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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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会将梦境与现实混淆……那,谁能回答他,此刻为何他会在这里?
霞云谷确实离京城不远,只需快马加鞭两天两夜便可到达,地势也如同雷大信所言,非常险恶,加上这天大雾弥漫,更是杳无人烟。
这里不是他梦境里的那个霞云谷,虽然他也看不真切梦里的霞云谷是何模样,但一来到这里,他就知道这里不是他要找的地方。
他是中邪了,抑或是入魔了?居然跑来这寻找梦境,明知道梦只是梦,他却仍被梦境给迷惑了。
他驾马立於山头好一会儿,直到丝丝雨点打在他脸上,这才打道返京,并将此行当成一个秘密。
失踪的那两日,他没对任何人交代,若让三胞胎知晓他为了一个梦境不辞劳苦跑到霞云谷去,肯定会紧张的请道士为他驱邪。
「少主看起来似有心事。」孟君仪已经看了他许久,饶是向来自认冰雪聪明的她,也无法看穿他的心事。
两人在茶坊二楼对坐著,因为来头太大了,店家已自动将二楼划分为禁入区,闲杂人等不能上楼。
简翼淡笑,「既是凡人,当然会有心事,不足为奇。」原来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将心中挂记著梦境这件事摆在脸上了,看来须格外注意才是。
她笑问:「不知下官可有荣幸分享少主你的心事?」虽然是打趣的语气,但她是真的想替庄务繁重的他分忧解劳。
说实在的,如果他对她有爱意,那么她甘心摘下乌纱帽,不做这地方父母官,做他的贤内助。
可惜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份心意不知哪天才能告之当事人?虽然在当今圣上的治国之下,民风开放,但她毕竟是女子啊,岂有主动向心仪男子求爱之理,何况,这也会叫他瞧不起吧?
「多是商行琐碎事务,不足一提。」
孟君仪本能地挑挑眉。不肯告诉她吗?她早料到会这样了,失望不必太大,不必太大呵。
「那么就喝喝这春秋茶坊有名的桂花茶吧,或许能解少主你心头之忧。」
简翼从善如流地拿起茶杯,啜了口百年老店的招牌桂花茶,黑眸不经意望向敞开的窗子之外,不意在楼下人来人往的热闹大街上见到一抹熟悉的纤细背影,身著一袭月白罗衫。
他满眼震惊,执著茶杯的手动也不动,心头掠过一阵狂烈的悸动。
是她吗?!
是喜儿吗?!
那背影何其像他梦中的喜儿……
「怎么了?看见什么了?」她从没见过他俊脸出现这种震撼表情,忙将头也往窗外探去。
没有任何异常,大街上商家吆喝著招揽顾客,今天是每月一次的商会,各地来的商人云集京城最热闹的天武道,全国商品集中於此,茶坊前人潮穿梭,车马辚辚,这盛况每月都会重来一次,实在看不出有何不妥。
她不解的眸光回到简翼脸上,看到他仍在怔忡间,显然是神离了。
这下她更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令向来不太将喜怒挂於脸上的他露出真性情,他那模样,分明是看到不可思议之事。
她再望一眼大街。没有人无端端飞起来啊,哪有什么叫人震惊之事呀?
「简翼——」难得叫了他的名字,孟君仪其实喜欢比较叫他「少主你」,因为那别有一番她自己想像的亲昵。
这声音唤回他的神魂,他终於愿意向自己承认,他已将梦境的一切视为自己的一部份了。
「大人,失陪一下!」他按捺住急切的心跳,快步下楼,想看真切那抹身影是否真是他的梦中人,那感觉就像在夜里忽然发现一颗北斗星似的,他竟感觉到兴奋不已。
他奔至大街,却遍寻不著刚刚那抹芳踪,他不知道重重失望的表情已经写在他脸上。
「你在找什么?」孟君仪忍不住跟著跑下来,已有认出她这位父母官的百姓在旁边议论纷纷了。
他的兴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失望,熙熙攘攘的人流里,根本没有她的芳踪。
「没什么事,回茶坊吧。」他深吸了口气踅身,眸光微扬,做了最後的梭巡,结果仍旧是叫他失望的。
「你——」孟君仪还想问,可是话到嘴边又收回。
既然他不愿说,她再好奇也没用,就当是圣人也会发神经吧,当他只是一时神经失常,才会做出这么反常的举动。
只是,他在找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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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这个好可爱哦。」几乎快找不到地方站的人海里,喜儿拿著一只绣工精细的香包,渴望自己也有这等好女红。
可惜她天生手就不巧,要缝出这样的香包,然後在中秋夜放进她卓大哥的靴里根本是痴人说梦。
她的眼儿看著卖香包的大娘。还是,请这大娘替她缝只香包……
不成不成,这么一来,共结连理的会不会变成这大娘跟她的卓大哥啊?想到这里,她立即打消要人代工的念头。
「小姐,可以走了吗?这里好热,奴婢快中暑了。」杜鹃不停摇著扇子,眼神渴望的看著斜对面的春秋茶坊。
喜儿赶忙买定离手。「好了好了,我要这只香包。」把香包买回去研究人家是怎么缝的,至少缝出来的模样不要差太多。
杜鹃又猛摇了数下捣子。「快热死了,我们去喝茶吧。」
她牵起喜儿的手。今儿个的商会,简直万头攒动,主仆俩千万别走散了才好,她家小姐可是那种有可能连自个儿家在哪里都找不到的路痴。
虽然想歇歇脚再逛,可是两人一进茶坊就发现坐无虚席,店小二忙得跟只蜜蜂一样。
「我们上二楼看看。」杜鹃熟门熟路的拉著喜儿要上楼,却被守在楼梯边的高胖掌柜给挡下了。
「两位姑娘请留步,楼上有贵客,现在暂时不予开放。」他笑吟吟地说。
杜鹃眉眼一扬,挑衅地问:「什么贵客?」
想她家小姐可是金家商行的千金小姐,而全家商行又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商号,这身份还不够尊贵吗?
