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踢踏着闲走晃荡,在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的东区,完全不理会别人的眼光,这样的行为不只令她放松,也让她莫名的愉悦起来。
前方闹哄哄围观的人潮忽然嚷着让出一条路来。筱青这时才抬眼一望,傲镶在壁上的巨大电视墙正播放着青春偶像现场举办签名会的盛况。
大半是十六、七岁的女学生,张张稚气的脸上写着崇拜的渴望。那歌手有点忍受不了慕名而来的失控状况,急急往一旁的制作人身后躲去。
这时制作人连连欠身向现场的歌迷微笑抱歉,几位宣传人员也出来维持场面的秩序;好玩的是,筱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正声嘶力竭喊“往后让开”的人竟是睽违已久的李仲平。
筱青真是意外的愣住了。
唐静因为无心眷恋演艺界,而安然回到校园重做学生。
这样的决定曾经成为各大报纸竞相追逐的热门新闻,尤其当中戏剧化的恋情更被渲染成一桩危言耸听的丑闻。
而唐静自身令人羡艳的才艺,反倒变成平淡无奇的人事背景。
所以有一度,筱青也会替唐静悄悄地高兴,至少脱离那样的是非复杂圈也是一项理智的抉择吧!
筱青买了一包现炸香酥的盐酥鸡坐在一旁的行道椅,她准备人潮退散以后,上前找机会和李仲平谈话。
为什么要找他谈话?筱青在心里这样问自己?这样是否又将童任华的记忆带进旧口的漩涡,再次经验着被情感撕扯的痛苦?!
待她啃完最后一支鸡爪,果真人潮渐渐散去,宣传人员安全护送歌手离去,只剩下仲平落寞地倚着柱子,闷闷地抽着烟。
他的视线不知飘向哪里,筱青眼尖,越过正在收拾现场的工作人员,猛地站在仲平的眼前。
“嗨!你好!我是筱青,是唐静的大学同学,兼具死党的身分。”筱青简单俐落的介绍自己。
仲平的思绪回到现实,挣脱方才热闹喧哗的一刻,由内心深处涌现的疲惫感这时也才真正显露出来,悒郁的眼神正盯着似小男生的筱青。
“我没见过你。”仲平也单刀直入的回答。
“那不重要,我只是忽然想到……你……你真的准备放弃唐静了吗?我想你该懂我的意思,她离开唱片界就像是你当初所认识的感觉呢?”
仲平有些措手不及的退后一步,这女孩如此的咄咄逼人,又不按牌理出牌,可是所言却句句属实。
“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唐静,我只是希望她能拥有一片完整的天空,这些情感你不会懂的。”
筱青有些受辱的窘态,可是她的不甘心更令她一句句的说着:“童任华的确可以保护她、照顾她,可是唐静真的爱他吗?这对童任华或者对你,公平吗?”
仲平像是被人揭了疮疤似的难堪不已,可是不也是这样,才能真正治愈伤口吗?
“谢谢你提醒了我,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放弃唐静的。”仲平似乎急切表白他这会儿的心情。
“好好照顾唐静,不要伤她的心。”筱青这时又觉得和唐静是站在同一阵线上,过往的芥蒂似又消失无踪。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仲平停了一会儿,又以过来人的心态去观察眼前的年轻女子,“你呢?我相信你一定也有一份不平凡的恋爱心情。”
筱青随即避重就轻的回答:“怎么会呢?那个人好像也从没出现过。”
仲平没答话,他的心中已逐渐酝酿重新对唐静展开追求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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琦琦的感情走向,似乎在一夜之间就起了重大的变化。这仿佛也是乐平的福分,至少他从此可进入琦琦的内心世界分享她的喜怒哀乐。
人的情感一旦被确定、被提醒,也好似抓住了某些幸福。
这一天,乐平刻意提前下班,经过住家邻近的幼稚园外头,只见李父一人踽踽独行,神情恍惚。
他快步走到李父眼前,喜不自胜的说:“爸!琦琦答应了!”
李父戴着厚重金丝框架的老花眼镜,他微眯着眼睛,就着前方一棵茂盛的樟树透过的细碎阳光,才看清这突如其来的冒失小伙子,是他的小儿子乐平,脸上有股掩藏不住的喜气。
“答应你什么啦?我听到的消息是她准备回香港了。”李父平淡的说着。
“香港是她的出生地,一定是要回去的。我的意思是琦琦开始考虑我们的未来了,老爸,想不到吧?”乐平一扫往日的阴霾,有种自信的情绪慢慢蔓延开。
停了半晌,李父忽然指着园里活蹦乱跳的一群孩童叹道:“乐平,知道吗?我很喜欢来这里,看那些充满活力的新生命;虽然我这么老了,我都还能感受到无穷的希望和潜力,你懂吗?”
“爸!我早知道啦!”
