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男仆见她神情惊慌,急问。
「先生他……他好像……」她不知该如何说明整件事情,而此刻也没有时间让她说明。
男仆警觉地往房里冲,几个大步就冲到床边。
看见全身赤裸只盖了被单的塞尔,男仆一震。「先生,你……」
「我的背……」塞尔艰难地道。
「我的天……」男仆见状,飞快地抓起电话,拨了一组电话号码。
「岩田医生,不好了,你快点来,伊瓦诺夫先生他的背疼复发了。」
未希一脸茫然却忧心地站在门口,直直地望着床上的塞尔。
她感觉得出来,塞尔的身体有着病痛,而且是一发作起来,就会痛到要他命的病痛。
他的背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的发作?难道……难道都是因为她?
她的存在让他的病痛发作吗?他说他不想再见到她的脸,是因为他知道她的存在将引起他的病痛?
如果真是如此,她想……她是该离开。虽然前途茫茫,她也不知该何去何从,但她不能变成他的困扰,她不能如此厚颜的赖在这里。
「我会走……」她喃喃说着。
但在她离开冬馆之前,她希望至少能看见并确定他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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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希跟着阿彩及几名老仆们站在房门外,焦急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岩田医生走了出来--
「医生,先生他……」阿彩急问。
「他是不是很久没吃药了?」岩田医生问道。
阿彩点点头,「先生已经很久没吃药,也未发作过了。」
「唔……」岩田医生暗付着,「可能是因为天气突然变化吧……」说着,他下意识地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
「最近的气温突然下降,又湿又冷,极可能是造成他背疼的原因。」
「那他没事吧?」阿彩忧心地问。
「我已经替他打了止痛针,也重新配了一些药,记得让他准时吃药,好好休息个几天再说吧。」
「是的。」阿彩点头。
岩田医生转头看着男仆,「你现在就跟我回去拿药。」
「是。」男仆点头,跟着岩田医生离开。
「好了,你们都去休息吧,这儿我来就行了。」忙了半天,时间也不早了,阿彩决定由她一人留下来照顾塞尔。
「那我们先回去了。」其他人点点头,转身步伐轻悄安静的离开。
阿彩叹了口气,转头看着还站在一旁的未希。「未希,妳也去休息吧。」
「阿彩姨……」未希眉心一叫,眼眶泛红地道:「让我留下来照顾先生,好吗?」
阿彩一怔,「为什么?」
「我……」未希神情愧疚地:「我觉得先生会这样,好像都是我害的……」
阿彩蹙眉一笑,拍拍她的肩。「傻瓜,不关妳的事,这是先生的旧伤。」
「可是……」想起他发作时那痛苦的模样,末希的心一紧,眼泪也掉了下来。
「末希?」
「先生发作前在发我的脾气,我……我……」她声线哽咽,说不出话来。
阿彩笑叹一记,「所以妳认为他是因为这样而发作?」
未希点点头,轻声啜泣。
「唉……」阿彩无奈地摇摇头,「看来我不让妳留下来,妳可能会哭一整晚……」
暗付须臾,她像是有了决定--
「好吧,我就把照顾先生的工作交给妳,一有状况要立刻通知我,知道吗?」阿彩说。
「嗯,我会的。」她感激地点点头。
阿彩摸摸她的脸颊,怜惜地道:「妳晚餐也还没吃,我叫人给妳送点吃的过来吧。」
「谢谢阿彩姨。」她弯腰一欠。
「嗯。」阿彩轻抹去她的眼泪,「别哭了,嗯?」说完,她转身走开。
看着她的背影,想起刚才她那温柔的手,感性的未希又流下泪来。
阿彩姨就像母亲一样爱护着她、关心着她,而这是她打从心底不愿离开冬馆的原因之一。
但这一次由不得她,待塞尔的背疼症状梢缓后,她就会离开冬馆,永远地走出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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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夜,未希不敢合眼。她的两只眼睛没有一秒钟离开过塞尔的脸,她的心也始终悬在他身上。
高壮的他,此时是如此虚弱地躺在床上,原本肤色就白的他,如今更加苍白。
是什么样的旧伤让他如此痛苦?
