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稍早送过去了,但一直没有人回复……」
「那是因为温先生。我跟你说过这里一片混乱。」
「温先生怎么了?」天,法兰被换掉了吗?
「你还没听说吗?」
当然还没,不然他何必问。「听说什么?」
「他今早出了车祸,送进海军医院后,情况很危急,但据说医生并不看好。」
「该死!」这个消息让他备受打击。他为温法兰工作多年,在局里他也只尊敬法兰一个人。法兰应付政客就仿佛是在雏菊花丛里跳舞,但对底下的探员,他却是绝对正直,并愿意为他们挺身而出。在华盛顿,这不仅罕见且几乎会毁了升迁。但法兰不但撑了下来,还得到赏识,一路做到处长,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也展现他长袖善舞的技巧。
「总之,」那女人说。「我会尽量想办法。」
洛克也只能勉强接受,他可以想象局里现在一定充满了不确定性及勾心斗角。他认识副处长李盖文。盖文是个好人,但他不是温法兰。法兰忘掉的谍报手法比李盖文知道的更多,再加上法兰知人善任,看得出人的层次与模式,那是别人做不到的。
洛克对自己的状况也很不安。法兰对黎璃这件事的处理方法可能和盖文不一样,盖文对赖氏的看法也可能和法兰不一样。洛克觉得仿佛他和母船的连系被切断了,开始漂浮,或者换一种譬喻法,他没有立刻完成任务已是如履薄冰,现在更听到身后的冰开始碎裂。
该死!他只能按照原定计划走,除非有人撤除他的任务,或要他改变计划——虽然他早就改变了计划,或者至少延迟了任务,但这只有他知道。疑虑出现时,勇往直前是他的方式。然而,当年铁达尼号的船长一定也是这种想法。
后来他睡得不太安稳,隔天早上起床后脾气也很暴躁。在计算机高手联络之前,他没有事好做,除去开车到实验室去露屁股挑衅警卫。但是天气很冷,他的屁股会冻僵,所以除非被惹火,他不考虑去露屁股。
冲动之下,他抓起手机,拨了黎璃的号码。只是想知道她会不会接。
「你好。」她说法文,他则怀疑她的手机是不是没有来电显示。他无法想象它没有来电显示,但也许用法文回答只是出于习惯,或谨慎。
「你好,吃过早餐了吗?」
「我还在床上,所以,还没。」
他看了看表,还不到六点,她的懒散可以原谅。老实说,他很高兴抓到她还在床上,她的声音慵懒而轻柔,不像平常那么锐利。他在猜她穿什么睡觉,也许是轻薄的小可爱加内裤,也许什么都不穿。她一定不会穿透明的贴身睡衣。他努力想象她穿着棉布长睡衣或睡衣式长衬衫的样子,却只想象得出她裸睡的样子。想得太逼真。连小兄弟都抬起头,开始肿胀,不得不努力克制住。
「你穿着什么?」他的声音比平常缓慢而低沉。
她笑了,像是被吓到而爆出笑声。「这是猥亵电话吗?」
「有可能。我想我快要大声喘气了。告诉我你穿着什么。」他幻想着她坐起身靠在枕头上,把床单挟在腋下,再拨开脸上的乱发。
「老奶奶的法兰绒长睡衣。」
「才怪,你不是穿老奶奶睡衣那一型的女人。」
「你打电话来没别的事,只是想吵醒我,问出我穿什么吗?」
「本来有事,只是离题了。拜托,先告诉我。」
「我不做电话性爱。」她的声音带着笑意。
「再多加点料我也不介意。」
她又笑了。「你为什么想知道?」
「因为我的想象力快害死我了。你接电话的声音很慵懒,让我开始想象你全身柔软又温暖地躺在床单下,就有了一些反应。」他苦笑着看了自己的勃起一眼。
「你不用再想象了,我没有裸睡。这就是你想问的吧。」
「那你穿什么?我真的必须知道,幻想才会比较正确。」
「两件式睡衣。」
该死,他忘了还有这种睡衣。「短的吗?」他满怀期待地问。
「十月就换成长的,四月再换成短的。」
她在戳破他的美梦。他想象她穿两件式睡衣的样子,效果大打折扣。他叹了口气。「你可以说你是光着屁股。」他抱怨着。「有什么关系?我玩得很开心。」
「太开心了。」她冷冷地说。
「还不够。」他的勃起已经消退,努力都白费了。
「抱歉我帮不上忙。」
「没关系,你可以亲自补偿我。」
「你作梦。」
「甜心,你不知道我梦到什么。好了,我打电话是因为……」
她轻笑,他感觉到胃部一阵翻搅,甚至全身颤抖,因为他让她笑了。不只一次。
「我今天没事可做,好无聊。我们去迪士尼乐园好不好?」
「什么?」她茫然地问,仿佛他刚说的是外国话。
「迪士尼乐园,你知道,就在市郊。美国那两个我都没去过,你去过这里的吗?」
「两次。」她说。「汀娜和我带丽雅去过两次,艾瑞不肯去,他不喜欢排队。」
「真正的男子汉就会排队。」
「而且不会抱怨。」她附注。
「而且不会抱怨。」除了同意,他还能说什么?「我找人去查保全系统,但我想今天大概什么都查不到。我得杀时间,你也是,何必呆瞪着墙,去看看灰姑娘的城堡多好!」
「是睡美人,不是灰姑娘。」
「管他的,我一向觉得灰姑娘比睡美人漂亮得多。她是金发,我很迷金发。」
「我没注意过。」她仿佛又要笑了。
