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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嫁誓从夫  第11页    作者:古灵

  她朝内室那儿瞥去一眼。

  「别看妹夫心性又狠又毒,杀个人比呼口气更简单,其实他对自己心爱的女人真是下不了手,所以他才会用独门手法制住满儿的死穴,他没有杀她,可是一旦妹夫死了,七日后满儿必然也会死,这也算是实践他的誓言了。」

  闻言,竹承明惊愕地怔忡了好一会儿。

  「难道他们真是如此生死难分吗?」

  「爹,套句满儿的话,」竹月莲轻轻道。「你做不到的事,不要以为别人就做不到。」

  竹承明又沉默半晌。

  「算了,既然他功力已失,也就没有必要一定要杀他了。」

  「但是妹夫的内伤怕得养上好些年才能痊愈,看妹夫那样辛苦,爹可知满儿有多伤心难受?」

  竹承明苦笑。「我哪会不知,自那天开始,满儿不但连半个字都不同我说,甚至当没我这个人似的看也不看我一眼。昨儿个她往窗外泼水,明明瞧见我在那儿,还硬是泼了我一身……」

  噗哧一声,竹月娇失笑,忙又捂住嘴。

  竹承明恼怒地横她一眼。「总之,我知道她恼我,所以我才会守在这儿,希望她看在我的诚心与耐心份上,谅解我这一遭,但她仍是不肯搭理我……」

  「因为姊夫之所以会伤得那么重,全『归功』于爹那两掌嘛!」竹月娇咕哝。

  「闭嘴,吃妳的饭!」竹承明火了。

  「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好像没瞧见竹承明身上霹哩啪啦的火花似的,竹月娇又嘟囔了一句。

  「月娇!」

  「啧,老羞成怒了!」

  「月娇,妳……」

  「又不是我叫三姊不要理爹的,干嘛连说句话都不成嘛!」

  「就是不成!」

  「那我进去跟三姊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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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在床头,满儿让允禄睡在她胸前,她才方便在允禄咳嗽咳得厉害时为他揉搓胸口,虽然这样做并没有多大用处,但她实在无法干坐一旁眼睁睁看着他辛苦而什么也不做。

  好不容易,咳嗽声终于歇下来了。

  「满儿。」允禄的声音低弱得几乎听不见,不但脸色灰败萎顿似冬日的云翳,连嘴唇也是白的,双目深陷,眼眶四周围着一圈黑,原本圆润可爱的脸庞竟跑出棱角来,下巴上一片青黑的胡碴根儿,看上去不只不年轻,还老得快死掉了。

  「老爷子?」现在这个称呼可就名符其实了。

  「不要哭。」

  「我没有哭。」

  「……不要掉泪。」

  「人家难过嘛!」满儿哽咽了。

  「我不会死,只是武功没了。」

  「你武功没了我才高兴呢,这样皇上就不会再差遣你到处跑了,可是……」轻抚着他凹陷的双颊,满儿抽噎一下。「你这么辛苦,我好心疼嘛!」

  冰冷的手覆在她的柔荑上,握了一下。「我很好。」

  很好?

  躺在床上只剩下半口气,请问这样好在哪里?

  可以名正言顺的赖床?

  「好个屁!」满儿突然生气了。「你这样算很好,棺材里的死人也可以起来跳舞了!」

  「……我不会死。」起码这项他能确定。

  「才怪!」满儿更生气了。「玉姑娘警告过我了,你这伤至少得养上好几年,在这期间,你不能劳累,不能动气,而且一场小风寒就可能直接让你睡进棺材里头去……」

  「我会带妳一道走。」

  不提这还好,一提这她更冒火了。

  「你根本就下不了手嘛!」她愤怒地尖叫。「明明杀人不只成千上百,让你宰个女人竟然下不了手,你你你……你是没用的懦夫,没胆的窝囊废!」

  两眼徐徐瞇了起来,阴森森地。「妳说什么?」

  「我说你是懦夫,是窝囊废,怎样?」满儿硬着声音重复一次,挑衅意味浓烈。「明明发过誓要带我一道走的,事到临头却下不了手,还用什么独门手法制我的死穴,我请问你,老爷子,先前你有武功可以制我的死穴,现在你武功没了,又要用什么法子来带我和你一道走?拿毛笔点我的死穴?」

