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是弄不明白了,把几千人的大军浩浩荡荡开到阴山脚下,却又不进攻,究竟所为何来?
真是可惜了!他的如意算盘早都已经打好了,只要等战王的大军开上冥王府,他就要趁乱带走药儿姐姐,绝不让她嫁给什么冥王鬼王的!
说不定这一战下来冥王就一命呜呼哀哉了,那药儿岂不是立刻成了活寡妇?要是没成为活寡妇那就更惨了,真要一辈子陪着一只鬼!
当然也不能让药儿嫁给那个什么风步云。当个捕头有何前途可言?药儿就该跟着他这种武学奇才、未来的武林盟王、天地至尊才是!
胡思乱想中,小兵又送来伙食。待小兵走远之后,拾儿爬出床铺,只觉得浑身腰酸背痛!
他伸伸懒腰,随即大模大样地开始享用战王的大餐。
突然,颈项传来一阵冰凉,拾儿大吃大喝的手放下了。他从来没想过这世界上还有人能如此无声无息的接近他,当然更不用说还拿把刀子放在他脖子上了。
「你是谁?」
反正已经被逮到了,他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坚不吐实让他抹了脖子,一种就是大大方方随遇而安。
当然,他实在没有什么好「坚不吐实」的,于是他嘻嘻一笑答道:「路拾儿,你又是谁?」
「战王。」
真是干净俐落的回答。说话的人声音雄厚有力,阳刚之气跃然于声音之中,拾儿实在忍下住好奇心。「喂,战老兄,我在这里等你两天一夜了,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模样?」
「我也等你两天一夜。」
这么说来,他一进来战王就已经知道了?拾儿心下不服!
「那怎么可能!爷爷我进来的时候四下无人,爷爷我还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在床底下挖了那么大一个洞躲起来,你要是早就知道我来了,干嘛不现身?」
那声音带着一丝笑意:「本王何以要现身?」
「因为我躲在这里就是想见你啊!」
他回答得可真是理直气壮,好象因为他费了那么多工夫跑进来,战王就应该感动得立刻相迎似的。
「我再问你一次,你是谁?来此有何目的?」
「我不是回答过了吗?我是路拾儿,我唯一的目的就是想看看你。」
拾儿话声方落,整个人往前一扑!整桌的酒菜都给他翻倒了,动作虽然不怎么好看,但是却相当的俐落确实。他一个翻身,回头想看看战王的真面目,没想到脖子上即又是一冷!
不会吧……
战王善于战略之术,乃是一代军事高手,但是可没人说过战王还是个武林高手啊!
「本王没说让你看,你便不能看。」那声音又说道。
「是吗?但本爷爷我说要看便是要看!从来不用问人准不准!」拾儿曲身闪过冰冷的刀刃,身影倏地往前又是一个飞扑!
这次他使出了八卦迷踪步中的招数,那些什么「左左右右、右右左左」的他老早已经娴熟于胸,这几日经过金狂三的指点,对武学之道又有更进一步的认识,身法使来更是得心应手,谁知道就在他回首的瞬间,那柄神出鬼没的兵刀又架上了他的脖子!
「真他爷爷的!老子就不信邪!」
拾儿恼了起来,只见他身影像是花间蝴蝶似地在主帐中乱飞,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时而出招时而避身相引——他看来看去,始终见不着「战王」的真面目,只见到一袭墨黑的玄铁战甲跟足下一双玄铁战靴。
他的身形明明已经很快,快得简直可以用「疾如风快如电」来形容,可偏生战王状似不动如山,却又偏偏像只鬼似的老贴在他身后!
愈是看不着拾儿愈是生气,但他从来都是愈是生气就愈是冷静——
比速度比不过他,论武功大概也不是人家对手,那就只能智取了……只是他不明白,战王的身形比他高壮太多,这么高大壮硕的人照理说都应该手脚不太灵光才对,怎么这位战王总能躲在他背后?
「可恶!取你狗命!待爷爷要了你的命之后再把你的脸皮给剥下来!到时候爱怎么看就怎么看!」拾儿怒道,手在怀中一摸一伸!
战王手中的长剑蓦地刺向他的胸口似要阻止他取药,谁知道拾儿不偏不倚,竟把自己的胸口往上撞!
