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记得十二年前的一场大病让她在床上躺了好长一段时间,醒来后几乎全不记得了。
问爹她为何生病?爹说她从小身子弱,所以才会让她四处拜师学武功。
再问娘在哪里?爹则说娘在生下她后,连抱都来不及抱便死了。
至于问及这块破玉为何放在她身上?爹只说这块破玉是年家的传家宝,虽然残破,但却是重要的宝物,要她好好守着它,别弄丢了。
就这样,她便一直带着它直到现在。
有几次在与市集的野孩子打群架时,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就是不见它有丝毫毁损,她真怀疑究竟是怎样的人会有办法将它折成两半?相信那个人一定是功夫相当了不得的高人。
既然它跟着自己怎么也弄不丢,而且又不碍事,干脆就让它继续这么搁着吧!撇了撇嘴角,将它塞回衣服里,轻轻拍着腹部的破玉,同时也感觉到肚子有点饿了。
垮着一张小脸,以舌湿润一下干燥的双唇,干脆睡觉好了,等一觉醒了,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悠游索性翻了个身,曲肱而枕,开始打起盹来。
☆☆☆
书房里微弱的烛光随风摇曳,墙壁上投射着的两道人影也跟着烛火晃动。
老管家默默的坐在一旁,看着庄主沉思的表情,连吭都不敢吭一下.
云朝丰面色凝重的坐在桌案前,对于今天所发生的一切,觉得有太多疑点需要理清,无奈他却怎么也找不到破绽可以指出朱琉璃所言有误。他的直觉告诉自己,朱琉璃不是季世伯的遗孤,纵然朱琉璃生得娇美可人,拥有绝美的容颜,不过她与茹萍夫人的神韵仍是有所出入,在朱琉璃的身上找不到一丝茹萍夫人的影子,所以他肯定朱琉璃绝对不是季璇。
只是十二年前季家庄上下百具尸体全部齐全,就连蓉嬷也都遭到毒手,当时所发生的事应该不会外传出去,若季璇真的还活着,那么也唯有季璇是目睹过当时惨状的受害者,然而朱琉璃却能将季家庄当年所发生的惨状确凿无误地形容出来,这又代表着什么?
云朝丰头痛的撑着额际,努力追忆十二年前究竟遗漏了哪个季家人,或是那天有谁经过季家庄,以及记忆中璇儿五岁时的俏丽模样。
无奈时日已久,记忆已经逐渐模糊掉了,他几乎拼凑不出璇儿可爱的容颜,也想不起来她那甜美的笑声了。
“庄主。”田毓在门外轻轻唤道,打断了云朝丰的沉思。
云朝丰沉重的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向田毓.“朱员外一行人都安置妥当了吗?”
田毓向庄主拱手作揖。“是的,一切都依照庄主指示,安排在最上等的客房里,而他们也都已经歇息了。”
“嗯。”云朝丰满意的点点头,撑着书案站了起来,看了田毓好一会儿,又别开目光,朝一旁的椅子走去,一脸困顿表情地来回踱步。
田毓瞧庄主表情沉闷的模样,不难猜想庄主此刻的心头一定是相当烦闷。“庄主有话想说吗?”
云朝丰蹙紧眉头,朝书架的方向走去,并且伸手取出一只覆满尘埃的锦盒,开口问:“田毓可还记得十二年前,季世伯曾交给我爹的一样东西?”
田毓想都没想,直接上前一步,“庄主指的可是那半块玉?”
云朝丰闷闷的将那锦盒放置在书案上,右手轻轻拂去上头的灰尘,厚厚的一层灰土也堆起了十二年的历史。慢慢将盒盖打开,里头一块半圆形的壁玉立即映入眼底,他小心翼翼的将它拾起,就着薄薄的烛光,透出翠绿色光辉。
他一边凝视残玉,一边说:“朱姑娘在讲当年那件事时,自始至终虽然完全无误,不过她却独独遗漏最重要的关键,那就是交代另外半块玉的去向。”
田毓侧头细思,“这么说庄主不认为朱姑娘就是季小姐啰?”
云朝丰没有答腔,只是任由田毓去猜想,即使田毓已经道中自己心里的话,他仍是不便明说。
坐在一旁的老管家也一样凝视着那块残玉,对于庄主的见解,他却有不同的说辞,“庄主,依老管家看,或许是璇儿还小,不记得有半块玉这件事,也或许是蓉嬷在逃命时不小心弄掉那半块玉,以致璇儿在被朱员外拾获时,根本没有那半块玉的存在,您以为如何?”
云朝丰看向老管家,剑眉拧紧,然后沉重的将那半块玉放回锦盒当中,慢慢的合上盖子。“老管家的话朝丰了解,只是那半块玉是这么重要的遗物,朝丰以为朱姑娘不该轻易忘却它的重要性才是。”
老管家抚着胡须思考庄主的话,倒也觉得有它的道理存在。“庄主,咱们何不给朱姑娘一段时间观察看看,或许可以由朱姑娘的谈吐间来判断真伪虚实?”
