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好久没陪你散步了。”康雨晨露出甜美的笑容,同样珍惜那段两人相伴的散步时光。
“妳这次来,预计要留几天?潜水社的生意没人管可以吗?”旁听了一下,封剑濮也加入了闲谈的行列。
“那个啊,实不相瞒……”
“烫!烫!烫!热水来了!”受命当备茶水小僮的少年双手抓着茶壶柄,哇哇直叫的从厨房冲出。
封剑濮回头,正想开口训斥他别那样毛躁,小心乱中有错酿大祸而已,云澄甫不知是怎么绊到自己的,一壶热水随着他往前扑的冲劲脱手而出,连壶带水正正的朝前方飞去。
那方向,有人,而且还是三个……
灾难当头而来,本来就不是很专心的虞媺压根儿反应不及,可就在那不到一秒的过程中,某个身影冲了过来,密密的包护住了她。
那瞬间的力道让她眼前一阵黑,根本没省悟到发生什么事,就听见乒拎乓啷、锵拎匡啷的一阵人仰马翻。
当中有为了避难,动作中造成的椅子碰撞翻倒声,还有水壶落地后的匡匡两下金属弹跳声,然后是一连串惊骇的质问……
“啊!”
“阿海?”
“我、我不是故意的……”
惊呼、紧张的询问夹杂心虚的歉意从三面迎来,虞媺努力想进入状况,但抱住她的人是那么样的用力,挣不开的她实在无能为力,只能对着眼前超近距离的胸膛暗自揣测现在的状况。
没花费她多少时间,因为其它的人连忙围上,帮忙拉开那紧抱住她的人,让她看见周遭景象,很快的跟着进入了状况,然后失去语言能力……
桑海若的脸色因为疼痛而惨白,但他看着她的表情是笑着的──
“幸好妳没事。”他说,只说这么一句,也只足够说这一句。
“哪里痛?”方寸大乱的封剑濮推开虞媺,就要动手脱他的衣服,检查他的伤势。
“先冲冷水!”康雨晨制止了他,虽然同样慌乱,但她还记得烧烫伤的急救程序。
冲、脱、泡、盖、送,就是先冲冲水,接着再脱去衣物看伤势,确定伤势后再泡一下水,然后才能覆盖上预防烧烫伤后还着凉的保暖物,赶紧送去就医……这些程序,康雨晨因为常看电视,所以记得很清楚。
“冲过冷水先降温后再看伤势,才能避免脱衣服时让伤口受到二度伤害。”知道封剑濮心急的程度,康雨晨飞快的解释。
当下封剑濮没有迟疑,一把拖着义弟直往厕所冲去。
在康雨晨慌乱的指挥当中,封剑濮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做着正确的处理程序,自知闯祸的云澄甫虽然吓呆,但也知道亡羊补牢,因此跟着忙得团团转,找着每一个可以提供帮助的跑腿机会,又是递冲水用的容器,又是帮忙解衣,还快速来回的冲上楼找来薄被充当等下要用的保暖物来赎罪。
那一团混乱的世界就像跟虞媺没关系一样,没有人理会她的存在,没有人。
被推倒的她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用置身事外的冷漠表情,看着所有人为了检视桑海若的伤势而忙得团团转。
她知道发生什么事,她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让她瞪着地上的茶壶,有些些的恍惚了。
这只茶壶,就是为了这只茶壶,还有里面的热水……因为它们,桑海若为了救她而被茶壶砸中,让喷洒出的热水烫了一身……
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么危急的时候,他竟会想到要救她?
表姊就坐在他的身边,就坐在他的另一边,一样是有危险,但他为什么救的是她呢?
虞媺的脑子糊成了一团,一再回响着他受伤后的话──
幸好妳没事……幸好妳没事……幸好妳没事……幸好妳没事……
心,乱成了一团,她完全无法思考,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出反应才好。
就在她的沉默当中,她眼睁睁的看着其它人不顾桑海若拒绝上医院的意愿,七手八脚的拥着他前往地下室开车,将他送去医院……
没人注意到她,一个也没有!
在这样危急的时候,她被遗忘了,就这样被遗忘在原地,好象天经地义一样的被人忽略掉她的存在。
眼泪,不知道为什么而流出,她动也不动,一个人怔怔的想着她的问题──
他……为什么救她呢?
