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你素要停多久啦?”欧巴桑一边说话,一边探头探脑的窥视车内的女人。
“我已经要走了。”千寒随便拿出一张钞票塞给欧巴桑。“歹势,歹势,我这就把车开走。”
欧巴桑握着钞票还不忘露出一丝诡谲的笑容。“免歹势啦!前面就有一家汽车旅馆,那里卡后啦!地大路边卡拍看,麦安内啦!”
千寒除了傻笑还是傻笑,狼狈的跳上车急驶而去。
风波仍缩在后座不发一语。天啊!这辈子还没丢脸丢得如此彻底,她到底在干嘛!
偏偏正当她羞愧得想死时,居然又听见千寒说:“你要去旅馆吗?现在针孔摄影机这么猖獗,太不保险了。我看还是回我家比较好一点。”
风波气得浑身发抖,几乎想杀人——这只大色狼!谁要跟他上旅馆!
“黎千寒,你慢慢去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我是要回家没错,回我家。”她咬牙切齿的说。
“你!你又反悔了!你把我当猴子耍吗?”千寒差点没激动得拆了整座方向盘。
“我怎么会当色狼是猴子呢?”她冷笑。
“我是色狼?你说我是色狼?”他哇哇大叫,她简直是含血喷人。“是你先侵犯我的,起头的人就要负责收尾,你不可以一走了之!”
“我管你那么多,我说要回家就是要回家。”
“你想得美!我今天就负责教会你什么叫‘有始有终’。”
“黎千寒,难不成你想霸王硬上弓吗?”
“如果有必要的话。”
“你——我要告你强暴!”
“彼此彼此,你刚才咬破我的嘴唇,我还有验伤证明。现在不是只有女人才能提出控告,我很荣幸成为台湾第一个男性受害人。”他居然还笑得出口。
结果,风波就这么被‘绑架’了。
昏暗简陋的屋子,吆喝声、洗牌声此起彼落。
几张麻将桌一立起,发财梦正式运转。跃跃欲试的赌客,就等着大展身手,极度的兴奋腥红了他们一个个的眼。
愈陷愈深的年轻人天天前来报到,喜煞了一帮人——“大哥,鱼儿已经上勾,差不多可以准备收线了。”
“嘿嘿,当初放多少水,我今晚连本带利一块儿讨回来。天下岂有白吃的午餐?这小子还是太嫩了,给他一点好处,他得意的连自己姓啥名什都忘了。”
“是啊!是啊!大哥您放心,全都安排好了,今晚我特地派两个小兄弟伺候他。大力鼓吹他借钱翻本,保证没两天就让他一屁股债。”
“好,好极了!”
恶魔的笑声由地狱深处传来。凡是与恶魔交易,即使只是一场短暂的美梦,都是必需付出代价的。
窗外,暗夜笼罩,纷飞的细雨仿佛为年轻人堕落的灵魂哭泣着。
风波都已经走过斑马线了,越想越不对劲,还是决定跑回头。
一个年轻人半垂着头,像是失意潦倒的坐在石阶上。“嗨,你是羽瑶的老公对不?我记性不坏吧!一眼就认出是你。”
孟凯死气沉沉的瞄她一下,应付的答:“嗨。”
是那天在千寒家的女人。又如何?孟凯现在哪来的心情理她?输得就快脱裤子了,前不久给羽瑶的生产费也让他偷来赌个精光,现在的他除了三天没回家换过的臭衣服,什么都没了。
羽瑶一定发现柜子里的钱没了——唉,他怎么好意思回家呢?
这女人干嘛?居然还蹲下来观望他。“你脸色很难看哦!好几天没睡觉的样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真不是普通鸡婆!“我没事,好的很。”他不怎么耐烦。
“你干嘛坐在马路边?不回家吗?”
你想请吃饭啊!还愈问愈起劲,你看不出我很懒得理你吗?
孟凯勉强的答:“因为我还不想回家。”
“为什么?”
还为什么咧!这女人吃饱太闲是不?千寒怎么会看上这么罗嗦的女人?
风波自然是因为他是羽瑶的老公,所以才特别关心。他那副落魄邋遢的样子总不算正常吧!上次在千寒家看到他还傲慢轻狂的很,几天不见他就这个德性了。
她支着下巴,一脸好奇的打量他。那对黑白分明、圆溜溜的眼睛闪烁着一丝天真单纯的光芒,孟凯终于细看了她几眼——的确是相当漂亮,不过在他看来更像有脸蛋没脑子的女人。
千寒大概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她给骗到手了吧!
骗?倏忽之间,一道邪恶的歹念升起。
唉,这么做不好吧!她是千寒的女朋友。属于正面的良知跳出来导正他。
管他的!谁叫她自己蠢得送上门,被骗也是活该。另一个邪恶的他岂能让良知专美于前?立刻大声疾呼。
“其实,我遇到了一些困难。”他已经开始编故事,显然是邪恶的那个他大获全胜。
“我就知道,我怎么看你都像有心事嘛!”风波有点佩服自己的观察力了。
“我不想回家,是因为我不敢回家。”他装得一副可怜兮兮。“我把今天发的薪水搞丢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羽瑶说,家里等着我这笔钱用,而我却——我太大意了,我对不起羽瑶。”
“在哪儿掉的?确定能找的地方你全都找过了吗?”风波也跟着紧张了,难怪他这么颓丧,辛苦工作了一个月的代价耶!换作她也会很伤心的。
孟凯沉重的摇头。“只差没把地皮翻过来找一遍,没有就是没有,老天存心跟我过不去,我又能如何?”
