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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灰姑娘  第6页    作者:笙晴

  然而,白石磐冰冷的眸却漠视小关,往外移去,随即见着神色异常的思守,与那幅掉在地上的画轴。 

  “你出来做什么?”他眉头稍拧,些微不悦。

  思守慌张地拾起地上画轴,拂去沙尘,转身就想往外跑。

  “站住!”白石磐叫住了她。

  她的脚定住了。

  “过来我身边。”他道。

  “少爷……不要……”思守难受着,她积累已久的创痛已濒临界限,即将溃堤。

  “别让我说第二次。”

  于是,思守只得举着步伐,艰难地走到白石磬身旁。

  地上的相涛仍哀嚎打滚着,她不忍听他的惨叫,抬手捣住了耳。

  离开相府已有好些年,虽肯定相涛不会认得她,然而却仍万分害怕被认出来,于是螓首低垂,静静挨着厅堂大柱而立,目光直视地面。

  白石磐身旁的小关,娇俏容颜黯了下来,一连哼了好几声,以凤眼余光视她,醋海生波。

  “你要不是还有用处,少爷一定不会留你在身边。”小关讽刺地说着。

  思守不语,但心里却明白,小关说的是实情。

  “手中拿着什么?”白石磬问。

  她将那幅丹青拧得死紧,浑身紧绷,不敢开口。

  “我问你拿着什么!”白石磬略略动怒。

  “是……是少爷放在房中的画……”逼不得已,她道。只盼相涛不会认得她的声音,不会认得这神似她娘亲的语调。

  “四娘……四娘……”相涛掩着流血的左耳,想要挣扎起身。“四娘就在这里,我听见她的声音。”

  “她不是四娘,她只是瞿罗山庄的一个丫鬟。”小关站在思守身前,隔开思守与白石磬的接触,而后转身,睨着思守。

  “不要乱动少爷的东西!”反手,她恶辣地给了思守一个巴掌。

  那掌打得思守站不稳脚,倒退了几步。

  白石磬并不理会小关的行径,只将矛头指向相涛。“说,四娘生的孩儿呢?男孩女孩?”若是男孩,他将手刃;若是女孩,另有用处。

  思守整个人又是一震,丹青被她拧得死紧。娘在离开瞿罗山庄之前已有身孕,那么说来,她与白石磬极有可能是……兄妹……

  又一剑,削落相涛右耳,再一剑,毁去他双目,他的哀嚎声响彻瞿罗山庄,思守听得鼻酸,再也受不住地软倒在地。

  血泊当中不停挣扎的相涛痛苦叫着:“我说……我说了……四娘生了两个女儿……”

  “如今人在何方?”白石磬挪移着剑。

  “当年……当年金人打来……失散了……”

  “她们的名字呢?”他会将她们找出来。

  “一个叫……叫思果……”相涛痛苦地喊着。

  思守呼吸凝结,脑中一片空白。她抬头仰望,只见白石磬侧首回望住她,接着推离小关,缓缓走到她身前。

  “一个叫……思守……”相涛惨怒地道。

  “是你!你是四娘的骨肉!”

  她听得白石磬语调中包含的不可置信与愤怒,她原本发颤的身躯,突地激烈地抖了起来。

  思守死命地咬住褪去血色的双唇,双手紧紧环胸,想让自己镇定,但却徒劳无功。

  白石磬手中银剑脱出,贯穿相涛胸膛,相涛的哀嚎声缓缓停止,挣扎了两下,便断了气。

  她又见着白石磬在她面前亲手了结一条性命,而这个人,是她的亲舅舅。

  “守儿!”白石磐愤怒地唤着她的名。

  她的目光锁在那摊血泊上,无法移开。

  “守儿,看着我!”白石磐捏着思守的下巴,将她的眼对上他。

  失神半响,她望进那对比夜还邃黑的眸中。

  “不要——”除了恐惧,她仍是恐惧。

  “我的亲妹,白石家的第四滴血脉。”

  “不要——别碰我!”

