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惊觉事迹败露的孟凯,仍因一时不知如何答辩而狡赖着:“我没做什么;羽瑶,你千万别胡思乱想,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又故态复萌,跑去跟人赌博了?”羽瑶痛心的叫。
“不,我没有。”他无力的反驳。
“没有?那你把我藏在衣柜的钱全拿走了,又是为什么?这些钱不是你之前给我说要让我添购婴儿用品、做月子时的费用?结果呢?一转眼钱就失踪了,不是你还会有谁?”
孟凯知道他赖不掉了,赶忙编个理由:“我突然有急用,所以才忘了告诉你就先拿了。羽瑶,钱我会还你的,在你生产以前我一定把钱准备好,你不要担心。”
“你有什么急用?”羽瑶冷冷的问。
“我——”
“还不就身上的钱已输了精光,这才回家筹凑赌本,好让你继续再接再励,赌个过瘾是不?”
“不,不是的。羽瑶,你先听我说——”
“我不想再听你扯谎了!一次又一次的,你打算欺骗我到何时你才肯罢休?”羽瑶心都碎了,要她如何再信他啊!“孟凯,你这次真的、真的太过份了。骗我一个就算了,谁叫我是你老婆,活该让你玩弄于股掌间;但是风波呢?人家是千寒的女朋友,和你仅有一面之缘,你居然利用她的恻隐之心行骗。你怎么好意思?你怎么开得了口呀?”
“什么叫行骗?说的这么难听!不过是跟她借点小钱、行个方便,有借有还,哪里是骗了?”他这不可大大反弹了。
“这回你不否认了?”羽瑶脸上挂着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容。“何孟凯,你竟是这种人——告诉我,为了赌博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是否等到有一天连赔上你老婆、孩子你都在所不惜?”
“不要这么说,求你。羽瑶,你一直是我心目中最重要的精神支柱,我这辈子永远都不能失去你。”他迫切的一把拥住她,悲悲戚戚的低诉。
“这就是你重视我的方式?孟凯,你别再自欺欺人了!”她推开他。“我是怎么鼓励你、劝你的?你有把我的话哪怕一句半句也好,记在心里过吗?没有!你人一出门什么全忘了,和你的赌友们相比,我算什么?简直微不足道。”
他真的急了。羽瑶看来相当生气的样子,他这次没这么好过关了。
“我这么做只想让你和孩子将来能过点好日子。我不是爱赌博,更不是赌徒,我为的是希望能多赢一点钱,使我们手头宽裕些,我的出发点全是为了这个家啊!
“我不需要多来的钱。我从来就不是个贪享物质的女人,我要的只是你一份稳定的收入,不多没关系,够我们一家人省吃俭用就够了。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你很清楚,别拿我当你的藉口了。”
孟凯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委屈。欠了一屁股债,羽瑶又不谅解他的苦衷——“我不要你省吃俭用!为什么你每次都要一副好惨、好可怜的样子?仿佛你嫁给我时已做了天大牺牲的心理准备,你对未来可预见的贫穷将会照单全收。”
他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原本已经为赌债愁苦得头发都快白了,现在的他就更显心浮气躁了。
“羽瑶,你知道吗?我最受不了你装得可怜兮兮的样子,你那张比苦胆还苦的脸,好像巴不得告诉全世界的人我何孟凯是怎么亏待你的。可不可以拜托你别老是这副德性?”
羽瑶一愣。他在说什么?她装可怜?
“何孟凯,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口!真要论有没有亏待,去问你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你这么说就是有喽?其实你心里根本是怨我的,没让你吃好、穿好,不能像一般年轻女孩子打扮得花枝招展上街去招摇。哈!是我何孟凯窝囊、废物、人渣,供不起你。这样你满意了吗?”
真的是吵架多恶言,失去理智的时候没一句能听的话,专挑中伤人的字眼。
羽瑶除了哭还是哭,真正窝囊的是她,每一回不都以泪无止尽收场吗?这样的日子还得熬多久才能出头?
唉,‘贫贱夫妻百事哀’,不失为至理名言啊!
“哎哟,来的不是时候哩!人家小俩口在闹别扭耶。”忽然介入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打断了羽瑶的哭泣。
羽瑶赶忙抬头,四、五个不太正经、嘻皮笑脸的年轻人像看热闹似的横在门口。他们是谁?
只见孟凯脸色大变,拖着其中一个到角落不知说些什么,然后对方一阵冷笑,结伴走出屋外。
“羽瑶,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孟凯丢下这句话便随那些人离去。
“等等,你才刚回来呀!孟凯,他们是谁?他们——啊!”
羽瑶追到门口,却因突如其来的刺痛而全身发软,急速卧倒在地。
好痛——肚子好痛呀!羽瑶捧着腹部,痛得冷汗连连。
一道深褐色的血迹,触目惊心的由两腿间缓缓流下——
人烟稀少的僻巷中——“没钱?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拜托你再说一遍。”
“我现在筹不出这么大笔钱。一百多万啊!你们好歹也再宽限一些时候让我想想办法。”
“笑话!筹不筹得出是你家的事,我管你那么多。还钱!”
