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官,你在里面吗?如果在,想办法跟著海棠一块儿走,别管我。」怕成为他的负担,被带来当谈判人质的姬大娘也喊了几句。
「住口!这里没你说话的馀地。」赵仁杰不悦,语气不佳地朝姬大娘斥了声。他冒著父亲的名,滥用职责地向中幽府尹调人手把她抓来,是想增加自己的筹码谈判用的,可不是让她来扯後腿。
他深深相信著,只要能抓到屋里的凤秋官,就能增加他见另一个凤秋官的机会
至今,他还是以为翔兴社的创业人跟他想抓的凤秋官是两个人。
「我偏不住口!」姬大娘也被惹火了。「赵公子,你到底想做什麽?虽说您贵为右丞相之子,但也不能滥用官府权力,我们翔兴社是做错了什麽?还是我做错了什麽,你凭什麽让人逮捕我?」
让姬大娘说得理亏,清了清喉咙,赵仁杰不甚情愿地开口解释了下。「姬大娘,你没做错什麽,我只是想请你合作,让我逮捕里头的凤秋官,好跟翔兴社的创业人谈一谈。」
「谈一谈?跟秋官?」姬大娘楞了下。
「是跟翔兴社创始人凤秋官,不是里头的凤秋官。」怕她误会,他特地说明了下。
姬大娘的表情更显困惑了。那又怎样?!不就是同一个人吗?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这位赵公子是不是还没收到她放出去的风声?所以还不知道,屋里头他想抓的凤秋官,正是他想好好谈一谈的凤秋官?
「赵公子?您最近是不是很忙啊?!」忙到没机会得知翔兴社的最新消息?
「怎样?」觉得姬大娘问话的样子怪怪的,赵仁杰获空应了一声,其实、心中想的是:废话!为了屋里头的那两个混蛋,最近忙得焦头烂额的,根本没时间去管其他事。
「那个……不是同名同姓,你想找的翔兴社创始人,其实就是屋里头的那个人。」姬大娘觉得有必要先告诉他一声。
原本没注意到她说什麽,因为心里忙著诅咒屋里的两人,一双眼也直盯著被层层包围的房间,怕他们两个人会出其不意地冒出来,等赵仁杰的脑袋吸收了姬大娘的话,也反应出她话中的意思後……一寸、一寸地,他偏过头,正眼看著姬大娘,满脸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你刚刚是说……」他严重的怀疑起他所听到的。
「没错。」姬大娘点点头,表示她的慎重。「这些日子我已经将消息发布出去了,那一日社里兄弟看见的凤秋官,虽年方二十,年轻得过分,但确实是我们翔兴社的创始人跟背後的经营人。」
「哎哎哎,大娘,你怎麽这麽快就让消息走漏出去呢?」戏谵的表情装著懊恼,凤秋官一派潇洒自若地走出被层层包围的雅房,像是没把被包围的事放在心上。
看著他,赵仁杰心中的冲击感更甚。
不是同名同姓,他要抓的凤秋官,就是他一直想找的凤秋官?那个他极力想拉拢,但实际上他却一直想除之而後快的对象?
想到这儿,赵仁杰僵如化石,已经不知道该怎麽反应了。
「赵公仁杰,你这麽千方百计地找我,该不会见了我,就只是为了对我发呆吧?凤秋官抑揄著,挂著一抹轻松自在的笑,只可惜笑意未达他的双眼——只要想著海棠受伤的事,他就满肚子的火。
他的话,让赵仁杰回神。
「凤秋官!」低斥了一声,但赵仁杰又不知该说什麽才好,整个人还是没能从冲击里抽身。
「别叫了,我还知道自己叫什麽名字,倒是你,你处心积虑所要找的凤秋官就是我,而我也正是你想抓的凤秋官本人,怎样?搞清楚了没?有何指教吗?」他有礼地问,然後故意地补上一句:「还是说,小人如你,想再偷袭一次?」
赵仁杰无语。
要他说什麽?说他很抱歉?说他不该有偷袭的念头?
这些话,打死他他都说不出来,因为他之所以会做出那些,还不都是凤秋官的所做所为逼得他有如此的行为。
但眼前的凤秋官可不光只是那个让他气得牙痒痒、恨不得先除之而後快的凤秋官,他同时也是他一直想拉拢的翔兴社创始人……这这两极化的身分,一左一右拉扯著他,赵仁杰已然不知道该怎麽做才好了。
「现在是不是觉得很困扰、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啊?想抓我呢,又碍著我的身分,因为你一直想拉拢创立翔兴社的凤秋官,是不是啊?!」凤秋官知道他心中所想,忍不住嘲弄个两句。
「你真是可恨,你知道吗?」让他点出、心中所挣扎的,赵仁杰双拳紧握心里恨得牙痒痒的。
没错,正如凤秋官所言的,关於那些让人气得半死的恶作剧,以及上一回弄沉他赵家船只、害得他的家人跟刘氏母女落水的事,无一不让他感到生气的。他大可以为自己跟家人,以及被牵连的刘家母女报仇,但问题是,这并非发泄私怨的好时机。因为就像凤秋官所说的,他现在的立场是想为朝廷拉拢他,示好都来不及了,哪能跟他扯破脸面呢?