  “那么,从今日起,你或许更有价值了!”

  “啊——”忽地,她猛力推开白石磐,连连往后躲,放声大叫。

  为什么?为什么她得遇上这种事?为什么她无法平平静静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为什么她得卷入白石磐的复仇计谋中?为什么她必须无端成为被牺牲的棋子?

  爱一个人,到底要伤成怎样,才算刻骨铭心?

  她想起娘为她取的这个名字,思守,厮守,这名中含着长相守的希冀,只是娘没等到爹、她没能拥有白石磬,什么天长地久、什么长相厮守,都是不可能实现的空想。

  “住嘴。”白石磐逼近。

  “啊——”她喊着,越退越远,想离开白石磐,然而白石磬冷漠的眸却深深地注视着她,无论她逃至何方,总无法卸下……

  那唤醒她爱的眸,如今只是扼杀她一切的残忍凶手。

  她是如此爱着他啊!他怎能借着她的爱,反过来狠狠伤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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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人将一套绫罗裁制的白衣搁在桌上,思守只是望着。

  这衣裳,是瞿罗山庄织布房所裁,挑最好的蚕,取最好的丝,求最柔的棉,捻最韧的线,而后由织工最精湛的绣女一丝一丝、一针一针,花了几个月制成。

  素色罗裙,缝制上飞花碎叶,北国冬景。

  白石磬跨进门来,发觉思守静立着。“换上它。”

  思守仍是一动也不动。

  素色雪白,纯净不染,这是瞿罗山庄最尊贵圣洁的颜色,但她不想要,她从来就不想要。

  “换上它。”他道。

  “白石水泱不会来了。”那次之后,已过几月,白石水泱没再出现。

  “你总要反抗我的意思!”白石磬来到思守床边。

  “守儿不敢。”

  她低垂着首的模样,楚楚可怜,白石磬凝视着她,只觉她露出这等柔弱姿态,是在博人同情。

  白石磬缓缓地道:“别以为你是四娘的女儿,我对你的态度就会改变。”

  “我从不奢望你对我好,我看过你怎么对待白石水泱。”白石水泱差点命丧瞿罗山庄是她的错,但她身不由己。

  每每思及妹妹仍处于山庄地牢内,她对白石磬的恨意,就加深一分。她不该明知他如此无血性,却放任自己去爱他,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

  “将白衣换上。”对于思守的固执,白石磬只觉不悦。他以为囚禁了她妹妹,她会因惧怕而唯唯诺诺,然而她却没有,她的性子仍是倔强,她对他的服从只在表面。

  “白衣在瞿罗山庄内,只有你能穿。”她不愿自己是他妹妹。

  “我现在要你穿上。”

  她停止回话,抿紧了唇。

  “莫非你是想我替你穿上?”他的语谓冰寒。

  四娘的女儿脾气也像四娘那般烈,她们都是外表看来温柔婉约,但却有着不同于外表性格的女子。

  他想起四娘的盈盈笑脸,忽尔,低头凝视守时,心中猛地浮现那日野地中,她羞怯腼腆的笑靥。自遇他以来,她只笑过那么一次,而后便紧锁柳眉。

  他心中,四娘的面容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思守的忧愁面容。

  “该死!”他抓着那件白衣,朝她掷去。他向来遇上何事都可以冷静以对的心,如今为何翻腾不已、起伏不定?

