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这,但我不准你帮他算。”古承天不悦地沉着脸。
说她白痴,她又聪明绝顶,说她聪明嘛却又胡涂得紧,难道她看不出藏元鲁达要她算天机,无非是要她改天机?
“怎么会在你那?拿来。”见他不肯,她噘着小嘴,小手擦腰娇蛮地威挟着,“古承天,你再不拿出来我就不理你了。”
这招果然有用,古承天乖乖的把两个锦囊给她,但面色依然难看得紧。若传出傲世群伦、不可一世的古承天竟受一个小女人要胁,那不笑掉人家大牙才怪,届时他的男性自尊往哪摆?
“我不准你替他算。”
“不替他算,我们都会死。”她看着手上红、蓝两个锦囊,直觉地拆了红色的锦囊,一张泛黄的小纸片上写着——
生来命运上天注定
天干地支五行八卦
掌中锱铢天机算尽
“真的有写!”她兴奋的大叫,简直比藏元鲁达还开心。“原来姥姥早就知道会有今天了,她真是厉害。”
“快,快算!”藏元鲁达难掩兴奋地颤抖着,忍不住咧开了笑容,但面部肌肉的拉扯令破碎不完整的五官拧扭成一团,简直比鬼怪还可怕。
“蝶儿,你确定要替他算?”霍劭骐忧心忡忡的问,算了就等于是泄漏天机,而泄漏天机可是会折寿的。
“嗯!”蝶儿非常坚决的点头。若她不算,藏元鲁达一定不会放他们生路的,再说,她只知道如何算根本没能力改。而且,虽然藏元鲁达这么坏,还把阿天伤成这样,但是他会变成这样也不能全怪他,老实说他真的很可怜,她希望能为他做一点事情,所以就算待会儿会遇上什么危险也不要紧,因为她相信阿天一定会保护她的。
她拿起玉算盘,盘腿席地而坐,闭上双眼,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谨慎。
“快!到底如何了?”藏元鲁达紧张地直催着。
原本身体就虚弱的蝶儿此刻更是苍白不见血色,甚至微微地轻颤着,而古承天也发现了,他一颗心又焦急又担忧,连忙喊道:“蝶儿,不行就算了。”
“不算出来,我们都活不了的。”她将天书安放在跟前,然后拿出玉算盘置在左掌上,右手的纤纤玉指不停地一上一下的拨动着,口中还念念有词,“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汇其支流,万物同宗,归其天地,命转运行,天干托天,地支扶地,五行画方,八卦罩圆……
“藏元鲁达生于丙寅年腊月初二,于而立之年受太祖招降定居于京城,于其麾下任统领一职,曾多次上阵退辽功不可没。年五十九原应随太祖陪葬,因阳寿未尽而重返阳间……”蝶儿月眉紧蹙得就快拧成一直线了,气也渐渐的在消失,但她仍不放弃。这些过去的事藏元鲁达自己最清楚,相信他要的是知道未来会如何,因此,不管如何她都得帮他。
看着汗水一滴一滴的从她雪白的脸颊滑下,古承天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的在淌血,他真后悔答应她。
“本座要的不是这些!”她所说的全是他最不堪的噩梦,他的美梦才正要开始。“快!快说些别的,例如何时能登上帝位,何时能一统天下,快,快说!”藏元鲁达已滨临疯狂,裸露在外的齿颚咬得嘎嘎作响。
蝶儿只能点头,她怕一开口就会泄了好不容易才凝聚在丹田的气。她快速的拨着玉算盘,精密地计算着往后五十年的国运,但就是找不着一位叫藏元鲁达的皇帝,于是她往回算,直到今年……她惊愕的张大眼,闪亮的黑瞳中泪水开始聚集。
“享年八十九……就在今日……哇!”说完,她再也忍不住地扑向古承天的怀中,大声的哭了出来,她好难过、好难过呀,为何藏元鲁达受尽了一生的苦,到头来还得悲惨的结束?!
“不!”藏元鲁达竭力狂吼,想把这一生所有的不平与愤恨全数吼出。
老天为何要如此待他?为什么?
“改了它!本座就不相信会斗不过天!”藏元鲁达激狂的吼着,他就不相信自己斗不过天!
生性善良的蝶儿不忍心看他失望、难过,不顾危险地走上前去安慰他。
“蝶儿别去!”众人连忙拉住她。
蝶儿挣开他们的手,不顾他们反对地走到藏元鲁达跟前,真挚亲昵地唤着他,一双眼蓄满难过与不舍的泪水。“老爷爷,算了吧,死并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重生,这辈子你受尽了折磨,也该是放下的时候了。”
“少废话,要你改你就得改!”他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拉近,只差三指的距离就贴上他可怕的脸,口水全喷在蝶儿脸上,可是她没有伸手擦拭,只是用温柔体谅的眼神看进他充满狂暴的眼底。
她眼底毫不矫情、造作的善良重重的震撼了他,让他了悟这世间除了互相利用、争权夺利,还是存在着真心、真诚,为何他直到今日才发现呢?