“钱我是一定会还,但要我立刻拿出这么多钱——很抱歉,我没有。”
“抱歉哦?小老弟,欠钱还钱啦!我们又不是开救济院,不流行说抱歉这一套;给我还钱,其余免谈。”
“你们到底讲不讲理?我有钱的话还用得着跟你们说这么多吗?”
“哎哟!讲理耶!你们听听,这小老弟大概没睡醒,倒说起梦话来了。”
讥讽刺耳的狂笑此起彼落。显然是带头者的髻毛小伙子伸手拍拍孟凯的面颊:“你到今天才晓得放高利贷是不讲理的呀!我真怀疑你是不是还没断奶,回家叫你娘多教教你吧!”
孟凯愤然的挥开对方的手,有些恼羞成怒。“我说会还就是会还,爱信不信随你便。”
丢下这句话就想走人的孟凯,当然是被他们给拦了下来。
“去你妈的!你以为老子今天是找你出来聊天的?就这样放你走,我卷毛还要不要混?”小伙子‘呸’一声,五官狰狞了起来,张手便往孟凯领口一揪。
孟凯似乎不觉事态的严重,火气倒也不比对方小:“那你想怎样?除非我这就去抢银行,要不一时间你叫我上哪弄一百多万?告诉你,没有就是没有,你逼死我也没用。”
“我怎么舍得让你死?你死了我的钱岂不等于飞了。”小伙子嘿嘿笑。
孟凯奋力摔开他的手,仍不知死活的喝道:“知道就好,别再来烦我了。”
他又想走,二度被堵个正着。他忍不住厌恶的嚷:“你们到底还想怎样?”
“不怎么样啦!只不过看你记忆力好像不大好,咱们有义务替你加强一下印象。”小伙子头一别,另外四个兄弟很有默契的开启后车厢,逐一拿起预藏好的棒球棍。
“死罪虽免,活罪难逃。留点纪念品给你,算是提醒你,也顺便教训你下次跟人借钱时,最好先问问自己还不还得起,没那么大的头就别戴那么大顶的帽子,可得当心被活活压死呀!”
小伙子龇牙咧嘴的冷笑,挥舞着棒球棍缓步逼近孟凯。
他一愣,本能的节节倒退;他没想到这群人会有动粗的打算,他过于看轻这几个不起眼的兄弟了。
“你们别乱来,光天化日之下你们难不成想动用私刑?欠钱还钱,你们凭什么打人?”
孟凯发觉自己背后的一堵高墙,暗叫不妙。这里是死巷,现在只怕他插翅也难飞了。
“说得这么大声,是哟!还钱,那钱呢?要是你拿得出来咱们也甭浪费力气了。”小伙子一根棒球棍已举到他鼻尖。“你不知道打人也很累的吗?是你自己皮痒,不是我们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谁叫这世上就是有这么多像你一样欠扁的家伙?自讨苦吃!”
“你们想怎样——”话才一出口,乱棍齐下,毫不留情的往孟凯身上痛殴一阵。
又不是木头,岂有任人宰割的理由?孟凯强力反击,总是扑空的拳头偶也意外的正中目标几次,而被他挨了拳头的倒楣鬼自是怒不可遏、火上加油。
“XX娘!你找死!”随着这声咒骂,棒球棍挥打得愈加凶狠,仿佛非置他于死地不可。
尽管孟凯人高马大,肉身毕竟难敌硬绷绷的棍棒,结结实实的每一棍顿时换来火烧般的痛楚;脑袋、四肢、胸腹皆成为开放式的攻击焦点,对方也经验老道的专挑这些处下手。
几乎痛昏的孟凯再也无力还手了。五个对一个,就算他是练家子也不见得打得过他们。
“怎么?你不是很能打吗?再嚣张来看看呀!别像个龟孙子缩成一团,来呀!来呀!”
仿佛一群嗜血暴徒,红了的眼加温着他们高涨的兽性,每挥下一棍、败者的哀号,都是那样的教人兴奋莫名。
“啊!打人呀——你们在干嘛?救——救命呀!”行经小巷的路人见状,歇斯底里的呼叫了起来。
小伙子意犹未尽的朝倒地不起的孟凯踹一脚,这才和弟兄们上车逃离现场。
至于孟凯——早已奄奄一息了。
第七章
“风波,三线。”
正和同事商讨业务细节的风波,随即接起桌上电话。
“你好,我是风波。”
然后,整个接听过程几乎不发一语的她,脸色却愈来愈糟,终于忍不住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谢谢你的通知,我这就赶过去。”她在匆忙中收线。
“风波,发生了什么事?”同事看出她的异样问道。
“一个朋友出了点意外,我必须立刻赶到医院,帮我请假一下。”她抓起皮包就忙着冲出办公室。
等等!她突然紧急煞车。应该先通知羽瑶才对——不对!不对!她又没羽瑶家的电话,那——千寒!
