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受到感染的皇甫滟不由得跟着转变眼光方向。一看,连手上的提包松了掉到地上都无知觉。“茵茵婶?这……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滟?”季锦茵半倚在宋广家肩上,温柔的眼睛蒙蒙的半睁,柔美的脸庞深深晕红,很明显的因为酒精耐意识不清醒,连说话声音都带着点迷醉的醺然。
“真的是你吗?小滟。真难得会在外头碰见你。我来介绍。”她歪歪倒倒的要站直,却只能依靠着宋广家的手臂站立。“这是宋广家,我高中时的学长。这是我唯一的侄女。学长,我的小滟很漂亮吧!”她温柔的笑睑,像是一个以子女为做的母亲。
“非常漂亮的孩子。”宋广家以袁勋麒前所未闻的温柔口气说话。
他现在就像一棵可靠、稳固,支持着季锦茵细弱身体的大树,更像是贤夫慈父一样,无微不至的照顾妻子,看着宛如小女儿的皇甫滟。“你们把她教得很好。”
“皇甫小姐,你旁边的家伙是自己来动手动脚的吗?”来广家以很危险的眼光,来回在他两人之间靠得太紧密的身体搜寻。
“哦?”一句话提醒了她,赶紧从讨厌的怀抱中退出。袁勋麒则不甘心的放松双手,颇有抱怨的瞪着坏人好事的宋老头。
“我们在谈点生意。宋叔叔,婶婶喝醉了,我看我先送她回去好了。”她忙不迭的接过婶婶的身体,跟着婶婶打过招呼。在宋广家的帮忙与袁勋麒沉默的旁观下,急忙的送婶婶上了车,尽快驶离。
“啧!像在逃难一样!她到底在怕什么?”看着车影在街角消失,只剩下路灯与招牌的影子,袁勋麒忍不住喃喃自语。
一直温柔的目送车子离去的来广家听见他说话,站到他身边,敲了他一杠。“除了你,她还能怕谁?你谈生意带人到店里谈,安什么心?想追她?我警告你,既然她是锦茵的侄女,为免破坏我跟锦茵和谐的关系,不准你对她始乱终弃。”
袁勋麒耸耸肩,没有否认。“什么始乱终弃?我可是很用心的要了解这个女人。”
但立即想起了什么,回头坏坏地拍拍宋老头肩膀。“先别说我了。先说说你刚刚那对老眼怎么回事,差点把我的眼珠子吓得四处乱滚。老头呀!老头!认识你十几年,我都不知道你会这么和蔼、温柔、万般呵护的看着一个人。锦茵?而且还是个三十几年前的高中学妹。怎么,你想追人家呀?但人家可是有丈夫的喔!没听到吗?阿 Pan叫她婶婶,auntie喔!”
宋广家边听,边默默地点起雪茄,抽了一口,拍拍袁勋麒肩膀。“我是想追她,以前放弃过,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弃。既然你认得她侄女,我们就互相帮忙咯!”
宋广家幽默的微笑,看袁勋麒不可置信的瞪他,满意的慢慢踱回PUB。
“喂!人家是有夫之妇,这是不伦之恋耶!”袁勋麒莫名其妙的在他背后大喊。
“我知道。所以才要你多帮忙啊!”宋广家头也不回进门去。
袁勋麒瞪着门,感觉非常的诡异。
开什么玩笑!叫他做婚外情的帮凶吗?那阿Pan不就很死他了?
意外之旅
我住在冷冷的黑暗里,好多年了。
我安分于此,习惯如此。我将不再改变。
她做了一个梦,一个许久不曾做过的梦。
十二月的街道,冰冷的雨,浑身湿透的她,在雨中接过一朵温暖的火焰。于是衷愁绝望的她,在夜灯朦胧的街头,看着温暖的火光,轻轻地微笑。那笑容淡得仿似随时都会消失,在微弱的火焰中幽幽地摇晃。
就在笑容消失的时候,她醒来了,也听见了现实里轻轻的叩门声。虚弱哀愁的眼神看向窗外晴朗无云的天空、刺眼的艳阳,蝉声淙淙透过玻璃窗泄进来。她有种宁愿停留在梦里的惆怅。一旦醒来,总觉得所有烦死人的事都会落到她头上。
“小滟,婶婶可以进来吗?”季锦茵带着试探,轻声问道。
“喔!”
已经七点了,不得不起来。甩甩郁闷的情绪,用力拍拍脸颊,认真对着镜子浅浅微笑。一切准备就绪,才去开门。她从不在家人面前露出伤心的睑。
“这么早?”很奇怪,除非有事,妈妈跟婶婶都恨不得她多睡一点,很少一大早喊她。
季锦茵带着心事重重的脸,欲言又止坐在她床边。低头半天,才嗫嚅出一句。“我昨天喝得很多,好像太多了?”
