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市集,人群熙攘,小贩的吆喝声及众人的讨价还价声,一声接一声的,彻底显示出城里的繁荣及百姓的安乐。
然而在这条热闹的街道上,却跪着一个突兀的身影,白色的麻衣及帽子,与市集的热闹全然不搭。
可是那抹身影却不为所动,仍然跪的挺直,无视众人的围观及对她的指指点点。
她低着头,无神的眼眸静静看着面前的四个大字——卖身葬母,看着看着,本以为早已流干的泪水,竟又缓缓自眼中浮现,却迟迟不掉落,只在那大大眼眸里形成一片柔柔水波。
女孩看向紧握的双拳,她缓缓摊开手掌,只见白净的手中赫然躺着一块玉佩。
那块玉清澈的近乎透明,而在玉的中心有着一只母鸳鸯,只见母鸳鸯扬起头,鸟喙微启,仿佛在等着谁的怜爱,而在些微阳光的照射下,那如雪般洁净的玉身,竟微微泛着一层淡淡紫光。
看着手中稀世的玉佩,感受到掌心的冰凉,女孩轻眨了眨眼,美丽的唇瓣嘲讽地微微扬起。
其实要葬母只要把这块玉拿去当了,她相信一定足够,甚至还有多余的银两可以让她过些日子,可是她却不能这么做,因为这是娘惟一留给她的,也是娘生前嘱咐她绝对不能典当的东西。
她不懂,为什么不把这块玉佩拿去典当?反正娘又不打算遵守当年诺言,那么是否有这块玉佩又有什么差别呢?
她不在乎这块玉佩及当初的承诺,她在乎的是让娘有块安身之地,而不是只随便盖张草席,然后孤伶伶的待在那座破庙里!
女孩轻轻闭上眼,忍住眼中汜滥的泪珠,脑中不禁想起娘过世的情景及临终时对她说的话——
“怜儿……”妇人伸出颤抖的手,轻抚着女儿柔嫩的脸颊,苍白的病容上依稀可见当年的美貌,她轻咳数声,心中已隐约明白自己的日子到了。
可是,不舍啊!她的怜儿还这么小,没有她这个娘亲在身边,她该如何度日呢?
“娘!”女孩握住妇人的手,用脸轻轻摩踏,“您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女孩低声道,可是却止不住在眼中转动的泪珠。
她轻轻眨去眼中的泪光,强扯出一抹笑,“您先休息,我去请大夫。”她伸出手,握住藏在衣服里的玉佩,心中闪过一个决定。
“不准!”看出女儿心中的主意,妇人厉声道,虚弱的身体因一时的激动,而传来一阵剧痛,使得妇人咳的更严重了。
“娘!”女孩赶紧拍抚妇人的背,“您别激动,免得又咳得不停了。”
每次都是这样,每当她打算将玉佩拿去典当时,娘总是激动不已,她不懂,这块玉佩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娘连自己的生命也不顾,还是坚持要将这块玉留着。
妇人闭着眼,拼命调整着急促的呼吸,直到觉得好多了,她才缓缓张开已呈现些微恍惚的眼眸,定定的看着女孩,“怜儿,我说过了,这个玉佩是……”
“是您和爹与朋友约定的信物。”女孩打断妇人的话,“可是,您不是打算不遵守那个承诺了吗?既然如此,这块玉不也没有用了吗?那何不……”
“住口!”妇人怒吼一声,顿时她感到一股血气往喉咙冲,她紧蹙着眉,强忍住口中浓浓的腥味,她闭上眼,觉得整个人更加虚弱了。
“娘!您有没有怎样?”看到妇人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掺澹,女孩的心更慌了。
她咬着唇,小手紧紧抓住衣中的玉佩,心中的念头更加坚定了,“娘!您等等!我马上请大夫来。”话一说完,她赶紧起身,想要前往当铺。
“站住!你想要把娘活活给气死吗?”妇人低吼,她紧紧抓住胸前的衣服,双眉紧蹙,胸口因怒气而强烈的起伏。
“娘!”女孩闭上眼,强忍着欲夺眶的泪水。
她低下头,看着地上的门槛,只要再一步、只要再踏出一步,她就可以去找大夫了,可是她知道,一旦她踏出这一步,即使她将大夫找来了,娘也不会乖乖让大夫医治的。
她咬了咬嫣红的下唇,深吸口气,眨了眨湿润的双眼,想要将眼中的水珠眨去,她转过身看着母亲憔悴的病颜,痛苦道:“娘,您这不是在折磨女儿吗?”她再次闭上眼,晶莹的泪珠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看着女儿伤心的泪颜,妇人不禁悲戚的笑了,盈满眼眸的泪水因脸上的笑容而轻轻坠落。
“怜儿,你过来。”她缓下口气。
“娘!”女孩慢慢走到妇人面前,每走一步,她的心就痛一下,看着娘亲毫无血色的病容,小小年纪的她,已知道她和娘亲相处的时刻已不多了,一想到此,她眼中的泪水更多了。
“怜儿,乖!不哭!”妇人伸出细可见青的手,轻轻拭去女孩脸上的泪,“是娘不好,是娘拖累了你。”
她可怜的女儿啊!一生下来就注定她可怜的命运,而她这个娘亲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拖着无用的身躯,苟活在世间,甚至还连累她可怜的女儿。
女孩摇摇头,握住颊上的手,一接触到那细细的骨头及软软的青筋,她一愣,缓缓转过头看向颊上的小手上看!她脸上的泪水更多了。
“不哭,不哭……”妇人柔柔一笑,她爱怜的看着面前的女儿。
“娘这辈子最高兴的,就是有你这么个好女儿,而娘这辈子最难过的就是不能让你过好日子,甚至还让你天天为我担心,日日为了我的病操劳,我这个娘真的是一点用也没有。”她苦笑。
“娘!”女孩摇头,透明的泪珠随着她的动作而不停坠落。
“听娘说完。”妇人的手轻轻覆在盼怜唇上,止住了盼怜欲出口的话,“你知道娘甚什么不遵守当年的承诺吗?”
