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他只觉得冷,全身发冷,然后就渐渐温暖起来,不是热,而是暖,教人舒服的温暖,还外带一份……柔软。
对,柔软,就好像置身在云端或海水中,不过,当然是温热,而非冰冷的海水。软绵绵的白云裹着他,滑溜溜的海水托着他,这辈子,他还没有这么轻松、畅意过。
“浮姻,好一点没有?还觉得冷不?”
“子夜?”原先迷迷糊糊,甚至有些浑浑噩噩的,但等到她的名字随着身影跃大脑中,同时经过消化后,鲁荻便整个清醒过来。
“子夜!”
“你醒了?”惊喜交加的双音。
“子夜,你——”感觉异样,想要一探究竟,却被她所阻止。
“不!”
“子夜,”其实不必真的看,光靠“接触”,也可以明白。“你把自己怎么了?”两人赤身裸体的拥抱在一起,怎么会这样?“你的衣裳呢?快找出来穿上。”
她反手扣住他,不让他离开。“别走!”
“我不走,”只好安抚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鲁获想说自己只是要帮她把衣服找出来披上。
但是却被她一口打断。“来不及了。”
“你说什么?我……我对你做了什么?天啊!我真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救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我疼借你,我……我爱你!绝对不是因为天啊,我……我怎么会——”
这次没有办法再说话,不是因为她插嘴,而是因为被她的双唇封个正着。
鲁荻原本想要自制的,但她火热的双唇和柔软的身子呀!教他如何再压抑下去?
“再说一遍。”在唇舌的交缠间,子夜要求。
“嗯?”他却已经快要意乱情迷。
“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爱你,子夜,打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上你,我已经爱你好长一段时间,只是你不知道,而我……我竟然也不清楚……”
她偎得他更紧了,紧到两人之问己几乎没有空隙。“我们并没有……所以你毋需负责。”
鲁荻听到这话,先是松了口气,继而生起气来。“我今年二十八,就快三十了,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会完全没有过去?如果只是因为有过亲密接触,就要负责任,那我还能保持单身,等你到现在?”
子夜也耍起脾气来。“原来你这么风流!”作势抽身。
不过鲁荻已经将她紧紧抱住,不肯松手。“既已相逢,何忍分离,子夜,别再折磨我了,好不好?”并大胆的贴上她的鬓边,缠绵至极的吻到耳后去。
他没有撤谎,他认识她好久了,在她仍顶着“夜邪”名号,惊扰京师黑白两道期间就认识她,觉得她美艳不可方物,后来当司徒漠与嫣然公主蝶舞成亲时,两人再度重逢。
寒子夜的个性绝不“寻常”,但鲁荻偏偏为她所吸引,两人在她随华山诸人来京城做客期问,不停抬杠,斗嘴不休,爱苗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萌芽的?
总之现在鲁荻明白自己为什么肯在得知“人镖”是她的情况下,仍一路追随保护,甚至不惜赔上性命了,一切,都只因为他爱她。
他爱上了她,爱上寒子夜,一个和他过去所认识的女人完全不同的女子。
但话说回来,如果她和她们雷同,自己还会喜欢上她、爱上她吗?
“会折磨人的,是你。”子夜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到。
“哦?”双唇轻轻含住她的耳垂,恣意挑逗,双手也没闲着,缓缓挪移到她的胸前,巧妙的试探。
很快的,她的呼吸就变得既细且碎,身子也无力的靠卧在他结实的胸膛。
“我有折磨你吗?怎么折磨?”在将她的乳尖爱抚至硬挺,接着俯下头去含住吸吮后,手指更大胆的滑进她柔嫩的双腿间。“是那样?还是这样?”
“浮烟!”子夜已经无力招架,头往后仰,长发如瀑,浑身散发出诱人的气息。
“子夜、子夜。”除了再三呼吸她的名字以外,鲁荻自己也别无主张,指间的湿润告诉他她已经准备好了,但是——
“浮姻?”滑到臀后的手掌,令她不解。“你……为什么?”
鲁荻原本就快要按捺不住,经此“鼓励”,真的差点要崩溃决堤。“因为……不能让浮姻轻率的占有你,至少不能以他之名,在这里这样……”
听他这么一说,子夜也清醒过来了,想到盗取夜明珠的条件,不禁捏了把冷汗。
于是两人便仅仅拥抱着彼此,不敢再进一步的亲昵缠绵。“谢谢你。”好半天之后,总算比较平静了,子夜才率先说道。
“你为我驱净风寒,该道谢的人是我。”
“不对。”她甚至还摇了摇头。
“那里不对?”
“是你始终护着我才对,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怎么?不再误以为我是什么大将军了?”
“你不可能是。”
“何以见得?”鲁荻十分好奇。
“我虽然不知道那个‘大将军’为什么要兜那么大一个圈子认识我,但做官的人,哪可能如你这般重情重义?”
