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把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拱手让给别人,就彷佛有人拿把利刃,一刀刀地划在自己心头上般……但仲翔不得不这么做!
“我答应,我全答应……”李夫人的脸上已满是泪痕了,“翔儿……我的翔儿……你为什么要受这种罪?为什么要让咱们家骨肉分离……你明明没有杀人啊……为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她,李夫人凄厉而绝望的哭声,一声声回荡在天际……
※ ※ ※
脸色已发青、气若游丝的心雁,勉强地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奔回“紫藤花榭”。
“小姐!”因找不到心雁而急得快发疯的小芸见到她,喜出望外地迎上去,“小姐,你可回来了……”
但小芸的脸瞬间一僵,“小姐……你怎么了……你的脸色……”
“仲翔在哪里行刑?”心雁紧捉住小芸问:“快告诉我!快带我去!”
小芸的眼眶红了,“小姐……你不能去……那种场面,你承受不住的……你先坐下来吧。小姐,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冰……”
“我要去!”心雁喘着气,气息混乱道:“我要去再见仲翔一面……我要让他知道他不是孤独的……求求你,带我去……”
“小姐……”
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悄然进人,在小芸要惊呼前,他已解下脸上面纱,“别叫!是我!”
“少……少爷?!”小芸欣喜若狂。
“仲翔……”心雁完全呆住了,“我一定是死了……产生幻觉……一定是……”
“心雁!是我!真的是我!”仲翔紧紧地抱住心雁,沙哑道:
“我没死!我回来了!皇上秘密将我送出,待会儿替我行刑的是另一名死囚……心雁,我没死……”
仲翔疯狂地摩硰她的脸,吻着她朝思暮想,在牢里梦过千遍、万遍的肩、眼……
滚烫的泪水揉碎在两人紧贴的脸庞间,心雁“哇——”地一声哭出来,“你……仲翔!是你!真的是你……”
仲翔炽热的唇吻至心雁的心嘴时,蓦地放开她,“心雁?你怎么了?为什么全身这么冰冷?你的唇……是紫色?你怎么了?”
心雁泛紫的唇瓣浮起一虚弱的微笑,“没关系……只要你没事就好……我好高兴还能再见你一面……刚才,我去找定伦公主……她要我喝下断肠粉,她就愿意去救你……”
“断肠粉”?!如五雷轰顶,仲翔爆出嘶吼,“不!心雁——该死的!你怎么能为我这么做?心雁——”
回答他的,是心雁涌出唇间的鲜血!
“我不许你死!绝不许!”仲翔迅速以手拭去心雁唇畔的血,欲快步往外冲,“我马上去找大夫!”
“不,别走,仲翔……”心雁伸出虚弱的手拉住他,“我快死了……让我再多看看你,抱着我……”她的手眷恋地抚过仲翔的脸、刚毅的线条……噙着泪水微笑道:
“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好爱你……真的好爱你……今生能拥有你的爱,我死亦无怨无悔……如果有来生,我唯一的希望是……能再与你相遇、相恋……仲翔,让我再多看看你……”心雁双手如溺水的人,紧紧捉住苦痛的仲翔,气若游丝道:
“我要把你的容颜仔仔细细地刻在心头,这样,来生我才能再找到你……”
“不——”仲翔破碎而绝望地嘶吼,“我绝不让你死!绝不!你死了,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仲翔双手顶住心雁的心、肺,徐徐地运气,一面对小芸大吼,“去请大夫!把城内所有的大夫全给我请来!”
“断肠粉”是天下最毒的毒药,毒液早已渗入心雁血脉中,她极有可能在下一秒便气绝身亡,仲翔只能以体内的真气输给心雁,先护住她的心肺,减缓毒气发作的时间……
心雁全身冰冷地瘫在仲翔怀里,已昏了过去。
“心雁!心雁!”悲恸欲绝的仲翔如绝望的野兽般,捉住心雁的肩头嘶吼:
“我不许你死!你答应过要当我的妻,生生世世厮守……”
踉跄奔出去请大夫的心芸和呆站在门外的宛倩皇后撞个正着!
宛倩特地赶过来再见义弟仲翔一面,没想到,竟看到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幕。
“皇后……”
“别行礼了!”宛倩拉住小芸,“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小芸早已泪流满腮,“心雁小姐她……她喝下了定伦公主的‘断肠粉’……”
宛倩倒抽一口气,断肠粉,天下第一奇毒!
“我明白了,你快去请大夫吧!”
宛倩说完后,迅速奔入“紫藤花榭”内,写了一字条交给贴身的婢女纹儿,“快!快去明月山下,把字条系在杨柳树下。”
普天之下,能解断肠粉之毒的只有……怪婆婆!怪婆婆!快来呀!