  「……我自会想到法子。」

  竟然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满儿气到快没力了。「懦夫就是懦夫!」

  「满儿!」

  「不然到时候你就一刀杀死我,也不必大刀,小匕首就够了,再不行剪刀也可以,敢不敢?」

  「……」

  「哈,懦夫!」满儿大大嘲笑一声,再沉下脸去。「没关系,我是勇敢的小女人,到时候我自己动手,顺便把你最中意的那匹蠢马,还有那只只会叫王爷吉祥的笨鹦鹉统统宰了去给你作陪葬,懦夫!懦夫!懦夫!」

  珠帘外——

  一桌人捧着饭碗哭笑不得,还有点心酸。

  「听见了没,爹?」竹月莲低喃。「一旦妹夫死了,你也等于害死了亏欠最深的满儿,满儿的娘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原谅你的。」

  竹承明放下竹箸,已经完全失去胃口了。「我出去走走。」

  「爹也真可怜,」竹月娇同情地望着竹承明落寞的背影。「他怎么就不懂,虽然彼此立场不同,但起码我们可以在关起门来共叙亲情时抛开所有的立场,只享天伦之乐,不谈利害关系,要论立场,等出了门之后再来论也可以啊!」

  竹月莲听得一愣,「妳为什么这么说?」她急问。

  「三姊不都一直这么做的吗?」竹月娇用下巴指指珠帘那边。「在我们面前,三姊只是三姊,三姊夫也只是三姊夫不是吗?」

  竹月莲恍然大悟。「对啊,满儿一直是这么做的,我怎么都没察觉到呢?」

  「还有啊,」竹月娇扒了一口饭,口齿不清地又说。「为了三姊,三姊夫很努力在保护咱们竹家不让雍正知道,同样的,为了三姊,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尽力去保护三姊夫,这样才能保持这种关系的平衡……」

  说到这,她朝玉含烟与王瑞雪各投去怀有深意的一瞥。

  「当然啦,别人要怎样是别人的事,该如何做就得如何做,但就是不能让我们知道,更不能利用三姊。再说句重一点的话,这回这么做,王文怀他们不但是在利用三姊,更是在利用爹,不是吗?」

  玉含烟与王瑞雪相顾一眼,冷汗涔涔。「我们……没想到这一层。」

  「才怪!」竹月娇冷笑。「你们王家兄妹都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没想到,只不过刻意下去想它而已。」

  玉含烟沉默了。

  「所以说,只要我们能同三姊一样把公与私分清楚,」竹月娇继续说。「还是可以成为快快乐乐的一家人啊!」

  竹月莲瞪大着眼怔愣片刻,忽地跳起来。

  「我去陪爹走走!」

  竹月娇顿时扬起开心的笑,「爹不笨,由大姊去跟他说,我想他应该听得懂才对,除非……」笑容敛起一半,两眼又瞄向玉含烟。「又有哪些想利用爹的人在一旁啰哩叭唆,那就难讲了。或者……玉姑娘还舍不下三姊夫?」

  玉含烟神色骤变。「妳……」

  竹月娇耸耸肩。「大家都认为我最小最不懂事,其实我已经不小了,而且我是旁观者清,妳就跟二柹一样痴,那也难怪啦,谁教三姊夫是那样的男人,不过三姊夫痴的毕竟是我三姊,就算不是,妳自认有办法做到像三姊那样吗?」