乐平不愿意说明的是,有时他也会害怕感染父亲那种忧郁孤寂的气息,完全无力掌握生命力的桎梏。
李父安慰地笑了笑,乐平顺势搭住李父的肩头.一路上就像哥儿们似的说说笑笑,不时引起路人的仞目。李父觉得这样倒好,难得乐平也会有这么开心的一刻。
琦琦的消息传至仲平的耳朵,只见他微蹙着眉头,心中千头万绪,一时之间像是百感交集。良久,才说道:“我只希望琦琦没有委屈自己,毕竟那是她的终生大事。”
李父不知说什么才好,先前他期望仲平能拉拢乐平和琦琦的情感,始料未及的是这两人倒又自动在一块,所以心理上他更觉得身为家中长子的仲平,应全力促成弟弟的这一桩美事。
“仲平,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年轻人高兴就好了。”李父似乎很担心仲平会掀起另外的波折。
“爸!你以为我不赞成吗?琦琦……她也曾是我的助手,我希望看到她也有美满的未来,所以我怕她并非真正心甘情愿……”仲平这番话果然引起李父的不悦,对于年老的人而言,情感的安定才是幸福的泉源,走到极端的情感终究是令人感到危险,不是吗?
“那么你到底要怎么样?去质问琦琦吗?仲平,每一个人的感情生活、价值标准到底是不一样的呀!你……你不能因为过去跟琦琦……”
“好了!别再说了!”仲平忿恨地打住了李父的话。
李父的神情黯淡了,他失神般地跌坐在沙发上,有如因为做错事情而遭到大人责备的小孩子。
仲平闷闷地说了一句:“爸!对不起。”
“没有关系,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希望你们都可以过得很好。”李父目光依旧盯着地板。
“我尽量努力。”仲平几乎是硬咽着声调,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外头,李父欲抬头喊他,仲平的身影早消失在门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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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静和童任华近来是愈发亲呢了。当然也因为唐静试图挥别过去忧愁多于欢乐的情感,再加上唐妈妈在一旁百般的游说以及亲情的眷恋包袱,她只能像电影《编织的女孩》在密密麻麻的感情游戏迷宫,最终选择一条看似简单但却意义深远的道路——“出走”。
每当童任华念及当兵在即,再也无法待在唐静的身旁守候,他想着就会不知不觉的忧心起来。
事实上,唐静心中也早做下另一决定,她预备休学再做加强出国托福的考试,这项惊人的决议居然也获得唐妈妈的同意。
唐静想“出走”消息被童任华知道了以后,她也不去解释理由,当被这大男孩殷切的语气问急了,她那美丽而冷淡的笑容才微微漾开,“我跟妈妈商量好了,去游学一年到两年。我们在加拿大有亲戚,她可以跟我去,这样我才能真的放下心来,你别忘了!我还会回来台湾的,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
童任华前一夜因为思绪翻覆,足足折腾了一夜,好不容易曙色微明时他才蒙胧睡去,但就因这消息来得太震撼了,觉也没睡稳,他怀疑唐静的“出走”莫非又是为了仲平……
“小静,我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你好像要离我而去了。似乎还有另外的原因,是吧?”
唐静心一惊,她这些托词连童任华都能敏感察觉她的变化,她一定是在欺骗自己吧?可是同时不也对不起童任华那股真诚的情意。
“你少胡扯!反正你去当兵,我顺便去充电游学,你该放心才对呀!”唐静欲掩盖事实的声调反倒显得十分温柔,但却怎么也抑制不住怆然而下的泪水。
童任华这会儿有些心知肚明了,他把她揽进怀中,轻轻的劝慰她,“你这么努力的说谎,不觉得太辛苦了吗?”
唐静泪眼迷离颠声回答:“我忽然觉得自己很笨,我爱妈妈,又不愿违抗她对我的期望,而你又这样处处包容我。明知道跟你在一起的原因,有大部分是因为……我的孤单、寂寞,而你又不点明……你是在折磨你自己……。”
他推开此刻状甚柔弱无助的唐静,冷静而简洁有力的说着:“就算你不这么说,我还是会一直等待你,直到……除非你的身旁出现另一个男人,他会真正照顾你、疼爱你,我也才会离开,就是这么一回事!懂吧?”
“我懂!可是我仍不得不说,你真是一个好男孩,也许别的女孩可以骄傲的说着‘夫复何求?’而我……真是不配这样说的!”