  那日相涛的一席话,让他以为思守真会是他爹的血脉,那时他震惊不已,以他素来的沉稳性格,并不该如此。

  然而之后,他便发觉有些不对,思守今年才十六,她不可能是当年那胎儿。于是他明白,思守不会是他的妹妹,她是四娘与其他男子所生。

  思守一震,仓皇地往床后缩去。“我不要当你的棋子,也不要当你的妹妹。”她说着,泪水如珠滑落。

  “你这么想摆脱我?”他神色不变,但动怒了。

  “如果可以,我根本不想遇见你。如果可以,我会选择死在吊刑台上。我不想与你有任何关连,一点都不想。”她所爱着的男人,是她的哥哥,这对她坎坷的命运而言,是另一次的雪上加霜。

  “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摆脱我。”他握住她的下巴,“你是我的东西,我的所有物。”

  “我不是你的。”泪水滑落,她紧闭起眼,生怕见到那双没有光芒的合黑眸子,这仅存的一点坚持又会陷落。

  她的恐惧与不愿明白写在脸上,白石磬怎么也无法由她神情中,找回那日的笑颜。

  凝望着她,他再也想不起四娘是什么模样,眼里全被她的脆弱所充满,容不得一丝缝隙置下四娘身影。

  “我永远永远,都不会是你的。”

  他的思绪冷了下来,脸庞覆上一层寒霜,漆黑的眸子仿佛想将一切吞噬。

  俯首,他狠狠吻住了她。

  “不要——”思守瞠大了眼,颤抖着往后退。

  尝到她的唇,他心底的郁黯突然失去阻拦地狂泄而出。她抖得越厉害,他就越是深入,不许她逃。

  思守指甲划过他的脸,带给他一阵灼热痛感。

  “你不是爱着我吗?”

  不容抗拒地,他扯开她的衣衫与自己的,没有任何爱抚,直接撞进她体内。

  “啊——啊——”几近窒息的强大痛楚,剥夺走她喘息的能耐。于是,她的泪止了,心亦随之死了。

  你不是爱着我吗?

  你不是爱着我吗?

  他的声音回荡在她脑海中,久久不散。

  不!

  她不爱了……不爱了……

  不想再爱了……

  突如其来的胃液翻腾,她作呕了起来。泪弥漫了她的双眼,失去依持、断线滚落。

  他是她的异母哥哥,他俩身体里流的是相同的血。他怎能侵占她的身子,叫她承受这乱伦罪?

  他是她的哥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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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指上抚,琴声响。

  白石磐瞥及床杨上的思守身躯震了一下,睁开双眼。

  夜已深沉,他无心睡眠,鸣起古琴悠悠音律,脑中全是思守这些日子来不言不语的孱弱身影。

  几个月来,春走秋至,她时而倾首,望着瞿罗山庄断崖下缈缈云烟,时而飘忽起眸,凝视满园桃花。

  除非他问话,否则她不言语,他几番为此动怒,她犹如惊弓之鸟,四处躲藏。

  四娘的女儿,名字叫作思守。

  “磐,你可知这曲名?”

  他的琴艺,是四娘所教,如今所弹的这首曲,是四娘当年最爱。

  “这曲名为‘长相守’,相守之意你可懂?就是厮守白头,直到化为黄土,仍执着不悔。”

  他始终无法参透何谓执着不悔。他这生,被剥夺的太多,自幼而长,只在杀戮中求存活。那些柔情,是他这生都难以拥有。

  鸣凤琴琴音流泄,清润音调回绕房内。四娘所奏,音色空明。思守所奏,音色空灵;他所奏,则只有空荡。那阵柔美的声调离他太远,他只记得音律,永远弹不出四娘对爱不悔的痴颠。

  从无任何爱恨悲喜的他,如今却将心牵挂于思守身上。

  长相守……

  长廊外,下人叩门。“庄主,已准备好了。”

  停下琴音,他起身来至思守身旁。“守儿。”

  思守一震,又往床杨后躲去。

  “今天可是我们大喜的日子,成了亲之后,你便不再为奴为婢,而是我白石磬的妻子。”

  “我不要……”思守的声音些微抖着。

  “来人。”白石磬出声。

  随即,门外下人推门而人。

  “将庄主夫人带至大厅。”他的神色冷淡而无情。“我料今日当有贵客临门,恭贺我新婚之喜。”

  下人趋向前去,抓住思守手腕,毫不留情地将她拖下床。

  “不要……不要……”思守惶恐地挣扎。“我不要与你成亲……我不要……我怎能与你成亲……我不能与你成亲……”

  “你无从选择。”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你要如此待我?”