藏元鲁达放开了她,踉跄地跌坐在九龙椅上,骇人的眼珠子往下转,若此刻他有眼皮或许是想闭上眼,好好的休息一番吧,毕竟走过这惶恐不安、处心积虑的三十年,是神都觉得累了。
他挥挥手,声音里首次有了温度,但也充满着无限疲惫。“这是冰蚕的解药,拿去吧。”
翟姬接过解药,毫不迟疑的服下,根本没去想解药是真是假,因为就算是假的也无所谓,反正不吃的话迟早也是死。
“老夫累了,你们都走吧,古家的血债老夫自会对你有一个交代。”
“不需要了,再怎么偿还赎罪,我的家人也不可能会活过来。”古承天让霍劭骐扶着他走到蝶儿身旁,紧紧地搂着她,而她也紧搂住他这一刻对他来说,足够了。“说不恨你是不可能的,但一想到这恨得跟着我一生一世,让我无法全心全意的爱蝶儿,我就感到无措,若因此而让蝶儿离开我,那才是我最大的遗憾,所以我会试着忘记仇恨,相信我爹娘在天之灵也会赞成的。”
“为什么?”藏元鲁达抬起眼满是疑惑,“为什么你们能轻易原谅老夫种种的滔天大罪,为什么?”
“老爷爷,因为我们喜欢你呀,你不生气的时候和蔼极了。”这是蝶儿的真心话。
众人差点被她荒唐的形容给笑翻了,这种面貌……怎么看怎么恐怖,哪里和蔼了?
“老夫这副模样还能看得出来吗?”他抚上自己残缺不全的脸,不再有恨的语气只有疑惑、不安。
“老爷爷,我看到的是你的心呀。”蝶儿王指指着他的胸口,诚挚地说。
“心?”沉思了一下,藏元鲁达这才总算大彻大悟。
这三十年来,他之所以会活得如此痛苦,全是因为这张脸。他看着这张连自己都嫌恶的脸,每看一次,怨恨就加深一分,一心一意只想报宦官毁容之仇,以致“心”最初的良善给恨蒙蔽了,没想到最后却愈陷愈深,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了邪灵,做出了无数伤天害理的事情,会落到此万劫不复的地步,都是他罪有应得,怨不了人!
“小姑娘,你过来。”他枯槁的手颤抖地紧握住她,有气无力的声音像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谢谢你让我看到最真挚的温情,现在我的心一片清明,就算得下十八层地狱也不怕,老夫决定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你。”
“不可以的……”蝶儿急急推辞。
“蛟跃龙门的产业富可敌国,你可以拿着它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钱财对我来说没用,我要的不是这些,我要的是阿天、吱吱还有……你。”她怯怯地问:“你愿意当我的爷爷吗?”藏元鲁达虽然富可敌国,权势在握,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是真心服从他。财富权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拥有的只不过是虚幻一场,其实他才是最贫穷的。
认他做爷爷,是不想让他孤独的死去,希望他在死之前能拥有一份最真的关心,姥姥曾说过世间万物转眼成空,唯有“真性情”才能永恒不灭。
奇迹似的,藏元鲁达早已不可能再流泪的双眼,此时却蒙上一层热呼呼的薄雾。
藏元鲁达像是要抓住飘浮在生命浪涛中的浮木般地紧抓着她的手,声音哽咽地道:“谢谢你!”
说完,他放下了所有的仇恨心,安然地去了。他走得无牵无挂安详极了,虽然闭不了眼,但嘴角一抹属于安然的微笑却明显易见,这是他这一辈子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但也是最后一个。
“爷爷,我不要你死……”蝶儿抱住他干瘦的身子,悲痛失声。
“蝶儿,别难过,他走了还有我呀。”古承天温柔地拍着她颤抖的背,轻声抚慰。
“阿天……”蝶儿伤心地偎在他胸膛上,满脸泪水仍止不住地流。
“走吧。”古承天揽着她,相互扶持着往外走。
出了大门,回头望向这座雄伟美丽的殿堂,众人不禁心里一阵感慨。这座美丽的殿堂,终究还是逃不了荒废的命运,就像它的主人,风光过后便疾速的陨落。
第十章
“大少爷,你们终于回来了!”钟伯忍不住欣喜道。
自从早上大少爷发了疯似的跑出去之后就不知所踪,他连忙差了府里的家丁出去找,可是找遍了全京城也找不着,差点急死他。他真怕大少爷会做出什么傻事来,因为最近大少爷的性情变得暴躁易怒,原本是以为脚伤的关系,可是他的脚好了之后,脾气不但没变好,反而愈来愈糟。
回府后,他又到英雄居去看看大少爷回来没,才发现连华山姑娘也不见,这下子可真急死他了,华山姑娘和大少爷该不会是发生什么事了吧,否则华山姑娘怎么可能会丢下她最爱的小猴儿,不声不响的离开?