第九章
最终,虞媺还是没有被留下……
“妳怎么还在这里?”从地下车库又冲上来的云澄甫哇哇大叫,一双漂亮的大眼像是瞎了一样不见虞媺脸上的泪,拖着她直往地下室冲。
“快点快点,那个桑海若不知使什么性子,说妳不跟去,他也不上医院。”
虞媺被拖下地下室,就看见桑海若不顾旁人劝说,双手撑着车门,死也不进车子的执拗样──
“阿海,你听话,先进车去等。”
“不要,我等小鱼儿,我们一起。”
“你别这样。”
“我要等她……”
看着他孩子气的举止,那行为该是要惹人发笑的,但虞媺只觉得揪心,一种疼痛到骨子里去的揪心。
在两个劝说者的无奈中,桑海若看见她了,痛得直发白的脸上浮现笑容。
“小鱼儿。”他唤她,伸手向她。
虞媺心口的痛让她失去思考能力,只能直觉的走向他,让他牵握住她的手。
那株笑在牵过她的手之时停顿了下,他迟疑了。
“妳……哭了吗?”只手摸上她泛红的眼眶,他漂亮的眉轻皱起。
喉间像是梗了一团硬块,让她一度没办法开口,暗暗做了深呼吸后,才有办法出声。
“快去医院吧。”她说,一双眼眶泛红的迷蒙大眼满是请求。
他没异议,听话的坐上车,但牵握住她的手没放开过,她就这样被拉上了车,紧挨着他坐下,没有拒绝的余地。
一旁等待的人见机不可失,封剑濮立即上了驾驶座,康雨晨也当机立断的从后车厢的另一头上车,好能在路上看顾桑海若,以防有什么万一发生。
肇事的少年不愿独自被留下看家,理所当然的爬进助手座……几乎是车门一被关上,车子就直飙而出,像猛虎出柙一样的。
当中,因为车速太快,在转弯时力道过猛,位居后座中央的桑海若跟所有人一样,身子随势向一边倒去,肩臂上的烫伤因为这一倒,痛得他脸色又是一白。
“你开慢一点!”康雨晨扶住他,怒斥驾车的人。
在封剑濮放缓速度的同时,虞媺的脸色与伤者同样苍白,好象痛的人是她……她知道他痛,如果可以,她多想在这时说点什么,比如一些安慰、鼓励他的话。
可是她不行!
当她看着表姊扶着他,那一副老母鸡护幼子的保护神情,让她实在没办法把任何一句关怀的话说出口,只觉得这时候的这光景,自己的存在真是多余中的多余,就因为那种身为“多余”的感觉,心口的疼痛再次蔓延开来,痛到让她脸色发白,好象受伤的人是她。
不自觉的挪了挪,想将自己缩到位子最角落,却让后知后觉的她意外发现……覆在披巾下、两人的手竟是交握着的?
虞媺觉得心虚,一种对表姊的心虚。
悄悄的,她想在误会或是风波形成之前缩回自己的手……
“小鱼儿?”察觉她的意图,桑海若手上施力,硬是抓着她的手不放,不解的看着她。
虞媺慌了、怕了,多么担心会在这时引起注意,整个人僵如木石,不敢再多动弹,就怕让人发现,在披巾的遮覆下,她跟他的手竟是紧紧交握的。
“我没事。”桑海若忍痛说道,误将她这时的紧张当成是在担心他。
“没事才怪,那么一壶热水泼身上,再严重一点都要烫掉一层皮了,还说没事?”康雨晨没好气。
前方的始作俑者不自觉的缩了缩身子,努力将纤瘦的身子缩成一团,最好不让人发现的那一种。
“妳没事,小鱼儿没事,就好了。”就算痛得冷汗直冒,桑海若仍是看得很开。
“是啊,幸好都没事,真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帮忙护住妹妹,妹妹她老发呆,肯定反应不过来,照刚刚那种状况,痛是一回事,她那张脸大概会因此报销了。”康雨晨心有余悸。
听见这话,前方座位上的身子忍不住又缩了一缩。
“我保护她。”桑海若柔柔的,却又是那么坚定的说着,虽然才四个字,却包含了无限只有他才懂的深意。
“我知道你保护她。”知他如她,康雨晨懂他的意思,就像方才那样的景况,她知道他能力所及,一定会这样做。
“只是……”想到他受的苦,康雨晨叹气。“烫了你一身,这真是……”
这下子,缩的不只是前方助手座上的人,就连驾驶座后方的人也缩了一缩。
虞媺内疚,让他为她受苦,她比谁都内疚。
更何况这事还发生在他“正牌女友”的面前,就算是亲如自己的表姊,看着“男友”为了救表妹而受伤,她这个被保护者的感觉真不是普通的尴尬跟别扭。
“没事,小鱼儿没事就好。”桑海若这时的话不啻是火上加油,虞媺的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大家、面对她表姊。
“也是啦,幸好还顾全了一人,说起来,真幸好我反射神经好。”说到这个,康雨晨忍不住有点自豪,但还不至于会自我膨胀过度,只听她又说道:“不过也是刚好啦,包包就放在一边,可以拿包包来挡,要不然恐怕也要被烫得哇哇叫了……啊!惨了!”
提及那只一路上随身背着的大包包,康雨晨想起一事。
“你寄放在我那儿的画本就在包包里,不知道有没有被弄湿?”
