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糟的莫过于在这时候发生这种事。一星期前他才将父亲下葬。尽管他清楚每一件待办的事情,然而他也知道,遇到棘手的情况时,人们仍会怀疑他是否真有能力继承父业。他已经承接维多大部分的日常工作,却没合适的人能帮自己。
他正处理一批运到叙利亚的核武材料——钷。除了经营多角化企业的合法工作,还要处理鸦片剂偷运各国,以及武器贩卖交易等事情。他还必须出席董事会。
为了擒获孟黎璃,即使必须取消所有的既定行程,他也会空出时间。明天一大早,法国赖氏组织的每个员工都会拿到她的照片。只要她一上街,总会有人认出她。
从外表判断,实验室装设的是一般的保全系统。四周筑起围墙并设置栅门——前后各有一个出入口,各配置两名守卫——实验室是由数栋几乎没有窗户的建物连结而成。建筑体由普通的红砖建造而成,样式并不美观。左侧停车场可容纳约五十辆车子。
石洛克就这样开车经过,将一切记在脑中。这辆捷豹有些显眼,他无法马上再次开过去而不引起警卫的注意。他等到第二天才又开车经过,一边开车一边目测建筑物的设计规格,想找出黎璃最可能闯入的地方。光是外围区域,安全系统已相当严密:周边围墙、设置栅门的出入口以及警卫。到了夜晚,一个警卫会牵只德国牧羊犬巡逻外围区域,全区灯火通明。
显而易见,尽管晚上有狗加入巡防,她仍会选择夜晚潜入。晚间的照明很亮,但也制造出可供藏匿的阴影。晚上围守的人也较少,况且清晨时刻人通常会觉得困倦。她擅于用枪,几枪准确的镇静剂标枪就可撂倒守卫及狗。但若突袭不够迅速及精准,警卫便有机会喊叫,或者引起注意。当然,她也可以杀了他们;若用灭音枪,门口的警卫就听不到。
洛克不喜欢这个主意。如果她杀了警卫,他的眼睛眨都不会眨,但一想到伤害狗,他就觉得反胃。他是不可救药的爱狗人士,即使是经过训练的攻击犬。一种米养百样人:有些人就是该死。但在他心中。狗跟大多数的小孩是同一类,那是因为有些小孩若不存在,这世界会变得更美好。他庆幸自己的小孩没变成混蛋,那会是令人难堪的事。
他希望黎璃不要射杀那些狗。若她做了,就枉费他对她油然而生的同情。
与实验室隔条街的对面,有座舒适的小公园。在暖和的夏日,许多附近商店的员工会在午餐时间到公园里放松休息。即使寒冷的十一月天,也有一些不怕冷的人在公园里迢狗、看书;这样的人很多,所以即使多出一个也不会引起注意。
这里的街道比巴黎旧市区更宽,但停车位仍是一位难求。洛克终于将车停在附近,走到公园。他买了杯咖啡,找张晒得到太阳,又可看到实验室来往人潮的舒适长椅坐下,熟悉实验室安检的程序,也许可看出之前没留意到的漏洞。幸运的话,黎璃也许会挑今天做同样的事。他猜不到她会穿什么,或戴什么颜色的假发,所以他会四处移动目光,端详在公园里活动这些人的嘴鼻部位。无论走到哪里,他都认得出黎璃的嘴形。
实验室的复合式建筑物看似如此平常;任何一间工厂都会配备相同的外部保全设施:周边有围墙、少数几个出入口,以及门口穿制服的警卫。任何比这更多一点的装置,例如顶部装设尖刺铁丝网的十二呎高水泥墙,都会惹人侧目。
复杂的保全设施应该在内部。黎璃想着。进入管制区域需要指纹扫描或是视网膜扫描,物体感应器、雷射光、玻璃破裂感应器、重量感应器等,想得到的都有可能。她必须弄清内部的保全设施,也许她需要雇用可闯越那些系统的人。她认识几个行家,但现在最好远离旧识熟人。如果她是中情局不受欢迎的人这事已传出去,没有任何人会想帮她。他们甚至会采取对她不利的行动,将她的方位及意图通风报信给有兴趣知道的人。
这社区颇为有趣地混杂许多民族特色商店,反时髦的小型精品店——搭配得有如浑然天成——小餐馆、咖啡厅,以及便宜的公寓式住宅。虽然四肢在寒风里打颤,好象骨头彼此碰撞,且大多株树木因冬天逼近而显得光秃,但小公园仍让眼睛得以远离都会尘嚣而暂歇。
今天她感觉好多了,甚至近乎正常。下火车后的那段疾走,不仅双腿的支撑情况良好,她也没喘不过气的感觉。她想着,明天可以试着慢跑,但今天只要走走路,她就满意了。
