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板太客气了。”魏无极也晓得陈雪柔会跌倒的原因,说他是故意的也好,无 意也罢,他已看过最完美的扇舞,何必再委屈自己看不够完美的扇舞。
“我可以保证,等下回雪柔再跳扇舞绝对不会再出任何错误!”陈老板赶忙把话题 带到下一回合女儿的舞蹈上,几乎要拍胸膛保证,待雪柔的足踝复原后,他定要再请人 好好的教导她,不让她再有出现错误的机会。
“我相信陈姑娘不会再有失误。”魏无极笑了笑,知晓陈老板的意图,不会再有下 回了,一次就够,他懒得再浪费时间看蹩脚的舞蹈。
在魏无极的想法里,既然他要欣赏,就是要欣赏最好的舞蹈、最完美的表演,不然 他宁可不看。
而舞得最好的人就在他怀中,她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所有该学的,他都请最好的 师席到魏府教导她,所以水染滟无论琴棋书画乃至舞蹈,均堪称一流,外人之所以不知 ,是因为他不许她在外人面前展现出唯他独享的才华。
听出他的言不由衷,水染滟一双明眸闪了闪。
“呵!呵!”陈老板干笑两声,由魏无极的言词中并未察觉有任何不悦,想必对雪 柔印象不坏才是。
“不知魏公子对小女印象如何?”顾不得水染滟在场,陈老板豁出去,赶忙打探魏 无极对雪柔有意无意,好让他再琢磨、琢磨。
“陈姑娘是位好姑娘。”他模棱两可道,没说出对陈雪柔喜欢与否,任凭陈老板兀 自猜测。
“哦?就不知雪柔和魏公子身边的人相较,在魏公子心底是孰胜孰优?”
“两人各具特色,无从比较。”这话算是给足陈老板面子,事实上,他早忘了陈雪 柔的模样。
他的话引起水染滟的质疑,会吗?在他心底她是具有特色?而非呼之即来,挥之即 去的女奴。不!她不相信他的话,和他相处太久,早摸透他的个性,他不过是说场面话 ,让陈老板志得意满,此番话根本不是出于肺腑,她何需为场面话而心思烦躁,失了平 时的冷静。
没错!女奴是不必具有特色,只要听话就够了!她不必在意,他的话并无任何含意 。
“呵!呵!”陈老板干笑两声。心下无法赞同魏无极的话,因为那不免将雪柔的身 分贬低。
陈老板打量水染滟,不可否认,她是个漂亮、艳丽的女人,可以轻易吸引男人的注 意力,换作他是魏无极恐怕也会舍不得放走水染滟,会不会魏无极心中打的主意正如他 所想?
这可不成!那样一来雪柔想得到魏无极的心,可是难加上难,他得探探魏无极的口 风才行。
“我瞧水姑娘跟在魏公子身旁多年,老夫不由得猜想,魏公子将来对水姑娘做何打 算?”他在暗示水染滟跟在魏无极身边已太多年,该是魏无极更换枕边人的时候了。
话题谈论到她身上,水染滟仍旧是无动于衷,她跟魏无极所签下的是生死契,除非 魏无极自愿放手,否则她不会离开,这是他俩心知肚明之事,况且在旁人面前,没有她 开口说话的分儿,而她也不会将此事让旁人知晓。
“我对她的打算似乎不关陈老板你的事,不是吗?”魏无极微愠,恼于陈老板自以 为是他的丈人,管起他的私事来,要知道,就算他真娶陈雪柔为妻,陈老板照样是管不 到他头上来。
“呃?!是!是!是老夫多事。”瞧见魏无极的不悦,陈老板霎时冷汗涔涔,不敢 再多事。
糟!他都忘了魏无极的可怕,居然胆大妄为管起魏无极的事来,希望魏无极大人有 大量,忘了他先前说过的话。唉,他一时的失言,已坏了大局,已无缘和魏无极结为亲 家了。
陈老板神色败坏,青白交接,扼腕不已。
“陈老板,我先告辞。”魏无极抿著唇站起身,神情有些不耐。
水染滟的动作永远是和魏无极一致的,她跟著魏无极起身,不顾陈老板的挽留,相 偕离开。
“魏公子,请别急著离去!魏公子!魏公子……”陈老板登时欲哭无泪,瞧他做了 啥好事!
