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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皇上,二阿哥带著大阿哥和多宝格格回来了。”
正在澹宁居和毓云商议事情的煜祺闻言,登时拉下脸来。“带进来。”
不一会儿,多宝和德隆一起被押了进来,两人双双跪了下去。
“儿臣叩见皇阿玛金安。”
“多宝叩见皇上金安。”
煜祺的脸色一片铁青,冷冷地道:“不敢,你们两个如果还有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底,那朕铜安、铁安就堪称满足了,怎敢要求金安!”
多宝仰起头不服气地道:“皇上如果不要金安,那多宝收回也无妨,反正这件事错的本来就是皇上!”
一旁的毓云闻言,急忙喝道:“宝儿,不得放肆!”
煜祺怒极而笑,“好,好个多宝,好个伶牙俐齿的多宝格格,朕竟然不知道自己错了,还请多宝格格不吝赐教。”
多宝还是一副不怕死的表情,“不敢,宝儿只是将事实的真相说出来。皇上,你明知道隆哥哥喜欢我,我也喜欢隆哥哥,为什么还要隆哥哥娶丁千巧那个坏女人?”
“丁千巧是德隆的妻子,又怀了他的孩子,这点连德隆自己都承认了,朕命德隆娶她,何错之有?”
“当然有错,而且错得离谱,因为丁千巧不是隆哥哥的妻子,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隆哥哥的。”
“是吗?你有证据吗?”
“我……”
证据?这种事能有什么证据?这种事情只有女人自己最清楚了,而男人一旦被女人赖上,根本无从辩解起,又哪能提出什么证据。
煜祺冷然地瞥了多宝和德隆一眼,“提不出证据?既然提不出证据,那朕可是要提证据了。来人,传丁千巧。”
“喳。”
没多久,丁千巧在两名宫女的搀扶下来到澹宁居,她先是哀怨地看了德隆一眼,又带著怒气和怨恨瞪了多宝一眼,然后才幽幽地对著煜祺行礼。“民女丁千巧,叩见皇上。”
“别跪了,你是有身孕的人,免了这些礼吧!来人,赐座。”
“谢皇上。”
“丁千巧,你说德隆是你的丈夫,可有证据?”
“有!”丁千巧从怀中拿出一块玉块,“皇上,这是大阿哥在与民女私订终生时,送给民女的定情物,请皇上过目。”
太监将玉块取了过来,呈给煜棋。
煜祺拿起那块玉块在手中反覆看著,锐利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与子偕老?这是诗经上的句子。”
丁千巧回道:“是,大阿哥身上也有一块相同的玉块,上面写的是‘执子之手’。”
“这么说来,这两块玉块本是一对哕?”
“没错,一块鸳块,一块鸯块,合起来正是一对鸳鸯块。”
煜祺抬头看著德隆,“德隆,你身上也有一块玉块和这块是一对,是吗?”
德隆的眼睛瞪著地上,不发一语。
这时丁千巧忽然起身跪在地上,“皇上,如果大阿哥不是民女的丈夫,民女何来这块玉块?听大阿哥说,这鸳鸯块是他从小就带在身上的,想来必定是皇家之物,既是皇家之物,那是何等珍贵?是如此珍宝,民女又怎么可能说有就有?”
说著,丁千巧泪如雨下地跪在地上频频磕头,“请皇上为民女作主,请皇上为民女肚子里的孩子作主,求皇上作主!”
煜祺轻哼了声,“德隆,你有什么话说?”
德隆仍旧跪在地上,动也不动。
“德隆,你身为大阿哥,不思端正自身为兄弟表率也罢,但你为何始乱终弃,抛弃糟糠妻呢?”
多宝忍不住抗议道:“隆哥哥才没有始乱终弃,是这个臭女人她……”
毓云一个箭步上前捂住多宝的嘴,“宝儿,你活得不耐烦了吗?”
“可是……”
煜祺继续说道:“德隆,你才刚重回我爱新觉罗氏之门,有很多规矩你都不懂,所以朕也不怪你,但是你抛弃糟糠妻在先,诱拐格格在后,你该当何罪?”
多宝更不服气了,“不是这样,隆哥哥没有抛弃她,隆哥哥也没有诱拐我,是我自己……呜……”
毓云又捂住她的嘴,“宝儿,你少说两句吧!”
煜祺走到德隆面前。“德隆,你知罪吗?”
德隆重重地往地上一磕头,一句话也不说。
“来人,把大阿哥关人宗人府重打二十大板,然后筑高墙圈禁起来,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探视。”
煜祺转向多宝道:“还有你,赫舍里·多宝,你仗著自己是功勋大臣之女,竟敢胡作非为,捣乱皇室婚礼?罚你去内务府领十个板子,然后到养蜂夹道闭门思过一个月!”
第八章
趴在养蜂夹道的小板床上,多宝疼得又哭又叫,眼泪鼻涕齐下。“好痛喔!额娘,拜托你轻一点,人家的屁股好痛喔!”