「可恨?应该不至於吧。」凤秋官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下。
为了他大好的将来,赵仁杰暗自做了几个深呼吸,决定先忍下这一时之气。
「你做了什麽,你我心知肚明,我可以不计较你之前做过的,只要你肯跟我合作的话。」导人正题,赵仁杰只想快点结束这事。
「我之前做了什麽吗?」凤秋官装死。
「民不与官斗,你别逼我。」他的不知好歹让赵仁杰的脸色沉了几分。
「我记得……当官的应该是你老子,不是你,我这样算是与官斗吗?」凤秋官一脸困惑地看著,表情好不无辜。说到装无辜,有谁能与他凤秋官比?
「就算我现在没有官职,但朝中大臣我认识的也不少,官字两个口,你认为你斗得过吗?只要我想,大可以整倒你,让你的翔兴社无法生存下去,我劝你还是识时务一些。」他与朝中各个大人感情素来交好,要扳倒凤秋官,他有十足的信心。
「原来是官官相护啊!」拍拍胸口,凤秋官装出一脸怕怕的表情。「靠著你老爹的权势,你还真是呼风唤雨,吓死我了。」
「你!」他的痞样简直是气坏了赵仁杰。「你就不怕我拿你的人开刀?」
一个示意,旁边的人连忙有所行动,无辜倒楣被扣押的姬大娘随即让人用刀抵住脖子。
「秋官,你想要做什麽都放手去做,我支持你,就是千万别顺他的意。」莫名其妙被人扣押的姬大娘本就不悦了,现在还让人用刀抵住更是一肚子火,被惹毛的她豁出去,也不管什麽和气生财了,出这口怨气比较重要。
「住口!」姬大娘的喳呼让赵仁杰不悦。
「喂喂,赵公仁杰,你客气一点,翔兴社目前的经营人就是姬大娘,你这种态度,要让我们怎麽跟你合作。」凤秋官挪揄他,可眼中的笑意已敛去。
「阿凤,别跟他罗嗉了!」喊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奉命待在房里的君海棠!
她是听见了之前凤秋官交代要留在房里的话,但并不表示她会乖乖执行。她待在房里听了外头的对话半天,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也不管头发有没有束,仪容不整的样子会不会大失礼,身著一件单衣,外面套一件凤秋官的衣袍,她便跑了出来,全忘了凤秋官出房前要她别出来的千叮万嘱。
不似平日合身的装扮,此时的她,由於身上穿的是凤秋官的衣服,有别於平日只让人觉得单薄的体型,特别显现出那一份属於女性才有的纤细柔弱,而披泻於身上的乌丝更明白地显示出她的性别。
面对这画面,赵仁杰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而因为看傻了,反倒忘了感到惊讶。
那张脸,是他怎麽忘也忘不掉的,只是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是「他」,还为自已对「他」念念不忘而感到一丝害怕,没想到这会儿真相大白,「他」竟是「她」——原来她是个女的!?
不似赵仁杰的吃惊,看著她的出现,凤秋官露出无奈的一笑。
「不是要你别出来的吗?」早不指望她会乖乖听话,他顺手帮她整理仪容,将她套在外头的衣裳拉紧了些干除了怕让旁人看见不该看的,另一个原因是看在她重伤初愈,怕身体还没全调养好的她容易感染风寒,只好动手帮她把衣裳拉拢些,省得她伤好了,人却又病倒了。
「赵仁杰,识相的话你就快放开姬大娘,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由得凤秋官在她身上摸摸碰碰、帮她整理仪容,不过这可没让君海棠忘了该说的话。
「再一次弄沉我家的船吗?」提起这事,想起家人跟刘家母女的落水,撇开对她真实性别的惊诧,赵仁杰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你再不识时务下去,恐怕就不是沉船这麽简单的事了。」君海棠冷眼看他。
其实,在养病的这几天,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麽天底下有这麽多人,她就是特别看赵仁杰不顺眼?