她在咖啡店停下,买了杯浓黑咖啡及一块奶油馅饼,一咬下去层状的派饼皮几乎在口中立即融化。公园离这里仅五十公尺,她走过去,坐在一张沐浴于阳光下的长椅,享受令人堕落的馅饼及咖啡。吃完后,她舔舔手指,从手提袋拿出一本薄薄的笔记本,将它摊开放在腿上。她低头假装全神贯注地阅读,其实眼睛却忙着在点与点之间游移,注意公园里的人,还有几件物品的摆置。
小公园里有许多人:年轻妈妈带着精力充沛的幼童,老人迢着条老狗。另有个男人独自坐着,啜饮咖啡。看了手表好几次,好象不耐烦地等着某人前来会合。其它人则在树下漫步:一对牵着手的年轻夫妻,两个年轻小伙子一边走,一边踢着足球前后传球,人们享受着和煦的阳光。
黎璃从手提袋里拿出笔,开始画公园草图,在图上标示长椅、树林、灌木林、水泥制的垃圾容器,还有中央一座小型喷泉的位置。翻到另一页,她对实验室建筑物也做相同的动作,标示出门的位置,及其与栅门和窗户的相关方位。建物四个面都需要这样做。她认为乔医生应该还待在里面,所以下午她会租辆摩托车,等他离开,当然——她不清楚他会多晚下班,甚至不知道他开哪一型、什么厂牌的车。然而,她认为他的下班时间应相当正常,和法国一般上班族差不多。他一离开,她就会跟到他家。就这么简单。虽然他没公开私人电话的资料,但老式的方法仍行得通。
她对他的家庭生活也是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他的家人是否同住巴黎。他是她的最后一张王牌。他不仅知道建筑体的安全设施,身为实验室总监,他还能进出每个地方;只是,她不确定他会不会轻易泄漏资料。她希望不需用到这张王牌,因为一旦抓了他,就必须在别人察觉他失踪之前,快速展开行动。她会先试其它方法搞清内部保全配置,尽量不靠乔医生潜进实验室。但她要尽早知道他的住所,以备不时之需。
黎璃非常清楚自己这方面的不足。她从未处理过比最基本的保全系统更复杂的装置。除了执行任务所需的研究目标、竭尽所能接近目标之外,她什么都不专精。对这次行动,她想愈多就愈清楚机会有多渺茫,但这并未削弱她的决心。世界上没有滴水不漏的保全系统;总有人知道如何闯关。她会找到那个人,或者她会学习知道怎么做。
两个年经小伙子已经不再踢球。他们看着一张纸又望向她,拿着手机讲话。
她突然警觉起来。她将笔记本及笔放回袋内,假装不小心将手提袋撞倒在右脚旁的地面。利用手提袋掩盖动作,她弯下腰将手滑进靴子上方,掏出手枪。
她用手提袋遮掩手枪,起身朝远离两个男人的方向走去。胸口的心跳声砰砰地响。她向来习惯扮演猎人,但这次却成为被猎食的动物。
第十二章
黎璃奋力往前冲,突然暴冲的速度,出其不意地吓着他们。她听见喊叫声,出于本能马上俯冲地面,低沉但震耳欲聋的大口径枪声几乎同时发射,枪声震碎平日宁静的气氛。她滚到一个水泥垃圾容器后方,单膝落地跪着。
虽然多数人的枪法都无法命中目标,但她也没傻到将头顶出去。她从侧边快速地瞄一眼,再扣扳机开枪。离目标物约三十到五十公尺远的距离,即使是她也无法正中红心:子弹射进两个男人前方的地面,弹起一片尘土,逼得他们为掩护而伏倒。
当人们了解刺耳的声响来自枪战时,耳边传来轮胎吱嘎声及人们的尖叫声。她从眼角余光看见年轻妈妈往孩子身上扑过去,把他当足球般抓起来,挟在臂弯里慌乱地寻找安全的地方。小男孩开心地尖叫,以为在玩游戏。老人踉跄地跌倒,松开捉在手里的狗链。老狗早过了奔向自由的日子,仅在草地上坐着。
她很快地巡视后方是否有威胁对着她,触目所及却是跑开的人群,没有人跑过来。到目前为止,后方应该安全,朝垃圾桶另一侧望去,她看见两名穿制服的警卫从建筑物门口跑出来,手里拿着枪支。
她朝警卫开了一枪,虽然因射程太远而瞄不准,但也迫使他们伏倒在人行道上。她用的是一把改装过的贝瑞塔八七型手枪,配备点二二口径的来复枪子弹及十发子弹的弹匣。她刚消耗了两发,由于没料到会派上用场,所以身上没多带弹药。有够蠢的!她自责着。她不知道那两个男人是中情局或是罗德的人,但她认为应该是中情局,只有他们才能那么快找到她。她应该做更完善的准备,不该如此轻估他们,或是高估了自己。