“女人的直觉。”
“通常准得很,最好不要小看。”
“说说夜明珠的事。”
子夜说了,至少把自己所知道的部份全说了,而鲁荻也终于有了概念。
听完之后,他却没有问子夜任何问题,令她颇感意外,只说:“睡吧。”
“睡……你要我睡觉?”离天明大约还有一个半时辰左右,但她的眼睛好像……好像比先前好了许多,依稀可以捕捉到他身形的轮廓。“浮烟,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好像……好像……”
“明早起来,不,应该说是等天亮之后,可以看得更清楚,你信不信?”
“真的?”
“真的,”他自己也是练武的人,虽然醒来只有短短的时间,但运功行气,已经知道除了为他驱掉体内所有的寒气之外,她还做了什么,感动之余,不禁也心疼不已,这个妮子,实在是太……怎么说呢?太冲动、太任性、太不会瞻前顾后,太一意孤行了。“我跟你保证,等你再度醒来之时,双眼已能全部恢复光明。”
他没事,自己的眼睛没事,凭两人联手,一定可以夺回夜明珠,子夜的心情整个放松下来,而一放松,倦意随即袭卷而来,自然而然的打了个大呵欠。
“累了吧?”鲁获哄道;“快睡,有我守着你。”
“你不一起睡吗?”她已经闭上了眼睛。
鲁获笑了一声,一手顺着她的长发,一手捏捏她的鼻子。“你可真会诱惑人。”
虽然一片黑暗,但子夜依然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火辣辣热起来,不禁轻轻捶了他一下。“你取笑我。”
“预习闺房乐趣,不好吗?子夜。”
“嗯?”
“记住一件事,永远不要忘记,好不好?”
她迟疑了半晌,然后说:“除非你也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等我看清楚你的时候,”她捧起他的脸,缓缓摩挲,纤纤五指滑过他浓密的剑眉,他随着她的手势合上的眼睛、他长长的睫毛、略显鹰勾的高挺鼻梁、以及。吻得她神魂颠倒的双唇。“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
鲁荻设想到她的条件会如此简单,正要应好,她已经又说话了。“浮烟,你有一对好长的睫毛,又弯又翘哩,一定很漂亮。”
是吗?鲁荻正想笑说哪有人用“漂亮”两字形容男人,就已经听见她均匀的鼻息;啊!她睡着了,那不论有什么事,就等她醒来再说了吧。
回忆至此,鲁荻脸上露出幸福的神情,心想:明日,正是她醒来后我们重逢的日子。
第七章
原来山盟海誓都是不能相信的,醒来?醒来就能再看到他?醒来就能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他没有答应她吗?应该有吧,还是在他答应之前,自己就已经睡着了呢?另外在那之前,他好像曾要她永远记住一件事,又是什么事呢?他到底有没有说,自己都搞不清楚了啦!
总而言之,他死了。
对,浮烟死了,顺道带走自己一切的希望,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对自己这么地狠心?这么地绝情?最可恨的是,即便如此,她发现自己仍然爱他,甚至比以前更加深爱他。
她爱他,但他究竟知不知道呢?自己好像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他,或是她以为往后还有的是机会,所以便不急着说呢?
不管理由是什么,现在都没用了,因为他已经死了,而自己唯一能够为他做的,便是切下那个杀死他的大将军的头,拿到南海去条拜他。
子夜觉得自己的一头又发酸、发麻了,于是她抬起下巴,告诉自己万万不能哭,因为她是冷若冰霜的寒子夜呀!
还是想想那天的情景,想想待会儿要杀的犬将军吧,讽刺的是,要杀他,还得先跟他拜堂成亲,不过,谁理他呢,她是夜邪嘛,就算再加上一条弑失之罪,又算什么!
浮烟对她的意义太大,不这样做,无以回报。
自己的心一向冰冷,是他给了自己温暖,教她懂得爱的力量,生死与共,不是爱的极至表现吗?除此之外,她找不到其他的方式来酬谢知己。
对,浮烟就像自己的至交好友,相处的时间虽短,但这一点不容置疑,所谓“刎颈交,忘机友”,指的就是他们之间的这种情谊吧?
那日醒来,那日醒来!
原本以为自己会在岩洞内,岂料不是,竟是一间虽简陋,却舒适的房间,后来才知道自己是两天前被一位“小哥”托付在这户渔家的。
他们口中的“小哥”,必定是浮姻!
“他人呢?”人下床都还无法站稳,子夜便急急忙忙的追问。
“没有回来。”看来五十开外的渔人告诉她。
“没有”子夜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老伯,你穿的是青色衣服。是不是?”
明摆着的事实,她还要问,这个姑娘满有趣的,渔人笑了。“是呀!”