  不等玉含烟有所表示,她就替玉含烟摇了头。

  「不,妳做不到,因为妳抛不下背了多少年的责任,既然如此,妳再痴又有何用?」

  玉含烟愈听愈是狼狈,「我……我还有事!」急忙起身,也跑了。

  于是,桌旁只剩下竹月娇与王瑞雪,两人面面相对了好半天。

  「我说王姑娘,妳不会也喜欢三姊夫吧?」

  「……要听实话?」

  「废话。」

  「曾经,但我及时打住了。」

  「所以妳这么迟都还没嫁人?」

  王瑞雪滑稽地咧了一下嘴。

  「没办法呀,要找个像他那样的男人,不容易啊!」

  竹月娇不由咯咯大笑了起来,边还转首朝内室叫进去。「三姊夫,听见没有?你不但是个懦夫,还是个罪孽深重的懦夫,居然拐了那么多女人的心!」

  回应出来的是满儿的爆笑声,还有一个掺杂着咳嗽的微弱低吼。

  「闭……闭嘴!」

  咳嗽更厉害了。

  「好好好,不笑你了,不笑你了,你别生气,再睡一会儿吧!」

  片刻后,内室安静了,竹月娇与王瑞雪一起收拾好碗筷,再悄然进入内室,见允禄躺在满儿怀里睡得正熟,黯淡憔悴的容颜显得格外安详,也许是满儿的怀里特别温暖吧。

  「三姊夫睡了,三姊要不要先去吃饭,厨房里还有一份菜热着呢!」

  「好,」满儿把被子拉到允禄脖子上盖好。「妳拿支大碗,把菜铺在饭上头来给我就行了。」

  竹月娇眨了眨眼。「妳要这样吃?」

  满儿颔首。「我不想吵醒妳三姊夫。」

  「这样怎么吃啊?」竹月娇啼笑皆非地摇摇头。「还是我拿汤匙来喂妳吧!」

  然后,竹月娇真的端了碗饭来喂满儿,一面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搭,小小声地。

  屋外,北风愈吹愈紧峭,雪花也愈飘愈张狂,漫空飞舞着,落地悄然无声,默默堆积起一片苍凉的惨白,就如同某人的脸色,愈来愈白,愈来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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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陕北的冬季漫长严寒,少有雨雪,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譬如这年冬季,北风呼呼拚命吼,雪花也卯起来下个不停,冷到了极点,这种气候对身体孱弱的人而言可不是好事,一个不留神就会病得东倒西歪……

  「快!快!取雪水来,那才够冷!」

  一大清早,允禄就开始发热,刚过晌午,他已经高烧到不省人事,还抽筋,急得一群人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就只为了要替他退烧。

  满儿不断用雪水拧毛巾好敷在他的额头上退烧,冻得一双柔荑红通通的,她却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的继续拧冰毛巾,竹月莲、竹月娇要帮她,她打死不肯,竹承明看得心疼不已,终于下定了决心。

  「满儿,往后咱们之间不再论立场,只论亲情,这样可好?」

  但满儿只飞快地瞥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竹承明看出那一眼的含义,不禁沉重地叹了口气。

  倘若允禄死了,往后也不用再争什么立场或亲情了。

  好不容易,近傍晚时分,允禄的高烧终于逐渐消退下来,可是满儿不过才松出半口气,玉含烟的警告就杀了过来。

  「他还会再发烧,只不知他还能撑多久?」

  一颗心顿时坠落到谷底,满儿不知所措地呆住,不是慌乱,也不是哀伤,只是呆住。

  难道他撑过了那一劫,却还是逃不过这一劫吗?

