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含情脉脉。「我以前喜欢过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喜欢你。」
讨厌,先别急著来电我嘛!「後来那个‘Sasa’怎么了?」
凌天弹指,再要一杯酒。「被我整了。」
「嗄?」她一呆。
「什——什么?」」这不是她预料中的答案,他应该要说他有多喜欢小时候的欧阳纱纱才对呀!「等、等等,你说——你把她整得惨兮兮?」她杏眼圆睁。
「奇怪,你怎么突然开始激动了?」凌天也开始笑得有点贼了。
「纱纱本尊」溜出来,高了八度音。「激动?我哪里激动了?」她大声撇清。
哼,用三千万美金打赌,这家伙根本搞不清楚谁被谁耍了,居然还敢大言不惭!他压根儿就不知道,此时坐在他身边的「性感女郎」是谁!
凌天慢条斯理地开口。「说起我耍她的事啊,可是很有趣的哟。」
「怎么个有趣法?」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呼吸变得急促。
「那个‘sasa’,名叫‘欧阳纱纱’,个性又野又皮,这几年来,我都在跟她玩‘你跑我追’的游戏。」凌天点燃一根菸,袅袅烟波在指间。「自从她十六岁那年,带著她的小跟班,从瑞士住宿学校逃跑之後,我就一直追在她身後。」
好样儿的!竟敢说她「又野又皮」!
她火力全开,故意在话中剌他一刀。「你喜欢她吗?不然干嘛一直追著她?」
他避开「喜欢不喜欢」的问题,抖了雨下菸蒂,继续吊她胃口。
比起表白传情意,他有更好玩的内幕消息,等著把她气得蹦蹦跳。
「为什么会有‘你跑我追’的游戏,其中的原因,我跟她都心知肚明。‘欧阳纱纱’很会跑,几年内就跑遍了三大洋、五大洲。」
好吧,她可以勉强把「很会跑」当作是一种赞美。
她眨眨眼睛。「哇,那她一定很有钱,才能坐著飞机在天上飞来飞去。」
「没错,她的父亲是航空大亨。」
「你跟在她身後跑了多久啊?」
「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他老实承认。
她嗤地一声,喷笑出来。
「哈哈,不是我要说你,你的技术一定有待加强!追那么久还追不到人,就是你太逊了。」哈哈哈,耶酥基督,真主阿拉,请原谅她的嚣张!她的感觉实在太优了,她根本没办法保持谦虚。
「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狡黠的光点跃入凌天眸底。
「我不会取笑你的,哈哈哈。」超没良心的笑声。
凌天擎起酒杯,啜一口,慢条斯理地说道:「其实,我不是一直追着她跑,也不曾被她耍得团团转。」
「是吗?」她继续笑,不信地掀掀眉。
「举例说明,有一回欧阳纱纱以为我追著她去非洲,误闯食人族部落,差点被抓去作火烤肉吃,而且最後我逃走的时候,身上只穿著一条黑色底裤。」
有有有,是有这么回事,其间玄妙还是她亲自设计的,到现在想起来,她还是好得意!纱纱狂笑不已。
凌天雍容、优雅、冷静地微笑。「其实不然。」
笑声戛然停止。「什么?」
「那天,其实我在拉斯维加斯玩得正愉怏,小赢了十万美金。」
「真的假的?」俏脸在最短时间内沉了下来。
「千真万确。那是我差人给她的假消息,哄她高兴一下而已,谁会真的勇闯食人族部落?」知道她现在「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勾起了诡诈的笑弧,关心地问:「怎么了?你的气色似乎不太好,是身体不舒服吗?」
去你的臭凌天、混帐凌天、坏蛋凌天,你、欠、扁!
知道自己精心计画的鬼把戏竟然被看穿,明明没成功却还不知情地大肆庆祝,她就呕啊。
他慵懒一小。「我还有一个秘密。」
「说!」烟硝味从她嘴里狂呛出来。
此时此刻,她已经无暇去维持性感女郎娜塔莎的形象,她只想知道,自己到底栽得多难看。
「还有一回,欧阳纱纱拐我上邮轮,後来天候不佳,我很倒楣地落入海中,被饥饿的大白鲨追著跑,差点连命都丢了。」他的神情云淡风轻,转了转酒杯。
这件事她也记得,每次想超,都替那只又没打到牙祭的大白鲨感到难过。
但瞧他的神情,这其中另有文章,难道这又是……
她屏著气,虚弱地问:「结、果、呢?」
「事实上,那也是我放的假消息,我没有上邮轮。那时我在法国波尔多酒乡漫游,到各个知名的酒壮品尝美酒。」他偏头想了一下。「对了,你不是正在自助旅行吗?如果有机会,你应该折返法国一趟,去偿偿什么是上等的葡萄酒。」末了,他笑得很真挚。
纱纱想要掐死他,非常非常想掐——死——他!
她握紧自己的鸡尾酒杯,嫩嫩小手上的青筋开始浮了起来。
凌天察言观色,非常惊讶。「娜塔莎,你……在生气吗?」
娜塔莎!对,她现在是「娜塔莎」!