“我……”她完全控制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我看得到,我看得到你,我看得见了,真的看得见了!”但她最想见的人却——“老伯,谢谢你们一家人的照顾。”往襟内一探,碎银全在,可见浮烟没把自己托错人。“微薄谢礼,不成敬意。”
“不,我不能收。”岂料他拼命推辞。“老伯——”
“姑娘,非是我不贪财,而是那小哥付的银子已然足够,我不能再拿你的。”
“那……我想告辞了。”
“不成。”
“不成?”子夜愕然。
渔人接下来就滔滔不绝的讲起她昏睡这两天内所发生的事。包括海上起喋血,死了不少人,海盗船全沉了,真是大快人心。
“对了,我们这儿有你的东西。”说完也不等子夜问,就扯开嗓门大喊:“狗蛋儿,叫你娘把姑娘的包袱拿来,快啊!还有,烧锅热水,煮点好吃的,叫你媳妇儿一起送进来。”
“老伯,快别为我这么忙了,麻烦了你一家人这么多,我已经非常过意不去。”
“不麻烦、不麻烦。”笑谈之间,渔人已经把包袱送到子夜手中。
虽然想尽快看个分明,但有他们在场,频频劝吃劝喝,加上自己也的确需要漱洗,子夜便只得先依了主人的好意,等到终于能解开包袱时,已是黄昏时刻。
包袱不大也不重,子夜原本并没料到里头的东西会那么珍贵;一打开,就看到雕花精细的檀木盒子,子夜心念一动,心里还想着:不会吧?手已经不由自主的将盒子打开啊!十颗浑圆、温润的夜明珠,完美的呈现在她巳恢复光明的眼前,太美了,真的太美了!
还有一件……一件染血的上衣,和夜明珠完全不搭轧,可是带给子夜的巨撼却远远超过那批无价之宝,因为捉到鼻端一嗅,她便肯定:这是浮姻的衣服,但为什么染上了血?
里头还有一张纸,子夜用颤抖的手拿起打开,看清楚内容时,恍如五雷轰顶,差点又晕死过去。
明珠还,浮烟散;
南海别,京城会。
浮烟散,南海别,这是什么意思?子夜再顾不得其他了,斜背起束回的包袱。马上往海边冲去。
当天晚上,她就快马加鞭,一路往京城飞奔,心里头只有一个意念,为浮烟讨回公道!
从听来的资料,子夜自认已经拼出全貌:浮烟得着她功力的挹住注,加上心疼她的辛苦,决定独闯龙潭虎穴,帮她完成任务,但也因而送了命,连尸首都被推人海中,教她听了情何以堪?
当然要为他报仇!
但她凭什么肯定“大将军”就是凶手呢?凭血衣内的那张纸笺。
对,就凭那张纸笺,有大将军的框边浮印,这个大将军,派头也太大了吧?
他究竟是什么人?老是缠着自己阴魂不散,皇室又在耍什么把戏?娘与大哥和华山诸人,是不是也参了一脚?问题好像很多,但子夜肯定答案却绝对只有一个,而这个答案,只有皇上能给。
他的确给了,听完之后,子夜的心情没有恢复平静,只有愈烧愈旺的怒气与恨意:气自作主张的家人,恨草菅人命的皇室。
“朕呢,原本安排朱海天予你,谁知他会搞出绑架你,再解救你的馊主意,听说还绑错了人?唉,真是个没用的奴才。”
“皇上怎么知道他绑错了人?”子夜问道。
“是他在差人送来的信中提到的,还说因此失去你的踪迹一阵,想不到呀!朕万万没有想到,从宫中偷走夜明珠的人,根本就是他,若非后来这位大将军及时赶上……唉,朕可就不知道要如何对你母亲交代了。”
他根本没病,取回夜明珠不过是个借口,相亲的借口,而这个借口,却差点要了她的命,还真的害死了浮烟!然而他却若无其事的说:“虽然中问的过程颇为曲折,朕也知道有些武林人士因而丧命,不过你能取回夜明珠,大将军又平安归来,婚事得以顺利进行,总算是圆满结局。”
是吗?只要他的东西能拿回来,他的目的可以达成,就算是圆满的结局,中间死掉多少人,根本无关紧要?
“我明白了,”子夜说:“民女寒子夜,敬呈明珠十颗。”
接着,他们便热烈讨论此刻正在进行的婚事,对皇室而言,要把一个“民女”,嫁给“大将军”,应该算不上什么大事吧?所叫能在最短的时问内办妥。
最最可恨的是,当官娥进来为她梳妆时,她竟然又看见那十颗、不,是十二颗夜明珠,分别缀饰或镶嵌在霞岐及凤冠上。
“这是……”子夜问道,目光如剑。
“是太后娘娘给你准备的凤冠霞峡。”为首的官娥说。
“弄错了。”她只有三个字。
“寒姑娘?”
“我说你们弄错了,送回去。”
“但是——”如果可以,她们也不想来伺候这貌美如花却冷若冰霜的小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