多宝不叫还不打紧,可是她这么一嚷嚷,朱小小索性手起掌落,轻轻拍了下她那被打得又红又肿的小屁股。
这下多宝更是痛得哇哇大叫,几乎跳了起来。“额娘,你好坏!你明知道人家痛,还故意打人家?”
“打你?我还掐你呢!”说著,朱小小伸手往多宝满布泪水的脸颊掐去。“你这小笨蛋,想我绍兴三宝朱小小聪明绝顶,从乾隆爷到现在的万岁爷,哪个不是我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可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个小笨蛋?”
多宝闻言抗议道:“人家哪里笨了?你说要把隆哥哥抢回来,所以我就去把隆哥哥抢回来了,还和他……还和他……”
多宝小脸一红,说不出自己已经和德隆成为夫妻的事。
朱小小又掐了她一下,“说你笨你还真笨!你把德隆抢回来有什么用?你不会抢了他然后带著他远走高飞啊?”
“远走高飞?”
“是啊,带著他远走高飞,反正大阿哥他本就来自江湖,让他重返江湖,可能对他比较好,再说,他应该也不太适应皇室里多如牛毛的规矩吧?”
“对喔!为什么我没想到?”多宝用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可她又想到,“不过咱们这个皇上是古往今来最厉害的皇上,他一定一下子就找到我们了!”
朱小小忍不住再掐了多宝一下,“小笨蛋,如果皇上真要罚你们,又岂是打几个板子再关禁闭可以了事的?你没听过当年皇上为了皇后娘娘,可是活埋了一个参将,撤了一个县令,参倒一个巡抚,最后甚至用‘请君入瓮’之计,一剑砍了情敌!”
对于煜祺当年和苏盼盼那段轰动全京城的过往,多宝自然听过,只是她不大相信煜祺会是那种人,因为他看起来一直都是严竣冷酷、精明异常的,实在不大像是会为了女人而不顾一切的人。不过现在再从额娘嘴里听到这段故事,她开始有点相信那个严肃的万岁爷真的是一个痴情种子,一辈子只爱一个女人的痴情种子。
“额娘,那你说皇上会是什么意思?”
“你想想,皇上如果真有意让大阿哥娶丁千巧,大可再下一道圣旨,强迫大阿哥娶了就是,反正他是皇帝,他的命令谁敢不从?可是皇上这样做了吗?”
多真想了下,开心地摇摇头,“没有!”
“这就对了,皇上只是把大阿哥圈禁起来,并没有叫他再娶丁千巧。宝儿,你想过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多宝趴在板床上很认真地想著。把阿哥圈禁起来,对皇子而言,可以说是最严厉的处罚了,但这也不一定。像当年康熙爷爷也是把十三阿哥胤祥圈禁了十年,用意却不是罚他,而是怕他出去闯祸,没人护他周全,所以才把他圈禁起来保护……
多宝想到这儿,整个人几乎跳了起来,“额娘,你是说皇上把隆哥哥关起来,不是为了罚他,是为了要保护他?”
朱小小点头,“可以这样说,不过皇上最主要的目的,应该还是在等。”
“等什么?”
“等时间啊!”
“等时间做什么?”
“说你笨你还真的变笨了,你想想,什么人最怕时间,也最期待时间的?”
“嗯……老人家怕时间,女人家怕岁月,小孩子又急著想长大,所以是……”她对上朱小小狡猾的眸子,“丁千巧!”
“没错,正是丁千巧。”朱小小站起身,在狭小的通道里走著,“我和皇后娘娘都不相信丁千巧肚子里的孩子是大阿哥的,可她又一口咬定,而大阿哥也不辩解,所以我才想,皇上是不是早就洞悉这一切,因此故意把大阿哥关起来,想静待时间,等丁千巧把孩子生下来。只要孩子生下来,要证实孩子是不是大阿哥的就很容易了。”
“万一孩子真是隆哥哥的呢?”
“那就到时候再打算了,但如果孩子根本不是大阿哥的,你说,咱们英明的皇上会如何?”. “当然是判她一个欺君罔上的大罪,一刀砍了。”多宝笑嘻嘻地说著,仿佛已经将丁千巧就地正法似的。
“那倒不一定,但我想到时候铁定有好戏看!好了,你乖乖趴著,额娘帮你擦药,勇敢些,可别又哭又叫的喔!”
“知道啦,额娘。”
☆ ☆ ☆
朱小小猜得没错,煜祺之所以将德隆圈禁起,来,确实是为了等时间,等丁千巧把孩子生下来,也等丁千巧自个儿露出狐狸尾巴。
丁千巧是何等聪明的女人,她怎会不知道这点。她知道煜祺定是对她起了疑心,否则不会莫名其妙地把德隆圈禁起来,因为圈禁可是大罪,而德隆并没有犯什么了不得的大罪,所以这其中一定大有文章。
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她得想想办法才是。
于是这天,她独自离开居住的宅邸,来到东四南大街一间看起来已经有些陈旧的老房子前。
她举手敲门,待两短三长的响声过后,门应声而开,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出现在门后。
那男子一见到丁千巧,眼睛蓦地一亮,伸手将她拉进门,低头就想吻她。
“高朋,别这样,我有话说……”丁千巧推著他。
“我不想听,我想你想得快发狂,现在我只想爱你。”
说完,不待丁千巧回应,他便一把扯开她的衣衫,跟著将她按倒在地,大剌剌地占有了她。
丁千巧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她浪荡地迎向高朋,接受了他的占有。
久久,高朋起身穿上衣裳,拿来一瓶酒自斟自饮起来,“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见德隆。”
高朋倒酒的手陡然停在半空中,“德隆?你说的是聂冰吧?”