「这么想吧,会有人到迪士尼乐园去找你吗?」
她沉默了一阵子,思考他这个提议的真正原因。他不能明说他在担心法兰所以很不安,又觉得整天坐在酒店房间里,他会发疯。他不是很喜欢游乐园,但至少有事可做,又不用处处提防。姓赖的不会叫人守在迪士尼乐园入口,因为有哪个白痴会在玩致命的猫捉老鼠游戏玩到一半时,跑去玩巨雷山。
「据说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去吧。」他诱哄着。「很好玩的,我们可以坐旋转咖啡杯坐到头晕想吐。」
「好象很好玩,我等不及了。」她很努力想忍住窃笑声,但他听得出她在小喘气。
「那你要去吧?」
她叹口气。「为什么不去?这主意不是很蠢就是很棒,我也不确定。」
「太好了。你何不戴上帽子和墨镜,溜到这里来?我们可以吃完早餐再出发。我把捷豹换成一辆小车,等不及想踩踩它的油门。它有两百二十五匹马力,我至少要跑到两百。」
「啊哈,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打电话来了。你想要去疯狂飚车,在女人面前逞威风,还要她适时发出噢噢呀呀的噪音。」
「宠爱我一下,我很久没有听到那种噪音了。」
「我尽量。我大约八点会到,你若是饿了,就先点餐,我可以晚点再吃。」
她预留两个小时的时间,让他无法判断她住在哪里。两个小时,她可以从这一区的任何一个地方过来。该死,以这个时间长度,她说不定都可以从加来(译注:距英国最近的法国海港)过来了。「我等你。告诉我你要什么,我可以在七点四十分先点好。」
她只要面包及咖啡,他心想着她应该多吃一些蛋白质,他会设法加强她的营养。她正要挂断电话,他却说:「对了……」
她停下来问:「什么?」
「如果你想知道,我自己是裸睡。」
黎璃合上掀盖式电话,瞪着它,跌躺回枕头上,笑了起来。她不知道上次这么肆无忌惮地和人打情骂俏是什么时候,可能从来没有过。感觉很好,能笑的感觉也很好。毕竟她还活着,但她笑得有点心虚,因为丽雅再也不能笑了。
一想到这,她冷静下来,感觉到熟悉的心痛。那股伤痛永远都不会消失,她想。但也许她偶尔会暂时忘记。今天,她想试着去忘记。
她下床伸伸懒腰,开始做每天固定的运动,以便恢复体力。她在慢慢复元中,每天都会恢复一些元气。做了三十分钟的运动后,她全身汗湿,但气息平稳,心跳慢慢加快。她走进浴室,没费心脱衣服,因为她裸睡。对洛克说谎似乎是个好主意,而且很好玩。
好玩。又是这两个字,一想到他似乎就会常想到这两个字。
她之前根本没有想过他是不是裸睡,但现在想象力开始发挥作用,幻想着他刚醒来,伸伸懒腰,下巴冒出黑色胡髭,皮肤温暖而芳香,而且一早就一柱擎天,想要引起注意……
在那一刻,她几乎闻得到温暖的男人味,回忆鲜明而独特,让她不禁怀疑自己怎么会知道他的气味,然后才想起她曾伏在他的肩上哭泣,被他拥在怀里。她的潜意识一定在那时注意到他的味道,脑袋也自动存盘以便日后善用。
她无法相信自己居然答应和他出去一整天——而且是去迪士尼乐园。她以为不会再回去那里了。今年夏天丽雅不想去,她说她长大了,不想再玩小孩子的玩意,那嘲讽口气是标准的十三岁孩子的口气,完全没想到其实去游乐园的人都比她老。
那里也有很多美国人,黎璃一直为此惊讶,她以为美国人若想去迪士尼乐园,本土的两个乐园都比巴黎近很多。她和洛克不会太醒目,只是又多了两名美国人罢了。
她吹干头发,接下来便发现自己在化妆包里找寻合适的物品。她在为他打扮,她又惊又喜地想着——同时又很喜欢。她和维多约会时也会化妆,但那比较像是在上舞台妆。现在的感觉则像是约会,而且她还那般像个高中女孩兴奋不安。
她的皮肤很好,从来就不太喜欢晒太阳,所以不需要打底,但还是需要睫毛膏,否则会看不见睫毛。她的睫毛很长,但如果没有睫毛膏,浅棕色的睫毛几乎看不出来。她画上淡淡的眼线,抹上眼影,在两颊擦上攻瑰色的粉底液,并涂上唇蜜,按上一层透明蜜粉,再涂上一层拯救自尊的睫毛膏,妆就完成了。
黎璃看着镜中的自己,戴上小小的环状金耳环,很适合去游乐园时戴。她从来都算不上漂亮,但好日子时她看起来还不错。今天是个好日子。
幸运的话,甚至会更好。
第十九章
他们愈靠近迪士尼乐园,黎璃就愈紧张,兴奋感慢慢消失,回忆则涌上脑海。「我们不要去迪士尼乐园了,好吗?」她冲口而出。
他皱起眉。「为什么?」
「那里有太多丽雅的回忆。」
「你难道要逃避会让你想起她的每件事?」
他的口气很实际,不带挑衅。黎璃瞪着窗外。「不是每件事,也不是永远,只是……现在还不行。」
「好吧。那你想要做什么?」
「我并没有特别想去哪里,总有除去等你的朋友挖出实验室保全系统之外的事可做。」
「除了把车子开回实验室、让守卫仔细看看这辆车,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事。」
这个男人难道没办法挑一辆不会引人注意的车吗?