「你讲的又不是我,我哪有资格生气?呵呵呵。」好虚伪!连她都觉得自己的笑声好像乾瘪老巫婆的呜咽。
「喔,是吗?」他举起酒杯,掩住嘴角的笑弧。
她抓起鸡尾酒上的腌渍樱桃,狠狠地一口咬掉。
喝,她这分明是动怒了,还敢说没有!
凌天手指在桌面画著圈圈,愉快地想著,如果纱纱知道她这回遇上的又是一个更大更周全的骗局,她会怎么样?会不会气到耳朵冒烟?
知道纱纱以为自己整倒了他,正满心期待扭下胜利的果实,嘿嘿,他就好想笑,心里同样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纱纱闷声不吭,一连喝掉了十杯马丁尼,咬掉了十个腌渍樱桃。
她皱著小鼻子,醺醺然又不满地大声问道:「‘欧阳纱纱’跟你有仇吗?你干嘛要这样欺负她?欺负她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吗?」
凌天抚了抚下巴,眼神里充满了回忆。
「关於欺负她的这件事嘛,说来就话长了——」
第四章
第一次跟凌天见面,纱纱只有七岁。
那一夜不宁静,藉箸暮色的掩护,一辆运货车悄悄开进了「御品楼」後门。
货车车箱里,堆叠许多布袋,每个粗麻布袋都用粗棉线把袋口缝得牢牢实实,一袋一袋堆砌整齐,毫无启人疑惑之处。
司机把车停在仓库门前,对著大门一喊。
「福成行送乾货来了——地瓜粉十袋、高筋面粉二十袋、低筋面粉二十袋、澄粉五袋,呃,还有……‘杂货’一袋,请点收!」
只见一个总管模样的男人匆匆跑出来,在单据上画了几撇。「可以卸货了!」
四、五个被吩咐待命的男人一齐跑出来,打开後车门。
「‘杂货’在哪里?」总管低声问。
「最上面的那一袋。」司机同样小声地答。
「可别闷坏了才好。」总管擦掉额上的冷汗,一边对形成搬货「接力队伍」的男人吩咐道:「小、心、小心点!把那袋‘杂货’挪到仓库里边去。」
「是。」声量小却精神好地答。
「杂货」被捧下来,一票阳刚汉子以前所未见的温柔劲儿,将它往後送。
仓库里,涌出一堆女人,对「最後一棒」嚷道:「放这边、放这边!」
「不对,应该放这边才对。」另一堆女人喊。
意见好多,「最後一棒」无所适从,一下子跑过来这里,一下子跑过去那里。
大夥儿奉当家主人的命,必须在此候著,个个都想抢先一睹「杂货」的风采。
「算了羹了,乾脆放中间,让大家都能看得到!」总管出来摆平。
「最後一棒」松了口气,连忙站准中间位置,把布袋轻轻放下。
布袋站得直挺挺,总管拿出利剪,一段一段地剪掉粗棉线,深怕伤了里头的「货品」一分一毫。
袋口打开,他小心翼翼地将布袋往下拉——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赫然出现!
众人一阵目瞪口呆,打从滚出娘胎,从没见过这么标致的小女生。
「快快快,快去向老爷报告,说人已经平安到了。」总管吩咐下去。
「是。」一个男人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女人们趋上前来。「小妹妹,你真漂亮,叫什么名字啊?」
「纱纱。」稚嫩却清晰的童音,向所有人自我介绍。「我姓孟,孟纱纱。」
虽然七岁,但她的个子却比同龄的孩子娇小。脸儿粉粉的、眸儿亮亮的,剪到耳下的头发卷卷翘翘,樱桃红唇微微噘著,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长时间被藏在布袋里,非但没有让她哭闹不休,反而为两朵般新添上薄薄的红。大概是因为怕羞,她小脸垂得低低的,偶尔抬起来,怯生生地打量周遭。
「你累不累?渴不渴?想不想吃点东西?」
虽然嘴里关切问著,但女人们还是围绕在她周遭,不停打量。一下子拉拉她的裙摆,确定那布料是真丝织成,一下子掐掐她的脸颊,直说年轻真好。
只有一双眼神锐利地穿透人墙,直接而彻底地观察她。
孟纱纱抬起头来,笑甜甜的小脸蛋,也是一望。
那是个少年,黑发黑眼睛的中国少年。他个子高姚,容貌清俊,但过于清瘦,好像吃饭喝汤都只抽长了他的身高,却没长几两肉。
他留著黑缎般的长发,以皮绳束在脑後,神情漠然气韵特殊极了。
纱纱圆圆黑黑的大眼睛,眨了几下。
他突然排开人群,朝她走去,牵起她的小手就走。
「等等,凌二少,你要带她去哪里?」女人们追嚷著。
他回头,神情级然。「找张椅子,让她坐下来——」
凌天握著那软绵绵的小手,坚定地带她到仓库管理处,将她抱上椅子。
「谢谢。」纱纱好有礼貌地道谢,小声对他说:「你怎么知道我想坐下来?」
「因为你的膝改在发抖。」安置好她,他就退到一边去。
纱纱垂下小脑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仍是端庄地坐著。
虽然才刚刚见面,但她已经决定,她喜欢这个大哥哥,就像喜欢妈妈、喜欢润雅、喜欢润雅的老奶奶一样的喜欢。
女人们靠过来,仍在吱吱喳喳。
她不喜欢被人围著看,好像她是动物园里的猴子。不过……人看猴子,猴子也在看人啊,大家看来看去,两不相欠,嘻!