他再来几声更凄凉的叹息,果然逼真不少。“羽瑶一定会怪我的——唉,她怎么责骂我其实我都无所谓,我只担心她会气坏身子,羽瑶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我真的不想让她更心烦。怎么办呀!”
风波心想,倒是看不出羽瑶有这么凶悍。不过也很难说,如果他的薪水是一家经济主要来源,做太太的当然会计较。
是啊!就像他自己说的,怎么办呢?总不能怕回去交不了差就在街头晃到天亮吧!
既然助人为快乐之本,她就帮帮他好了。
“你薪水有多少?”
孟凯的心一跳。成了!“五万。”说多了人家也会怀疑,他也知道自己不像月入数十万的人。
只要手气好,五万就够他咸鱼翻身了。
“你等等,前面有提款机,我去提来给你。”
“这——怎么好意思呢?还是不用了。”总得做做样子。
“没关系,你以后有钱再还我就行了,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吧!”
风波这么热心当然是爱屋及乌的心理,人家是千寒的表弟嘛!
既然要遵循正常规则交往,风波和千寒开始密集式约会,只要有空有闲,两个人就像连体婴似的粘在一起。
下班后即将登场的烛光晚餐,换来风波一整天的傻笑,同事们逼问了半天还是无法从她的守口如瓶中挖出一点内幕。
嘿嘿,楼上的帅哥被我钓上啦!我怕说了你们会流口水。风波暗地窃笑。
反正不用她多说,同一幢大楼,总会有被发现的时候。虽然,风波万万没想到竟会是在这么不利她的情况下才被同事发现——这天下班后,神色慌张的羽瑶专程前来找千寒,这和同事们看见风波和千寒出双人对的画面几乎同一时间。
风波一怔。这么巧?羽瑶像又遇上什么麻烦了。
千寒自然是迎上羽瑶,而风波却莫名被人往后一拉。
“风波,你好过份哦!这么大的事连提都不提,你是怎么勾引到人家的?”
“是啊!真不够意思,明天去帮你宣传让全公司都知道,以兹惩戒。”
都什么时候了,哪有闲功夫理这些三姑六婆?瞧千寒眉头深锁,羽瑶迅速一开一闭的口显示她正以急切的情绪说明着某件事。
“好啦!好啦!要宣传就快去,我现在没空理你们。”风波还是甩不掉那只紧巴着她的手。
“话没说完不准走。多久的事了?你们进展到什么程度?牵手没?KISS没?”
真八卦——风波都快翻白眼了。“喂,我妈都没你们这么罗唆耶!”
“对了,那个大肚婆是谁?他妹妹?不像啊!嘿……风波,不会是他正牌老婆杀来了吧!”
“少胡说八道了,我才不招惹有妇之夫。人家不能有朋友吗?”
“风波,情势告急哦!看来这位大肚婆比你更有女人味,小心呀!”
“怎么?我就没女人味吗?你以为黎千寒看上我什么?”风波还不忘当街搔首弄姿一番。
“哦,那可就多了。譬如看上你的迷糊啦!鲁莽啦!急躁啦!总不会看上你的业绩吧!他又不当你老板。”
“谢谢你对我这么观察入微,改天就派你去当市场观测员好了。”风波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真是的!这些个同事损人功夫一流,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咦,千寒和羽瑶好像话说得差不多了。“你们别烦我了。本姑娘要去享用浪漫丰盛的烛光晚餐,可惜,没你们的份。”
“哎哟!还烛光晚餐咧!”女人就算羡慕也要装得一副不以为然的嘴脸。
嘿,嫉妒吧!就是要说给你们难过的。
“风波,你自己先回家吧!”千寒忽然调头说。
起码像有一公升的冷水,狠狠从她头上灌下。她耳朵没问题吧!千寒叫她先回家?
“有人的烛光晚餐泡汤罗!”幸灾乐祸的同事小声调侃。
“给我闭嘴!”风波凶恶的瞪那群小人一眼。
她大步凑上前:“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羽瑶。”
羽瑶点点头。“风波,不好意思,我打扰你们了。”
“没关系啦!”还是要装得明理大方。“到底怎么了?”
“孟凯连续好几天没回家了,他说他已经在工作也是骗我的,我找不到他,怎么找都找不到,而他又——”
“孟凯?我昨天才遇到他呀!”风波说。
“真的?你在哪儿遇见他的?”羽瑶激动的问。
“前面的路口。他精神不佳的坐在石阶上,我刚好过马路就认出他来了。”
“精神不佳?”羽瑶喃喃自语。“他究竟又做了什么?”