她将注意力猛然转向那两个玩足球的男人。两人都有手枪,当她再次探头偷瞄时,他们同时开枪;一发子弹完全偏离目标,随即身后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更多的尖叫声随之而起,以及有人受伤的惊吓哭声。另一发子弹击中垃圾容器,将一大块水泥打到空中,刺痛的碎片洒满脸上。她又发射了一枪——已经三发子弹了——并查看警卫的情况。他们两人都找到掩蔽的地方,一人躲在树后,另一人和她一样蹲伏在同款的垃圾容器背后。
他们都没变动位置,所以她将注意力转回玩足球的男人身上。在她左侧的那人朝她的更左方移动,阻碍了她瞄准的视线,由于她用右手持枪,水泥垃圾容器虽然可以保护她,但也同样保护了他。
情势不妙。她只有一支手枪却要对抗四支。理论上他们的火力至少是她的四倍。他们可以将她钉在那里,直到她用光弹药,或是等法国警方抵达这里——即使耳里充斥着枪声,她仍听到警笛声,代表他们随时会到——再料理她。
她身后的交通已乱成一团,驾驶人停下单子,跳出车外躲起来,如今她唯一的机会是跑到车子旁找掩护,利用车辆遮掩行动;她必须抄快捷方式穿过商店,也许,或者应该说希望,有人刚好骑脚踏车经过,她就可以抢过来。她不认为自己有能力跑太远的路。
跌倒的老人想站起身,并想将颤抖的宠物带到身边。「趴下来!」黎璃对他喊着。他望着她,脸上布满恐惧的迷惑,一头狂野散乱的白发。「趴下来!」她又喊了一次,用手做出下趴的动作。
感谢上帝,他终于搞懂了,直挺挺地躺在地面。老狗匍匐到他的身边,尽可能地贴近他的头躺下。
那一瞬间,时间似乎静止,尽管吹着冷风,浓烈的烟硝味仍充斥在公园里。她听见两个玩足球的男人在交谈,但听不清楚是什么。
此时右手边传来音律协调、马力很强的引擎声。她朝那方向瞥去,看见一辆灰色捷豹跑车跳上人行道。直直朝她开过来。
耳里传来心跳的碰撞声,几乎将她震聋。她仅存数秒的时间;必须分秒不差地算好时间跳开,要不然车子就会撞上她。她整顿好双脚,正准备跃身而起——驾车的人用力旋转方向盘,硬将捷豹车滑到一边,挡在她和足球员之间,轮胎的抓地力拔起一堆土与草皮,车尾巴仍兜着圆圈摇摆着,终于停下来后,面对的是刚才开过来的方向。驾车的人倾身用力推开乘客门。
「上车!」他用英文喊着,黎璃冲进前座。她的头顶上方传来大口径手枪低沉的轰隆声,发射后的弹壳碰到座位后又弹到她的脸。她将热烫的弹壳拍掉。
他将油门踩到底,捷豹车往前跃进。更多子弹发射出来,接连好几发,不同手枪的爆裂声及轰隆声此起彼落。驾驶座那边的后窗裂成碎片,玻璃在他身后散开时,他将身体往前趴。「该死的!」他露齿而笑,跟着大转弯躲开了一棵树。
他们往前冲进街道,一幕车阵纠缠的景象晃过黎璃的眼前。开车的男人再度旋转方向盘,捷豹再一次头尾倒转,黎璃被甩到地板上。她试图抓住座椅、拉住门把,只要能让她定住的东西都可以。车子又一次跃上人行道,车尾巴摇摆着,直冲过一个空隙,短暂悬空飞在半空中后落地。车子落地重击的力道,让黎璃的牙齿喀喀作声,车身底盘吱嘎地响,开车的人却像疯子般大笑。黎璃大口地吸气。
他猛踩煞车,硬生生大幅左转,接着又猛踩油门前冲。瞬间加速力将黎璃压在地板上,根本无法爬上座位。身旁的车门外传来尖锐的煞车声,她赶紧闭上双眼,却没发生碰撞。为了闪车,他将车转右,颠簸地在崎岖不平的路面上跑;两旁的建筑如庞然大物般逼近,随时可能撞掉两侧的后视镜,黎璃明了他们一定开进狭小的巷子里。上帝呀!她居然坐进一辆疯子开的车。
开到巷尾时,他放慢速度停车,流畅地驶离巷口开进车流里,他调整速度直到与四周的车辆同速,安详镇静一如老祖母星期日早上外出兜风。
他先露齿而笑,接着仰头放开喉咙大笑。「该死的,真是好玩。」
他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支大型自动手枪在他的座位旁。这可是她的大好时机。黎璃仍困在狭隘局限的地板上,四处搜寻她的手枪,因为当她有如坐云霄飞车般地被他拋来丢去时,手枪掉了。她在乘客座下找到,用最流畅、最不花力气的动作拿到手枪后举高,对准他的眉心。「把车停在路旁,让我下去。」
他瞄了眼手枪,又将注意力转回路况。「拿开那把射豆枪,免得把我惹毛。嘿,小姐,我刚救了你的命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