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到极点的沐剑真,在好久好久的沉默后,那紧紧地抱著欧阳镶,像是一辈子也放不开的高大身躯,在轻轻的颤抖。
他哭了!
泪水,像是带著宇宙里最深沉的哀伤,默默的、静静的离开了他紧闭的双眼,顺著他憔悴的容颜,下滑到他满是胡碴的下巴。
轻轻的,泪水离开了他的脸,努力的将他的思念,滴落在欧阳镶面无表情的容颜上。
这是什么?
温温的、暖暖的,她好像从另外一个世界被召唤回来一般。
欧阳镶感到自己慢慢的恢复了知觉。
她原本无法感到外界的刺激,方才黑衣人在她身上用了那种奇怪的制穴手法之后,她就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禁锢在躯壳里的灵魂一样。
不但没有办法动,就连感官,也只剩双眼有依稀可辨的视力,还有耳朵,静静的在观察著这阴暗的牢房。
她曾尝试著要动,可是,却都不成功,她几乎就像个活死人一样的无助,渐渐的,她就像掉入一种梦境一样,整个人仿佛脱离了躯壳,静静的在观察著这个阴暗的牢房。
当地发现沐剑真进来的时候,她依然处于那样的状态,只是,她心底莫名的多了一层恐惧,要是以后她永远都像这样,她再也不能呼唤沐剑真、感觉到沐剑真,那她要怎么办?
当她看到沐敛真脸上绝望的神情,她的心似在位血。那一刻,她的世界仿佛碎裂了,再也没有未来,再也没有希望。
在沐剑真将她拥入怀中,她丝毫感觉不到他的一丝体热,那种绝望,更让她希望她至少能有自杀的能方。
可惜她没有……
然而,就在她的心在淌血时,却有一滴温热,就这么落在她本来毫无知觉的脸上,她的皮肤上所有的神经触感,仿佛都为了感受那一滴温热而重新复苏。
那是沐剑真的泪,让她的灵魂好像顿时又和身体连接了起来。
她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是这么的想要看到他的笑容,想要听到他的声音,想要感觉到有他在的温暖,她渴望抬起手来擦去他脸上的湿润,她渴望回抱著他坚实温暖的身躯,但是她还是办不到!
她的手还是抬不起来,眼睛还是没有办法转移到他的脸上,她甚至连回应他的温暖都做不到。
只除了感觉到他的泪,和他心底那种强烈的悲哀和痛苦。
她真的不知道,也不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出现,她只知道,如果可以,她愿意拿全世界来交换,在此刻,就在此刻,她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回他一个拥抱。
让他不再流泪!
****
「你说什么?」
在欧阳府的大厅里,丐帮的四个人,包括帮主姚剑峰、狂雪婆婆姜雪青、沐剑真的父亲沐龙四,和太原分舵舵主萧胜,都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著满脸谄媚笑容的欧阳雄霸。
「是呀!事情就是这样,现在,沐贤侄正在劝说我女儿,」他看向唯一见过欧阳镶的萧胜,「你也知道的,镶儿她个性倔强,从几天前我们父女相认过后,她就不知道怎么搞的,在生沐剑真的气,小俩口一直不愿意和好,这我们老一辈的也没有办法,是不是?」
「是这样的吗?」丐帮帮主沉吟了一会儿,「但我们只是想见真儿一面,毕竟,我们都大老远的过来了。」
「是呀!」沐龙四也开口了,「我不是不赞成他与贵府结亲,但是,说什么,他也该先来给我个交代,他就这样跑得不见踪影,实在不像是真儿的作风。」
「没错,我们今天非得见到真儿一面不可。欧阳雄霸,不论你再怎么说,去告诉真儿一声,就说婆婆要来看她的媳妇儿,他一定不会拒绝的。」
狂雪婆婆替大家表明了心意,没见到沐剑真他们绝对不走。
「这……」
欧阳雄霸沉默了一会儿,放沐剑真出来和他们见面,实在是很危险的举动,但是,这些老顽固,又不是他可以轻易打发走的,唯一的方法,似乎只有让他们亲眼看到沐剑真了。
幸好,沐剑真顾忌的欧阳镶在他手上,想必沐剑真也不敢轻举妄动。
「好吧!」他抬头环视了众人一圈,「我这就去叫沐贤侄出来。」
在吩咐下人好好招待丐帮众人后,欧阳雄霸离开了大厅,走到了后面的屋子里,「哼!那几个老不死的,竟然敢在我欧阳府作威作福?」
「老爷!现在怎么办?」
听到欧阳雄霸这么埋怨著,黑衣人依然是面无表情,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怎么办?当然是先让沐剑真出来,应付过今天再说,可恶!」他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只剩一个时辰不到,他要再不去行移功大法,就浪费了欧阳镶身上数十年的功力了。
「等一下你替我押著沐剑真去见那群老鬼,我要实行最后的移功大法,你帮我锁上地牢的门,记住!不准让任何人进到里面来妨碍我。」
「是!」
欧阳雄霸并没有注意到,黑衣人今天看著他的眼光里,特别大胆,里面不时闪过了各种情绪,有愤恨、有同情、有哀怜、还有愤怒!