“嗯,看来也只有这么做了。”他又叹了口气,将锦盒收回了书架之后,用书藉掩藏,隐密的保存让家仆不易发现。
将锦盒放置好后,他才回过身。老管家突然问了一句:“庄主,恕老夫提出一个冒昧的问题。”
云朝丰抬眸看了看老管家,“老管家直说无妨。”
老管家抚了抚胡须后,认真地问:“庄主,倘若朱姑娘当真就是季璇儿,试问庄主真的要依照老庄主的意思,迎娶朱姑娘吗?
云朝丰闻言,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冷硬,他与老管家互看了好长一段时间,对于老管家的问题,老实说他当然不会只在此时提起才思考,而是每次一有空闲,这个问题便会浮现在脑海里。
他心情沉重的低头思考,整个宽敞的书房也在这个话题阐明后,变得格外寂静,就连站在一旁的田毓也在等待着庄主的回答,不晓得庄主的打算究竟为何?
沉默的气氛在此时显得格外凝重,直到时光逐渐流逝,云朝丰才别开了目光,深深吐了口气。
他语重心长地开口, “如果朱姑娘真的就是璇儿,那么我云朝丰绝对会迎娶朱琉璃入云庄当庄主夫人,完成爹和季世伯的遗愿。不管璇儿变得如何,这承诺在朝丰的心里十二年一直没有变动过,将来当然也不会改变。”
老管家听见庄主坚定的语气后,点了点头,心里也感慨的长叹一声。庄主浓厚的使命感让老管家感到相当激赏,他心里背负着两位老庄主的翼望走过十二年,却从未有过任何怨言与不平,是个相当成熟的男子。
现在老管家只愿整件事情终能如预期般圆满,让季璇正式的认祖归宗,好安慰两名老庄主的在天之灵。
第四章
这天一早,云朝丰刚从老总管的屋子议完事出来,正打算回到自个儿的书房之际,眼角余光瞥见正在洒扫院子的悠游。
对于悠游,他不知怎么就是有股浓厚的兴趣,虽然她调皮好动看似平凡无奇,不过那灵巧慧黠的模样,总是能教他不由得莞尔。看着她认真打扫的表情,垂眸琢磨一下,最后嘴角微微扬起了弧度,随即迈开脚步朝她那里走去,耳边也渐渐传来她哼唱的旋律。
悠游弯着身子将落叶全部放进竹篓,嘴里一边哼唱着不成调的曲子,她对于眼前还有一大片未清扫的空地一点也不以为意,反倒是老神在在的将草地上所有落叶扫进竹篓里头后,再以手背拂去脸上的灰尘,然后拿起竹帚打算将另一片空地扫理干净。
不料她才一转过身子,刚好与庄主四目对上,令她当场愕愣了一下。
悠游长睫眨动了好一会儿,随即漾开一张随和的笑容,神清气爽外更显朝气。“庄主,您早啊!”
云朝丰翩翩的走到她面前,看见她的笑容时,不晓得为什么,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脸上少见的笑容也自然的扩大。
“早。”他打量了一地的落叶,再看看她手中的竹帚,“住在庄园里还习惯吧?”
悠游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而傻笑着;想不到还有主子会关心属下住得习惯与否?她倒是头一遭遇到。
她轻松的耸了耸肩,“哪有什么不习惯?不过是劈柴、打水、做做琐事,这样就能三餐温饱又有银子拿,这么好的事让我做一辈子都不觉得腻呢!”
一辈子?云朝丰的笑容里透着另一番含意,因为他知道自己绝对不会让她做一辈子的,至少不会让她待在这种环境下继续当家仆。
他轻笑出声,眸中有股浓浓的情愫凝睇着悠游。
“想不到你竟然这么容易满足,我还以为你撑不了多久就会吵着回家。”
她笑笑的偏着头,“吵着回家?哈,那是因为庄主乃堂堂富贵之躯,怎能了解悠游这种布衣百姓为一分一文挣得头破血流之苦呢?悠游只要有一份工作,可以领到固定酬劳,这样就很知足了,不敢再奢望太多。”
云朝丰喜欢看她微笑的表情,灵黠的大眼总是闪着熠熠的光芒,还有那樱红的唇一开一合的,相当惹人遐思。再望向那有着淡淡红晕的两颊,配上白皙柔嫩的肌肤,像两颗红通通的苹果一样诱人。
一阵冷风迎面吹来,站在一旁的他甚至闻得到从她身上送来的淡淡清雅香气,令人满足。
“悠游,你对自己的将来有什么打算?”云朝丰突然想知道更多有关她的事,平常不多话的他,不知怎么地就是忍不住想多问几句。
悠游起先是讶异的看了庄主一眼,尔后搔了搔头,对于庄主突然有此一问,结实让她伤透了脑筋。
“呃?打算啊?”她左思右想的找不到一个答案,从来没这念头的她根本一时之间难以理清头绪,索性耸了耸肩,无所谓的回答:“反正现在又不愁吃穿,大概就这么过一天算一天啰!”
