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再见到她,不一定是为了什么,只是单纯的想见她而已。
越坐越沉不住气。刚刚那吐了他一身的女人百分之九十有嫌疑!
他像阵风似的冲出办公室。就凭她在他面前不敢抬头,还有她的不打自招,这两点已足构成他怀疑的理由,虽然他没想到会是这么遇上她的。
来到十楼,他要找她把事情问个明白。
“黎先生,你有什么事吗?”柜台里的总机小姐以惯有的甜美声音问。
不过,却是加倍的甜美。瞧瞧这位稀客,不就是楼上的迷人芳邻吗?今日怎会突然大驾光临?总机小姐远远看着他颀长的身影正逐渐接近当中,嘴都笑歪了。
黎千寒一愣。“我都还没开口,你就知道我姓黎?”
“我们全公司的女孩子没人不知你尊姓大名呢!”总机小姐呵呵的笑。
“哦,是吗?”他被这笑得花枝乱颤的女孩给惹得几分尴尬。“我是来找人的。
“找谁?男的女的?”
“女的,不过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他照实说。
总机小姐两道细眉挑得老高,以暖昧的目光审视这个十分养眼的家伙。莫非帅哥看上她们公司哪位姑娘了?会是谁这么走运?“你该不是专程来打听的吧!”
“不是——唉,也算是吧!反正我认识她就对了,我有点事想找她,麻烦你替我通知一下。”
他只好就她的长相和服装样式做一番形容。
“身高约一六五,米白色裤装,及肩长发——有烫吗?”公司共有二十几个女孩子,这样的形容是笼统了些。
“好像有些微卷的样子。对了,她差不多是在十分钟以前进公司的,手里还抱着一大叠资料袋。”
“你说的那个人是风波?”苦思半天的总机小姐终于有了正确答案。
“她叫风波?”好怪的名字,不过倒是相当容易记牢。
“风波走了耶!她刚才进公司签完假条就离开了,她说身体不舒服要去看医生,今天都不会进来了。”
又让她给跑了!她的专长是大玩躲猫猫游戏吗?
咦?是她!
“风波,下一位风波。”
风波后知后觉的赶紧站起,护士一脸的不耐:“小姐,灯亮了好几次,你没看见吗?”
“抱歉,我没注意。”风波连忙赔不是,匆忙走进诊疗室。
她只顾盯着那个稍早前和黎千寒在一起的女人,却忘了去看诊疗室门上的顺序灯号。
原来她也在这间医院做产前检查,风波在候诊时总觉得这位正打着电话的女人背影好面熟,待她一回头,没想到真的是她。
离开公司的风波,直接就跑到妇产科来了。
“请坐。”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先是看看病历,再看看风波。“验尿的结果有怀孕,最后一次月经是什么时候?”
“大概九月一日,我有点记不得了。”她尴尬的笑,她没有去记这个的习惯,当初发现没来时也是以驼鸟心态不去正视它,还以为不过是经期慢了。
“要生吗?”医生用着见多识广的平常口吻询问。
风波如捣蒜般猛点头。“要,当然要生。”
医生一下写写病历、一下敲敲电脑,还是一贯的不冷不热:“预产期明年六月八日,我先替你做个超音波。”
明年的六月这个小BABY就要诞生了?她心中突然有种很神奇、很微妙的感觉,像是翻倒一缸的蜜,甜丝丝的。
风波依护士指点,平躺,解开裤腰、掀起上衣将腹部完全露出,然后护士不知用什么粘稠状的东西涂抹在她小腹上,感觉冰冰凉凉的。
不稍片刻,便换医生登场了。风波捉住衣服的手一紧,变得神经质了起来,男医生的视线令她有些不自在,尤其是当他开始在她赤裸腹部上‘作业’时,风波忍不住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她内心暗骂:“风波,你是大白痴啊!这是一种再平常不过的医疗行为,有啥好害躁的?人家可是在为你检视小BABY的健康状况呀!”
不过,对于初次来到妇产科的女孩子,多多少少心里都有些疙瘩吧!平日不太当一回事的男女授受不亲,似乎全在这一瞬间本能的觉醒。
“胎儿着床位置看起来是正常的,现在有十一周这么大,情况良好。”
风波不太清楚医生用了什么东西在她腹部滑行、施压,她好奇的眨眨眼,望着侧边的萤幕发起怔来了。
那黑黑的阴影是什么?她难以置信的问。“医生,这个——就是我的孩子吗?
“是的。以后每隔一个月来做一次产检,这很重要,别忘了。”
“我一定会记住的。”风波霎时满脸笑意,精神百倍的大声说。
一个看似不起眼、朦朦胧胧的影子,竟不可思议的激起风波几乎泛滥的母性,莫非这正是所谓的母子连心?