他只顾著要得到欧阳镶身上的功力,为此,他的脚步更快、更急。
一到了地牢里,他便迫不急待开门进去。
没想到,他一进门,见到的竟然是这种情形,他看到沐剑真背对著他,半跪在地上抱著欧阳镶。
「放开她!」欧阳雄霸不悦的道,她毕竟是他的女儿,就算他不想认她,但乍见有人抱著她还是令他看不顺眼。
沐剑真并没有立刻反应他的话,他的沉默几乎到了欧阳雄霸开始生气时,沐剑真的声音才缓缓的发出来。「我不会放开她,这一辈子,永远不会,而你……」
沐剑真转头看著他,眼里冰冷无情的神色,竟然惊得连欧阳雄霸这样残忍的人也退了一步。沐剑真眼里的神色不愠不火,但却带著天底下他看过最有恨意的寒冷。
仿佛冷得连北方的狂风暴雪都抵不过这样的寒。
「我不会放过你,即使下了阿鼻地狱,我也会日日夜夜缠著你,你这个狠心到连自己的女儿武功都废掉的恶魔!」
「废掉?」欧阳雄霸一震,「我还没有废掉她……」
「没错!」
突然,一个好听的仿佛来自天籁,从美丽绝伦的天仙口中发出的声音,就在沐剑真耳畔响起。
「你……」沐剑真惊喜的低下头看著欧阳镶。
但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却不是看著他。
「低头!」
只见欧阳镶手一挥,一支几乎看不到的银针,咻地呈螺旋状往欧阳雄霸飞去。
那是她姑姑千交代、万交代,不到生死关头绝不能用的暗器,也是她唯一救命的宝物,这东西强烈的毒性,只要沾到它的人,必将残废一辈子。
「哼!」欧阳雄霸猛然退后,掌风顿时化成一堵墙,「你姑姑这点雕虫小技,你也敢拿来这里献宝?」
可惜,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毒针因为它特殊的构造,非但能呈螺旋状飞行,还可以破所有气功形成的罩门,因此,冷不防地,毒针直驱而入欧阳雄霸的防护墙里,教他惊诧了一下,另击出一掌抵挡。虽然毒针因为掌风的强劲而偏离轨道,但是,还是轻轻的划过了他的手臂。
然而,这千分之一秒让欧阳雄霸短暂的麻痹,却产生了令他们全然意想不到的状况。
「呃?」
他整个身形都突然顿住了。
只见他的双眼睁的大大的,像是慢动作一样,他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腹部,看到那里露出一小截熟悉的银白时,他又缓缓的转过头去看木门外,站在他身后的黑衣人。
这突如其来的变异,让欧阳镶和沐剑真都讶异的看著门口。
「为什么?」
欧阳雄霸的声音里只有不可置信,完全没有恨意或生气的情绪,仿佛直到这一刻,他还不相信出剑的人会是黑衣人。
「没有为什么!」黑衣人的眼里,流露出深沉的悲哀,「只是救我女儿的时机刚好。」
「什么?」欧阳雄霸的眼里,终于绽于出恨意的光芒,「就是你!该死的!就是你!」
黑衣人缓缓的点头,「没错!我一直不敢为镶镶报仇,就是因为不确定镶儿是否仍活在你的魔掌下,现在,一切终于解脱了。」
「镶镶?」黑衣人口里吐出的这个名字,还有两人之间的对话,终于让欧阳镶有了反应,蓝镶镶是她的母亲呀!黑衣人说……
难道,她的父亲不是欧阳雄霸?
「你才是我爹?我真正的爹?」
她冲向门口,想看看那个身形掩在木门后的黑衣人,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身躯几乎已经呈半跪姿态的欧阳雄霸,眼里散发出狂乱而暴怒的光芒瞪著她。
他怒含著一口鲜血,手掌向上一翻。
「镶儿!」沐剑真大吼,再一次的恶梦重演,他尽全力的扑向前去,但却因为先前遭欧阳雄霸一击,受伤武功没办法施展开来,而让他心惊胆跳,这一次,真的来不及了吗?