童任华实于心不忍唐静这样苛责自己,对他而言,他只是很自然的掏心对待,正好打破从前在校园中风风雨雨的流言,再不济,他也得告诉自己,他也曾真心待过一个美丽的女孩……。
“别这样说,我等你回来,也许那时你的想法又改变了,也许你就能真正欣赏我的好,这未来的一切都是无法预知的,我们都得好好的活着,去做一些开心的事,好吗?” 。
童任华十足留有余地的君子风度,倒让唐静愈发不安,她多么希望他可以表达出一些不平之鸣或者憎恨,到底她是心存感激童任华的。不知怎地,唐静似又回到初进大学当新鲜人的那段岁月,虽然一切处在混沌的摸索过程,却因为有了童任华的陪伴,周遭反倒充满各式的吸引力,让她也曾着实的快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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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仲平沉重的从李父的视线中“出走”离去。一个人惶惶地在嘈杂的城市街道游走着。
尽管周遭充塞嘈杂的人车声,甚至强迫中奖似的一古脑儿的压迫神经中枢,脑海中仍极力挣出少许空白的部分,思考筱青任意道出却无懈可击的理由——“童任华的确可以保护……照顾唐静,可是唐静真的爱他吗?这对童任华或者是你称得上公平吗?”
这是一道强而有力、掷地铿锵有声的撒手锏,及时催促仲平,可以逃避的只是时间,而时间却用最无情的方式,让情爱的种子尚未萌牙便枯萎在泥土里了。
那个如同降落凡尘天使般的唐静,也只能在原来的世界笑看红尘,她能怎么样?放弃现有一切义无反顾跟着他吗?
想到这里他竟有纵声狂笑的念头,奈何天地之大,没有人会觉得他的感情有什么不一样的。其实他也不想真的跟别人不同,至少能附合自古以来爱情世界最美好的一个小句点——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路经信义路的七号公园时,前方矗立一幢新落成的大厦,仲平想起琦琦就住在这里,一股强烈的欲望令他有着斩断与唐静爱情路上分歧的枝节末尾;看看琦琦此刻在做些什么!
门铃一响,琦琦便来开门,一见是仲平竟有瞬间
的怔忡。
她仍客气地请他入内。走进客厅的仲平环视了许久说道:“近来还好吧?”
琦琦很迟疑地,却谨慎的反问:“你呢?你先告诉
我。反正有关我的一切,乐平不是会替我说得清清楚
楚的吗?”
仲平忽喟叹道:“我没有听他说很多,可是也知道你的一些变化,我比较关心的是……你快乐吗?”
琦琦心中缓缓泛出一丝酸楚难的疼痛,她反复地斟酌答案,终于在仲平的期盼眼光中找到一丝线索。
“你忘了,你也曾经给了我很多快乐;可是我想了很久,我是个需要很多爱的女人。”
不愠不怒的深层表白,倒让仲平整个人沉静下来,却仍有几分自嘲似地,“比我想像中的稍微好一点,原来我也是一个散播欢笑种子的老男人,我以前郡不知道的。
“反正给予别人也是一件好事,不过也要看你的对象被感染到什么程度,像我跟你位置始终不对称,当然就很难一拍即合是吧?”
仲平觉得很惊奇,琦琦竞作如是想。
“琦琦!无论如何,我只希望你是真正的幸福快乐,我就算是个‘负心汉’,也还有祝福别人的权利吧?”
方才心上的酸楚难舍,仿佛也移转到仲平这边了。言语是容易刺伤人的,琦琦是个耳根子软的女人,听见仲平在尴尬的情境,选择不断刺伤自己的话锋,也相同地让她一样跟着难受,她和他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旷男怨女吧!
“仲平,你这样的祝福,会让我难受的。真的,乐平他有相当的意志力,我们都有携手共渡此生的决心;至于过去那些不美好的一段时光,我们都已为它付出了一些代价,不是吗?”
仲平有种想逃的心理;他把眼光朝向窗口,天卒澄澄的,由窗口俯视即将竣工完毕的七号公园仍安静的座落在那儿。
仲平忽然想起他与妻子明昱的婚姻是狼狈而仓促的,她好像什么也没留下,可是他老挥不走时时浮现脑海中的面孔,所以他的灵魂随身携带这张面孔,到处寻找相似的人。
过尽干帆皆不是,琦琦只能委委屈屈的活着,那么他更应以坦然的君子风度,目送琦琦走出他的世界不是吗?
仲平已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琦琦家门,他只记得自己极其礼貌地握握琦琦的手腕,她没有回绝,反倒牢牢地抓紧仲平的手。那一刹那,他几乎可以确定,琦琦对他仍有说不出的爱意。
这回仲平学聪明了,他黯哑的声调只道:“琦琦,谢谢你!再见。”
在琦琦错愕松开手的同时,仲平头也不回的走出去了。她趴在窗沿注视马上路的车辆行人。就在她觉得这一切仿佛无聊到极点的节骨眼,一个惊人残酷的画面占据她眼睛的焦点:她真的可以肯定被轿车撞倒的男人就是仲平,围观的人潮越来越多,行进的公车、摩托车都失去了该有的秩序;车声、人声,七嘴八舌的喧闹、喇叭的乱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