她浸淫在新生命的喜悦当中,将自己其实是个未婚妈妈的严重问题全抛到脑后了。
步出诊疗室,风波又见到那个和黎千寒在一起的女人,她正拿一本‘婴儿与母亲’的杂志翻阅着。
风波的两条腿不听主人的使唤,朝她走去——接近她做什么?自己简直莫名其妙!人家又不认识你,只不过因为黎千寒你就晕头转向啦!
“嗨!你好。”来不及了,心里虽这么想,但嘴巴却该死的沉不住气。
戴羽瑶讶异的抬起头。不过还是友善的微笑:“你好。”
哇,近看更漂亮呢!那张鹅蛋脸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是个标准型美女。至于什么是标准型美女?就是能让多数男人倾心的那一种类型。
不过,她气色不太好,像是身子骨不够健朗的样子。细手细脚的,若是从背后看去,简直看不出她前面挺个大肚子。
“没事,没事。”风波一个劲儿傻笑。“我想——想问你几个月了?”
总得先来一段开场白吧!嗯,这个好。
“再过一星期就八个月了。”她反问。“你也是来做产检的?”
风波想也不想的答:“是啊!医生说我现在十一周——”呃?她怎么一脱口就说了?“
算了,反正她也不知道她是谁。
“还没轮到你?”风波干脆坐她旁边。
“不是,我已经看完了。我在这里等人。”
“等你先生来接你?”
“我等朋友帮我送样东西过来,约在这里我比较方便。”
“你就住这附近?”
“也算不附近,走路大概十五分钟,正好是个相当不错的运动。”
“你好年轻的样子,可不可以问你几岁呀!”风波突然问。
“我二十一岁。”她依旧保持着微笑。
“这么小!”风波一叫,立刻自觉失态而赶紧压低声。“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有点意外,现在少有女孩子肯这么早就结婚生子的。像我二十五了,都还嫁不——”
“什么?”
“我是说本来以为到二十五了还嫁不掉,幸好及时拐到一个男人了,他就是我老公,哈!”
风波有时真恨自己心直口快的坏毛病,差点就说溜嘴了。
忍俊不住的戴羽瑶终于噗哧笑了出来。“你这个人真好玩。”
说她好玩?是笑她很滑稽的意思吗?
不能再这么草率了,先想清楚再问。譬如——关于她丈夫的事;可是该怎么开口呢?
请问你先生在哪儿高就?不,不好,有点唐突。
你这么年轻就嫁给你老公,他一定很疼你吧!你老公贵姓?噢!更烂。疼不疼她和人家贵姓有啥搭轧?问得太没技巧了。
明知应不至于有她是黎千寒的老婆那般戏剧化的事会发生,但不听她亲口说风波又不死心。
管他的!就随便问好了。风波装作一副有意无意的问:“对了,你先生……”
“啊,我等的人来了。”戴羽瑶瞥见玻璃门外的熟悉人影便站了起来。
真是!风波暗暗嘀咕:她这位朋友也太会挑时间了吧!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就在人家正忙着的时候。
“千寒,你看我多迷糊,竟把整串钥匙都扔在你车上,连家门都进不去了。真不好意思,还得麻烦你专程跑一趟送过来给我。”
什么?她说什么?千——千寒!搞了半天,她等的人是黎千寒?
这世上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隐身术?还是土遁、要不然轻功也行——就算有也来不及了,倒不如直接找个麻袋套在头上比较快。
不过,看来老天连找麻袋的时间都不给她了。
“你?不会这么巧吧!”一眼看见脸色大变的风波,黎千寒自己也呆了。
“你们认识——啊!小姐,你去哪?你怎么跑了。”戴羽瑶话没说完,风波‘咻’一下连闪过两人奔出诊所,挥手招来一辆计程车便跳了上去。
整个过程可简单用八个字形容:干净利落、目不暇及。她这身功夫可真不是盖的,黎千寒尚不及反应她人就消失了。
她不去报名野地捉迷藏实在可惜了,以她的本事躲个一天一夜大概都不会被人找到。
“她是怎么了?刚才还在跟我闲聊呢。”戴羽瑶一脸纳闷,只好半开玩笑。“她不会是欠你钱没还吧!才会一看到你拔腿就跑。我没说错吧!她真的是见到你才跑的。”
黎千寒脑袋里想的是另一件事。“羽瑶,你们既然曾经闲聊,那你知不知道她来妇产科做什么?”
“哦,她也怀孕了,差不多快三个月。”戴羽瑶淡淡的道,调头将杂志放回架上,不知情的她并没细看黎千寒一刹那间变了几百种颜色的古怪表情。
风波她——怀孕?
第三章
“你跑哪去了?我难得提早回家,一进门连个影子也看不见,我到现在还没吃午饭,饿死了。”
何孟凯一听到屋外传出声音,肚里成串的牢骚再也按捺不住。不过当他发现进门来的除了羽瑶,后面还跟着黎千寒,脸很自然就沉了下来。
“大白天的,你不用上班啊?”何孟凯一副要死不活的问候,显然是应酬。
“我在路上遇到羽瑶,送她回来就走。”他和羽瑶都有隐瞒何孟凯的默契。“倒是你,工作找得如何?”
