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你认为我在胡说?”
“难道不是?你以为这儿离京城很近,皇上说来就可以来吗?”
“既然如此,你这位多宝格格,和那位德琰贝勒为什么会千里迢迢地跑来这儿?你总不会告诉我,你们两个是出来巡视河工的吧?”
“我……”多宝心头一凛,想着该怎么说才不会泄底。“我就是来巡视河工的,怎样?江苏一带河水年年溃堤,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皇上仁民爱物,难道不该派人来瞧瞧?”
“是该派人来瞧瞧,但这种事情,理应派遣军机处大臣来才对,怎么样也轮不到你这成天只会玩耍吵闹的小格格,和一个只会泡酒楼、玩女人的贝勒爷吧?还是整个大清朝的文武官员都死绝了,所以才不得不派你们两个来查看河工?”
多宝气翻了,她一蹦一蹦地到男子面前,举起脚就踢,嘴里还气愤地吼道:“你说我是成天只会玩耍吵闹的小格格,而琰哥哥只会泡酒楼、玩女人?你太过分了!我踢你、踢你,我踢死你……”
多宝气呼呼地对着男子猛踢,完全忘了自己被绑在椅子上,连手都无法动弹,是以这么一阵乱踢,当然就是让她自己失去平衡,而下场就是她整个人往后仰,连同椅子重重地摔在地上,只剩下两只小腿在空中乱摆乱晃,那模样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头下脚上,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多宝。“我难道说错了?”
纵使连同椅子一起倒在地上,多宝仍旧大声地嚷嚷着,非证明自己是对的不可。“当然错了,我才不是只会玩耍吵闹的小格格,我是皇上亲点的一晶侍卫,你听好,是一晶侍卫,不是什么四品、五品的小侍卫,是一品,一品耶!而琰哥哥则统领神机营和骁骑营,也是皇上的领侍卫内大臣,若不是为了皇上的安全,为了让皇上玩得愉快,我和琰哥哥才不会……”
说到这儿,多宝猛然住口。糟糕!她竟然不知不觉地上了他的当,竟把皇上微服出巡的事说出来了,这可怎么办?他、他应该没那么聪明,应该没听出来吧?
多宝心虚地睁大眼睛抬头看着男子,而男子也正莫测高深地低头瞧着她,显然这男子比多宝想的还要聪明。他以一种不疾不徐的声调缓缓问道:“说,皇帝什么时候会到骆马镇?”
多宝很有骨气地偏过头,打算来个否认到底。“不知道。”
男子蹲下身子,“不知道?你是皇帝跟前一晶侍卫,你父亲是军机处大臣,你跟着皇阿哥出来当先锋办差,而你居然说不知道皇帝什么时候会到骆马镇?”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知道!”多宝脸上的神情骄傲得不得了,内心更充满一种壮烈成仁的使命感。阿玛如果知道他的宝贝女儿如此勇敢,一定会很高兴。
男子眼睛一眯,“哦?是吗?”
“当然是,我还可以再说一遍,不对,说十遍也一样,不知道、不道、不知道!”
男子轻哼一声,“早就听说多宝格格机灵古怪,连皇帝都管不住她,但是今天落在我聂冰手里算你倒楣。”
多宝张大眼睛,看着这个自称聂冰的男子。“你、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聂冰冷冷一笑,一对漆黑的眼睛直往多宝身上瞧,那冰冷的眼神中带有几分残酷和野性,因此任凭多宝再怎么刁钻,也让他瞧得寒毛直竖。
“你到底想做什么?告诉你,你如果敢对我怎么样,我会叫皇上派兵把你这骆马湖给填平,到时候你这臭墨鱼就会成死泥鳅了,还有,我阿玛他也会……”
突然,只听到多宝一声尖叫,两只鞋子已经被聂冰脱了去,露出她白嫩娇美的小脚。
然而让多宝惊恐的不在于此,而是聂冰在脱了她的鞋后,居然用手抓住她的脚,跟着手指就往她脚底搔去,一股热热暖暖的气流在多宝的脚底来回窜动游走,让多宝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拼命地扭动小脚,“不要,好痒,好痒喔!你不要脸,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女孩子,你不是人!你是乌龟、是墨鱼、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放开我,你放开我!”
聂冰陡然住了手,“放开你可以,告诉我皇帝的下落。”
多宝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差点连气也喘不过来,小脸涨得红通通的,但一想到自己最敬爱的皇上可能会因此遭遇生命危险,一股舍生取义的傻劲油然而生。
她别过头,勇气十足地回道:“不知道,再说一百遍还是不知道!”
