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摇着头,心雁拚命斥责自己——
柏心雁,你不能这么寡廉鲜耻,随随便便就被那花言巧语的登徒子迷了心窍!
是!他是很俊逸非凡、卓然出众,天生具有令人臣服的领袖气质;他湛然的眼眸总是那么深不可测,彷佛能洞穿她心思般令她心慌意乱;但偶尔掠过他眼中的浓密深情却像一张网般,牢牢地攫住她,令她想永远沉沦下去……
不行!心雁烦躁地走来走去,他是个危险人物,远离他,你一定要远离他!
没错,那玉璜根本不是什么“订情信物”,她压根儿也没和任何人订过亲。那玉璜……只是唯一能找出她身世谜底的线索。
从有记忆开始,心雁就知道自己是个孤儿。根据柏家的老嬷嬷说,十二年前的一个寒冬,柏府的佣人在六家堡外发现一个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好心的佣人把她抱回柏府医治,正考虑是不是要送交官府处理时,五岁的大小姐——柏怡君跑过来,死求活求地硬要把小女孩留下来陪她玩。
柏怡君是独生女,向来宠爱她的老爷、夫人也由她去,反正……就这样把小女孩留下来当大小姐的玩伴和婢女。
眉清目秀的小女孩似乎受过很大的惊吓,问她什么她全不记得了,只是一直哭、一直哭……也说不出她来自何处?家人呢?为什么身受重伤?只知道自己是四岁。
在小女孩身上发现刻着“雁”字的玉璜,老爷便随口为她取了个名字——心雁。
也因此,纵然怡君小姐的脾气时好时坏,但心雁对她一直是忠心耿耿,因为她认为,是小姐的恩惠自己才能留在柏家,免除冻死街头之遭遇。
至于自己的身世……那时已经四岁了,照理说应该记得一些,但每次心雁试图回想,总是没由来地全身打了个好大的冷颤……血腥、刀光……某种恐怖的情悸沉沉地压着她,令她痛苦万分……
渐渐地,心雁不愿再去回想自己的身世。
心雁思绪纷乱地叹了一大口气,茫然地看着清幽雅致的屋内,唉……自己本来就是个麻烦人物了,怎么会再扯入这乱七八糟的麻烦中?
那该死的李仲翔没事硬把自已带回来做什么?他……那么个风流倜傥、漂亮出色的小王爷怎么可能看上身分低下的自己?
他对自己到底是何居心?
※ ※ ※
隔天一大早,仲翔便上朝去见皇上。他的前脚才一出门,李夫人的后脚便直朝紫藤花榭而来。
嘿嘿!她当然是想挑儿子不在时来瞧瞧那神秘的柏姑娘,对于这能打动她那冷酷自负的儿子的女孩,李夫人可是好奇死了!
匆匆走至烟水阁,还没接近紫藤花榭时,冷不防地,李夫人就在转角处和一姑娘撞个正着!“咚!”一声,两人全跌在地上。
“哎哟——”
“对不起!对不起!!老太太,您没事吧……”也撞得鼻青脸肿的心雁急忙由地上爬起来搀扶李夫人。
“还好,没关系……”李夫人看着这也被撞倒的小姑娘第一个关心的竟不是自己而是别人,不由地即对她产生好感,再定睛一看——
乖乖!不得了!府里啥时来了个这么沉鱼落雁的大美人?!
眉弯似月,眼同水杏,晶莹的粉颊似吹弹可破,还微透着玫瑰般的红晕……好个冰肌玉骨,丰神艳丽的美人儿!真是素如春梅绽雪洁似秋蕙披霜!
最重要的,这张芙蓉般的脸竟令李夫人有似曾相识之感,这姑娘好象一个人……像谁呢?她直盯着心雁、用力地苦思……
心雁扶起李夫人,担忧地问:“老太太,您没事吧?是不是撞痛哪里了?”