女孩没有回答,她扬起眸,定定凝睇着娘亲的双眼。
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弥漫在她眼中的水雾更浓了,而她美丽的唇角却反常的扬起一抹笑,绝美的笑靥在白净的脸上轻轻荡漾,本应是令人迷醉的,可此时却令人看了为之心痛。
不等女孩回答,妇人又续道:“从外面传来的风声让娘知道,凌家是愈来愈兴盛了,虽然娘不懂江湖事,却也听过南凌宫、北尘谷、东庄、西风云,中寻欢,而凌家就是这五大势力之一,其实只要你嫁到凌家去,就可以过好日子了,可是娘却不想这么做。”语落,妇人看向女儿,却在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时一愣。
她怔怔的看着面前似熟悉却又陌生的女儿,颤抖着手,轻轻触着女儿的脸,心……痛了,她知道……她的女儿已经在这一夕之间长大了。
妇人微微笑了,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至少在她走了之后,怜儿会懂的照顾自己。
“因为娘不希望你在那里受到委屈。”她扬起眸看着女孩清丽的脸庞,继续道。
闲言,女孩缓缓扬起眸看向母亲,“委屈?”她低声重复,然后轻轻的笑了,纯真的脸上有着不属于她年纪的哀愁。
不忍再看到女孩脸上的表情,妇人狼狈的别过头,却怎么也止不住心中的抽痛。
她深吸口气,却感到喉咙好像卡着什么东西,她眉微蹙,硬生生的将喉中的东西吞下去,然后强扯出一抹笑。
“是的!虽然我相信凌家夫妇一定不会亏待你,可是其他人呢?还有凌家少爷,他会好好疼惜你吗?像他们那种富贵人家,能够接受我们这种人吗?更何况……”妇人闭上眼,不忍再说下去。
“更何况我们还背负着减门的血海深仇。”女孩将妇人未出口的话说了出来,“那么这块玉佩还有用吗?”她将玉佩从颈上拿起,然后拿到妇人面前,水透的眼眸里有着深深的疲倦。
妇人转过头静静的看着女儿,无语……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轻道:“这块玉佩终究不是我们杨家的,而且既然娘不打算让你履行当年的婚约,那么我们就万万不可拿这块玉佩了,所以,不管我们多穷,这块玉佩我们都不该拿去典当铺。”
她闭上眼,脑中不禁浮起当年订下这婚约的情景——
一名可爱的小男孩童言童语的说要一个小妹妹,且要娶小妹妹为妻,保护她一生一世,天真的表情让四周的大人都笑了。
一想到那情景,妇人苍白无血色的唇不禁微微扬起。
“即使娘已经病人膏肓了也一样吗?”女孩轻问,她看着手中晶莹剔透的玉佩,柔软的声音里隐藏着一丝恨意。
“没错!这是我们身为杨家人的骨气。”妇人说道,苍白的病容上挣是坚定。
“骨气?”女孩不禁轻笑出声,“骨气能当饭吃吗?骨气能够救您的命吗?骨气能够救爹的命吗?”她定定的看向母亲,“不!它一点也不能,因为当年爹就是因为骨气两字,让杨氏一族惨遭贼人灭门;现在娘又为骨气两字,而置自己的生命于不顾,告诉我!骨气有什么好?它除了会让人丧失生命外,根本一无是处!”她不禁低吼。
听完女儿的话,妇人没有生气,她只是微微一笑,“或许吧!可是怜儿你告诉娘,我们除了骨气外还剩什么?”
女孩一愣,看着母亲温柔的眼眸,女孩摇头低语:“可是怜儿不要什么骨气,怜儿只要娘活着,怜儿只要娘留在怜儿身边,为了这个,怜儿什么事都愿意做啊!可是娘您呢?就为了那个该死的承诺,而要将怜儿一个人丢在这世上,难道那个承诺比怜儿还重要吗?”