纱纱差点笑出来,她赶快抿唇坐直,装作很淑女的样子。
妈妈教过她,名门淑嫒有一套规则要遵守,态度必须落落大方,可不能畏畏缩缩;在人前,无论如何都要〈〈一住很愿、很优雅、很有气质的模样。
如此一来,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会被她唬住。
只要做到这些,她的小脑袋想要转些什么样的点子,妈妈都不在乎。
纱纱在坚硬的木椅上,端坐有如公主,脑子骨碌骨碌转。
不知道为什么,前天半夜,妈妈突然把她从床上拉起来,叫她穿上斗篷,全身裹紧,离开家门。她还来不及说声再见,就被几个陌生人带走了。
这是在躲猫猫吗?她从来没玩过那么久的躲猫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纱纱颤抖了一下,一枚小戒指从紧握的小拳头里滚了出来。
「哇,那漂亮的戒指。」
女人们的视线,从小女娃移转到了掉在地上的戒指。
小戒指以精纯白金为底座,镶上各色宝石,炫光四射,价值当然不菲。
「谁给的啊?」一个女人帮忙捡起来,拿在掌心仔细看。
「妈妈。」喂,还给我啊!纱纱心里嚷道,脸上还是维持甜美的笑容。
「哇,我看看,这些宝石真漂亮!」
「设计也很艺术!」
「一定贵得不得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移到那枚小戒指,仿佛纱纱一瞬间隐形了,没有人再注意到她。
三姑六婆式的闲话也纷纷出笼了。
「这么名贵的戒指,随手给个小孩也不心疼!富家女果然就是富家女。」
「怎么会心疼?你们瞧,这女娃粉雕玉琢,多漂亮多乖巧,她不也舍了!」
「哎呀,就像送个戒指一样,随手也把女儿送给了别人。」
「这孩子也怪可怜的,母亲是个千金大小姐,一时被爱情冲昏头就生下来。」
「瞧她这模样,她妈妈大概是把她当作巴比娃娃,打扮著好玩吧。」
「现在人家的元配发出追杀令,死都不愿丈夫跟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活在世上,这富家女大概是怕了,连夜叫人把孩子送到这里来。」
「咱们这儿内部森严,加上这娃儿的父母都是‘御品楼’的常客,当然要托就把孩子往这里托罗。」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天才晓得!搞不好那个富家女玩腻了,乾脆藉机把孩子一甩,另觅幸福!」
纱纱低垂著脸,震慑在当场。
她以为,她只是玩个躲猫猫的游戏。原来……原来,她被遗弃了!
怪不得妈妈要连夜将她送走、怪不得不准她跟润雅说再见、怪不得她被装进麻布袋里、怪不得她在车上颠簸好久,什么都看不到,再见到光明,就是来到这个好陌生好陌生的地方。
饶是她人小鬼大,心也惶了……纱纱又生气又伤心,眼泪扑簌簌地就要滴下……但是不行,不能哭!妈妈说过,无论如何都要〈〈一住淑女的风范。
所以,没什么了不起,这真的没什么了不起!
一个黑影踏过来,骨节分明的大掌一摸!就将小戒指取走。
「凌二少!」哎呀,她们闲话还没说完,戒指也还没看够啊!
凌天沉著脸。「这是纱纱的戒指,没有她的同意,你们无权把玩。」
大夥儿都摸摸鼻子,呐呐地转过脸。
「还有,老爷请你们来陪伴她,只是叫你们来嘴碎。」他的神情更冷。「别以为孩子就听不懂闲言闲语。」
谁也不敢反驳他。
达二少是老爷同门师弟的独子,几个月前因为父母双亡才被老爷带回来,名义上也是她们的主子。他大概是还在服丧期,总是板著冷面孔,不是很好亲近。
凌天取下束发的皮绳,穿过小戒指,两端绳头打了个结,挂在纱纱的脖子上。
「这样就不会掉了。」
纱纱抬起头,从隐隐的泪雾中,看著凌天的模样。
在她的眼中,他很高大,很有力气,也非常可靠;才刚见面,他就帮了她两次,一次帮她找椅子坐下,一次是帮她拿回小戒指。
他好像很会为她设想的样子。
在陌生环境里,孩子有求生的本能,纱纱似乎也找到了今後可以倚赖——耍赖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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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躲避追杀令,纱纱就在「御品楼」住下。
「御品楼」是一间历史悠久的中国式餐厅,创始人是宫廷御厨,传承至今有八代,代代接棒人都是名厨,除了经营餐厅之外,也负责传承最道地的中华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