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魏总管低著头回道。
“人没在魏府找著,可能是出府了,守门的人难道都没发现?”魏无极问得极轻, 让人察觉不出半点火气。
唯有与他日夜相处的水染滟深知他已怒火高涨,正欲朝某个倒楣的人发泄。
“是……是。守门的人说没见到表姑娘外出。”魏总管亦敏感地察觉出他的火气, 硬著头皮回答。
“很好、很好。”魏无极连续说了两次很好。
小蝶顿时觉得全身发寒,身前有股寒气不断地朝她袭来,她想,她离大限不远了。
“把所有守门的人都给我叫到大厅。”魏无极拉起膝上的水染滟豁然站起身。
“是!”魏总管领命,拚了老命退出书斋赶忙唤上。
“你不用跟我去。”他冷著脸命水染滟,在他教训仆佣时,无须有她在场。
“嗯。”水染滟柔顺地应答。
小蝶跪在地上,没有魏无极的命令,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她瞪大眼,看著魏无极由 她身边离开。在魏无极走过她身畔时,她捏了把冷汗,心想这回非被踢飞出去不可,再 不然就是一顿饱拳,可都没有,魏无极就这么离开了,连句重话也没对她说,她简直不 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在没接到魏无极的许可,她仍是乖乖地跪著,没胆起身。
“你可知晓表姑娘会上哪儿去?或是她曾对你说过啥话?”水染滟轻问跪在下头的 小蝶。
“表姑娘她没提。”小蝶摇摇头,老老实实回答。
“她家乡没半个亲人,想是不会回去了,可京城里她还会有熟人吗?”水染滟想著 所有凤扬袖可能会去的地方。
“表姑娘她没说过京城里有熟人。”小蝶再次摇头。
“你起来吧!”
“是!”有了水染滟的许可,如同拥有魏无极的认可,小蝶这才敢安心由地上爬起 。
“表姑娘离开书斋后,可有异样?或是曾说过啥话,你仔细回想一下。”水染滟不 以为凤扬袖可以消失得无踪无影,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供人找寻。
小蝶偏著头,努力搜寻,好不容易让她寻得一线曙光。
“有的,表姑娘问过奴婢滕府的位置。”
“滕府?她问滕府做啥?”水染滟轻蹙娥眉,莫非凤扬袖认识滕驭?
“这……”小蝶心想不知该不该提。
“给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水染滟不容许她逃避,冷著声命令。
“是!奴婢曾跟表姑娘提及过少爷和滕驭两人不和的事。”都怪她多嘴,小蝶后悔 了,不该和凤扬袖提及太多有关主子的私事。
看!现下可闯了大祸,不知主人会如何处罚她,希望不会赶她出魏府。
“你跟她提起滕驭的事来!”既然凤扬袖曾问起滕府的所在位置,她几乎可确定凤 扬袖是跑到滕府去了。
“是!奴婢知道错了!”经水染滟一问,小蝶马上哭丧著脸跪下认罪。
“这下可好。”水染滟轻斥,赶忙上大厅告诉魏无极。
“呜……奴婢知道错了!”小蝶怕得开始啜泣,见水染滟离开,赶紧跟在水染滟身 后,不敢逃避接下来会有的责罚。
水染滟上尚未踏入大厅,即可听见魏无极在质问守门的守卫。
水染滟没闯入打扰魏无极,她静静站在大厅门外等待,跟在她身后的小蝶则小声地 啜泣,不敢大声哭出她的惊恐,深怕会招致更多的责骂。
魏无极瞪向跪在下面的一排守卫,状似平静,可紧握著椅臂的双掌显示他正处于狂 怒状态。
没人能为守卫求情,连魏总管也因管理不当而乖乖跪在下方。
“你们连个女人都看不住,还能做什么?”魏无极轻声地问,他的嗓音极阴极寒, 冻得所有人不住发颤,以为就要死在他冻人血脉的目光之下。
“是!属下知错。”守卫长勇敢认错。明明每个人都很尽责地守著门,没人敢偷懒 ,为何凤扬袖还能离开魏府?这他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不管凤扬袖是以何种方法离开魏府,他们都推卸不了责任,得挺起胸膛承担 过错。
“倘若今日离开的人不是表姑娘,而是敌人摸进魏府,你们怎么说?”虽然他凡事 不在乎,可也不想让人血染魏府后,还被嘲笑魏府空有虚名,却无自保能力。
守卫长登时说不出话来,无法想像魏府血流成河的模样。
“既然养你们这群废物起不了作用,我还养你们做啥!”蓦地,魏无极加重语气。
守卫长震惊地抬首看著魏无极,这是否表示他们得面临被赶出魏府的命运?!不! 若遭到魏府驱离,他们就甭想再在京城混口饭吃,没人肯为了雇用他们而得罪魏无极, 届时,他们拿啥养家活口?
“少爷!我们知错了!请您惩罚我们。”守卫长立刻用力磕头,宁可接受处罚,也 不愿失去工作,所有守卫跟著守卫长一致用力磕头。
守在大厅外啜泣的小蝶一听,心惊,忘了哭泣,张大嘴,已无法言语,她就要被赶 出魏府了!怎么办?怎么办?