他感觉有人在背后扯他一把——羽瑶轻轻摇头,像是阻止他别提这事。
这羽瑶,唉!为什么就不替自己多想想?
“老哥,我才要吃饭,你想害我消化不良呀!”何孟凯吊儿郎当的耸肩,‘碰’的一屁股坐进沙发。
“你怎么弄到现在还没吃饭?都快四点了。”戴羽瑶皮包一放,就忙着进厨房,一会儿又探出头说:“千寒,你坐一下和孟凯聊聊再走嘛——孟凯,吃面好不好?下面比较快。”
“能填饱肚皮什么都行,快一点啦!”他不耐的催促。
“好,好,好,五分钟就好了。”她像个宠溺孩子的母亲,任劳任怨。
黎千寒冷冷望着这个总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家伙,一股无名火油然升起,他真当自己是大少爷?
“你连弄点吃的都不会吗?羽瑶挺个肚子,才刚踏进门你就忙着找事给她做,你是不是太过份了?”为了怕羽瑶为难,他压低声教训。
“你说得多夸张,好像我虐待她似的。做老婆的关照一下老公的胃,天经地义,我哪过份了?”何孟凯嗤之以鼻的笑。
“你还不够过份?两天没回家,连一个电话也不舍得打,你知道羽瑶有多担心吗?我真搞不懂你,你怎能对羽瑶这样不闻不问,然后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到底当她是什么?一个逆来顺受、无血无泪的洋娃娃?”
“我又不是故意的,跟几个朋友聚聚,一开心多喝几杯就忘了打电话嘛!”
“你当然开心了。你在外头逍遥怎么不乐?更别提你有没想过羽瑶半夜单独一人在家,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因此整晚睡不着!她气色那么差,难道你一点也看不出来?”
“我又不是——算了,反正你就是看我不顺眼。”何孟凯还是那副欠扁的调调。“千寒,你是不是上了年纪,毛病都出来了?每次一见面就罗嗦个没完,像个老头子,啧!”
黎千寒怒视着他,告诉自己别轻易动气。“你以为我闲着没事干?我是看在姑妈就你这么一个独子,我希望你争气。”
何孟凯突然怪笑,不怀好意的揶揄:“是吗?或者你是心疼羽瑶?舍不得她嫁了我这个扶不起的阿斗?”
“你用不着借题发挥,你不检讨你自己,专找些无中生有的事兴风作浪。我告诉你,我非常佩服羽瑶,她这样容忍不是每个女人都做得到的,你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千寒这下不生气都不行了。
“够了,够了,再听你这套大道理我耳朵都快长茧了。”何孟凯挥挥手,不满的嚷。“总之,这是我的家务事,你最好少管为妙,省得惹一身腥。”
他说得很明白了,千寒对羽瑶的‘关心’,已令他暗地里有些不是滋味了。
沉着脸的千寒,调头便离去了,何孟凯冷眼望着他渐远的背影沉思。
千寒的关心像是带着似有若无的情愫。何孟凯知道,千寒绝非是那种夺人所爱的卑鄙小人,即使真有什么,他也不会允许自己付诸行动;至于羽瑶,她更不可能,她十六岁就跟了他,倘若她是那种见异思迁的女人,早就跑了,还会甘心嫁他、为他生子?
不平衡的纯粹是心理作用,他就是受不了有个样样超越他的男人喜欢羽瑶。
黎千寒好几次都劝自己别再管他们的事了,但每每羽瑶含着泪来找他时,他的心又软了。
他和孟凯是表兄弟。姑妈一生守寡,带着唯一的儿子住在南部乡下,鲜少与亲戚往来;自从姑妈病逝后,早已厌倦乡下枯燥生活的孟凯,便决定北上闯天下,也就在这时候,他与千寒的关系才密切了起来。
孟凯首次登门拜访,带来的不只是大包小包的行李,还有羽瑶。
他们两人站在一起,就像金童玉女那般登对。浓眉大眼、笑容爽朗的孟凯,长得又高又帅,退伍不久的他练就了一身的结实,黝黑而精力旺盛,千寒几乎第一眼就喜欢上这个活泼的大男孩。
而羽瑶,纤细娇柔,年少的她稚气未脱,生涩中带有一丝腼腆,清秀纯真的模样,像似沉静透明的搪瓷娃娃,相当讨人喜欢。
羽瑶的父母十分反对她和孟凯这个一无所有的小伙子交往,年轻人为爱义无反顾,最终还是选择了私奔;羽瑶留下一封信便离家出走,她爱孟凯,即使他是个穷光蛋她也要和他在一起。
他们俩一直同居到羽瑶发现自己怀孕,这才匆匆办理结婚登记,而且还是千寒从旁提醒孟凯的,要不将来孩子出生麻烦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