「不要过来!」
只见黑衣人大喝一声,人也同时冲向她,就在这一刻,一阵强大的掌风带著千军万马的气势席卷而来,那是生命走向尽头的欧阳雄霸最后的一击。
「呃?」
只见黑衣人气血逆袭,「哇!」的一声,吐出来的血溅了满屋子都是。
「爹!」
「镶儿!不要!」
欧阳镶一声大叫,武功被制的沐剑真,终于跟上她的身形抱住她,阻止她接近欧阳雄霸,他深怕刚刚的事会再度上演一次。
「放开我!」无奈,欧阳镶身上的功力已经恢复不少,而沐剑真因为武功被制,根本毫无阻止之力,他只好跟著欧阳镶到了黑衣人的身旁。
「爹!你才是我爹,是不是?」
欧阳镶扶起黑衣人,她满眼的泪水,看著眼中这个对她来说,几乎是全然陌生的中年男子。
黑衣人带著满口的血,他的脸上泛著满足的笑容,「是……真的!」
他的话里带著满足的叹息,「当我第一次看到你,就知道你是我和镶镶的宝贝女儿。替我……呃!替我……谢谢荒兰……谢谢……」
连「她」字都还来不及说出口,黑衣人的生命便消逝无踪了。
「爹!」欧阳镶放声大叫,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她和自己亲生的父亲,竟然就只有这么短短一刻相会的缘分。
她花了这么多时间,从信件里去崇拜欧阳雄霸,在比武大会里静静的观察著欧阳雄霸,却没能正眼看过自己亲生的爹一眼。
看著地上两个都是她「父亲」的尸体,在一瞬间里,欧阳镶失去了知觉。
「镶儿!」
在欧阳镶的整个宇宙里,只剩沐剑真的声音和温暖回绕著。
****
在欧阳重霸府的大门外,红色的囍字明目张胆的四处张贴,高高的白墙,满满都是。
「你真的要和我姊姊结婚?」
「嗯!」
沐剑真点点头,他对著他未来的小姑笑道:「怎么?你也想结婚吗?」
「才不呢!」欧阳瑜翘起她的小鼻子,「我有这么一大片的产业要管理,哪来的时间再去搞什么比武招亲大会?」
「唔!说的也是。」
沐剑真点点头,他和欧阳镶决定,牢里的事情,就到他们两个人为止,除了需要对欧阳荒兰交代一声外,说出来给别人听,只怕会引起更多的伤痛和麻烦,他们会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为了一圆他们两人编出来的谎言,也为了顾全还要在欧阳重霸府生活的欧阳母女,还有其他的好人,他们甚至故意将欧阳镶真正的父亲说成坏人。
他们这么苦心安排,所为的,只是想让欧阳瑜可以安心的在欧阳府里,和多年来不曾相聚的母亲,好好的聚一聚,也让母女俩好好管理这片庞大的产业。
劈哩叭啦!劈哩叭啦!
大门外面传来了震天价响的锣鼓喧声,显示新娘子准备出阁了。
「喂!我姊姊交给你了,你如果不想要,随时可以退货哟!」
给人印象一向是温柔可人的欧阳瑜,在父亲的压制消失后,放肆张狂的本性就越来越明显了。
「是!」沐剑真轻笑道,但后脑勺却挨了一记小珍珠的突击。
「你敢说是?」原本就美若天仙的欧阳镶,掀开了轿帘的一角,露出了她那个经过妆点后,更形高贵脱俗、气质不凡的脸庞。
她带著笑意的责骂,「我不把你丢回土地公庙,你就要偷笑了,还敢退货?」
「不敢!不敢!」
在一群人的嬉笑间,热热闹闹的婚礼举行著。
是夜--
「喂!你真的要我睡床底下呀?」沐剑真看著欧阳镶一脚将床上的棉被踢到自己跟前,他不敢置信的望著她。
而在床上的欧阳镶,则是耸耸肩,一脸「就是这样啦!」的神情。
「你别想!」沐剑真摇摇头,就往床上爬去。
「你打过勾勾的!」欧阳镶猛然伸出她细致白嫩的手臂,做出两个人在十五年前,那个断崖边许下约定时的手势。
这个天真无邪的动作,让沐剑真顿时止住了他的身形。
「唔!」
他迟疑了一下,但不久,他又向她靠了过来。
他露出了一个邪气而英俊的笑容,「是呀!」他放慢的声音,有著低沉却柔滑的性感。
「不过,我可没有说晚上不睡觉时,我也不待在床上哟!」
「什么?」
欧阳镶露出狐疑的神色,他到底在说什么?他为什么不求她?其实,她也舍不得让他一个人睡在地上呀!
她只是想跟他玩一玩,他怎么连这点默契都没有?
还有,「晚上不睡觉能干嘛?」
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最后一个想法竟然脱口而出。
「你不知道……」沐剑真走到床边,单膝跪到她身旁,高大的身躯,带著令人炫惑的性感,对欧阳镶直逼而来。
「你……」
欧阳镶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感觉?她甚至不用抬头看沐剑真脸上那个性感的笑容,光是听到他的声音,她的心儿就扑通扑通的直跳。
更别提他这样靠近她了。
她努力的将身子往后挪了几吋,脸上的神情也颇为不自在,然后她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想干嘛?」
她脸上那性感的纯真,透露出独有她才会说出这样的蠢话。
「我的天!」沐剑真笑叹了一口气,「难怪你妹妹建议我退货。」
「什么!你……唔!」
欧阳镶到口边的抗议话语,硬生生的被沐剑真逼了回去,没有多久,她终于、大概、应该是了解要做什么了。
约两个时辰后,昏暗的洞房里,传来沐剑真得意的声音,「怎么样?你还希望我睡床底下吗?」
欧阳镶的静默不语,让原以为会很快得到回应的沐剑真开始紧张了起来。
「怎么了?」
他的眼神,从得意转变成关心,深邃的眼眸里包含著无限的柔情,他凝视著欧阳镶在皎洁月光下,那个沉静得让人发慌的姣好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