※ ※ ※
两天过去了,奄奄一息的心雁被仲翔和内功深厚的镇国公以真气护住她的心、肺。虽然暂缓毒气的蔓延,但也只能阻挡两、三天,若再没有解药,心雁挨不到明天早上了。
仲翔已经被证实是清白的——两天前,定伦公主在目堵闵勇谦自杀身亡后,即策马飞奔入宫求见皇上,把一切的实情全对子准招供,包括闵勇谦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一事……
仲翔不必再隐姓埋名逃至边疆,但心雁……已陷入弥留状态的心雁似乎已毫无生机了……皇上将全国最好的大夫全召来“紫藤花榭”,但各名医皆摇头表示束手无策!
定伦公主哭倒在心雁床榻,她只是想吓吓心雁,万万没想到她竟真的喝下断肠粉!那断肠粉是她在一偶然机会中,由民间购得的,连她自己也没有解药。
满眼血丝,脸上满是胡渣的仲翔寸步不离地日夜守在心雁旁边,他动也不动,如尊化石般地守护心雁,对所有旁人的安慰和劝解置若罔闻,眼底下只有心雁、心雁、心雁……
她死了,他亦不苟活!
一直留在这里的宛倩皇后亲自捧了碗参汤进来,低语道:“仲翔,我求你至少喝一点东西吧,两天了!你已整整两天两夜未曾进食,也不曾合眼……喝点东西吧,不然你也会倒下来的……”
“干姊,小声点,心雁在睡觉……”仲翔轻声道,目光痴迷而眷恋地胶着在心雁苍白的小脸上,“让我多陪陪她吧……我还能再陪她多久?我要她一睁开眼就可看到我……”
宛倩闻言为之鼻酸,匆匆地转过身去以防泪水掉下来,心雁!你绝不能死!她在心底狂呼︰你不能把这么大的遗憾留给我们!
而且,如果她真死了……哀恸逾恒的仲翔会变成什么样子?
宛倩心急如焚地望着窗外,怪婆婆!怪婆婆!你怎么还不来?!
昏迷的心雁眼皮微跳了跳,喃喃道:“仲翔、仲翔……”
“我在这里!”仲翔紧捉住她的手。
“方才……”心雁断断续续道:“方才我梦到一个好美、好温柔的女人,她说她是我娘,要带我走……不!仲翔,别哭……”
心雁心痛地拭去仲翔的泪水,这钢硬如铁的男人竟为她而流泪!
“你不能死!”仲翔将她紧紧地嵌入自己怀里,彷佛这样就可以永远留住她。他酸楚地硬咽道:
“心雁,别拋下我……我不能失去你……不能……”
心雁冰冷的唇印在仲翔脸上,“仲翔,别这样……别为我伤心……看到你平安回来,我真的好高兴,再无所求……是我福份修得不够,无法与你白首至老,但求来生……仲翔,还记得吗?记得我们初相见的情形……”
心雁白纸般的小脸绽放出一朵美得如花的微笑,缓缓道:
“那一天,我因被抢亲的人追赶,摔下山坡而撞倒你……和你一起滚入湖内……后来,在客栈内我三番两次想逃回六家堡,偷你的马、装‘红疹’病……全被你识破而捉回来……那时的我好气好气你……但,也偷偷地、情不自禁地喜欢上你……后来,你将我带回镇国公府……‘紫藤花榭’……”
心雁闭起双眼,无限幸福地道:
“‘紫藤花榭’……有我一生最美的回忆……你曾在这为我画眉,亲自为我别发钗……和我在紫藤花树下听风吟、看晨曦、为我收集成堆的花瓣……一起编织我们的未来……仲翔——”
心雁拉住他的手,以愈来愈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道:“靠近我,我要告诉你——我好爱你!我真的好爱你!这一生,能这么爱过、被爱过……我了无遗憾了……”
唇边又涌出大量鲜血,心雁的生命力,正一点一滴地流逝。
“心雁——”仲翔把头埋在她发内悲呜,“不要走!我不准你拋下我……”
心雁的指尖不再有温度,“对不起……仲翔,我要走了……来生……我再当你的妻子……我要再当你的妻子……”
“不——不——心雁——”
仲翔凄厉的吼声使得一直守在门外的宛倩不顾一切地冲进来,她捉起心雁的手,脸色大变:
“没有脉搏了!仲翔,快叫御医——”
一个古怪的声音由半空中传来,“傻呀!宛丫头!全天下的名医也比不上我呀!”
一道青丝和一束白绫蓦然由半空中落下,另一股冷硬的女声传来,“病人留下,其余的人全出去!”
“怪婆婆!菁枫姊!湘竹姊!你们终于来了!”宛倩欣喜若狂地叫道,她拚命将仲翔拉出房外,“仲翔,我们先出去,相信我,她们一定可以救活心雁的!”
宛倩没忘记怪婆婆和楼菁枫、楚湘竹两位姊姊的怪癖——最讨厌看到男人!