他的眉心纠结着,脸上的线条不时痛苦的抽搐,虽然眼睛是紧闭的,但她总觉得他并非睡着,而是痛得有点迷糊了。
窗外飘着阴阴的雨丝,雨势不大,但阴沉的感觉让人浑身不舒服。
真是天气骤变造成他旧伤发作?还是她的存在让他……唉,不管是什么,他发作时正在发她脾气是不争的事实。
「唔……」突然,床上的他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先生?」她趋前一探,发现他似乎正在作梦,而且显然是个不怎么愉快的梦。
他呓语着,唇片微动,却听不出任何一个字。他额头冒着汗,神情痛苦。
未希赶紧拧了条热毛巾,替他擦拭脸及汗湿的脖子,动作细心而温柔。
突然,他的手一抓,攫住了她的手腕--
她一惊,疑惧地看着他。
她以为他醒了,以为他会睁开眼睛要她滚出去。但……他没有。
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脸上的表情慢慢的和缓、慢慢变得安心……
「先生……」看见他的表情不似先前痛苦,未希松了一口气。
她试着从他手心中抽出手,但当她一动,他竟握得更紧、更牢。于是,她把手任他抓握着,然后安静地、耐心地坐在床沿守候。
看他一直纠结着的浓眉已经舒展开来,她知道他已经好多了。
唇角轻扬,她安心的一笑,然后打了个呵欠。
累了一天一夜,瞌睡虫不断地爬上她的眼皮蠕动,她的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沉……
虽然她知道自己不该睡着,但终究还是忍不住闭上眼睛,趴在床边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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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串的恶梦纠缠,伴随着从背脊尾端传来的刺痛感,让塞尔一直处在如梦似幻、迷糊不清的状况中。
母亲的微笑、母亲的画像,还有母亲的背影……这一切不断地在他脑海中流转,让他分不清自己是醒着或睡着。
「妈咪,妳要去哪里?」他从床上爬下来,摸出了房间,只看见包着头巾,身穿大衣,提着皮箱,像是要远行般的母亲,轻悄小心地走在无人走动的走廊上。
母亲回过头,停下脚步,给了他一记温柔的微笑。
「妈咪……」感觉到母亲似乎要离开他到什么地方去,他快步上前,想抓住母亲的手,或者是衣服。
母亲闪开了他的小手,「骏,妈咪要去一个地方。」
骏是他的日本名字,母亲总是那么唤他。
「我也要去……」
「你还不能去……」母亲不时警觉地左右张望,「等妈咪准备好了,就回来带你去。」
「妈咪……」童稚的他忍不住提高声线。
「嘘,」母亲飞快地捣住他的嘴巴,「别出声,你乖,千万别出声。」
「妈咪……」
「妈咪最爱骏了,要乖乖等妈咪回来喔。」说罢,母亲提着皮箱,转身快步地离开。
他安静地、小心地尾随在母亲身后,他下了楼,走出客厅,穿过庭园,走过车道,然后来到冬馆入口的大门。
怕妈咪知道他跟来而不高兴,他偷偷地躲在树后。
这时,总是举止优雅的母亲,居然爬上了高约四公尺的雕花大门,而门外等着她的是一个……男人。
那不是他的父亲尼克,伊瓦诺夫,而是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男人。
他吓傻了,想叫,但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就这样,他眼睁睁看着最爱的妈咪,被那个男人带走……
他是那么相信她,但她却再也没有回来过,即使他受了伤,差点摔成残废时,陪在他身边的,也只有总是威严冷肃的父亲。
他知道自己被骗了、被背叛了,他的妈咪再也不会回来,那个白皮肤、黑眼睛的漂亮女人再也不会回来。
思念母亲的父亲请人为母亲画了一幅画,记录下她最美的时候,然后他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惆怅里,直至死前还念念不忘、郁郁寡欢。
那个温柔的女人有着夜叉般的心肠,而阴沉严厉宛如恶魔般的父亲,却有着柔软的内心。
从那一刻起,他诅咒母亲,也憎恨日本女人……
他是如此的憎恶着日本女人,尤其是像她的日本女人,但却有个神似她的女孩来到他面前,进入他生命中,扰乱了他的生活。
他要赶她走,是的,他一定不能留她……
突然间,他感觉自己又热又湿,十分难受。左右张望,他发现自己沉浸在滚烫的泥浆里,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无法脱身……
他拚命地挣扎,却越陷越深。伸出手,他抓到了另一只手。
那只手细细软软的十分清凉,一下子就减轻了他的痛苦。让他整个人沉淀了下来,背似乎也不再那么痛。
就这样,他紧紧地抓着那只手,那只让他安心的手,直到……他睁开了眼睛。
看见熟悉的天花板,他知道自己在房里,而且躺在床上。他的手心握着某样东西,感觉软软的,温温的。
他隐隐听见雨声,往窗口望去,外面灰蒙蒙的一片,很难判定目前是什 时分。他慢慢地转动颈子,往旁边一瞧--
一张熟悉的脸映入他眼底,不只是因为她的脸像他记忆中的某一张脸,而是他已经慢慢熟悉了这张脸……
这时,他发现自己握着她的手,也就是说减轻他痛苦,让他慢慢从混沌的梦境中醒来的就是她。
真是不可思议,这只手的主人给了他安定,却同时也是让他混乱的凶手……
她像是累极了,脸上还隐隐带着泪痕。她哭过?为什么?她担心他吗?她在这里守了他多久呢?