“少爷……”年迈的魏总管含著老泪跟著求情,想他待在魏府数十载,虽然无法讨 得少爷欢心,可对魏府以及少爷,他都是怀有深刻情感的,如今突然要他离去,他怎舍 得?
“水姑娘,求求你……”小蝶唯一能想到救他们的人,仅有水染滟一人而已,唯有 她能让少爷改变初衷,她赶忙跪下,求水染滟为他们求情。
水染滟怔了怔,瞪目望著哭著拉著她裙摆的小蝶,要她代为求情?她是谁啊?说穿 了不过也是名侍女,大不了和魏无极有肌肤之亲,但那又算得了什么?!
没有人会在乎的!她拿什么去替大家求情?是要她自抬身价去说项?然后招来无情 的嘲笑?
不!她不会那么做……决不!
“水姑娘,求求你!现下只有你救得了大伙儿。”小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我没有办法,你求错人了。”水染滟冷下心肠拒绝。
“可以的!水姑娘,你可以的。”小蝶拚命点头,极力要说服她。
“少爷……”魏总管语带泣意。
“够了!办事能力差的人是没资格留在魏府。”魏无极毫不讲情面,他这个人生来 无情,不会在乎底下这些人在魏府待了多久,他要赶上人时,他就会冷血地将人全部赶 走。
“少爷,那您多保重。”魏总管拭著老泪,不舍地看著从小看到大的少爷。
其他人听闻魏总管如是说,心知是没希望了,全都丧气地垂下双肩。
门外的小蝶一听,心惊地倒抽口气,揪著水染滟裙摆的双手也失去力气地垂落。
水染滟心房猛然一扎——魏总管要离开魏府了!那个她初到魏府最照顾她的魏总管 就要离开了!
不!她冲动地往前一跨,现身在大厅前,沉默不语,只是凝望著魏无极,明眸中有 著无声的请求。
她一出现,魏无极马上发现了她,当然,没有忽略她眼瞳中的乞求,他冷酷地回望 她,以面无表情做为拒绝。
“少爷,水姑娘要托您多多照顾了。”离去前,魏总管仍是关心水染滟的。
魏无极冷冷的哼了哼,没有任何表示。
魏总管抽了抽气,起身向魏无极躬身一揖,准备离去,身后的守卫们心知不再有留 下的希望,跟著魏总管起身躬身一揖。
“不!”水染滟掩唇轻呼,眼前的景象忽地一暗,接著她就像秋风中的红叶,飘飘 坠地,魏总管的离去实在是给了她太大的打击。
“啊?!水姑娘。”站在一旁的小蝶惊叫,摊开双臂正准备扶住她时,已有人快她 一步抱住水染滟。小蝶讶异地看著不知何时飞奔而来的魏无极,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 瞧见少爷坐在首座啊,怎一晃眼,少爷就来到门外接住了水姑娘?!
“啊?”魏总管颊边犹挂著老泪,可心底仍是为水染滟的情况忧心忡忡,然而此刻 他人已被少爷赶出魏府,哪来的立场为水染滟请大夫呢!他该怎么办?他焦急地看著魏 无极,希望魏无极能给他个答案。
魏无极怀抱著水染滟,瞪著她失去血色的双唇,再望向心焦的魏总管,迟疑了好一 会儿,魏无极忿怒地吼了声,咬著牙抱起水染滟轻盈的身子,命著身后的人。
“魏总管,快去请大夫过门问诊。”
“是!”听闻魏无极再叫他一声魏总管,他大喜过望,如此表示少爷是允许他继续 留下了,太好了!他宽了心,马上俐落地派人去请大夫。
其他人听闻,面面相觑,魏总管可以留在魏府了,那他们呢?
他们是否也可以继续留下?
“好了!大家别再发愣,快些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魏总管拍击掌心,让大家回 过神来。
“是!”有了魏总管的话,他们高兴地奔回自己的岗位上,不敢再有所疏失。
小蝶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珠。呵!她就知道,唯有水染滟可以改变少爷的决定。瞧! 虽然害得水染滟昏倒了,对她有些惭愧,可却让大家留下来了,真是太好了!待水染滟 清醒后,得好好感谢她才是。
第五章
魏无极忙将水染滟抱回属于他们的院落,他小心翼翼把水染滟放在床铺上,神色凝重地望著她那雪白无色的脸庞。
清明的脑子因她突来的昏厥而显得纷乱无章,从未有事件能跳脱他的掌控,可她却 轻而易举地办到了。她令他紧张得丢下手边事物,眼瞳中、脑海里,尽是她昏厥时的影 像……这不是个好现象!