答案很简单,她不喜欢他那种高人一等的样子,就算他的父亲是当朝重臣右丞相又如何?!真正有本事的人又不是他,虽不至於拿他父亲的名义在外招摇撞骗的,但他总一副身为右丞相之子就有什麽了不起似的,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一让她看了就觉得恶心。
在她来说,众生平等,有钱有权有势的达官贵人是人,没钱没权又没势的平常百姓也是人,其中的差别只有运气好不好的问题。
运气普通一些的,就投胎到平常人家的就是小老百姓;运气差一点的,日子可能就苦一些;至於运气好的,能投到大富大贵之家的人,那就该知福惜福,而不是仗著先天的优势来看轻旁的人。
「我倒要看看,你能狂妄到什麽地步?来人啊!」已经管不了立不立功了,年轻气盛的赵仁杰只想给他们两人好看。
「请问一下,你凭哪条哪项的罪名想逮捕我们?」君海棠觉得可笑。
「纵鹰逞凶、殴打命官之子、意图谋杀命官妻女、拒捕……凭你们所做的,不管哪一项,都足以让我领人逮捕你们两个。」赵仁杰面露得意之色。
「是吗?想逮捕我们……」凤秋官眨眨眼,无辜地看著他。「不知道你清不清楚,光是朝廷的部分,我们翔兴社握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这要是我觉得不高兴,一个不小心把它们全给泄漏出去的话……」
言下之意是,如果他敢乱来,这些秘密消息全传了出去,那这笔帐恐怕就难了了。
「你想威胁我?」赵仁杰听出他的言下之意。
「互相喽!我只是学你而已。」凤秋官耸耸肩。
「如果我在这里杀了你们,让翔兴社群龙无首,再让朝廷徵收整个翔兴社……你认为那些机密能有机会外传出去吗?」赵仁杰也不是省油的灯。
「哇!原来你想赶尽杀绝啊!」凤秋官拍拍手。
「你认为我没那个能力?」赵仁杰当然不会傻傻地以为他是在夸赞自己。
「我记得不久前还有个人让我打得鼻青脸肿的。」凤秋官嘻嘻一笑。
「你以为我这次会像上回一样没防备吗?」上回的败北被提起,赵仁杰冷笑一声。「不提我这次带来多少人手,光是外围那一圈的弓箭手就够你们受的了,更何况,你们还有个伤兵,而姬大娘根本就不懂武,没办法给予援助。」
「听起来我是死定了。」点点头,凤秋官附和他的话。
「废话少说!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愿不愿意乖乖的跟我合作?如果不,你将会有什麽样的下场你是知道的。」
「要我死,那得看你有没这个本事了。」将海棠拉到自己的身後,对即将发生的一场恶斗,凤秋官蓄势待发。
就在双方一触即发之际,突地有人高喊一声——
「等、一、下!」
* * *
很是习惯这种众所瞩目的场面,高喊等一下的君无上不以为意,选好角度後,拉著爱妻伍薏儿一跃飞上凉亭,然後等著看戏。
「好了,继续继续,你们可以开始打了。」他说道,而腰侧立即让爱妻伍薏儿拧了下。
「正经一点,他们真要打起来了。」伍董儿低斥了声,脸上堆满了不以为然。
没人看见这小动作,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全放在君无上的身上,待看清是他之後,赵仁杰与君海棠同时有所反应——
「草民拜见六王爷!」
「六王叔?」
六王叔?而听到她对君无上的称呼,单膝著地跪安的赵仁杰微愣了一下。
「哎哎哎,海棠啊!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平日穿著男装也就算了,现在还穿起别人的衣裳,这样暧昧的模样要让你父皇看了,恐怕他会气死。」没时间去注意赵仁杰,君无上好心情地逗著侄女。
「六王叔,你不说,我不说,父皇他老人家怎麽会知道呢?」看见亲人,君海棠的心情比起刚刚好了一些。
「总有一些特殊的管道,要不然,他怎麽能掌握你的行踪、知道你受伤的事?还放心不下地让我走这一趟,来看看你恢复的情形。」君无上观察了下她的气色。
「那个啊?不碍事,阿凤处理得很好,已经慢慢在复原中。」海棠斜睨了一眼,多少明白,这个所谓的特殊管道,正是她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六王叔。
阿凤?!
君无上听了,挑了下眉,打量了下她身边的凤秋官。两人的视线对上,彼此发现眼中的赞赏之意,互相点了下头,算是打个招呼之後,君无上才再接著说道:「没事就好,我也不打扰你了,要做什麽都继续,我会安静地在一边看……还有那个谁谁谁的,你可以平身了。」
摆摆手,君无上要她继续,也是在这时候才想到,他还没让赵仁杰平身,便顺道要单膝著地请安的赵仁杰平身。
「需要帮忙的话,就叫一声。」趁著赵仁杰起身的空档上直没机会说话的伍薏儿开口,巴不得能凑上一脚。
「谢谢小婶婶,有需要的话,我会开口。」朝伍薏儿一笑後,君海棠对上脸色有点发白的赵仁杰说道:「听到没,你可以放马过来了。」
君无上在场,赵仁杰哪敢轻举妄动?尤其是在听完他们的对话後。
「你到底是谁?」经判断,其实赵仁杰的心里已经有了最糟的一个答案,但他还是想从她口中得到证实。
「不会吧?你通缉我们这麽久,现在还问海棠是谁?」凤秋官夸张地捂著心口问。
「对了,说到通缉,海棠啊,你父皇可是很不高兴喔。」君无上提醒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