她轻轻失笑。这不就像老社会人安慰初出社会的新鲜人吗?“同学会嘛,尽兴一点没什么关系。妈妈也说难得你这么高兴,早知道就干脆晚上都赶你出门去疯一疯了。”婶婶竟然喝了点酒就有罪恶感!都年近中年了,婶婶还是这么纯真。
“大嫂真是的。”季锦茵腼腆一笑。
皇甫滟对着镜子梳头,从镜子里望出去才发现,她的婶婶一直低着头,都是因为脸庞那片彩霞一样的红晕。怎么回事?她不由得停下来转过身,专心的注视她。
“送我回来的时候,我有没有说了什么?因为喝得太多,昨晚说过什么做了什么,已经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你在车上睡得很好,什么都没说。”皇甫滟若有所思的望着她。“婶婶,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只是昨天晚上做了些怪梦,以为自己发酒疯。既然没有最好了。” 季锦茵掩饰尴尬的笑笑。“对了,人老了,重要的事都忘了说。楼下有个男孩子来找你。说他跟你约好了,要出去旅行,大嫂现在正跟他说话,两个人聊得很起劲呢,大嫂就要我来喊你。”
“旅行?”不详的直觉在皇甫滟脑里蔓延。一定是他!“这个无聊又大胆的混帐!”
她忿怒的忘了身旁还有亲爱的婶婶,用力掷下精致木梳,连拖鞋都没穿,光裸着脚、气白了脸往楼下的大厅冲。
季锦茵对侄女突来的狂怒有些愕然。自从小滟的父亲,也就是她的大怕过世后,小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强烈的情绪反应。她愣了好一会,才匆匆赶上去。
皇甫滟一口气冲到大厅玄关,目睹客厅中和乐融融的气氛、笑声,她突然有点不知所措,稍稍迟疑后,她已发现自己面目僵硬的躲在玄关大花架后面,隔着一段距离观察大厅动静,以调适心情。
不过,还是被发现了。
“咦?小滟,躲在那里于什么?袁先生一大早来接你,你反而还睡懒觉。快整理整理,出发啦!”虽然年过五十,但王令鹃依然保养良好,有着雍容华贵的气质,身材依旧纤瘦窈窕,跟女儿站在一起一就像一对年纪相差大一点的姊妹。
不过女儿看来比较冷酷艳丽,她反倒像个养尊处优的优雅贵妇。她拉着女儿的手,将女儿的肩膀往里推。
“年轻人就应该好好地玩。看看你,整天就知道工作,只会在公司、家里两边跑,要不就是应酬。我都快觉得你比我还老了。”
“妈……妈,等一下啦!”皇甫滟好不容易才挣脱母亲,转向大厅中那个微笑看她窘态的臭男人。
“你到底来干什么?你对我妈说了什么?请你赶快离开,这里不欢迎你。” 为了不让妈妈听到她说的话,她站得离他很近,声音也压得极低。而更因为他的身高,让她不得不抬高头说话,尽量把头靠近他耳边。姿势太过暖昧,使一边旁观的皇甫妈妈更加认为这两人的关系密切。
袁勋麒低头看她一眼,扬头对吟吟含笑望着她们的王令鹃潇洒一笑。“伯母,阿Pan觉得我第一次拜访您居然挑了一大早,非常失礼。希望不会太打扰您。”
皇甫滟仰着头瞠目结舌瞪他。她发誓在他眼里看到一丝挑战的笑意,她得非常忍耐才能忍下回嘴的欲望。
“怎么会呢?跟你谈话有趣得很。小滟,还呆呆地站在那里干什么?快收东西,不然我跟你婶婶就帮你收拾了,到时候别怪我们收错东西。” 王令鹃看着这一对郎才女貌,心里十分满意。
这是隔了六年后,女儿才再把男朋友带回家。虽然很心疼女儿以前受的感情伤害,但因为从前的错误而导致怯弱,不敢追求幸福,这是错误的。女儿也不小了,都二十四了,应该再重新恋爱。况且,这个男孩子不错,眼神很幽默,不轻浮。两人的个性可以互相弥补弥补,小滟就是太过认真、太过死心眼了一点。一点都不能放轻松。
为了避免在家人面前爆发脾气,皇甫滟决定先把这家伙弄出家门,再来算帐。于是,她很听话的进房收拾东西,大略梳洗一下,换上一套简便的白衬衫、牛仔裤。匆匆向家人道别,坐上袁勋麒开来的跑车。
她很安静的坐着,袁勋麒则一劲微笑的开着车,非常悠哉。
一等大宅离开视线,她开炮了。
“我绝对不会跟你去度什么莫名其妙的假。待会在山下放我,我自己坐计程车去上班。”她示威性的打开旅行包包让他看,里面净是文件公文、化妆品。她阳奉阴违,根本没带半点跟旅行有关的东西。
“啧!”他很无可救药的看她一眼。“现在到处都是商店,你要买什么还怕没有?没带东西一样可以玩,别担心,我会帮你买。话说回来,你穿这样真好看,刚才看你下来,我以为看到了一个女学生。不过,你之前的长衫睡衣更可爱,其实你很适合不上叫……丽质量天生吗?”