“风波,怎么昨天没听你提过这件事?”千寒问。
“因为——”糟了,孟凯交代她别说的。可是看羽瑶这么焦急,她怎能不说呢?
“为什么吞吞吐吐的?”千寒蹙眉。
风波避重就轻的先问起羽瑶。“他昨晚不是回家了吗?”
“没有。他要是有回来我就不会急成这样了。”
风波一呆。“怎么会呢?他说一拿了钱就回家啊!”
“钱?他向谁拿钱?”千寒问。
风波指指自己的鼻尖,只好将昨天发生的事全招了。
羽瑶一听完,脸色比死人还难看。“我就知道我没猜错,要不他干嘛把家里的钱搜括一空?他八成又——”
“千寒,怎么办?孟凯一定又跑去赌钱了。我的天啊!”羽瑶哭丧着脸低嚷。
赌钱?风波吓一跳,她不知孟凯有这样的恶习。
“你也真是的,搞不清楚状况就借钱给他。你知不知道五万块最后很有可能变成五十万赌债?”千寒不稍留情便斥责起风波。
“我只不过想帮他呀!”风波叫。不知者无罪,千寒怎能怪她呢?
“你这不是在帮他,是害他。”
“我哪里知道他——”
“风波没错。千寒,你别责备她。”羽瑶含泪哽咽的说。“而且,我还要向风波道歉,孟凯居然连你都欺骗,他真的已经没救了。”
“算了。羽瑶,你别将这事放心上,也别太难过了。”风波是蛮同情她的。
“这个孟凯太可恶了!他要是再让我给碰上我一定不放过他,好的不学,尽干些狗屁倒灶的事。”千寒愤怒极了。
“千寒,怎么办?怎么办啊!”羽瑶无助的捉着千寒的手,过份的忧虑今她有些忘形,她一直依赖着千寒,长期以来一向如此,习惯却教她一时忽略风波的存在。
“你冷静点,别急。我先送你回去,也许家里找得到孟凯的电话簿或朋友名片之类的东西,说不定能问出一点线索。”
千寒不忘再对风波泼一桶冷水。“就这样吧!你自己搭车回家。”
这怎么行!后头有几道比箭更锋利的视线定在她身上,千寒这一撇下她离去,教她的面子往哪儿摆?
“千——千寒,你等等,我——”谁理她呀!人家搀扶着羽瑶愈走愈远,连头也不回呢!
风波先是一阵愕然。接着,火山爆发!
黎千寒你是瞎子呀!没看见我有同事在旁边吗?起码也做三分面子给我,你那么大剌剌拥着别的女人,我算什么东西?路人甲吗?
“你最好少私下和羽瑶见面,我觉得很不舒服。”
“把你的男人看好,小心他飞了,到时候你想追都追不回来。”当时孟凯曾说过的两句话,突然在风波脑海里莫名跳了出来。难道千寒和羽瑶——可能吗?
第六章
“你说加班,可是我七点下楼去,你们公司一片乌漆麻黑,全都下班了啊!”
“加班又不一定在公司,我去见客户。”
“真的?”
“嗯。”
风波要死不活的口气,可真让千寒恼火。三天过去了,风波似乎还不打算消气,找尽各种理由,就是不肯和他碰面。
“你到底在忙什么?”他在电话彼端耐着性子问。
“公事。”她偏像作对似的磨他耐性。
“这几天如何?你身体还好吧!”他尽量维持着风度。
“怎么不好?我这个人身强体健,就算突然跌一大筋斗都没事。”
他听见电话传来阵阵冷笑。他暗暗叹息。“风波,我道歉,好不好?我承认那天一时心急,说话欠考虑,我并不是在责备你。”
“哪天?发生过什么事吗?我忘了。”风波还在装疯卖傻。
“风波——”他为难的。“你说好了,你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
“你曾经做错事吗?干嘛要我原谅?”她说完就想收线,千寒凭着最近常被她摔电话的经验,及时阻止。
“不准挂!你挂我电话挂上瘾了,是不是?你再一次我真的要翻脸了。”他忍无可忍的大喝。
“哎哟!我好怕哦!怕死了。”风波嗲着嗓音低叫。
然后,千寒只听见单调的嘟嘟声在耳边重复回响。她——真——的——挂——了!
千寒气死了!
他旋即再打过去。电话一接起他就吼,风波房里有专线,会接电话的人只有她。“你给我出来!我今天非跟你把话说清楚不可。”
“黎先生,你自己看看时间好不好?凌晨一点钟,你不睡别人还想睡呢!”风波故意打着哈欠。
“凌晨三点也一样。出来!我车就停在你家对面。”
“哟,拿大哥大吵架好舍得哦!我看我还是别浪费你的——”
“风波!你够了没?”他怒吼。“快点出来,立刻!马上!”
“我立刻、马上给你答案。不出去!”她像个刁钻难缠的叛逆少女。
好,你难缠,我也不是省油的灯!千寒卯上她了。
“那只好我去找你了。就像你说的,凌晨一点钟真不是登门拜访的时候,希望令尊、令堂别介意才好。”这下换他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