※ ※ ※
三个时辰后,三道似闪电的人影又掠过枝头,直“飞”向明月山,她们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连武功修为上乘的人也只看到是“一团东西”掠过去,根本来不及看清那是什么?!
“呼!累死我了!”舒舒服服地趴在两位高徒身上,根本不用费力气“飞行”的怪婆婆,嘴巴上还是喊累,道:
“为了要救那个叫心雁的丫头,花了我三个时辰,要不是看在宛丫头的面子上,我才不做这种会去掉半条命的事!”
“少来了!师父。”俏丽的楼菁枫伶牙俐齿地道:“谁不知道你早就想下山来玩,又怪想念宛丫头的,所以喽!就硬把我们也拉下山来。”
“就是嘛!”柔柔细细的声音响起,一袭如雾白纱,飘逸脱俗的楚湘竹也娇滴滴道:
“师父最偏心了,以前蝶丫头在时,最疼蝶丫头;蝶衣嫁去“另一个世界”后,又改疼宛丫头;我看呀!赶明儿,师父的一颗心又全移到雁丫头身上了!都不把我们这两个徒弟放在眼里!”
湘竹嘴上虽是这么说,但她可是一见楚楚可怜的心雁就喜欢上她了,那神韵活似当年的蝶丫头,这回她们能把心雁由死神手中抢回来,多亏那颗湘竹多年来精心研配的“百草回魂丹”。
当然,怪婆婆那空前绝后,千年罕见的高明医术更是主因!
“说到雁丫头……”怪婆婆又换了另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跷着腿躺在两位高徒身上,慢吞吞地道:
“在为她放血时,你们也看到了吧?她背上有一个梅花型胎记,十分清晰明显……据我所知,普天之下身上会有这种胎记的只有一种人——唐高祖李渊的亲生女儿!”菁枫和湘竹神秘地互望一眼,在肚子里偷笑——这师父呀!死也不肯承认她就是三十年前突然消失的“江湖第一美女”邬兰儿,并和某位皇室人员发生一段凄美而没有结果的恋情,她否认归否认,却又对宫中秘史一清二楚。
高祖的女儿身上必有梅花胎记,这种事,一般老百姓怎么可能知道嘛!
菁枫很聪明地不去追问师父的私事,只道:
“师父认为心雁极有可能是唐高祖之女?”
“应该是……”怪婆婆喃喃道:“那么明显的梅花胎记……只有李渊之女才可能有……算了,反正我们离开之前,我已将这个发现告诉宛倩了,让宛丫头去处理吧!”
御风而行的滋味真不错,连“擦身而过”的小鸟也张大嘴巴,惊讶地望着她们。不过须臾的工夫,她们三人已接近明月山了。
第十章
半个月后。
缓缓地、极其温柔地,仲翔将含在口里的药汁徐徐地喂入心雁口中,那么难喝的药汁经由仲翔这种“特殊”的“喂食”方式,似乎也不再苦得令心雁难以下咽了。
半个月来,仲翔都是以这种方式,将因太苦而被心雁全部吐出的药汁,一点一滴地喂入心雁口中。
仲翔又极为细心地以手巾拭净心雁唇边的水珠,再在她颊上亲一下后,扶着她躺下来“来,先休息一下。”
“不,我不要躺下,”心雁想起来,撒娇道:“这半个月来我就一直躺着,动都不能动,别说下床走一走了,连喝个水、吃个小果子这种事,你都不许我自己来,仲翔,人家的身体已好得差不多了,你别这么紧张嘛!”
“我当然紧张。”仲翔坐在床上,让心雁舒服地枕在自己臂弯,宠溺道:
“你是我们好不容易由死神手上抢回来的,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可是人家心疼你呀,”心雁抚着仲翔下巴道:“你看你,这半个月来日夜不分地照顾我,瘦了这么多,刚由牢里回来时,你就很瘦了。我想等我身体痊愈后,咱们俩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拚命地大吃大喝——实施增肥计划!”
那纯净灿烂的笑脸令仲翔心下一动,捉住她的柔荑在嘴边轻咬,另一只手抚着她的发丝叹道:
“你知道吗?这一次真是吓死我了……那一刻我真的好恨好恨自己,只能心碎地看着你的身体逐渐冰冷,生命力一点一滴地由你身上流逝,我恨得只想当场把自己劈成两半!心雁,再也不许了……我再也不许你为我做这种傻事,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心雁微笑地看着他,盈盈美眸溢满醉人的柔情,她道:
“其实,我已经很满足了,在快死的那一剎那,我所拥有的,是一份刻骨铭心、完整无缺的爱。如果我真的死了,我亦了无遗憾……今天还能躺在你怀里看着你,我真的好感谢上苍,和许多曾帮助我的人,仲翔……”
心雁把脸贴在仲翔手掌内,娓娓地又道:
“你知道吗?如果事情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能为我最心爱的人而死,我好满足!好幸福!”
仲翔浑身一震,捧起她的脸急促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