唉!再多的好话也留不住魏无极了!都怪他!都怪他得意忘形,才会得罪魏无极。
陈老板含著老泪,自我惩罚似的打著自己的脸颊。
出了陈老板的府邸,坐在马车中的水染滟像只猫似的,螓首趴伏在他的膝上,魏无 极一只手来回柔抚著她一头秀发。
人是出了陈府,可他犹想著陈老板所说的话,将来对她做何打算,半垂著眼看著膝 上一动也不动的人儿,对她能做何打算,当然是永远将她留在身边,不许她离去,不论 他的妻子是谁,皆无法改变他的决定。
“陈老板先前的话可影响了你?”他冷著声问,想知道陈老板的话是否让她再生二 心。
“没。”水染滟淡然道。她不会因明知不可能的事而受到丁点影响,是他多心了。
“真的吗?”他不信她,嗓音益加冷冽。
“是真的。”察觉他的怒火,她变得更加柔顺了,只差没捱进他怀里,撒娇乞求怜 惜。
“晓得吗,你此刻的表情和当年你父亲将你卖给我时如出一辙。”表面上是一样的 顺从,实际上并不。
他没有忘记当年买下她的情形,寒冷的大雪日,她那好赌成性、贩田卖地、散尽家 财的父亲执意将她卖入妓院的情景。
“那年你几岁?”
“八岁。”她沉默了下,清冷回答,明白他的目的,存心要她无法忘怀当时的情景 。
怎能忘?怎会?她永远都忘不了父亲当日对她的无情,任凭她哭求都不予以理会, 直到她眼泪流尽,发现以她的力量是无法改变将来的命运,认命跟著父亲同老鸨谈论她 的卖身价。
“因为你眼底的桀骜不驯,让我抢在老鸨之前由你的父亲手中买下你。”本来他只 是路过,没想要踏这蹚浑水,管起不属于他的事,是她眼底的认命与不驯触动了他,令 他命家仆将她买下入府。
水染滟沉默了,可双拳却泄漏了她的情绪。是的!她永远无法忘记那命定的一天, 因为他的出现,改变了她的命运,但没人敢保证,她随他入魏府的日子是否好过在妓院 。
不是她天生下贱,喜爱过生张熟魏、送迎往来的生活,只是跟著他让她觉得好累、 好累,多想能有日就此沉睡不再醒来,不知那该有多好。
“你会想念你父亲吗?”又一次,故意提起她不想提的人,是在考验她的脾气,含 笑的眼觑向成拳的小掌,笑意扬得更为张狂。
“我早忘了他的模样。”冷淡的口吻是不想多谈。在入魏府没多久后,便听闻父亲 因诈赌被抓而死在赌坊保镳的拳头之下。
虽然早忘了父亲的长相,但她却永远记得父亲抓她离开家,准备将她卖掉时冷酷无 情的模样。她常在午夜梦回时忆起父亲冷血地粗言叫骂和粗手打她的情景……“呵!没 关系,我可以唤起你的记忆,你的父亲从前是城西大地主的儿子,可惜大片祖产在他染 上赌博的恶瘾后,一块块卖出败光,没多久,你的母亲便同别的男人跑了,留下年幼的 你和你那不成材的父亲,她的离去,使你的父亲更加沉迷于赌博,没多久便家徒四壁, 不过幸好她跑得快,不然你父亲同样会将她卖掉抵债。”
他冷冷地述说她的身世,说话的口吻是抱持恶意的态度,在瞥见她的双拳握得更紧 时,嘴角的笑容扩得更大。
水染滟得不断地说服自己深呼吸,方不至于受他的话所影响。
他为何要故意提醒她的记忆?提醒了她对他有啥好处?
没!他要的是逗著她玩,想看她是否会受到伤害,甚至是哭泣,不会了!她的泪水 早在父亲无情地拒绝她的要求后已流干,再也淌不出泪珠来,她不会哭泣的!无论他如 何逗弄她,她都克制得了情绪。
“你父亲把你终生卖给了我,而你也把自己的终生贩予我。”
他低低地笑著,在买下她后,他问过她,是否愿意将自己的终生卖给他,没有多加 考虑,小小的她即点头同意,她甚至没想过那一点头,将会为自己带来什么,只能说, 当时的她太失望了,唯求有个地方能让她避难,甚至是遗忘一切。
“嗯。”关于这点,她没忘,她与她的父亲一样,将自己卖了出去,没有丝毫怜惜 迟疑。
成拳的掌心慢慢放松,渐渐摊平,勇于面对自己的过往,为了逃避父亲将她推入火 坑,她愚蠢地跳入另一个火坑之中,永远都爬不出来,更不敢奢求有人会有办法为她赎 身。
“可是你仍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待在我身边。”关于这点,令他非常不满,他要的是 她的心甘情愿。
水染滟抿著唇不答,摆明了他所言无误。
“如果我现在放你离开,你会选择到哪儿去?”话锋一转,他感到非常好奇,在人 世间,她已是无亲无戚可供投靠,离开了他,她如何在外生存下去?而聪慧的她会如何 活下去?