  然后,就在满儿处在最绝望的尽头,随时准备要跟着允禄一起走的时候,有两个满儿期待许久的人终于赶到了。

  「夫人,我们来了!」是塔布和乌尔泰。

  在死穴被解开后的翌日,满儿便修书一封请竹月莲偷偷替她找个可靠的人送去给小七,信中不仅详述允禄此刻的身体状况,也请小七把她真正的身世背景转告塔布。

  因为她需要人帮忙,而她真正信任的人除了小七之外就是塔布。

  但若是要让塔布来帮她,势必要先让他全盘了解真正的内情,再由他自己决定帮或不帮她,这当然有点冒险,后果也可能很可怕,但她此时此刻一心只在允禄身上,再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

  幸好,塔布来了,她果然没错信他。

  「你们……终于来了!」

  见满儿一副又是惊愕又是狂喜的古怪表情,塔布不禁笑了一下。

  「夫人,记得当年爷要带您离开京里时,奴才便曾说过,奴才两个伺候的从来不是庄亲王,而是爷,所以,夫人,无论您是什么身分,在奴才两个心里,您只是爷最心爱的妻子,如此而已。」

  听塔布如此诚挚的言语,满儿揪着他的衣袖,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塔布,塔布,我等你好久了咽!」

  「对不起,夫人,一得知爷的状况,奴才特地跑了一趟宫里,请密太妃娘娘和大格格帮忙『拿』了一点东西出来,这才耽搁了一些时候。」

  「我……我只信任你们两个……」

  「夫人,您且放宽心,奴才两个会好好照顾爷的。」

  一侧,竹承明看得满心苦涩,没想到在满儿心里,亲生的汉人爹竟比不上两个满人奴才。

  「那么,能否先让奴才两个了解一下爷的情况到底如何?」塔布细心地问。

  满儿无助地望向玉含烟。「这个……」她哪里知道允禄的情况到底如何,只知道他快病死了呀!

  玉含烟会意,立刻把允禄的情况详详细细地告诉塔布。

  「……由于他的功力全失,内伤沉重,身体极度孱弱,因此虽然这只是一场小小的风寒,也已经足够夺去他的性命,尽管我们已设法用各种珍贵药材来为他疗治,但药效始终太缓慢,现在我们只能够尽人事听天命了。」

  塔布神色凝重地蹙着眉头。「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

  玉含烟沉吟一会儿。

  「还有一个办法,但有也等于没有……」

  一听还有其他办法,满儿和塔布不约而同大叫:「快说!」

  玉含烟又思索了会儿。「有张药王孙思邈传下来的药方子,对于心脉腑脏遭伤几乎有起死回生之奇效,而且药效奇快无比,没病没痛的人服了也可以延年益寿常保青春,但由于药材不易寻找,所以没能广为流传……」

  「不会是王母娘娘的蟠桃果吧?」满儿喃喃道。

  「当然不是,年角鹿的角、黄灵芝、乌灵首、红角翼蛇胆、天山雪莲,这些都是极其珍贵罕有的药材,但只要多耗点时间和银两总还是找得着,可是……」玉含烟顿了一下。「唯有紫玉人参不是有时间、有银两就可以得到的。」

  「紫玉人参?」段复保惊呼,瞄了一下竹月仙,眼神极为古怪。「那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参中之帝王,出自雪山之绝巅,隐生于万年冰雪之下,五百年成形,又五百年如红玉,再五百年透紫,如此罕异之药材,这……这……」

  「所以我才说这办法有也等于没有啊!」玉含烟无奈地说。「更何况王爷需要的不只一支紫玉人篸,他得用上三支……」

  不会吧,要三支?

  一支就希望渺茫了,还要三支?

  她还是跟他一起死比较简单吧!

  「为什么?」这句疑问,满儿几乎是扯喉咙尖叫出来的。

  「因为一帖药便得用上一支紫玉人参。」玉含烟解释道。「头一帖服下后,每日以真力为他打通经脉两次,这样连续七日,扭曲受损的经脉便可痊愈,王爷的功力也能够回复原来。但由于王爷的内伤甚为沉重,因此第二帖服下后,王爷的内伤也仅能痊愈一半,还得再服下第三帖后才能完全痊愈,所以我才说需要三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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