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夫人脸上复杂的表情,明显是被风远扬的这番掏心掏肺的话感动了。顿时,警告的讯息在庄月屏的脑海里闪过,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风远扬担上“通奸”的罪名。
于是她急忙站了出来,“就算是两情相悦,也要看彼此的身分。远扬,坦荡荡的君子就不该夺人妻。”她盼望自己能够点醒他。
风远扬诧异的皱起眉,“你是谁?”虽然声音、脸孔都很熟悉,但那身打扮却诡异得让他认不出来。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日月冷峻的声音就已经响起,“风远扬,亏你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是我的人,结果居然还是勾搭上了别的男人,你把我当傻子耍吗?”她气愤的撂下话,便匆匆离去。
“日月,你误会了,我不认识他呀!”风远扬情急的想抓住日月,但庄月屏不许,硬是拖住他。
“别忘了,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她又提醒了一次。
风远扬气急败坏的反手抓住她的手腕,“说!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然后惊讶的看著她的手,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不是我的好姊姊吗?”
庄月屏都忘了他是个大夫,可以轻易的自脉象中判断出对方是男是女,她正想回话,却见风远扬笑著,“恭喜你了,我的好姊姊。”
她不明白喜从何来,正想出声问他,却听他高兴的宣布道:“你有喜了,要好好保重身体,别动了胎气。”
霎时,庄月屏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耳边清楚回荡著严令风的声音——我还是把话桃明了吧!我不要我们之间有任何子嗣。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霄风楼的,当她回过神来,人已经坐在床前了。她愣愣的看著铜镜里反映出自己的倒影,脑海里不停地重复著相同的问题——我坏了令风的孩子了?我要当娘了?
心里虽然很欣喜,但却也有更多的苦涩,她没忘记严令风不要孩子的宣言,如果她把怀孕的事情告诉他,毫无疑问的,他一定会坚持打掉这个孩子。
但她好想好想留下他,她甚至开始幻想他出生的模样,慢慢的成长……满岁的时候抓周……然后在夫子的教导下,摇头晃脑的吟诵……然后结婚生子……
可这梦却遥远得碰触不到,没有实现的一天。
“你在想什么?”
突来的声音让她一惊,一双熟悉的粗糙大手抬起她的下巴,严峻的双眼带著审视的深思,“为什么哭了?”
庄月屏连忙将眼泪擦去,拉回神志,这才蓦然注意到,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
“你回来了。”她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想掩饰自己的失神。
但严令风是个明眼人,立刻起了疑心,“你为什么穿我的衣服?还这身打扮?,”
庄月屏低头一看,天哪!她仍是一身的男性装束,心里不禁懊恼起自己的大意,这下他一定会猜到她偷跑出霄风楼,而发一顿脾气的。
“你是不是瞒著我,偷偷跑出去了?”
她脸色倏地发白,一时间竟然想不到任何反驳的话,只是一迳地往后退,强忍住想要遮住肚子的冲动。
“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他一步步逼近她。
她又后退,“你到底还想把我关在这里多久?你知道我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吗?你到底想把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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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不知道她白天的寂寞,这一点,阿顺已经跟他报告过了,但他就是不想让她走出他的掌控范围外,尤其是最近,她似乎离他愈来愈远了,她常常自己一个人对著窗外发呆一整天,让他心里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你如果闷的话,可以种种花、看看书、做做女红……我相信凭你的聪明,一定可以找到打发时间的方法。”他皱著眉头,觉得自己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实在碍眼,“把这一身衣服脱掉。”还是轻柔的衣料适合她。
但庄月屏没猜到他的心思,还以为他色心又起。可恼啊!在她为肚子里的孩子担忧的时候,他竟然只想著做那件事。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她忿忿的转身走开,“我今晚没有心情。”
他抓住她的手腕,“干嘛发脾气?”他问,口气还算平和,没有平常的敌意与嘲讽。
她咬著牙,“我只是心情不好。”
“哦?”他硬是把她拉进怀里,“为什么?你不是如愿去看了孩子们吗?”
庄月屏大吃一惊,脸色更苍白了。莫非他派人跟踪她?那他是否已经知道她怀孕的事了?
“你……你怎么知道?”
严令风嘴角扬起得意的微笑,“不然你穿成这样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为了取悦我吧!”
庄月屏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也兴起了追问的冲动,“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为宇儿和仪儿请夫子?又为什么要恢复绮春阁的旧观?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表情怎么没有一丝感激,反而好像他做的是一桩坏事似的?