不知为何,他的心柔软起来,但他却不自觉--
第五章
感觉到有道炽热却温柔的视线注视着自己,未希幽幽醒来。
当她睁开眼睛,发现塞尔还握着自己的手,而且……他醒了。
她一怔,不知怎地竟羞红了脸。
塞尔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若无其事地松开了她的手,不发一语地转头望着灰蒙蒙的窗外。
未希整整头发,站了起来,「先生……」
「什么时候了?」他打断了她的话。
「喔,」她翻腕一看,「已经快七点了。」
「早上?」他问。
「是的。」她端详着他的脸色,发现他不似昨晚那么苍白憔悴了。「先生,饿了吗?」
「不饿。」
「医生要你准时吃药,你还是吃点东西比较好。」末希以商量的语气说道。
他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天、窗外的雨。
「这雨下了多久?」
「一整个晚上都没停过。」
「是吗?」他眉心微微一蹙,「雨天多梦,难怪……」
这话他说得极小声,但因为太过安静,末希还是听见了。
看来,他昨晚真是作了一整晚的恶梦。他都梦见什么?像他这么霸气强势且倨傲冷漠的人,会作什么样的恶梦?
「先生,」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想吃什么?」
「我非吃不可吗?」他声音有点虚弱,但气势还是有的。
她低下头,「医生要你准时吃药,所以……」
「不吃也死不了。」他毫不在乎地说。
这么多年,他不是熬过来了吗?背部受过那么重的伤,却仍能长得人高马大已算是奇迹,这样的他还怕什么?
他不怕疼也不怕死,因为他觉得自己早已死了,而现在的他只不过是具行尸走肉而已。
听见他这句任性的话,未希只感觉到悲哀及难过。
昨天她听阿彩姨跟岩田医生说,他已经很久没吃药了,他是故意的吗?他根本不在意自己会变成怎样吗?
这个表面凶恶冷酷的男人,心里有道她不了解的伤口,而那伤口恐怕才是要他命的真正原因。
他一定要吃东西,因为他得吃药。如果阿彩姨来,他应该会乖乖吃东西吧?
他不想看见她的脸,又怎么会有胃口吃她准备的东西?
「先生,如果你不想看见我,那我请阿彩姨来。」
塞尔睇着她,那张忧心的、不安的、温柔的脸。
这张脸并没有那么可憎,尤其是在她守在他身边一夜之后。
迎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末希略显不安地站起,「我去请阿彩姨来……」说罢,她转身就要离开。
「给我几片烤吐司跟牛奶。」突然,一直沉默着的他开口了。
未希一怔,回头看他。「先生?」
「妳听见了吧?」他虽然面无表情,但声音却是和缓的。
她露出了放心的笑容,「听见了,我马上去准备。」说完,她飞快地离开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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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侍着他吃完早餐,未希让他服下岩田医生开的药。
塞尔依旧半卧在床上,哪里也去不了。他将视线转向窗外,神情落寞而忧郁。
未希安安静静地坐在他床边,不时忧心地睇着他。
他刚毅的侧脸透露着一丝孤独,给人一种矛盾又难过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不能问什么,但她真的很想知道,他的背是怎么受伤的?他又为什么故意对这样的旧伤置之不理?
他让自己痛苦,是因为这样的痛,让他想起什么或忘不了什么吗?
突然,她想起阿彩姨说过,绝不能提起他母亲的事,难道说这一切都跟他的母亲有关?他的母亲在哪里?活着还是死了?
「妳什么都忘了,对吧?」突然,他低沉的声音唤回了她。
她一怔,有点心虚。「嗯……」
「真好。」他幽幽地道:「如果我也什么都忘了,也许会快乐点……」
听见他这么说,她越发心虚起来。她没失忆,她记得一清二楚,装失忆只是为了留在这里。
「发生过的事也许不会忘记,只是会想不起来……」他灰色的眸子深处,有着深浓愁绪,「但越是想忘掉的却一直记起来。」
看沉默的他突然打开话匣子说了话,未希赶紧搭上话。
「先生想忘记什么吗?」她问。
他微顿,以目光瞥了她一眼。她以为自己问错了话,露出了不安的神情。
正当她以为他可能又要骂她两句时,他开口了--
「我想忘记欺骗我、伤害我、背叛我的人……」
她一怔。欺骗、伤害、背叛他的人?谁欺骗了他、伤害了他,又背叛了他?
「妳应该在逃避什么吧?」他的目光锁住了她,「因为妳想逃避,所以妳忘了。」
她确实是在逃避,逃避好赌成性、不思振作的父亲,逃避那些要抓她去出卖灵肉的流氓,她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她并没有忘。
几乎,她想坦白诚实的告诉他,但她怕他不谅解、怕他认为她从一开始就在欺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