  “不为什么。”白石磬跨出门去。“只为你性命为我所救,自得付出所有。”

  第六章

  瞿罗山庄的主人穿的是白衣,思守的喜服也为素色。这是最为尊贵的颜色,由古至今,在此深山绝岭处,从未变过。

  大婚这日,山庄上下贴满了红纸,挂满薯字,然而这该是欢天喜地的日子,却无人有笑容。

  她与白石磐一身的白,犹若闯入喜庆中的鬼魅。仆人将她拉至厅堂之前,白巾盖头遮去她的眼,她不愿服从而挣扎,但白石磐却附在她耳边小声讲了句。“记着你还有个妹妹。”

  霎时,思守整个人僵直,恶寒自她脊髓升上,冻结她的呼吸,令她窒息。

  厅堂之上,坐着个老人,满头白发,身上散发着恶臭,破烂的衣服遮掩不住早已溃烂的身躯,裸露在外的部分,有蛆虫蠕动。

  那是濒死之人的腐朽气味,众人皆闻到了,但无人敢掩口鼻,因那在上位的,足瞿罗山庄前任庄主——失踪已久的白石覆。

  红烛燃着,幽幽暗暗,犹若鬼火,迷魂夺魄。白石磬泛着浅而不见的残酷笑意,他当年意气风发、高高在上、无人敢违抗的父亲,如今潦倒落魄、武功全废,只得任他处置而无法反抗。

  “爹!”白石磬声调冷然,仿佛他叫唤的,只是一个陌生人。“孩儿今日大婚,大哥等会也会到,你们要走,都有个伴。”

  白石覆已到油尽灯枯之时,如今眼不能视、耳不能听,已成废人。白石磐之所以还留着他这条命,完全只是不想他死得太痛快。这个人当年折磨他多少,他就要他付出几倍代价。

  仆人高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

  思守的泪水落着,她被人压着头与白石磐拜堂,白布底下的双眼无法见着厅内情景,然而却明确感受到这场婚宴并无喜意,众人紧绷犹如弦上箭,就连白石磬也是怀着等待某人的意图,专注着四周动静。

  如果可以,她是想永远爱着他的,他可以成为她的天,她会无怨无侮一辈子。然而当心一再受创,流血不止的伤口无法愈合,那么,所希冀的就不可能了。

  忽尔,唱礼之人声音停歇,她听见白石磬长剑出鞘。

  “白石磬,你到底还有没有身为人该有的心!”白石水泱的声音,在礼成之后由外缓缓传来。他也穿着一袭白,身旁跟着个灰衣仆人,神情凝重地走人屋内。

  “人都到齐了。”白石磬话语一出,仆人们立即退出门外,随即厅门厚重栅栏不放,隔绝室外光线,将大厅笼罩于幽暗之中。

  思守拉掉遮蒙双眼的盖头,慢慢地往后躲去。她可以预料今日这场婚宴最后结局,而她并不想目睹。只不过当她欲置身事外时,白石磬却一手揽来,将她紧紧搂进怀里,不许她逃脱。

  “睁大你的眼睛,我要你晓得不服从我的人,最后会有什么下场。”白石磬阴恻恻地道。

  思守黯然,眼眶中的泪水已渐渐流干。

  白石水泱道:“我本来不会再回翟罗山庄,虽知爹在你手里,也不会回来。然而,你怎能如此丧心病狂,连自己的亲妹妹也欲加以残害?”四娘的女儿叫作思守,与四娘有着一模一样的声音,这是瞿罗山庄放出的消息,他料,这是白石磐诱他赴虎穴的手段,但四娘当年照顾他极多,他不能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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