恢复绮春阁的旧观有什么不好?他还她一个华丽舒适的住所,她还有什么好埋怨的?就连请夫子来教导她领养的小孤儿也错了吗?这个不知感恩的女人!
“我没必要一一向你解释,别忘了你自己的身分。”
是了,她只不过是一个低贱的“爱奴”罢了,有什么资格过问他的一切呢?她歇斯底里的笑了起来,“奴婢失礼了,请老爷见谅,老爷想要奴婢做什么呢?”
严令风看著她,不喜欢她的口气,尤其不喜欢她的用词——“奴婢”。她哪里像个“奴”了?
“对了,老爷刚刚要奴婢脱衣服是吧?”庄月屏边说边解开了腰带,她有一种疯狂的冲动想要惹恼他,想要知道他能忍耐到什么地步?最好像以前那样失控的打她,把她和孩子一起打死,这样她就不用烦恼该怎么做才能留下这个孩子了。
她三两下就把衣服脱光,一丝不挂的站在他面前,“接下来呢?奴婢该做什么取悦老爷呢?”
他眯起眼睛,刻意忽视她的赤裸对他造成的影响,“你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你离开霄风楼后发生了什么事?”也唯有这个可能会让她这般反常,抛却了礼教衿持,活像青楼里的姑娘在勾引恩客上床似的。
该死!她是怎么跑出去的?负责看管霄风楼的护院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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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得凄凉,“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只是突然认清了自己的身分。我是你的仇人,又几乎是杀你娘的凶手,甚至还唆使你的大哥、二哥去送死。我算什么东西?上无爹娘作主,下无子嗣奉养传承,我不配当你的夫人,你肯不计前嫌的收我当‘爱奴’,已经让我很感激了,真的,我真的很感激,感激到想死!”
这最后一句话,重重的惊扰了严令风的心湖。她想死?不,他不准!
“没有我的允许,你什么也不能做,即使是死。”他郑重的警告她。
但她仍在笑,笑得邪魅动人,她刻意的靠近,“老爷怎么说,奴婢就怎么做。你要我生就生,要我死就死,我怎么能说个不字?”
她说的竟是“不能”,而不是“不敢”、“不愿”,这让他听了非常不舒服,“没错,你是不能,你要是敢这么做,我绝对会让你后悔莫及!”说完,他狠狠的往她胸部一掐。
她没躲,只是吃痛的咬著唇,泪花在眼珠里打转,但为了孩子,她仍然问道:“若是我违逆了你的话,你又能怎么处罚我?杀了我吗?别忘了,你答应姨丈不伤害我。那你还能怎么做?把我关起来吗?再关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她挑衅的抬起头,“如果我够狠心,不管你对我的恨,我随时都能逃出雷风堡这个牢笼,即使是你也阻止不了我。”
“哦?”他可不这么认为,“你太小看我了,只要你胆敢走出雷风堡,不管你走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得到你,彻底的毁掉你,让你后悔莫及!”他警告道,不愿意去想雷风堡少了她的景象。
“哦?你要怎么毁掉我?”她开始吃吃的笑了起来,“除了这条命,我可以说是什么也没有了,你还能怎么毁掉我?顶多是把我杀了。而我现在……并不怕死!”
“是吗?”他逼近她,“别忘了,你还有宇儿和仪儿。”看见她的双眼惊恐的睁大,他知道自己说中了她的弱点,“另外,你还有这身体……”他双手粗暴的往她两腿间探去,“想想看,以你这高傲的脾气,能忍受得了十个、百个、千个男人碰触你这儿吗?”
庄月屏不禁惊喘一声,她没有听错吧?他竟然要让其他的男人碰她?!
“你舍得?”她几乎是屏息的问。
他直视她的双眼,“有什么舍不得的?你不过是个女人,而这天下多的是貌美如花的女人。”这番警告当能提醒她洁身自爱,不违背他才是。
但庄月屏却深受打击,她全身震颤——在严令风的心里,她到底算什么?
她霍然转身,捡起刚才脱下的袍子披在身上,此时,她才愿意让泪水懦弱的滴下,感觉自己好不值得、太不值得了。
“你实在让我太失望了。我真的……真的希望当年死的不是大表哥、二表哥他们。”
这番话听得他一肚子火,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扭过她的身子,忽略她的满颊泪痕。
“你就只想著你的大表哥、二表哥?别忘了,是你叫他们去送死的,我还要感谢你呢!要不是你,我做得了雷风堡的主人吗?”