战王大惊,长剑猛地往后退,要收势却已经来不及了,拾儿一双手顺着长剑缠了上来。
「嘿!」就这么一瞬间,两人已经面对面,眼睛对着眼睛。
虽然动作实在有些不雅,毕竟为了要看一个人的脸而爬在人家身上是有那么一点儿不太合礼仪。
但他是路拾儿,从来不管什么礼仪不礼仪的,只见他笑嘻嘻地侧着头打量着眼前这张脸——
哗!真是好阳刚的一张脸,果然不愧为「战王」。
「你好啊!」他笑得十分开心,居然伸手拍拍战王的脸说道:「这叫『富贵险中求』,爷爷我终究还是看到了!」
战王微瞇起眼。「有必要为了看我的脸,而让我开膛破肚吗?」
「呔!开什么玩笑!」拾儿大笑着跳下来,他的身量只到战王胸前。「你爷爷我怎可能让你开膛破肚!」
「本王的剑只要晚撤片刻,如今你已是一具死尸。」
「可是我没死啊。」拾儿理所当然地笑道,他坐下来,有趣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你,真有把握杀得了我?」
「轻而易举。」
「那你为何不杀?」
「本王并非嗜杀之辈,更何况你还只是个孩子。」
「孩子?」路拾儿冷哼一声,邪气地睨着他道:「我这『孩子』来自药王谷,我若真要杀你,你眼下不但死透了,而且还死得不明不白呢!」
「你来自药王谷?」战王一怔!「药王是你什么人?」
只见路拾儿哈哈一笑说道:「他是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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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山上风大,树影摇曳,不断发出呼啸之声。风穿过树林、穿过厅堂,阵阵妖异鬼魅的声音四处流窜。
远方传来女子嘤嘤哭泣之声,泣声随着风飘来,忽隐忽现,听来令人不由得感到阵阵凄凉、阵阵恐怖。
他们三人在鬼火的引导下慢慢走进冥王殿,他们心中充满了不安,却仍强自打起精神。
冥王府连布置都是如此的诡谲恐怖!整座宅子飘动着无数的白幕,风一吹,白幕便四下晃动,显得鬼影幢幢。
冥王殿上四周摆放着各式雕像,不知刻这些石雕的是哪位巧手神匠,石雕神态栩栩如生,有的怒目圆睁,有的龇牙咧嘴,有的愤怒咆哮,有的痛苦狰狞。
石雕全是南蛮士兵模样,间或几个穿著华丽铠甲的,看上去竟像是领兵的军长。他们手上都拿着兵器,铄铄闪着寒光。
在石雕们的注目之下,他们穿过了厅堂,不远处,冥王大殿正前方倚坐着一个身穿白袍的老人。
他浑身是白,连头带也是白色,脸型瘦而尖,形容枯槁;他双眼深深凹陷,脸色一片死白,白色长袍穿在他身上像是一块白布,隐约透出白布底下的身形,而他那双冷电似的眼睛闪烁着阴郁锐利的寒光,直勾勾地望着他们。
「药王老毒鬼,死了么?」冥王说话了,声音十分沙哑低沉,让人几乎听不清楚。
药儿走到殿前静静地望着他。「是。」
「老毒鬼几个徒弟老夫都曾见过,妳这小女娃想必就是老毒鬼当年爱人所生的孩子吧……」
药儿眼神黯了黯。「是……」
「上前来让我看看。」他命令道。
药儿依言往前走丁几步,走到冥王面前抬起头。
眼前的老人看起来极为苍老,老得很难相信他会是与药王同一辈的人物;他看起来已油尽灯枯,除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之外,其他部份似乎都已如风中残烛。
「嘿嘿嘿嘿……」
这笑声令在场所有的人全都不由得心惊!那笑,它阴恻恻的,一种冷冽入骨的阴寒感不觉油然而生!
「好个小娃儿,果真长得如花似玉……老毒鬼得女如此,也不枉此生了……」他说着,朝她伸出颤巍巍的手。「妳,还是恶婆的徒弟,对吧?」
望着那只骨瘦如柴的手,药儿再也无法保持冷静自若的平淡容颜,她略显惊慌地往后退了一步。「是……」
「妳怕我?」
「不……不怕……」此时此刻,只能撒谎,只是她平生不曾说过谎,于是连两个字也说得支离破碎。
冥王缓缓起身,等他站起来之后,他们才发现他极高,甚至比风步云都还要高上许多。只是也极瘦,白袍底下只剩一把骨头,风吹动白袍,更显得诡异,活似一把会走动的骨头。
「妳可知道老毒鬼十几年前已经将妳许配给我儿?」
「知……知道……」
冥王又笑了,这次笑得无声无息,一双精光炯炯的眼睛在药儿身上不住地来回打量。「只可惜我儿命薄,无福消受,但冥王既然已经许下承诺,就不会更改——」
药儿猛然抬头,她几乎已经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但是她不相信,他怎么也不能相信师父会同意冥王所说的话!
「妳,将成为本王的妻子。」
「不……」
药儿来不及回答,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能怔怔地望着冥王那张消瘦得仿佛骷髅的脸。
那声「不」,是风步云说的。他大步向前,想象过去一样将药儿的身子护在自己身后,但是却做不到!他与药儿之间竟挡着一堵看下见的墙。
「不!」他终于狂怒咆哮!双掌使出毕生功力猛地往前重击。
轰地一声巨响,却什么都没有改变!
「不!」
冥王与药儿的身影渐渐消失,他看着冥王那只骨瘦如柴的手握住了药儿的手,而药儿竟然没有拒绝!