两眼看得发直的李夫人回过神来,“没事、没事小姑娘,你是府里的丫头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叫柏心雁,昨天……才进府的。”心雁老实说道。
柏姑娘?!李夫人心头一喜!呵呵,这翔儿真是……不呜则已,一鸣惊人呀!瞧他平时也没对哪个姑娘另眼相待过,谁知带回来的,果然艳惊四座、倾城倾国!
瞧这娉婷美人儿,肌肤赛雪,身段娥娜多姿,说话轻声细语,态度温柔谦冲,气韵更典雅如幽兰……李夫人愈瞧愈满意,她一眼就喜欢上这姑娘了!
她决定了——造反有理!她要投儿子一票!
见她行色匆匆,李夫人问道:“小姑娘,你要上哪去?”
“我……”心雁犹豫一下,“敢问您是……”
“喔!我是……这府里当差的老嬷嬷!老嬷嬷!”李夫人编了个善意的谎言,她不敢贸然承认自己的真实身分,免得吓到心雁。
心雁眼睛一亮,“老嬷嬷!那您一定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您知道墙在哪里吗?”
“墙?”李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是……围墙嘛!”心雁尴尬地解释。
她好不容易才把那三个婢女支开,匆匆溜出紫藤花榭,要逃当然得爬墙,她才不会笨得跑去大门口自投罗网!
但这镇国公府,大的真是不可思议!几乎像六家堡那么大!心雁发现她转了半天还是在后花园里!
李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墙?!我当然知道……来,你跟我来!”
夫人熟门熟路地领着心雁。可别误会夫人时常“爬墙”喔!自个儿家嘛,当然熟!
但李夫人毕竟不算太笨!走了两步后,她猛然回头,“姑娘,你没事找墙做什么?”
“我……”心雁支支吾吾道:“我有难言之隐。”
“什么难言之隐?我这人最常帮助别人了!来,你有什么困难讲给我听,我一定帮你!”
李夫人热心地拉着心雁在木仅花旁的“挹翠亭”坐了下来。
“我……”心雁迟疑地看着李夫人,这种事本来是绝不能说出来的,但很奇怪,对这才刚见面的老嬷嬷,心雁竟存一股很信赖、很温暖的感觉。
她开口道:“老嬷嬷,实不相瞒……心雁是被府里的二少爷强掳进来的;我本是六家堡柏家的一个小丫鬟,不应留在这么富丽堂皇的王府……但又怕二少爷不肯放我走,所以才会想到翻墙而逃的下策。”
“这样子啊!”翔儿掳得好哇!李夫人在心底偷偷地想。一双眼突然贼贼地直盯心雁,“心雁,说实话,你喜欢二少爷吧?”
心雁完全没料到老嬷嬷会问这个问题,慌乱之中,俏脸红得如西红柿一般,嗫嚅道:“怎么可能?!老嬷嬷,您……别乱说……”
“那……二少爷喜欢你吗?”李夫人又笑咪咪地追问。
心雁窘得巴不得钻到地洞里去。“更……不可能!少爷贵为镇国府的王爷,我只是一个小婢女……他怎么可能会看上我?老嬷嬷……您别再开玩笑了……”
可能!可能!我那宝贝儿子就是看上你啰!李夫人笑得更加开心!突然由手腕上拔下一只“白玉洒金镯”,硬套入心雁腕内说道:
“姑娘,你这‘逃走’的路上可能会遇到坏人,这镯子叫白玉洒金镯,可避邪保身。你戴着它,难得我一见你就分外投缘,这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不不!我不能收!”心雁慌得连忙褪下那镯子,“老嬷嬷,这太贵重了,我收不得……”
李夫人按住心雁的手,坚决道:“柏姑娘,你可千万别拒绝我,教我失望呀!坦白说……我一见到你就想起我那自小夭折的女儿……”她以衣袖掩住脸,煞有其事地“哽咽”道:
“我那苦命的女儿,才一岁多就夭折了……柏姑娘,你眉清目秀,多像我那女儿呀!我一见到你就有一股亲切感,直想把这原本要传给女儿的镯子送给你,算是稍解对女儿的思念……”
“不,可是我……”
“柏姑娘,你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这老太婆。”李夫人继续“哽咽”道:
“心雁,你就算成全我这老太婆的心愿吧!这辈子,我从没听过我的女儿喊我一声娘,我已是风烛残年了,还能再撑多久呢?你就算了我一桩心愿,收下这镯子,代我女儿喊我一声‘娘’吧!”