庄月屏苍白著脸,痛苦的大叫:“不要说了!”狂乱中,她一个巴掌挥过去,清脆的打在他的脸上,“我真恨自己没跟他们一起死!”
他惊讶的怒视著她,她竟然又打他,这辈子他就只被一个女人打过,当时他年纪小,她又有两个得力的帮凶,他没法子抵抗,但现在人事全非,他已经是她的主人了,而她竟然还敢打他?
他愈想愈气,怎么也无法忍受再次的羞辱,一把将她往地上一撂,他抬脚就要踢她……
可庄月屏毫不惧怕,她认命的闭上眼睛,“你打死我吧!”只要她死了,所有的痛苦都没了,能跟著孩子一起死也好。下意识地,她伸手环上小腹,在那里孕育著一个小生命……虽然他无缘诞生在这世上……
仅存的一丝理智让严令风停住了脚,当年新婚,他也曾失控打过她,把她打得在床上休养月余,当时他就曾发誓,就算她再有什么过错,他也决计不再打她这个“女人”。
收回脚,却注意到她的姿势,她那双手彷佛在保护著什么……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严令风像被闪电击到一般,整个人震慑在当场。他没忘记自己曾经失控的把生命灌注在她的体内,莫非那次之后,已经有孽种在她肚子里发芽茁壮?
“你怀孕了!”这句话不是询问,反而像是指控。
庄月屏骤然睁眼,双手赶紧放开掩住肚子的双手,“你……你胡说什么?你有让我受孕的机会吗?”
但她紧张的神情与动作,却让严令风怀疑地眯起眼。
“不管有没有,明天我会叫个大夫过来看看。”
庄月屏慌了,她不要让孩子独自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待在黑暗的死亡世界。“如果……我真的有了,你打算怎么做?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吗?”
“孩子?”他轻哼,“那哪算什么孩子?不过是一团血肉而已。”不这么说,他如何能忍住胸口的热血沸腾?如何能压抑自己不去猜想那孩子生出来可能的模样、长大后会有的英姿?孩子……家人……然后继承这雷风堡……不!这罪恶的城堡不该再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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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真不是人!”庄月屏痛哭出声。
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折磨她?悲悲切切的哭声连续不断,随风飘扬……
远处的南楼上,隐约传来哭声,堡里的总管跟一个仆人刚巧经过,愕然抬头,看见楼槛上站了一个穿血红色衣裳的女人,突然纵身往楼下一跳,迅速的往下坠落……在将要落地的瞬间消失不见。
但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仍然不停的回荡著……
总管吓傻了,那个家仆则昏了过去。
良久良久,总管终于回过神,大声嚷嚷了起来,“是大夫人,是大夫人的冤魂不散哪!”
第九章
逃
独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人会得凭栏意。
——柳永·蝶恋花
经过大夫的诊断,庄月屏果然怀了快两个月的身孕。
严令风的心里没有一丝喜悦,只有无尽的悲哀……难道他真的得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吗?他……不想啊!
打发了大夫,他独自一人漫步在堡后的花园,回忆起父亲临死前的嘱咐。
“令儿,我知道你厌恶月屏,我也明白为什么,都怪我当初不察,才会让你跟你娘受苦。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我只希望你能够和月屏好好相处,生下子嗣继承严家以及庄家,答应我,你会做到,令儿?”
那时候他没有答应,只是保证道:“爹,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伤害月屏的。”这是他的极限了,当时一想到庄月屏会怀著他的孩子,他就厌恶得想吐,宁愿杀了自己,也不愿跟她交媾,只因为这一生当中他最恨的就是她。
如今这恨到哪儿去了?
当年无法想像与她亲热,但最近这一段日子里,他却日夜与她颈项交缠;根深柢固的愤恨,在她顺从、楚楚可怜的柔弱下,竟一点一滴的消融……
如今他还要为了她,放弃自己坚守多年的决心,让她生下继承严家及庄家的孩子吗?
他已经退了太多太多步了,这一步若是再退,他的人生就彻底的输了。如此一来,那不长眼的爹可以含笑九泉,那被盗匪杀死的庄月屏的父母也会得意的魂归西天……不!他就是不想称他们的心、如他们的意!
就如同他昨晚所说的,“那”还不是一个孩子,只不过是一团血肉,少了“他”……对身体无害。他又何必在乎?
“喀!”地一声,相思树的枝丫在他的手下断成两段。
他握紧拳头,暗自下了个决定——要狠心!
庄月屏不安的看著桌上热腾腾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