“妳带来了?”桑海若显得意外。
“是啊,就是为了帮你带那个画本来,我才背那么大的包包嘛。”
“什么画本?”驾车的封剑濮纳闷──身为经纪人的他竟然不知道有这一本画本的存在,要他不纳闷也难。
“这是我跟阿海的秘密。”康雨晨朝桑海若眨眨眼,示意要他别担心,三两句打发了这问题,换来桑海若感激的一笑。
“秘密?”封剑濮只感到狐疑。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啦。”又是随口一句打发掉封剑濮的问题,康雨晨换上一脸正色朝桑海若道:“总之我帮你把它带来了,我担心日后它会因为受我的牵连,让人发现它的存在,所以就先帮你带过来了。”
什么叫“因为受她的牵连”?
桑海若不懂,没有人懂这几句话的意思,康雨晨也没机会解释,因为在封剑濮力求平稳的努力狂飙下,医院已经到了。
☆ ☆ ☆
Fill Me With Your Love, Everlasting Love
让我感觉你,温暖的气息
满满的累积,你点点滴滴
快乐快满溢,浮满我的心……
寂寞是容器,空得透明,虚得彻底
空出了的心,让我容纳你,爱我到底
Fill Me With Your Love, Let Me Trust In You
弥漫着美丽,爱就是奇迹……
“美人鱼,出来吃便当了!”
咚咚咚的敲门声伴随着大呼小叫的噪音直接破耳机而入,虞媺关上随身听,飘也似的去开门。
“别老窝在房里,快出来吃饭了。”门外,武少绫不由分说的拉着她,餐桌处摆了三份便当,姚子军已经开始在吃了。
虞媺、武少绫跟姚子军?
这样的组合,在一个礼拜前或许会让人觉得奇怪,但自从期末考后,在双胞胎姊妹花的撮合下,虞媺正式进驻姚子军家,成为这屋中的房客之一,就再也不奇怪了。
房客之一?
是的,是之一,因为不只是武少绫,就连看似屋主的姚子军也是这屋子的房客,是从多年前就受屋主、也就是正牌房东收留,一直住到今日的元老级房客。
原先,这屋里住的就是正牌屋主杜瑞仙外加姚家两姊弟共三人,可不久前,两个女人嫁人的嫁人,谈恋爱的谈恋爱,一个是嫁到国外,一个是陪着亲爱的在国外工作,久久才会回来探视一趟,大半时间呢,就剩下姚子军一人留守看家。
就在不久前,姚子军作主收容了新房客武少绫,而且这个新房客现今的身分是他的小女朋友。至于最近的话呢,房客阵容再加上另外一名,也就是形同无家可归的虞媺……似乎真当这屋子是无家可归之人的收容中心似的。
无家可归,那正是虞媺现在的处境!
当然没有人责怪过她、把桑海若的伤怪罪到她的头上;更不可能有人出言赶过她,要她离开桑海若的家。
是她自己觉得难以面对……真的很难啊!要她眼睁睁看着桑海若跟表姊卿卿我我,你一言、我一句的嘘寒问暖,她做不到!要她不去关心他的伤势,或是把持住合宜的尺度去关心,这她一样做不到,没有那个信心能做到!
所以她逃了,闷声不吭的离开了那个家,全靠所谓的“炉友”,也就是双胞胎的帮助,让她找到现在栖身的住所。
算是巧合吧,浑浑噩噩考完毕业考的那日,不似一般的准毕业生,欢欣鼓舞的迎接接下来直到毕业典礼的毕业生假期,她拿着一份报纸,在同学们三三两两快乐离开教室的那时,努力的翻看寻找,想在众多雅房出租的小广告中,找到一个符合她……不!该说是她手边存款能足够给付房租的房间,好开始她独立的生活。
就在她努力寻找核对中,再无他人的教室中忽地走进折返回来取物的双胞胎,以那两人的好事程度,一发现她,特别是发现她正在看雅房出租的广告,当下没什么好说的了,说好说歹的,不管怎样就是要套出她嘴里的话。
不敌两姊妹的软硬夹攻,虞媺稍稍提了下自己的处境,以及想离开那个家的决心,再来呢,她也不知怎么回事,在双胞胎舌粲莲花,又是哄……特别是以安全理由为优先考量的劝说下,她回家小小的打包收拾后便离开,然后住进了这里。
当然还是有点问题啦,不过并不是指离开的那一部分。
合该是她运气好,不需她特地找时间,那一日下午桑海若得上医院回诊,所有人都陪他去了,正好让她安静不受影响的收拾她少得可怜的行李,在不惊扰任何人的情况下悄悄离开。
现在她唯一有问题之处,就是适应,适应该怎么跟陌生人相处生活。
那对她来说是一个艰难的课题,因为个性使然,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主动去跟人互动,取得相处上的和谐与愉快,就像现在这样……
“我不知道妳爱吃什么,就随便挟了一点菜,快吃吧。”武少绫将她那一份便当推给她,要她快坐下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