诸海底?
采青的解释听进涴茹耳里,成了欲盖弥彰,她一口咬定,若非采青对王爷有特殊情意,又怎会引发后来的一连串事情!
更何况,共处数日,谁知道他们的感情已经提升到什么样的程度?
所以,她的恨,有凭有据。
新婚夜,她怀着娇羞与恐惧,坐在新房里等待王爷来临,谁料得到,他对她说的每句话,都是关于采青。
她捺下性子,隐埋嫉恨,拚命告诉自己,男人喜欢宽容女性,谁晓得,他的过分不只这件,话说完,他居然转身进书房,留下她在空闰独守新婚夜。
此后两天,煜宸忙得不见人影,不是在宫里与皇帝讨论大事,就是聚集大臣在书房里商讨征伐要事,她再没见过丈夫。
涴茹怀疑,自己在这场婚姻里面,定位于什么角色?
吏可恶的是,出征前夕,他居然将她送回娘家,目的是要她好好照看采青,这种屈辱,试问,哪个女人能够承受?
不,她已输在前头,她不愿再一路输下去,何况采青不过占了先机,涴茹相信,只要有机会让煜宸相比较,他会知道自己才是最适合的妻子人选。
「我是王爷的妻子,他在哪里,再危险我都该跟随。」涴茹说。
「妳确定吗?涴茹。」杨军机揉揉胡子,望着女儿。
「是的,爹,我要上前线,眼侍我的丈夫。」
「好吧,我上书皇上,请皇上做定夺,妳可以挑几个人陪妳一起去。」
「谢谢爹爹,我可以让采青陪我一起去吗?」涴茹说,
靠在门边的采青喜出望外,真的吗?涴茹姊姊愿意带她一起去,她气消了,不再介意自己没做到承诺?
谢谢呵谢谢,千感激万感谢,她的涴茹姊姊是天底下最温柔的女人。
「为什么要带采青?」杨军机问。
「我从小就和她相好。」她答得自然,任谁都看不清她眼中愤懑。
「好吧!让采青陪妳一起去。」
杨军机抢在妻子之前回答,他知道妻子肯定会反对。
「谢谢爹爹,我回房整理行李。」
「先别忙,皇上那边……」
「皇上会同意的。」她笃定,毕竟皇上还要仰赖夫君为他效命,给点甜头何难?
她走出厅门,掠过采青身边时看都不看,但采青脸皮厚不怕被刮,她硬凑到涴茹身后说话。
「涴茹姊姊,谢谢妳。」
「不用谢我,是王爷要我照看妳的。」
涴茹冷言相对,这不是她习惯的处事态度,然嫉妒让她变了样儿,她看不清眼前,只看得见自己胸腹间的熊熊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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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人风尘仆仆走了将近一个月,才到达军队驻守的边城--克诺城。
克诺城虽是边塞地方,但城里城外热闹非凡,市集里,从附近聚集而来的少数民族,贩卖着各种民族味浓厚的商品。
采青和涴茹共乘一辆马车,撩起布幔,采青对这一切都感兴趣极了。
那些自煜宸口里听说的东西,件件出现眼前,接起回忆里他们同聚的夏日光阴,兴奋之情不可言喻。
马上要见到他了,马上要见到了……不过是百余日的分隔,分隔出她无数无数想念,想他呵,念他呵……枯槁的心为着再见,重新滋润。
他宽宽的背彷佛就在她胸前,他深邃的眼,是否和她一样,盈满浓浓思念?
随着王爷派来迎接的军士们入城,采青的心越跳越快,轻咬下唇,她需要费极大力气,才能教会自己,不致太过得意忘形。
「妳不能克制点吗?」涴茹冷淡的声音传来。
果然,她还是快乐得太过分了。「对不起,涴茹姊姊,我只是开心……咳咳……」失了煜宸的内力输送,采青终是落下病根。
「开心要见到王爷?」她冷哼一声。
「对不起,我太得意忘形。」
「我不知道王爷给过妳什么承诺,但是请妳别忘记,到目前为止,妳什么都不是,顶多是他的小姨子,过分的举动请妳克制。」
「我知道。」
她知道自己过分,知道自己的恶劣行径简直是掠夺,更知道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姊姊的痛苦之上,对于涴茹姊姊,她有无数抱歉,对于自己的心情,她有强烈的无能为力。
「我不希望妳不知节制的行为,在这里惹起话题,更不希望妳的态度让王爷引起诽议。」
「是。」
她将尽最大努力,让涴茹姊姊有安全感,并教她了解,只要能留在王爷身边,她会安分,会节制,会拚命不让自己危害姊姊的王妃之位,她只要呵,能见见他,听听他、确定他幸福……
「直到王爷愿意给妳正式身分,举行仪式,把妳迎进王爷府为止,在那之前,妳不准和王爷独处、不准主动找王爷。」
「我会做到。」
「但愿妳说到做到!」涴茹嘲讽。
「是。」
采青苦笑,不怪姊姊讽刺,错在她,她在大娘面前说一套做一套,她允过的「不见面」,在转头之后,走到他面前。
这么多的不良记录,怎能怨姊姊不信任?