她什么都不要求啊!她只要娘留在她身边,她已经没了爹,不想达娘也没了……
“对不起……”妇人闭上眼,到最后她还是只能说这句话。
蓦地,她感到胸口一阵紧缩,血气瞬间往喉咙冲,她咬着牙,想要与身上的疼痛对抗,可是,却只换来更深的剧痛。
听到母亲的话,女孩那纤弱的身影一晃,白净的小脸缓缓升起一抹凄凉的笑容。
她知道,不管她再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娘的决定了,她闭上眼,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转过身她慢慢的走出家门,沉浸于悲痛的她,没有注意到妇人异样的表情,就见她轻轻踏出门槛时,一阵重物坠地的声音,硬生生的止住了她的脚步。
女孩一怔,缓缓转过身,匡啷一声,紧握在手中的玉佩轻轻坠落于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低头看向地上那依然完好无缺的玉佩,银铃般的笑声自她辱中逸出,环绕在整个室内,却让人闻之……心痛……
女孩缓缓睁开眼,心中的悲痛因回忆而更深,茫然大眼闪过一抹无依,她敛下眸看向掌心的玉佩,清丽的小脸缓缓扬起一抹笑,然而眼中的哀愁却更浓了……
一阵吵闹声自前方传来,女孩抬起头看向骚动的来源,原来是镇上的首富林员外,她微微一笑,像是明白了什么。
这……就是她往后的命运吧!
娘啊!没想到怜儿的一生,也毁在骨气两个字上了,而这是您所乐见的吗?
“喔?卖身葬母?”林员外走到女孩面前,仔细的打量着,厚厚的嘴唇不住的发出啧啧声,肥得可挤出油的老脸上有着浓浓淫欲,就连那细的只剩一条缝的眼睛,也露出令人作恶的意念。
感受到面前那淫欲的目光,女孩不禁微微皱眉,可是她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的跪在那让人评头论足。
“好,我买了!小姑娘,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林员外伸出肥胖大手,轻抚着女孩细嫩的脸颊,最后握住女孩的小手。
女孩闭上眼,没有任何反抗。
反正已经无所谓了,没有跟,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让她留恋了,她轻轻笑了,是啊!已经无所谓了……
女孩任林员外拉她起身,然而早已跟得发麻的双腿,承受不了突来的站立,使得女孩身子一软,整个人窝进林员外肥胖的身躯,而一直紧握在手中的玉佩,也不小心掉落了。
感受到怀中那散发着香味的娇躯,林员外不禁开心的笑了,肥胖的大手不停在女孩身上摸来摸去,“呵呵!小美人,不要急,等回去了,我们再来好好缠绵一番。”说完,他大笑出声。
女孩没有回应,她强忍住心中的呕吐感,轻扯出一抹笑,看着掉落在地上的玉佩,眼中有着浓浓的嘲讽。
已经无所谓了,不是吗?她在心中轻问,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她敛下眸,任林员外搂着她离开。
“站住!”蓦地,一个温柔的声音自女孩身后响起,然后一只温暖的小手轻轻握住女孩,只见那只手微一施力,一瞬间女孩就被拖离林员外怀中,转而面对那声音的主人。
那是一位美丽的妇人,她身穿一袭华贵的衣服,美丽的面容洋溢着温柔,漂亮的丹凤眼有着因岁月累积而成的智慧,此时只见那双美眸定定的看着盼怜。
“小姑娘,这块玉佩是你的吗?”妇人伸出手,将那块掉落在地面的紫晶玉呈现在她面前。
女孩淡淡的扫了玉佩一眼,轻道:“不!那不是我的!”
没错!那块玉从来不是他们杨家的。
“不是你的?”美妇一脸狐疑,“可是我明明看见它从你手中掉到地上。”而且这名姑娘长得真的好像……
“那又如何?”女孩嘲讽的笑了,“如果你想要这块玉,那就给你吧!”她无所谓,女孩转身举步想要走向林员外。
“等等!”美妇似乎被女孩那蛮不在乎的神情给怔住了,她看向脑满肠肥的林员外,刚刚的情形她都看见了,难道这名小姑娘真的打算将她的一辈子,毁在那名老头子身上吗?
“还有事吗?”女孩转过头,美目轻轻的看了美妇一眼,唇角轻扬,只是她眼中却无丝毫笑意。
看着女孩的眼眸,妇人的心不禁一阵刺痛,这……这名姑娘看来不过十五、六岁,怎么她的眼神却仿佛早已看破了一切?
“请问,你是不是姓杨?”她的心中已打定主意,不管这姑娘是不是她要找的人,她都不打算将这姑娘交给那色老头。
“是又如何?”女孩眉微挑,这妇人怎么知道她的姓?还有她眼中闪过的喜悦是什么?难道……女孩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不!不可能!
“那你爹是不是叫杨升,你娘是不是叫李采情?”妇人再问。
“你怎么知道?”女孩眼中闪过一丝戒备。
“萍儿,你要走怎么不说一声呢?害我在那边找你找了老半天。”蓦然,另一阵声音在这一触即发之际响起,只见一名长得温文俊美的男人,走到妇人身旁,轻声抱怨。
“相公!先别说这个,你看我找到了!”妇人拉住丈夫的衣袖,美丽的脸上满是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