“我会选择永伴青灯。”对于人生,她早不怀抱任何希望,曾有过多爱、恨、痴、 嗔的心,最终能去的归夙除了尼姑庵外,别无选择。
“永伴青灯?”魏无极笑了。不适合!她的性子表面上是适合过无情无欲的日子; 可实际上并不。好!就算她能长年度过不动情欲的生活,他也不容许她拥有平静。
假如她真到尼姑庵去当尼姑,那么他会破坏她的宁静,且不惜任何代价。
“是的!永伴青灯。”她再次重复,是向他证明她的决心。
“你不会的。”大掌移下她的发探向她的颊,警告地低喃,要她忘了先前说过的话 。
水染滟倔强得没开口同意他的话,不愿小小的奢想都被他随便否决。
“没有我的同意,没有任何一家尼姑庵敢收留你。”谁若是妄想挑战他的权威,收 容水染滟出家,他会放把火烧了该处,及早达成秃尼的愿望,长伴佛祖左右。
“既然你肯放我走,就该让我有自主选择的机会,而非恶意阻止。”她恼得起了小 反抗,如果他不爱她有选择,就不该说出要让她选择的话来,待她说出后,他偏又要跳 出来阻挠,这算什么?!
显少动怒的她,这回结结实实地恼了。
“你的选择我不喜欢。”他的喜好可以轻易阻断她的抉择,除非她选择了他所认可 的,否则他会很有耐性,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她。
“既然我离去后的选择还是要由你左右,你就不该再询问我。”想来不论往后她离 他多远,仍是跳脱不了他的掌控。
“生气了?”魏无极轻笑,极爱看她布满薄怒的俏颜,这令她不再显得冰冷难以触 及,她那温暖有人气的模样,常会教他忍不住想再继续逗弄她,直到她失控为止。
生气?她?以她的身分?
“不!奴婢不敢。”强压下不悦与小小的反抗萌芽,在他买下她后,她承诺过,会 尽心尽力服侍他,直到他满意为止,长年来,她不曾打破所许下的诺言,当然今日也不 会。
“口是心非。”游戏到此结束,怀中的人已打消反抗他的主意,可惜!留她在身边 多年,尚未见过她失控的模样,她连听闻到她父亲死亡的消息,都面容平静无波,没有 任何情绪出现,他会有机会见著吗?
会的!他如是告诉自己。他掌握了她的生命、她的未来,她的情绪亦掌控在他手中 ,终有一天,她会以更真实的自己面对他。
口是心非?是指她?显然她的隐瞒工夫尚未到达火候,才会教他轻易看出,往后她 得更加小心翼翼包裹自己的情绪,不再受他任何话语挑拨所影响。
她想,待在他身边的不该是个喜怒形于外的婢女,而应是面无表情,心如止水的婢 女才是,她会努力达到标准的。
第三章
宁静的魏府突然来了魏无极的远房表妹,前来投靠他。多了 凤扬袖的加入,仍然没热闹到哪儿去,府中的仆佣照往常一样,安静地做著自己分 内的事,没给予失怙失恃的凤扬袖过多的关怀,却也没忽略凤扬袖房中所需,照样有侍 女服侍她,只是侍女也是个安静的丫头罢了。
凡是待在魏府的仆佣皆知想要长久留下,所要具备的第一要件不是手脚伶俐,不是 聪明过人,而是要时时刻刻保持沉默,对于府中的一切事皆要佯装没看见、没听见,千 万别过问主人的私事,如此一来,便能长久留下来。
所以在不该说话的时候,他们不会傻得多话,自找麻烦,免得被魏总管驱离魏府。
“你知道我表哥人哪儿去了吗?”活泼的凤扬袖百般无聊地问著被派伺候她的侍女 小蝶。
“少爷没说,奴婢不知。”小蝶摇摇头,身为婢女的她哪有资格过问主人的去向, 不过就算她知道,也没胆告诉凤扬袖,她可不想招来主人及总管的怒火。
“是吗?”凤扬袖咬著红唇,偏头想了想,看著小蝶沉静的小脸,令她觉得益加无 趣。
本以为到魏府便可以见到日思夜念的表哥,没想到迎接她的是总管呆板的脸孔,使 得她连跟表哥哭诉父母俱殁的悲恸都没机会。
唉!好想念俊伟的表哥,打从她小时候见过表哥一面之后,对他的爱慕之情便油然 而生,总是幻想著能嫁予他为妻,她一直认为自己终有一日能成为他的妻,不知他心里 是怎么想她的?她十分好奇。
唉!唉!表哥人不在府中,使她益加想念去世的爹娘,甫想起父母,立刻让她红了 眼眶,泪珠儿在眼眶中打转,随时会宣泄淌下。
“是的!表姑娘。”
“我问你,我表哥他是不是带著水染滟一道儿出门?”赶忙命令自己不再去想念父 母,不许再沉浸在悲伤当中。她再度将话题转到最教她关心的表哥身上,以免在侍女面 前可怜兮兮地淌下泪水来,丢足颜面。在家乡,她就听闻过表哥宠爱著一名侍女,无论 到何处,总会带著她,她想知道这传言是否属实。
“……是!”小蝶沉默了会儿,心想,这事儿是人尽皆知,说出来应不会有事才对 ,方放心告知。
“表哥他有过独自出门的时候吗?”她轻问。想探知水染滟在表哥心中的分量如何 ,而她有无机会打败水染滟抢得表哥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