他不断地奋力发掌,不断地捶着那看不见的墙,只是,那一点用处都没有!他只能看着药儿渐渐消失,只能听到自己愤怒的咆哮声在冥王殿中不断回响。
「药儿!」
第九章
战王微沉吟着,粗犷的面容里透着几丝兴味,他一双虎目精光炯炯,薄薄的唇角衔着一抹笑。
这下,他可以清清楚楚看个够、看个过瘾了!
眼前男子身长九尺有余,虎背熊腰、英硕壮伟,面容粗犷伟俊,一双虎目神光湛湛不怒而烕,玄铁黑甲下的一身纠结肌肉,果真是前所未见、壮伟无双的男子汉!
看着他,路拾儿忍不住要坐直了身子、挺起略嫌清瘦的胸膛,只不过,尽管他坐得如竹竿似的直,胸膛挺得连腰都酸了,在战王眼前仍如一个发育不良的小孩子一般,显得单薄又瘦弱。
「药王是你的妻子?」声音里透着一丝笑意。
「怎么?不成?」拾儿抬头挺胸,睥睨群伦似地瞅着他。
「药王是个几十岁的男人。」
「哼!就说你是井底之蛙!」拾儿冷哼道:「我家老主子已经死了。」
「你家老主子?」
拾儿脸上一红,更加的理直气壮。「我从小都那么叫他的,叫惯了,一下子改不过来罢了。」
「那么你的『妻子』是新任药王?」
「没错!」
「药王的几个徒弟怕不都够资格做你的爹娘了。」
「井底之蛙、井底之蛙!药王有五个徒弟,他最宠爱的正是我的妻子王药儿,所以临死前将药王之位交给我的妻子接任,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原来是这样……那么新任药王此刻人在何处?」
「在阴山冥王府里。」
讲到这个,拾儿的气势立刻低了,他咬咬牙,阴沉着一张脸道:「我家老主人的几个徒弟叛变,所以命我们妻子上阴山向冥王求救,打算借冥王的力量夺回药王谷,谁知道会遇到你们来围山!」
「所以你这是代你妻子过来打探军情?」声音里那抹笑意还是没有消失。
「没错!正是如此!」拾儿跳了起来点头称是。「你快快招来,为何领兵包围阴山?」
「为何?自然是打算上阴山冥府去。」
「上就上,干啥劳子用这么多人?」
「你是小孩子,当然不懂。」
拾儿脸色立刻一变!倨傲地瞪视着他。「傻大个,你娶老婆没有?」
「本王尚未娶亲。」
「哼!你连老婆都没有娶,还敢称我为『小孩子』!」
战王眼底的笑意一直一直都没有退去。
「说的也是。既然路兄你的夫人也在山上,那么你可要随我上阴山?」
「你要打上去?」
「本王如果要率军打上阴山,早就上去了。探子昨夜来报,有一男两女夜探阴山王今未归,想来其中一名少女应该就是路兄的妻子。」
他这么路兄路兄的叫,叫得他浑身不舒服起来,但是他自己讲的,他都已经「娶老婆」了,被称为「路兄」何奇之有?
「路兄?」
拾儿忍耐地嘟囔两声。「当然好,不过我还有一个同伴,他也得跟我一起去才行。」
「既是路兄的同伴,自然也是本王的同伴,当然可以同行。」
「我去叫他来——」
「不用了。来人,有请金三爷。」
拾儿的下巴顿时掉在地上!门口进来的彪形大汉,可不正是金狂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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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嫁给你。」
凤冠霞帔端正放在铜镜前,透着那片光滑的铜镜,她可以看到冥王的身影远远地坐在房间的另一头。
「妳既然来了,又怎么由得了妳?」
药儿冷笑。「只不过是一死而已。」
「死?」
冥王桀桀怪笑。「妳忘了自己身在何地吗?这是酆都冥王府,死人与活人对老夫来说无多大的差别,妳要是死了,更是我货真价实的『冥后』,岂不是更好。」
「那我就毒烂自己,让你娶一个皮肉俱烂、半死不死的鬼新娘。」
冥王那阴冷的眼微微瞇了起来,因为这句话刺中了他的要害。他看上的正是药儿的美貌无匹,若是她毁了容貌——
「对本王而言,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你该明白。」药儿回头,第一次透出身为「药王」的倨傲。
「妳这又是何苦?」冥王叹口气,温言道:「当年老夫的确曾与尊师立下婚誓,只不过我儿不幸早夭无福消受,如今老夫代替儿子迎娶妳也是天经地义之事,并无不妥。妳想夺回药王谷不是么?只要妳下嫁于老夫,莫说是药王府、冥王府,就算妳要金陵皇城的紫禁大殿,老夫也是双手奉上,绝无二话。」
「我师父命我来此求助于您,并没有说要我委身下嫁,更何况小女子心有所属,前辈何必苦苦相逼?」
「心有所属……哼,便是在大殿上鬼吼鬼叫的那名书生?当然!他比起老夫不知风流倜傥多少倍,更兼之年轻力壮,妳小小孩儿涉世未深才会给那皮相所诱惑。老夫敢言,那书生在老夫手下恐怕连十招都走不过。更何况……床第之事那年轻人懂得什么?老夫才是个中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