「是知县大人和简家庄的少庄主。」胖掌柜一副与有荣焉的得意模样。平常要分开请这两位贵客是请也请不到哩,现在一同聚到他的茶坊来,怎不叫他志得意满?
「是他们?!」杜鹃倒抽了口气,状甚兴奋,连眼儿都发亮了。「那么传闻是真的喽?他们真的……」
知县大人和简家庄的少庄主过从甚密,这八卦已经传了快一年,都没有得到当事人的证实,现在他们两个一起在楼上喝茶耶,真是太精采了!
胖掌柜一脸诡异的挤眉弄眼,「姑娘可别乱猜乱说,两位贵客只是在品茗谈心,绝无越矩之事。」
「杜鹃,他说的是谁?」喜儿拉拉杜鹃的衣袖问。
简家庄?好像听她爹提过,跟她家商行有生意往来,至於其他的……嗯,她根本不在意,所以没印象。
「小姐不会知道的。」杜鹃连解释都懒。反正她家小姐的世界小得跟口井没两样,跟她说也没用。
「说得也是。」对於丫鬟的回答,喜儿毫无异议的接受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杜鹃扫了她一眼,「当然是换间茶楼啊。」
两人换到转角一间比较不出名的茶楼去,点了满桌茶点,又叫了壶香片,快乐的填饱了肚子,然後望著外头灞陵河岸的杨柳青青,很有默契的叹了口气。
喜儿噗哧一笑,睁著澄澈的杏眼,好奇地问:「杜鹃,你叹什么气?」
「小姐又是叹什么气呢?」杜鹃也觉得好笑。在享受了美食,又处在这么悠闲有阳光的午后,为什么两人想到的都是叹气呢?
「我不知道。」或许是阳光太暖了吧,才会令人慵慵懒懒的想叹息,不过这应该是满足的叹息吧?毕竟她丰衣足食,无忧无虑的,世上应该没什么事可以令她叹息才对……是吧?是这样没错吧?
奇怪,为什么她会有一点点不确定的感觉?以前她从来不会觉得自己不快乐的呀……
「小姐,奴婢觉得你好像有点不一样耶。」杜鹃端详著她的眉尖眼梢,嗅到了微微的少女轻愁。
「哪里不一样?」她为什么没发现?不过这也不奇怪,她不是向来都这么後知後觉的吗?
杜鹃又看了一会儿,想了一下,结论——「好像没以前那种呆呆的感觉。」
一个令人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答案。喜儿不是很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是想著她有不一样吗?她本能的摸摸脸颊……
「哎哟,奴婢不是说长相啦。」杜鹃连忙解释自己的意思。「奴婢是说气质,小姐好像变得比较有气质了。」
这是她今天才忽然产生的感觉……不,应该说是刚刚才产生的感觉才对。
就在喜儿微蹙著眉心,对著窗外的景色轻轻一叹时,杜鹃觉得自己好像眼花地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小姐。
而且现在面对面仔细一看,小姐的下巴好像变尖了,是最近天热没胃口吗?
因为下巴变尖,一双杏眼显得更大更灵动,乍看之下,居然有几分脱俗的味道。
脱俗?
她是疯了不成,她家小姐向来只有脱线的份,哪有可能脱俗啊?
「真的吗?谢谢你,杜鹃,从来没人说我有气质。」喜儿嫣然的笑容带著几分懒洋洋,她今天忽然发现灞陵渡口那夕阳伴著船身,以及在夕阳中随风摇曳的柳丝有种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感叹。
「小姐,其实你穿白色衣裳还满好看的。」杜鹃认真的看著她。「看来奴婢不该老是阻止你买浅色衣物才是。」
这套月牙白的罗裙是她家老爷这次出外经商时带回来的,小姐一见就喜欢,出门前执意换上,她原本还担心商会人潮会弄脏衣裙呢,没想到穿了它的小姐是越看越动人。
难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就是这个意思?