“不知道?那就别怪我没警告你。”
话声刚落,聂冰随即抓起多宝的小脚,指尖再往她脚底搔去,然后来来回回地摩擦轻搔,多宝登时咯的一声笑了出来,可她笑没两下,便因为体内那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在啮咬的痛苦而哭了出来,“你、你这王八蛋……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阉了你、煮了你……还要把你做成墨鱼干……喂、喂皇上的海东青……”
话没说完,多宝随即晕了过去。
第二章
阴暗潮湿的土牢里,多宝踮著脚尖站在一块不足一尺见方的石头上,眼睛一瞬也不瞬紧张地张望著四周,嘴里第一千一百二十三次诅咒著聂冰:“聂冰,你这乌龟王八蛋、胆小鬼、无耻鬼、瘌痢鬼、臭头鬼,放我出去,你听见没有?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你再不放我出去的话,我会叫琰哥哥带兵烧了你的水寨,让你连树根都啃不到,你听见没?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任凭多宝怎么叫怎么吼,回答她的仍旧只有冰冷的四面黄土墙,以及地上那不停钻动的不知名怪虫。
多宝几乎快哭了!
这该死的聂冰,用下三滥的手段搔她痒也就算了,居然还趁她昏过去时,把她关到这不见天日,又有一堆小虫子爬来爬去的土牢?死聂冰、臭聂冰、王八蛋聂冰,她赫舍里·多宝这辈子和他结下不共戴天之仇了!如果她没有把他炸成墨鱼干,她就不叫多宝!
多宝气呼呼地想著,身子却不由自主地起了鸡皮疙瘩,圆圆的眼睛害怕地瞪著漆黑的四周。
从小她就天不怕、地不怕,一来她有皇上当靠山,谁敢欺负她?二来她有个刁钻又武功高强的母亲,除非有人活得不耐烦,否则谁敢动她?可她多宝格格什么都不怕,偏偏怕极了那会扭来扭去、爬来爬去,既恶心又讨人厌的小虫,尤其是那种有很多只脚的虫她更是怕到极点,每次见著了,总要拿起大铁锤将虫捶得稀烂,否则她会一整天都得很不安。
但现在十分讨厌虫、厌恶虫的她,却和一堆不知名的虫子关在一起,耳朵里听著虫子蠕动的声音,鼻子里嗅著虫子所传来的腥臭味,多宝觉得自己简直就快疯了!
多宝忍不住又喊道:“放我出去,死聂冰、臭聂冰,我叫你放我出去,听见没有?如果你不放我出去的话,我要诅咒你的祖宗十八代,连你的子孙十七代都一起诅咒,让你绝子绝孙,让你变成太监,变成墨鱼干,还要剃光你的头发游街,让你变成大清朝的笑柄,我还要……啊!不要过来,你这臭虫,你不要过来,走开、走开,不要过来……”
原来是有一只虫子趁多宝在胡乱嚷嚷时,顺著多宝的脚往上爬,吓得她急忙在自个儿身上乱拍,拼命地想拍掉那虫子。
可人在倒楣的时候连喝水都会呛著。多宝越是想避开那些虫子,那些虫子就越和她作对,甚至还一只只顺著多宝的脚往上爬,让多宝又蹦又跳地差点连魂都给吓掉了。“不要过来、不要过来……琰哥哥、阿玛、额娘,你们在哪里?快来救宝儿,宝儿快被臭虫给咬死了,阿玛、额娘,救命啊!救命……”
就在多宝呼地抢地,想著究竟有谁可以救她时,忽地,她想起了聂冰,只要她答应他的条件,他应该会救她吧?他要的不就是皇上的下落吗?就告诉他吧!反正皇上身边有重重守卫,即使聂冰要刺杀皇上,也是自找死路!可是她现在只有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如果再不投降的话,恐怕就要活活被这些虫子咬死了!
她不想死,就算要死,也不能被虫子咬死!如果被虫子咬死的话,一定会很痛的!而且会很丑,会全身黑黑肿肿的,连眼睛、鼻子、嘴巴都肿得认不出来。不要,她不要又丑又黑又肿地死去,也不要让人家认不出来!她是多宝格格,堂堂大清王朝的多宝格格耶!怎么可以这么简单就死了?
那就……投降哕?反正皇上身边有好多侍卫保护,被她出宝一次应该不会怎样吧?
想到这儿,多宝急忙大喊,可是过度的惊骇让她连说话都结巴了,“聂、聂冰,我、我说了,我告诉你皇上的下落就是,你快放我出去……快……”
她话还没说完,土牢的门就应声打开,一个高大修长的人影站在门口。
多宝也不管这人是不是聂冰,想都不想即一跃上前紧紧抱住那人,她将头偎入那人的肩窝里,小小的身子不住颤抖地说:“好可怕,快救我出去,快救我出去!”
那人没多说什么,只是抱著多宝往后一跃,瞬间就离开了万虫钻动的土牢,回到有著蓝天白云的晴空下。
多宝不知道自己已经脱险,兀自紧紧抱著那人不放,眼睛也闭得紧紧的,根本不敢睁开。
这时,聂冰的声音冷冷地从多宝的头顶传来,“下去。”
多宝摇著头,小手将聂冰抱得更紧。“不要,有虫子会咬我,我不要下去!”
“没有虫会咬你,你现在可以下去了。”
多宝还是摇头,“不要,我不要下去,我听到虫子爬来爬去的声音,还听到虫子交头接耳的声音,我不要下去,下去会被咬的!”