队伍停止,采青的手才触到布幔,就让涴茹凌厉眼神阻止,放下手,采青脸庞浮上歉意笑容。
又忘了,她是杨军机的女儿,是王妃的妹子,怎可做出败坏门风的轻浮举止?
仆妇走来,掀开布幔,迎王妃下车,随着涴茹的莲步轻移,一行人慢慢走到王爷的办公处。
「禀王爷。王妃到。」
正在办公的煜宸听见传报,严肃的脸庞带出一丝喜意,她来了,在分别百余日之后,聒噪的女声又将回响耳边。
「王爷,妾身向您请安。」
「一路辛苦。」
淡淡笑意扫过,采青低头万福,没看见他的欣然。
「圣旨到,我吓一跳,妳怎么会想来这里?」这句话,他是对涴茹说的,眼神却没离开过采青。
朝中好友捎来书信,恭喜他娶对妻子,朝问大臣对涴茹不顾危险辛苦,执意相伴君侧的忠贞,给与了极佳评语,人人都赞,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王爷,可以让采青妹妹先下去休息吗?她身子尚未大好。」涴茹说。
煜宸视线对上采青的,身体还没好吗?是不是自以为不怕痛,便不安分吃药了?涴茹没说错,采青瘦得两片丰腴脸颊凹陷,不圆的腰际漏了一大圈,唇是惨白的,眼下带着淡淡黑晕。
煜宸浓眉揪起,连带地,扯紧采青的心。
他不乐意见到自己吗?他要她等待,她却捺不住性子,千里迢迢出现在他眼前。他因此而生气吧?生气相聚分明是两夫妻的事情,她怎地插上一脚,横在他们当中?
使劲咬住下唇,反正不痛,即使唇间留下鲜明齿印,也痛不了她的心。赌气地,她在唇间加深力气,至于为什么生气,她自己也不清晰。
采青的动作把他的眉拉得更紧了,他总教不会她爱惜自己,该不该生气,应该!气她也气自己。
「来人,带杨姑娘下去休息。」
命令一下,不容置啄,想多看他两眼的欲望,硬生生被压断,他不叫她小鱼儿、采青,而是喊她「杨姑娘」,短短几月不见,他们已经生分至此?
不发一言,她转身跟着士兵离开。
「王爷……涴茹很抱歉。」走近他,半仰脸,她的委屈彰显。
「怎么了?」楚楚可怜的她,令人爱怜。
「我答应过王爷,好好照顾采青妹妹,但……她毕竟是我亲娘,涴茹不能忤逆长辈,我可以做的事情并不多。」
她把话说在前面,一个月的结伴同行,她或多或少看得出上次受的伤,已经在采青身上落下病根,她夜里经常咳嗽,无法成眠,越进入北方,天气越寒冷,一冷她便冻得无法言语,她的饮食不正常,她正用极快的速度消瘦。
「我了解。」点点头,他不怪她。
「我很着急,想不到任何办法帮她,只好把采青送到这里,我想,也许在王爷身边,她才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这天,他和涴茹建立了新关系,也为他和采青的爱情,切下第一个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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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是什么意思?」
涴茹手里端着汤药,一进采青屋里,温柔的笑脸转变,手甩出,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她痛恨这样的自己。
采青想,脸肿起来了吧?挨巴掌,她经验丰富,只是这甩巴掌的人,是向来维护她的涴茹姊姊,不是憎恨她的大娘。
「我……」
采青一头雾水,满面错愕,这段时间她安分、听话、足不出户,她尽本分做到涴茹姊姊的要求呀!
「妳故意不吃饭,要王爷百忙中抽空过来?很聪明嘛,我不准妳私下去见王爷,妳就制造事件让王爷来看妳,我怎么没想到,自己有个这么聪明伶俐的妹妹。」涴茹刻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