「应当是爹的眼光好吧,所以我穿起来才会好看。」喜儿又笑了笑,端起茶杯,轻啜了口茶。
杜鹃被她的举止神态吸引住了。
好奇怪,她家小姐居然会说出如此得体的话,而且她刚刚那个端起茶杯的动作,也颇为雅。
果然女大十八变这句话是有道理的,看来小姐真的蜕变了,如果能一直这么持续下去就太好了……可能吗?她可不敢抱太大希望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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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到自己的生命将因他而有所不同,就在等待他的漫漫长夜里,她明白自己已经为他动了情、动了心……
「为什么不说话?」他收回灼灼的眸光,冷涩的道:「不说的话,请你让开,我要进房休息了。」
她睁大秋水双瞳,愕然地望著他。
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冷淡?
「你听不懂人话吗?」他粗暴的说,「我要休息,没空陪你在这里耗时间。」
「翼……」雾气骤然上了她的双眸,她不知所措的瞅著他,不知道他的态度为什么丕变。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不许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我!」他声音喑瘂的命令著她,呼吸变得急促了。
该死!如果她再这么看著他,他会忍不住把她抱到怀里狠狠的吻住她,他一定会的!
她被他的态度给吓呆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愣愣地,祈求他变正常般的看著他。
「让开!」他忽然凶悍的推开她,这举动令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他假装没看见她那受伤的神情,迳自推门而入,大声的甩上门,然後不再有任何声音。
霞云谷的清晨寂静无声,雾散了,阳光淡淡地洒落,露珠在草叶上颤动著,好像随时会坠落。
喜儿僵著身子,呆立在他的房门口,她原以为他会再出来看看她的,可是房里却毫无动静。
吸了吸鼻子,她感到身体里的某个部份好像随著他用上门的动作而死去了,也随著他不再理会她而奄奄一息。
更不知道这份心隐隐作痛的感觉会持续地跟著她,因为他竟开始在她面前温柔的对待婵娟……
「婵娟,帮我再添一碗。」他把空碗自然而然的递向婵娟,瞳眸还一直带笑瞅著婵娟起身添饭的窈窕背影。
浑身僵硬的看著他们之间的互动,喜儿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情,玉容紧紧绷著。
「小姐,怎么了?怎么不吃了?」杜鹃发现她的异状,关心地问。
霞云谷只住了她们主仆三人,她们向来是不分彼此的,也在小姐的要求下,一起用膳,如今多了个男人,饭桌上应该是更热闹才对,可是为什么空气反而像是冻结了,气氛十分古怪。
「我没胃口,你们慢慢吃吧。」喜儿搁下饭碗,很快走出饭厅,她站在院子里,对著夕阳深吸了口气,感觉好了一些。
他的目标已经转移到婵娟身上,爱的告白仿佛没有发生过,就在她决心委身相随时,他不要她了。
这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他追求他的婵娟,她仍然属於她的表哥,她不会背负背叛的罪名,伺候她许久的婵娟也可以得到归宿,这是两全其美的好结局,她应当笑的……
只是当面对他与婵娟出双入对时,她真的,真的笑不出来,只能没用的避开,眼不见心不烦。
「你说後山当真有许多萤火虫?」
一听到婵娟喜孜孜的声音传来,喜儿连忙吸吸鼻子,振作了下。
「小姐,我跟翼要去後山捉萤火虫,你要不要一起去?」
她回身,眸光不经意的与他相接了,他也看了她一会儿,然後避开。
他连看都不想看她呢……长睫黯然地眨了眨,她寥落地摇了摇头,「不了,我还要画画,你们去吧。」
她快步返身踅回屋里,拚命叫自己不许胡思乱想,可是人坐在桌案前,点燃了蜡烛,也铺纸研墨了,她却手握著羊毫,蹙眉出神,久久下不了笔。
她颓然地想,他们在捉萤火虫吗?
他在捉萤火虫给婵娟吗?
他曾说过,他要捉满满一袋的萤火虫来伴她作画,不需要点蜡烛,用萤火入画,意境更美……
犹言在耳,可是如今他却是去替另一个人捉萤火虫,至於她的感受,已不在他的在乎范围了吧?
这夜她几乎不成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在早膳时苍白著一张比生病还难看的玉容,她首度上了淡淡的水粉,掩饰病恹恹的脸色。
「你们都不知道,他好会捉萤火虫哦,我连一只都没捉著,他已经捉了满满一袋,那些萤火虫好像都听他的指挥呢。」婵娟一直絮絮不休地讲述他俩昨夜在後山捉萤火虫发生的趣事,难掩开心之情。
喜儿木然的喝著清粥,脑袋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