思及至此,魏无极的脸色益加败坏。
“既然醒了,何不张开眼。”抿著唇,冷著脸,对著虽醒了犹躺在床上装晕的人儿 道。
虽然她的昏厥令他一时之间慌了手脚,可他的知觉仍是敏锐的,当她清醒时,他就 已然察觉到,她根本无法欺瞒他。
既已被拆穿,就没伪装下去的必要,水染滟虚软地睁开双眸,本以为她对所有事物 皆能无动于衷,其实不然,魏总管的离去扯动了她的心,使她激动得昏了过去,她无法 令自己不去在乎,往事历历在目,尽是魏总管对她的好,她迫切地希望魏总管能留下, 却没信心说服魏无极。
他会愿意留下魏总管吗?会不会在她昏迷时,魏总管人黯然离开了魏府?
“魏总管人呢?”
“他还在魏府里。”知道她担忧何事,魏无极沉着脸道。
“你不会让魏总管离开吧?”她紧抓著他的手问。魏总管之于她就像是亲人一样亲 ,或许她可以做到对生父、生母毫无任何情感,可是对魏总管她就是没有办法!她无法 狠下心冷著血不去理会魏总管。
她焦急的脸庞浮现出乞求,魏无极瞥向紧抓著他的发冷小手,更多的恳求由冰冷的 手心传递给他。
“你不希望他离开?”他的语调略扬。
“……是的!我不想让他离开。”沉默了一会儿,她咬著下唇瓣点头承认,在魏府 她是寂寞的。不!该说不论在何处她都是寂寞的,一生中,所能倚靠的人屈指可数,如 果可以,她希望魏总管能永远留在她看得到的地方,这样她会安心些,也较有安全感。
“你是在请求我?”魏无极敛眉一扬。
“是的!请您别让他离开,我……我……”她慌乱地想解释对魏总管的感觉,却口 拙说不出个所以然,是太久没表现出对人的情感。
“这是你头一次求我。”其实就算她没开口,他也是会让魏总管留下,她的昏厥带 给他太大的震撼,无法再去想像若真将魏总管驱离,她会有怎样的反应,所以他让魏总 管以及其他人一道留下。
他的心为此决定怒喝叹息,明知不该,他还是如是下了决定——因为她!
“我求你。”是的!这是她头一回恳求他,且急切地冀望他能答应她的请求。
“我让他们都留下了。”魏无极无奈地闭上眼,复又睁开。
“谢谢你!谢谢。”闻言,水染滟简直不敢相信双耳所听见的,他真的让魏总管和 其他人留下?他竟然会答应她的请求?她开心得不知所措,无法以更多的话表达她的感 谢。
“不用谢我,我是看他们尚有用处,不然我是不会将废物留下的。”他补充道。
不管他怎么说,水染滟仍开心不已,轻启朱唇微笑,瑰丽的血色因她的喜悦慢慢浮 上脸庞,平添艳色。
“等会儿大夫会过来看你。”瞧见她回复艳光四射的模样,魏无极忍下吻她的冲动 ,冷著声粗鲁地缩回被她紧握的手掌,指示她好好躺著休息。
“嗯!”
见她没其他异样,确定她不会再莫名所以昏倒后,魏无极起身离去,不想再见她娇 弱的模样。
“等等。”水染滟及时忆起凤扬袖可能的去处,唤住他正欲离去的步伐。
“还有事?”以为她尚有其他要求,他微皱著眉头,不能再给她太多特例,否则后 果会不堪设想,他可不愿让女人轻易影响他的决定,今日已是例外,不能再有相同的事 件发生。
“是关于表姑娘的去处。”发现他的不耐,她小心地敛住笑颜。
“哦?你知道她人哪儿去?”其实魏无极并不是很在意凤扬袖人哪儿去,毕竟他对 凤扬袖未存有感情,她爱上哪儿是她的事,与他无关,不过基于她目前是来投靠他,才 使得他不得不关照她一下。
“我想她可能到滕府去了。”
“滕府?她到滕府去做什么?这倒是很有趣。”一听到滕府二字,他的双眸马上危 险地半眯起来,像是蓄势侍发的野兽,准备扑向敌人。
“表姑娘由旁人口中得知你和滕驭的恩怨,我猜她可能是为了讨得你欢心,想到滕 府去做些什么事吧……女孩儿的心思最容易遭人看穿,尤其是活泼、对人不设防的凤扬 袖。”
“随她去吧!”简单一句话,表示他不愿多管。
“难道你不想把表姑娘接回来?”她不以为让凤扬袖待在滕府是件好事,倘若对方 知晓凤扬袖的身分,恐怕不会善待凤扬袖。
“何需我派人接她回来?当她想回来时自会回来。”魏无极打的主意是让凤扬袖到 滕府去搅和闹闹也好,谅滕驭也没胆杀了凤扬袖。
“可是……”水染滟仍觉不妥。
“你有意见?”他专注地看著她问,她不会又想改变他的决定吧?
“不!奴婢不敢。”她摇摇头,吞下想说的事。是啊!她是什么身分,凭什么多话 ,能让魏总管留下是她幸运,况且,她和凤扬袖不熟识,凤扬袖会遇人啥事,连他这个 做表哥的人都不在乎了,她何必急呼呼想替人出头。
不该啊!原本冷漠的个性中出现愈来愈多怪异的情绪,倘若她再不好好掌控,恐怕 将会变成自己全然不认识的水染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