“我会跳车。你尽可以试试看。”她毫不客气截断他的赞美,将手放在车门上,虎视耽耽。
“我有点事跟你商量,可以表现出一点和平吗?”他根本不理会她的威胁。“你的叔叔……过世了?”
“想研究我家的族谱吗?”她戒备的看他,不忘讽刺一下。“你的追求方式还挺特殊。”
“不是针对你,是你婶婶。你婶婶……应该没有男朋友吧?”他淡笑看她的反应。
“你……?” 突来的错愕,令她忿怒的张大了眼。“我不会准许的!不是一心一意、真心真意对待婶婶的人,我是不会让他接近的。”
昨日才说要追求她,只见了婶婶一面,马上就改变主意。这种人一点都不可靠!她鄙视他。
“我没说是我。”恶作剧得逞,他笑得很开心。“是昨天你看到的那个老头,令婶的学长。紧张啦?我可没有‘见、异、思、迁’。你很保护家人?很像一只老母鸡。不过,她是长辈,你是晚辈。被人疼爱、呵护的,不应该是你吗?”
他隐约洋腔的成语,说得怪里怪气,她忍不住白他一眼。
“我家的事不用你管。你跟宋先生是什么关系?”努力搜索前夜的模糊的印象,隐约中她只觉得那是个很帅气的中年人。成熟、老辣,兼具知性的优雅,当下的印象里,她其实很排拒纯真的婶婶跟他在一起,怕被骗了。
“你在探听?”袁勋麒斜睨她一眼,淡淡微笑。“你真像个老母鸡。”
“如果你跟宋先生不是那么熟,只是沾带了一点关系,也无所谓的。”她冷笑瞪他。“前面下车。”
“激将法啊!”他慵懒的横出右臂,不胜爱怜的拢拢她肩膀。
星甫滟嫌恶的左门右躲,却总避不开。
“我这个人是没有什么脾气的。你不必装出张牙舞爪的样子来对付我。宋老头的事,我会告诉你,是念在你一片护婶心切的心意上。不过,你得陪我度度假。”
他一副很好商量的表情,她又气又无奈,但也无法拒绝。毕竟,她真的很担心婶婶。
她赌气不说话,车里除了悠扬流奏的交响乐,一切都那么的安静。开上了高速公路后,她看着窗外,终于忍不住问了。
“你跟我妈瞎掰了什么,让她这么喜欢你。”她很难理解这一点,妈妈很少对第一眼看见的人这么放心的。
“喔!只是告诉她一个关于我们的小秘密。”
他回过头来,笑得神秘叉淘气。她心脏突地一跳,差点说不出话。
“我们之间有什么秘密?”她压根不信他的话。
“因为是秘密,当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所以,你也不知道。别想我现在说,只有在时机成熟的时候,我才会说出来。”他皮皮地笑说,神秘得让人生气。
而他打算不说,就真的把嘴巴闹得很紧,一路上皇甫滟威胁利诱加激将,试了不下几十次,最后只能放弃。
到底是什么呢?问不出所以然,生气看着窗外的她,一遍又一遍的回想两人相识以来的情景,怎么也找不到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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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一路南驶,连开百公里,到了公路的尽头,才转向一条小山路。然后,他们又沿着山路绕,像没有止境的在山里迷失一样的绕路。
坐在凉爽的车子里,皇甫滟有种似乎会一直开下去,直到天长地久,温暖的生命永远不会停下来的美好感觉。她有很久不曾这么悠闲了。刚刚打电话回公司去请假,连翌昕都一再劝她玩得久一点,不必顾虑公事。想来她真是太紧绷了。
这一路上,她都赌气不说话,但气氛却不显得特别僵,因为身边的人老是在说笑、开快车、跟着音乐哼哼唱唱,中途还不忘买便当给她,虽然她连谢谢也不说,整路上就听他一个人自言自语逗她开心,还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有几个好朋友,他们是谁,他喜欢开跑车竞速、骑马奔驰有的没的乱说一通,不管她是不是听得进去。
她并不特别喜欢山路,除了通往她家里的那一条,但此时此刻,生着气的她竞觉得这条阳光灿烂的山路也是挺可爱的。
如果她的人生避开了一切,就在这辆车子的行驶中过下去,似乎,也是一件可以令她接受的事。
“快到了。可别晕车喔!我自认技术是很平稳的,从来没有人坐得晕车过。”看她倚在车窗边的睑,在阳光下苍白,他有点担心。开了这么长的路,也许,她会不适应。
“我很好。”她懒懒地白他一眼。虽然心里感激他,但她可不会对他太友好。毕竟她是被人的要胁架来的。
他耸耸肩,把窗户按下,微凉的山风灌进来,舒服得令她忍不住眯起眼睛,在心里叹息。
“很舒服吧,”他好像介绍自己孩子一样的得意。“这座山很大,要把它整理得又自然又美丽,可是要花很多功夫。其实呢,我们在山下已经到了这个家的门口。不过,要开到大宅,还要花上很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