他连忙又奔出去大街小巷的找,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可是还是找不到,最后只好回来等。但等到夜过天也亮了,人还是没回来,急得他差点派人将出远门的老爷和两位少爷找回来。
不过,幸好现在他们平安回来了,否则,他这把老骨头不散了才怪!
“钟伯,让你担心了。”古承天不好意思地道歉。这段日子以来因为他反常的情绪,搞得府中上上下下不得安宁,家仆看到他无不立刻避得远远的,为此,他真的感到过意不去。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钟伯拍拍他的背安慰道。“咦?这位姑娘是……”他一双老眼精明的审视着翟姬,瞧这姑娘一身杀气,必定不是什么好人,老爷不在,他万事得小心点,千万不能让唐门出任何差错。
“钟伯,她叫翟姬,是我们的朋友,这一次她也和我们一起去救蝶儿。”霍劭骐一脸笑意的替他介绍。
翟姬虽然做了很多不可原谅的错事,但她也是迫于无奈,如今藏元鲁达一死,她已是自由身,只要她不再继续为非作歹,那她就是他的朋友;况且能与如此漂亮的姑娘结交,是他无上的光荣,他才不管她是不是坏人。
“你……”翟姬眼眶发热,感激地看着他,这辈子他是第一个当她是朋友的。
霍劭骐了解地冲着她一笑。
“原来如此,真是谢谢你了。”钟伯真诚的道谢,只要是大少爷的朋友,不管她是什么人,他一样会尊重她的。
“咱们别在这儿聊了。”霍劭骐关心的说着,“古兄,你受了伤,得好好的休息。还有,蝶儿,你多日没进食,再加上这么一闹,身体虚弱得紧,暂时别跟我回安平王府了,你就留在这儿把身子善好后,我再来接你。”
“蝶儿不会跟你走的。”古承天占有地紧紧揽住蝶儿的纤腰,他不会让任何人带走她!
“别忘了,是你把她‘送’给我的,正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三日后我会亲自用八人大花轿来接她。”古承天出尔反尔的举止把霍劭骐给惹火了。不管如何,他一定要把蝶儿带走,否则这个无情的人下一刻若翻脸,还不知会把蝶儿送给他的哪个师弟,与其这样,他宁愿把蝶儿藏在安平王府里。
“你也别忘了,是你把她弄丢,而是我把她救回来的。”古承天冷冷的提醒他。
“救她,我也有份。”霍劭骐不服气的嚷着。
“不知是谁中途跑掉了还敢说。”古承天脸色冷沉地讽道。
“你——我才不是跑掉!”霍劭骐闻言又羞又气的,“总归一句话,三日后我会来接她。”
“那我也是一句话,蝶儿是我的,永远是我的,我绝不会将她让给任何人的。”
“你说的全都是真的?”蝶儿屏气凝神地问道,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古承天无限深情地点头保证,“嗯,我不能没有你,我再也不会傻得将你往别人怀里送了。”
“万岁!”蝶儿开心的跳了起来,对着他又亲又抱的,冲动之下,她还重重的在他的唇上烙下一吻。“我爱你,我好爱、好爱你喔。”
所有人皆瞪大眼,无法置信地瞧着。她竟敢吻冷硬如石头的古承天,而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古承天竟也任她吻?真是奇了!
霍劭骐看此情形,明白自己再怎么争取也没用了,他知道蝶儿是不可能离开古承天的,现在他只希望古承天能更珍惜她,别再让她哭了。
兴奋过后,看着古承天阴郁的脸色,蝶儿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像是做错事的小孩,连忙捂住嘴大退三步,怯生生地等着他开骂,谁教她不知检点“主动”吻了他。
虽然他们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但那不表示他允许她主动吻他。
“过来!”方才她在众人面前主动吻了他,而且还说了他日盼夜盼的那三个字,他理应高兴的,可瞧她开心的样子,他怀疑她的表示是感谢而不是爱。
“你要骂就骂,不必动粗。”有了以前的经验,蝶儿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她才不会笨得再走过去让他打。况且,她已有被骂的心理准备了,让他骂两句无谓的,就算他用的字眼有多难听,她相信她一定能挺得住的。
“你们的私事自己慢慢去解决吧,我和翟姬要先走了。不过,要是让我知道你又欺负蝶儿,我一定、铁定、绝对会带着她远走高飞的,这一次我是说真的,不是开玩笑。”霍劭骐知趣地不再打扰,但在离开之前,他还不忘对古承天威胁加警告。
“走吧。”古承天根本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因为他这一辈子绝不可能让霍劭骐有机会带走蝶儿。
“你们聊吧,但别聊太久,你的伤撑不住的。”钟伯扶他坐在石阶上,识相地让一群关心他们的仆人离开,贴心地将这片小天地留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