可怜的老嬷嬷眼看就要声泪俱下了,心雁侧隐之心油然而生,“娘……”
“好孩子!好孩子!乖!”李夫人霎时眉开眼笑,这一声“娘”喊得她多爽呀!嘿!再过不久你就得天天喊我“娘”了!“快把镯子戴上吧。”
“嬷嬷,这真的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别说傻话了,喊了‘娘’,这镯子就是你的。”李夫人眼尖,瞧见丫鬟蓉蓉匆匆由另一头走来。一定是来找心雁的!她可得快溜,不然蓉蓉一过来,她的身分就曝光了!
“心雁,我还有活儿要干,先走一步了,再见!”说完后,李夫人提起脚,匆匆忙忙地走了。
“嬷嬷!嬷嬷!别走啊!您的镯子……”而且弄了半天,您还没告诉我墙到底在哪里?心雁欲追上去时,蓉蓉和小芸已发现她了。
“小姐!小姐!太好了,原来你在这里。”蓉蓉踏入“挹翠亭”内,松了一大口气道:
“小姐,你把奴婢吓坏了!才一眨眼工夫你就不见了,请小姐快回‘紫藤花榭’吧﹗早膳已准备好了。”
“我……”心雁心底直懊恼,太可惜了!好不容易才有逃走的机会,却偏偏遇上那奇怪的老嬷嬷,莫名其妙地硬塞给她一只玉镯,也没告诉她“逃走”的路线……
算了,既然她是府里的嬷嬷,将来一定可以再见到她,日后再将玉镯还她吧。心雁无可奈何地起身道:
“好吧,咱们回去!”
※ ※ ※
皇宫。
朝阳殿,“舞蝶厅”内。
弦乐悠扬,唐太宗赞赏地、目不转睛地注视正在翩翩起舞的舞者。那舞者——
风吹衣袂飘飘举、荷袂蝙琏、羽衣飘舞、笑靥如醉、发辫如鞭飞扬、楚楚纤腰风迥雪舞……
一曲既罢时,舞者发现托住自己柳腰的,不是男舞伴的手,而是皇上!
“舞得妙!”子准在她柳腰上的手更加重了力道:“这么小的腰,怕不要折了吧?”
宛倩伏在他怀里微微喘气,丽质天生的脸上浮起运动后的红晕,她微嗔地推开丈夫道:
“皇上,你这么早就下早朝了?你去御书房办事嘛!别吵人家练舞。”
唐太宗李子准(李世民的字)与他那如花似玉的皇后——宛倩,感情如漆似胶,十分恩爱。不仅宛倩被立为皇后,太宗更是废除三宫六院七十二婚妃之陋息,独宠宛倩一人。
(注:他那美丽的皇后易宛倩可不是普通人哦!她来自一千年后的二十一世纪!请见《古墓生死恋》一书)
“舞蝶厅”是皇后练舞的地方,取这名字,是宛倩为了纪念她和韩蝶衣住在“舞蝶轩”的那段日子。
“又要赶朕走?”子准大手一挥,示意所有的人全退下后,更加亲昵地搂住宛倩,在她脸蛋上香了好几下才道:
“我愈来愈觉得自己的地位每况愈下,你的时间不是用来照顾咱们那对双胞胎儿女,就是练舞,朕到底算老几?”