聂冰咬牙切齿地道:“你已经离开土牢了,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
多宝抬起头,又圆又亮的眸子里闪著一抹刁钻与慧黠。“我偏不下去,谁要你趁人之危,利用我昏迷不醒的时候把我关到土牢里。”
聂冰眼中的危险稍纵即逝。“我再说一次,把手放开,下去!”
“不要!”
“是吗?那就随你,反正我从小就和那些蜈蚣、蝎子一起长大,早已习惯了,不在乎陪它们睡一个晚上。”
说完,聂冰身形晃动,一瞬间又回到土牢前,似乎真打算进人土牢。
多宝吓得连声尖叫,活像被雷打到似的,急忙离开聂冰身上。“我不要,我不要进去!要去你一个人去就好,我要去找琰哥哥,我要回京城了,再见!”
多宝嘴里胡乱说著,脚底像抹油一般,急忙往外逃走,可是却让聂冰从身后一把扯住衣领,就像老鹰捉小鸡似的将她拎了起来。“要走可以,先告诉我皇帝的下落。”
多宝手脚乱挥地死命挣扎著。“不要,除非你杀了我,不然我什么都不说!”
闻言,聂冰凑近她,俊美的脸庞离她不到一寸,“是吗?那……就劳烦你陪我在土牢里过一夜了。”
聂冰说著,一脚已经踏进土牢里。“对了,我忘了告诉你,这些虫是我一个苗人兄弟养来作为蛊毒之用的,所以毒性特别强,只要稍稍一碰到衣角就可能会全身溃烂见骨,我是已经服过解药,不怕中毒,但是你……”
聂冰瞥了她一眼,没再说下去,但言下之意却十分明显。
,早在聂冰拎著多宝又踏进土牢的同时,多宝已经觉得自己的呼吸要停止了,等她知道这些虫是苗人拿来养蛊用的,更是吓得魂不附体,急忙扑上前紧紧抱住聂冰,打著哆嗦说道:“别、别……我告诉你就是了……皇上在运河上……”
聂冰的眉头一拧,“运河?他走水路?”
多宝将脸偎人聂冰怀中,看都不敢看地上蠕动的虫子一眼。“皇上说视察河工最好的方法,就是坐船实地走一遭。”
“那他现在到哪儿了?”聂冰边问,边搂著多宝往外走。
多宝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已经离开土牢,只是偎在聂冰胸前,吸嗅著他身上那好闻的男人气息。奇怪,为什么他的胸膛这么温暖?为什么他身上的味道这么好闻?为什么她会觉得这样靠著他……好舒服,舒服到她几乎想睡觉了。
没听到多宝回答,聂冰又问:“我问你,皇帝现在在哪儿?”
“铁、铁牛镇吧?”多宝呢喃著,搂著聂冰的手缓缓地松了开来,若非聂冰眼明手快地抱住她,只怕她已经摔到地上去了。
聂冰急忙查看多宝的脉搏和脸色,却发现她居然吓昏过去了!
有这么可怕吗?
不过是几只蚰蛐儿就能把这刁钻的格格吓成这样?看来有关她的传闻也是子虚乌有罢了!
听说这丫头自幼跟著皇阿哥们习武,因此练就了一身好本领,还曾经在皇帝微服出巡时在盗匪手中救了皇帝,因而受封为御前一品侍卫。
从她在骆马镇上捉弄人的手法看来,这丫头的武功确实不差,尤其那脚底抹油的逃命轻功更是难逢敌手,只是这样一个泼辣难缠的御前侍卫居然怕虫?
他知道姑娘家不免都会怕这些小虫,但是怕到昏过去,甚至怕到出卖皇帝的,恐怕只有她了!
聂冰摇摇头,抱著多宝回到水寨里,将她放在自己的床上,再拉过被子替她盖好,然后坐在床沿看著不知是昏过去,还是熟睡的多宝。
老实说,这丫头很美,比他所见过的任何女人都来得美,纵使因为被困在土牢中而弄得全身脏兮兮的,仍丝毫不减她的美。
聂冰静静地看著多宝。见她眉形宛若翠黛,鼻梁挺直如玉葱,脸颊上两朵可爱的红晕益发显得她唇若桃瓣。
再见她一身肌肤犹如白雪,肌理细腻,柳腰娉婷,一袭柳绿杭绢对襟袄儿,浅蓝色的水绸长裤,金红风头高跟鞋儿,此时的她看来十分娇弱,我见犹怜,尤其是一头如瀑布般披散在他手上的长发,更凸显她的脆弱及娇小。可他知道,这丫头清醒时,是十足的凶悍泼辣,完全不像现在这般惹人怜爱。
聂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这丫头真是个矛盾的组合,外表是个成熟美丽的女人,却又兼具了少女的刁钻淘气;既是勇敢不怕死的侍卫,却在遇到危险时,毅然决然地出卖自己的主子,因此,这样一个狡诈小丫头所说的话,能相信吗?
不过,这丫头不仅深得皇帝欢心,连她的父母也都是皇帝身边的要人,因此从她身上下手,应该没有错。至少那个德琰贝勒,就不会眼睁睁地看著她被水贼所掳而无动于衷吧?况且,她还是个格格哪!格格被掳,这是何等大事,德琰怎么可能会视而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