没错,这辆雷诺是灰色的,之前那辆捷豹也是,可是顶级雷诺跑车并不是随处可见。但至少他没有挑红色的。
「进入建筑物的方法有几种?」她实事求是地问。「门窗是最普通的,也可以从屋顶的洞进去……」
「拿着链锯站在屋顶上就不会被人看见吗?」
「……但那很可行。」她瞪了他一眼,把话说完。「如果从底下呢?那栋房子一定会连接到下水道。」
他假装在思考。「有可能。我不喜欢,但还是有可能。电影里面的下水道好象永远都只有水,但一想到会冲进下水道的东西,我敢说里面绝对有别的。」
「旧市区的地下道错纵复杂,但实验室位在市郊,所以那里的下水道可能并不完善。」
「我只是好奇,万一我们真的得走下水道,那栋实验室是做什么的?他们实验什么?」
「药物实验。」
「那他们怎么处理废弃物?那些恶心的受害小动物会先处理过吗?」
她叹口气。根据一般常识,废弃物会先处理再丢进下水道,既然如此建筑物就不可能跟下水道有直接的连接。但实际上,废弃物会送到某个污水槽先处理过,再送到下水道。根据一般常识,他们也不想去接触那些未处理过的污水。
他说:「我建议不要走下水道比较好。」
「同意,门窗比较好,不然……我们可以找几个大箱子,躲在里面,送进实验室。」神来之笔使她这样说。
「哈。」他想了想。「我们得先知道他们会不会扫描包裹和箱子,还有他们会不会马上打开、有没有收过大型包裹——这些事情。而且,深夜之前我们不能离开箱子,至少午夜之前不行,那时候人才会比较少。对了,实验室是二十四小时工作的吗?」
「我不知道,所以那也要查。就算有保全系统的资料,我们还是得查一下。」
「我今晚会开车去看看停车场有几辆车,大约算出有多少人上夜班。对不起,我应该昨晚就过去的。」他道了个歉。「但现在我们还有一整天要打发。我们要开车回去,各自回到房间无聊一整天吗?还有什么可以做的?既然有人在找你,我不可能建议去逛街。」
不,她不想回去待在小房里,那里既不古老也不有趣,只是方便而安全。「我们就往前开,饿了再停下来吃午饭。」
他们继续往东开,一把巴黎和拥挤的交通拋在身后,就选了一条又直又长的道路,尽情发挥车子的马力。黎璃已经好久没有享受纯粹的速度感了,所以她安稳地坐在椅子上,扣好安全带,愉快地感觉到心跳在加速。她好象回到了青少年时期,和七、八位朋友挤在一辆车子里,在公路上奔驰。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没在高中时代挂掉。
「你怎么入行的?」他问。
她吓了一跳,望向他。「车速太快,你不应该说话。注意看路。」
他笑着稍稍放开油门,指针终于掉到一百公里以下。「我可以边走路边嚼口香糖。」他微带抗议地说。
「那两件事都不需要用到大脑,谈话和开车则是另一回事。」
他若有所思地说:「对一个工作上常常要冒险的人来说,你真的不太喜欢冒险,是吧?」
她看着风景呼啸而过。「我不认为我曾冒险。我都仔细计划,不靠运气。」
「是谁喝了明知道有毒的酒,想赌一赌量小就不会致命?是谁在巴黎被追杀,却因为想复仇而留下来?」
「现在的情况异于平常。」她没提到决定信任他更是冒险,但他够聪明,应该想得到。
「又是什么异于平常的事让你开始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