云朝丰深深的被她逗趣的动作所掳获,他很欣赏她的个性,时而像个男孩一样洒脱不羁,有时也像个女孩一样娇羞可人,没有做作,也不拘谨,与她闲谈可以感觉到一种轻松的愉悦。
“就这样?”他挑眉的看着她,希望能得到她更多回答。
悠游看着庄主,蹙眉的又偏头想了想,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对未来能如何打算,也因为想不到另一种答案而烦躁起来。“哎哟,反正这种日子我过得惬意,还没有想要改变的念头,庄主就别再问悠游的打算了,我只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会有什么远景和计划嘛!”
他被她的表情逗得仰头笑了起来,低沉的笑声在院子里被风吹散开来。心海深处,他因为她的一颦一笑而隐隐悸动,若不是碍于身份上的悬殊,他或许真的会……
“悠游,”云朝丰在敛去笑容后,表情诡异地盯着她,“难道你都没有想过要嫁人吗?”
嫁人?!这两个字瞬间让悠游惊慌失色,蓦然睁圆了眸子,抬起惊愕的小脸看向他。“庄主?”
“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云朝丰带着一抹邪气的笑凝视着她仓皇的表情。
“这……我……”悠游一时间脑子空白一片。被庄主凝视得相当心虚。
云朝丰将手置于身后,然后以她为中心,绕着她优闲的走着,目光也不时打量着那因为惊吓过度而略显苍白的小脸。“若我没拆穿,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隐瞒下去呢?”
悠游咽了口口水,狼狈的别开脸去;想不到藏了十多年的秘密,竟然被云庄主一眼识破,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第一次见面?还是刚才?
一直以为这件事只会被市集里的婶婶看穿,再也没有第二个,谁知庄主如鹰锐利的眼睛可以穿透她?好可怕的一个男人。悠游暗忖。
最后。悠游对于被庄主揭穿身份一事,只能承认并且认错。“庄主,悠游绝对不是有意隐瞒此事,若是您要悠游立刻离开风云庄的话,不用驱赶,悠游会马上走,不会多耽搁一刻钟的。”
云朝丰因为她的话而笑了起来,他也只是揭穿她的身份罢了,竟然把她吓成这样?“别紧张,我没怪罪你的意思,更没有要你离开的打算。”
悠游疑惑的抬起脸,水盈盈的双眸不停的眨动着,握住竹帚的手也不由得加重力道。“那庄主的意思是?”
云朝丰淡笑的看着她,“你放心,我不会在大家面前拆穿你,更不会要求你立刻换回女装。最近庄里事多,大伙正因为外宾忙得很,你自个儿留心,别尽找粗活儿做,毕竟是个女孩子家,弄得一手粗茧不好看。”
庄主的话让她低头偷偷看着自己布满细纹的掌心,老实说这种事她早已不在意了,不过被庄主这么注意,心里仍是感到一丝温暖,令她不由得打心里笑了开来。
抡起了拳头,她抬起一张清新的笑脸,“谢谢庄主的关心,悠游会注意的。”
云朝丰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大总管曾经对他提及过悠游的背景。“听说你家里还有个老爹需要奉养?”
她眨着不解的大眼睛,眉心微蹙。“是的,悠游家中确实还有个年岁已高的老爹。”
他微笑的点点头。“过些天我再向大总管提个醒,叫他多算你一些银两,有空也就可以回去陪陪他老人家了!”
悠游整个人真的傻愣住了,几刻钟以前她还以为自己要被逐出风云庄了,整个人还陷入愁云惨雾当中;想不到庄主竟然没有怪她,而且还百般温柔的给予她种种宽限,面对庄主温柔的对待,她实在好感动。
“谢谢庄主。”悠游更是绽开笑容,整个人情绪激昂。
云朝丰从没想过自己的简短几句话可以带给别人这么多惊喜,不过看见悠游高兴,他的心情也跟着开朗起来。
“甭谢了,继续做你的事吧!”他丢下深深的笑眸后才转身离开。
悠游望着庄主离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廊道的另一头才收回目光,拳头不由自主地紧握,面对这突来的喜讯,整个人简直快要飞上天了。
一直以为云庄主是个铁面无私的人,原来他还挺通情理的,这个结果让她开心极了,对于云庄主的人也有了全新的评估。
悠游笑笑的拿着竹帚,回头看见地上一堆落叶,此时此刻的她即使有再多沉重的工作压在肩上,她也不以为意,今后无论工作再怎么繁重,一切都甘之如饴了。
☆☆☆
朱琉璃一身罗绮珠翠的来到庄主的书房外,难得云庄主今儿个请她到书房里小叙片刻,她岂能不盛装打扮一下,多吸引庄主的注意呢?
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朱琉璃使尽蛊惑的本领,净在脸上涂脂抹粉的,衣服上也装饰了珠玉翡翠,一身高贵的打扮走在这廊道之上摇曳生姿,家仆们无不因为朱小姐的花娇柳媚而心神荡漾,相信云庄主也同样会被她的花容玉貌所魅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