子准故意把俊脸绷得紧紧地。
“羞羞脸!你呀!是中国历史上最爱吃醋的皇帝。”宛倩才不怕他,顽皮地以手指抠他下巴道:
“你快去御书房或太极殿办正事嘛!人家这支‘胡人舞’快练成了,你下次来,我就可以跳给你看。”
大唐时,中土与边疆各族的往来十分密切。胡服、胡帐、胡饭、胡笙筷、胡笛、胡人舞……传了进来,蔚为风行,原来即拥有舞蹈基础的宛倩十分喜欢胡人那热情活泼的舞蹈,胡人的“毡上舞”、“拓枝舞”她更是一学就会。
“我还有什么正事好办?”子准霸道地把宛倩抱上小厅内的云气帐牙床,“现在天下升平、百姓富庶。大唐的国力威赫强盛,无外患。内政上……关东、关中闹水灾,朕也已下令开仓账济,抚恤黎民。朕自问无愧先皇遗命,是个好皇帝。该办的正事全办完了。不如……办办家里的主事……”
子准的大手已邪恶地轻扯宛倩的云英紫纱短衫,“不要……”宛倩羞红了脸捉住他的手想阻止他,“不行啦……人家……今天不‘安全’……双胞胎皇儿才两岁多,我可不想再这么快又受孕,我要避孕!”
“避孕?”子准头一皱,“那是什么东西?”
“哎……你不懂啦……”宛倩如何向一大唐皇上解释这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观念?她以手遮住自己半露的酥胸,羞涩道:
“反正,人家今天不行就是了……”玉腿伸下床,她想趁隙逃出。
“别动!”子准大手一拦,又将她压在自己身下,漂亮耀眼的黑眸更加折折生辉,“朕不管什么是‘避孕’,反正……你不准跑、也不准动,嗯?”
另一只手拉下重重的布幔。
“唔……”宛倩的樱唇才被封住时,门外传来黄公公的声音,“禀皇上,佑国军节度使李大人求见。”
是仲翔?“让他等!”子准没停下他的动作。
“不行啦,皇上。”宛倩推开他,整好发鬓道:“仲翔特地来朝阳殿求见,一定有很重要的事。”
该死的小子!子准懊恼地叹一大口气,又攫住宛倩的小嘴儿,狠狠地亲了好一阵子后,才下床道:
“好吧,宣他进来。”
子准在舞蝶厅旁的“含晖厅”接见仲翔。
英姿焕发、气势凛然的仲翔大步跨进来,上前行礼道:“臣李仲翔叩见皇上、皇后娘娘。”
“起来!”子准大手一挥,“没有外人在,不用这么多礼。”
“谢皇上。”
“仲翔!”一旁的宛倩早笑吟吟迎上去道:“你终于回来了,这几年你老是驻守关外,干妈日思夜想就是盼你早一天回来,现在可好,你一回长安,干妈就放心了。”
宛倩口中的干妈就是仲翔的母亲,她是镇国公夫妇的义女,仲翔的干姊,同时也是曾住过“紫藤花榭”的神秘女客。
“嗯哼!”子准咳了一声,把宛倩拉回自己身旁,他可是醋劲很大的丈夫喔!任何男人都必须和他的娇妻保持三步以上的距离!
他对仲翔道:“咱们是一起长大的堂兄弟,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既然子准干脆,仲翔也毫不拐弯抹角道:“我要拒绝和定伦公主的婚事!”
子准略微讶异地扬眉道:“为什么?嫌定伦还不够美?不会吧?明艳照人的定伦,自小就是个人人夸赞的大美人!”
“公主的美丽是有目共睹,但仲翔没这福气迎娶公主……”
“别拐弯抹角,直接说!”子准沉声喝道。
“我对公主没半点感情!”仲翔脱口而出。
原来是这么回事!子准不以为然地笑道:
“这没关系,感情可以婚后再培养的!你对定伦没感情,但定伦那丫头对你可是用心良苦,你还驻守关外时,定伦三天两头就质问我这大哥为什么还不把你调回来?为什么派你去那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塞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