“没错,我想见他!”
高朋冷笑一声,“我又不是皇帝,你找我做什么?想见他就找皇帝去,别来找我!”
“皇帝已经对我起疑了,如果跟他说,他根本不会让我见德隆,所以我只好来找你。”
高朋斜睇著她,“难道我就有办法吗?”
丁千巧走到他面前握住他的手,“你当然可以,虽说现在德隆被筑高墙围了起来,但我知道那道墙对你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进去。”
高朋喝了一口酒,“你为什么想见他?你明知道他根本不喜欢你,也不爱你,为什么你还处心积虑地想去见他?”
丁千巧脸色一白,“我……我要报仇,我需要德隆帮我报仇。”
“报仇?要报仇我就不行吗?为什么非他不可?”
丁千巧抬起头看著高朋。“我知道,但如果由别人来做的话,就失去义父偷抱走德隆的意义了。”
高朋眼睛一眯,恍然大悟地道:“原来当时抱走孩子的人就是聂青!”
“是,义父之所以抱走德隆,为的就是希望他长大后能为我戴氏一门报血海深仇。”
“戴?你本姓戴?”
丁千巧点头,“是,为了逃避朝廷的追查,我改姓丁,而我的叔父则改姓聂。”
“叔父?原来聂青是你叔父,我还以为他是你爹。到底是什么事需要让你们改姓?”
“那自然是……”丁千巧本想说些什么,但却又突然住嘴。“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反正我的一家都让皇帝给毁了,所以我要报仇,我要杀了皇帝替我的家人报仇!”
“但你认为聂冰会这么做吗?他素来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连在冷水寨时都不肯上岸去打劫抢夺,更何况是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这正是我要你带我去见他的原因。”
“见了他,他就会听你的话,会帮你?”
“他不会听我的话,但如果我们手中有一个人的话,那他不听都不行了。”
“谁?”
“那个小丫头,多宝。”
☆ ☆ ☆
德隆手里拿著一包虾米坐在池塘边,一面洒著虾米喂鱼,一面环顾这景致优美的花园,只觉心里一片平静。
他被圈禁在这儿已经有一个月时间。
这一个月里,没有任何人来看他,除了两、三个奉命照顾他起居生活的仆人外,所有的就是这一池鱼,以及这一片富有江南气息的山水园林。
可他的心,却是从没有过的平静与踏实。因为在这里,他可以放下所有的恩恩怨怨,他既不是冷水寨的首领聂冰,也不是刚认祖归宗的皇子德隆。在这里,他就只是一个人,一个伴随著日升日落,伴随著花草虫鸟过日子的平凡人。
这是他一直想要的,就这么无牵无挂、无忧无虑、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过去在冷水寨里,他虽想过这种生活,但却为了寨里兄弟们的生计而得不到;想不到,现在居然在他成为皇子之后得到了,这难道是上天在与他开玩笑?
如果是的话,这玩笑也未免开得太过大了!
也许没有人会像他一样,刚爬上云端就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项他根本办不到的遗言而摔下云端,但这是他心甘情愿的,因为这样对他来说反而更好,没有恩怨情仇,没有名利追逐,有的只是平淡。
可让他放心不下的就是那个成天蹦蹦跳跳,既冲动卤莽勇敢又热情的小多宝。
她还好吧?让内务府打了十个板子,一定疼得她哇哇大叫吧?
那丫头素来天真活泼、胆大妄为,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一个丈夫,就劫婚和丁千巧抢;觉得皇上说话刺耳,就嚷嚷著要收回问候皇上的吉祥话,气得皇上当场变脸。那丫头到底在想什么啊? ,
但他可以想见她现在一定为了他被圈禁在这儿,而急得到处想办法。
认真说来,这世上真心对他好的,大概只有多宝一人。之前他虽有义父,但义父对他却是严厉多于爱护,苛责多于教导,让他永远也不懂为什么义父高兴时也责打他,不高兴时也责打他,还不准他叫他义父,只要一叫,他就罚他在水里浸泡上一天,冻得他浑身发抖。
现在他终于懂了,原来义父并不爱他,他之所以把他养大,只是为了要报仇。
至于皇上和皇后娘娘,虽然他知道他们是自己的亲生爹娘,但相隔这么多年,父子间的情感总是疏远而陌生,加上丁千巧的缘故,使得他心中总有著一种看不见的疙瘩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