打电话上楼却得到一个失望的答案。“什么?不久前才出去的?这么巧!”
嗯,不怕。进步的科技造就人类的便利,行动电话的功能此刻更为彰显。
“千寒,谢天谢地!总算让我找到你了。”深吸一口气,风波开始劈里啪啦的说着。
“何孟凯出事了,你知不知道?他被几个流氓殴打,幸亏路人发现将他送医急救。医院在他口袋找到我的名片,所以这才通知了我。”
“什么?怎么会这样?”千寒大吃一惊。
“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我正想赶去医院看看。你人在哪?快去载羽瑶吧!我们就在医院会合。”
“羽瑶她——她现在已经在我车上了。”千寒的语气像是顾忌着什么。“她好像要生了,我正要载她去医院。”
这么巧?风波听见彼端传来细碎的交谈声,混合着羽瑶沉重的低吟。
“没什么,风波有点事找我——”千寒是对羽瑶说的,匆促的口吻像敷衍。
风波明白了。千寒不想让临盆在即的羽瑶知道孟凯出了意外。
她紧接着道:“千寒,你听我说就行了。我会在急诊室等你,你先安置好羽瑶再过来。”
“我知道了,就这样。”千寒了解的回应。
饱尝塞车之苦,一路上急得像热锅蚂蚁的风波终于抵达医院了。
“小姐,我是何孟凯的家属——不,不对,我说错了,我是何孟凯的朋友,你们刚刚通知我来的,一个——一个二十多岁,被人给打伤的男孩子——”
气喘如牛兼语无伦次,风波一见到身穿白袍的护士就巴着人家不放。
“他的伤势非常严重,医生正在抢救当中,你先在这儿等一下。”忙碌的护士扔下这句话就跑了。
非常严重?风波忧心忡忡的坐在椅子上发怔。怎么办呢?羽瑶偏偏又在这节骨眼生产,两件事撞在一起,更加教人不宁。
千寒的顾忌是正确的。此时此刻,羽瑶必须担负起肉体上多大的痛苦,岂有余力伤心受怕?她若知道孟凯的事,等于雪上加霜,‘内忧’加上‘外患’说不定会使羽瑶崩溃。
风波在心中默默祈祷着。虽然她和何孟凯并不熟悉,但他是千寒的表弟、羽瑶的丈夫、即将出世孩子的父亲;基于以上种种原因,何孟凯都不可以有事,他义务未尽,怎能不勇敢的捱过这一关?
一个年轻的生命,没理由就这样断送,他必须活着,就算不为自己活,也该为所有需要他的人而活。
漫长的等待、永远无解的询问,风波愈来愈沉不住气了。
为什么他们都是那一句:“还再急救、情况不太乐观、医生只能依照程序尽力去救治。”这一些教人丧志的回答?难道就没能提供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吗?一句,哪怕只是简短的一句。
风波心惶惶的——千寒怎么还不来呢?千寒!求求你快来吧!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就在这时候她看见了大步前来的千寒,她带着满腔无助飞奔向他。
“情况怎么样了?”千寒焦急的问。
风波摇摇头。“还不确定。我只知道他伤得很重,听说是颅内大量出血,怎么也止不住——千寒,我好担心,孟凯不会有事吧!”
千寒的心逐步往下沉。天啊!事情竟变得这么糟糕,他原以为孟凯只受了点伤,没想到会是危及性命的生死关。
“风波,要有信心。他不能有事,他的孩子即将诞生,他说什么都不能有事。
千寒紧握一下她的手。或许,他真正安慰的是自己吧!嘴里说信心,暗地却挥不去那朵愁云笼罩。
“羽瑶还好吗?她不知道孟凯的事吧!”风波眼眶微微泛红。
“绝对不可以让她知道这件事,她现在——”千寒为难的说。“我也搞不懂女人生产的事,不过,羽瑶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她一直喊痛,我也不知该怎么办。当时她独自一人在家,孟凯先是随着一票人出去,跟着就像你说的,他出事了。而羽瑶突然发现自己流了血,她慌得要命,又不知道孟凯何时会回来,这才想到找我帮忙。”
“生了吗?”
“还没,护士在为羽瑶做些产前准备工作。待产室就在三楼,我想先过来看看孟凯的情形如何。”千寒揉揉总是不自觉蹙紧的眉心。
“风波,生孩子真是那么痛苦吗?羽瑶简直就像快痛晕了一样,她甚至连走路都没力气,刚才还是我抱着她上待产室的。”
“你抱她?”风波呆了一下。
“是啊,她痛得两腿都发软了。”千寒不以为意的答,丝毫不觉她的怪异。“羽瑶捉紧我的手不停颤抖,哭得好厉害,真把我给吓坏了。头一回亲眼目睹女人即将生产的的样子,那是种很具震撼性的感受,说真的,我都急得六神无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