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就要上班吗?”吕大书意识到他得先下手为强。
“不,”白熙阳摇晃脑袋:“今天我要先做一件流浪装,明天才正式上班。”
整个早餐时光,吕大书可以说是索然无味,心事重重。
这种低迷围绕不去,随着他被带进办公室。他独坐沉思了一阵子,办法已在脑中成形,对付熙阳不太难,她还是个孩子,但他所采用的办法却无法独立完成,必须得到公司的谅解与协助,即使他自己是老板。偏偏他有着最排斥麻烦别人的个性,所以这个办法才会让他犹疑了那么久,难以果决实行。
终于他还是拿起电话,按下内键。
“载文,请即刻到我办公室,有事找你商谈。”
吕大书挂上听筒,幽幽燃起了一支烟。
“大书。”柏载文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坐。”吕大书很快地进入主题:“我打算告假出国,为期一个月,这几日,我们将重要的案子确定下来,拟好之后,全权交由你执行。三天后,公司召开大型会议,我会说明所有部门运作的方针,其余的大事琐事,一切劳烦你了。”
柏载文显然有些迷茫。“怎么回事,因为熙阳吗?”
“熙阳最近闹着要出去工作,想当个兼顾事业与婚姻的女人。”吕大书简短地说明原委。
“那很好啊,出社会对她有帮助。”柏载文饶有兴味地凑嘴。
“她要去垃圾堆捡破铜烂铁!”
柏载文一听,哭笑不得:“什么?她……早知道你娶了个麻烦!”
“除了告假带她出国以打消她的念头外,我找不出其他方法阻止她。”吕大书说出实情。
“你不觉得你太宠她了吗?”柏载文不以为然。
吕大书无奈地笑了笑。
柏载文摊开手:“熙阳的脑袋太简单,你大可以用对付小鬼的方法对付她。当初你决定要娶她,我和紫嫣都不赞同,我们都认为熙阳不是适合你的对象,她才几岁,连高中都没毕业,你选择一个小孩子来作为妻室,无疑是增添自己的负担。”他不跟大书客套,很直接地说出自己的看法。“你自己事业繁重,工作压力已经够大了,回到家后妻子不能温柔解语,替你分忧解劳,还成天到晚找麻烦。你不是超人,迟早会被她逼得神经错乱。”
“载文,你不了解……”
“我对熙阳没偏见,只是实话实说,不过她绝不可能像紫嫣一样,作个内外兼顾的女强人。熙阳永远负责制造问题,于是你永远得帮她收拾残局。也许你说对了,我是不了解,但我至少了解你现在很烦,而你烦恼的来源就是熙阳,我还了解,你原本规律有原则的生活,被熙阳搅得一塌糊涂。这还不够吗?
“你们才结婚一个月,以后还有长长的一辈子要过,你们才蜜月回来多久,你现在居然要请假二度蜜月?你实在应该多为公司着想,不该为熙阳而耽误公事,学她这样任性妄为,说告假就告假。在婚姻中,总是她牵制你,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你应该管束她,就算你舍不得管她,最起码你也不可以失去自己的处事原则。”柏载文率直地劝谏。
面对载文的长篇大论,吕大书没有生气,也没有赞同,他只是用沉默表示他的坚持。
柏载文叹了一口气:“你仍然决意出国?”
“是的。”吕大书终于开了口。“其他的要多多麻烦你了。”
“好吧。”柏载文站起身,准备离去。
“多谢你!”吕大书也跟着站起来。
“没什么。”柏载文负疚似的笑了笑,“别介意我的直言无讳!”
柏载文满怀心思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的秘书亦是他的妻子——汪紫嫣,抬眼问他:
“怎么了,大书找你进去谈什么?这个月的业绩不佳吗?”
“不,他要告长假出国。”
“哦,”汪紫嫣垂下了眼帘,埋首回到自己的电脑文书上。“为了熙阳吗?!”
“你也猜得出来!可想而知,若以大书平日的作风,根本不可能会想出这种荒唐不负责的鬼主意,一定又是熙阳在捣乱。大书也真是的,总是任着她胡来。”
汪紫嫣闻言一笑,放下手边的工作,走到咖啡壶座前倒了一杯咖啡递给载文。
柏载文接过来啜饮,他笑看紫嫣,有感而发地说:“大书应该像我一样,娶一个像你这样的贤妻。”
汪紫嫣虽认同载文的说法,却不喜批评他人,只说:“这也没什么不好,我们可以在这一个月全力冲刺,让营收创新高。”
柏载文牢骚还没发够:“紫嫣,你当然清楚,现实的生活世界并不是熙阳所想像的童话故事,只有梦啊、青春和幸福。大书还能由着她胡闹几次?还能告假出国几次?同为男人,但是我真不懂大书。”
汪紫嫣笑说:“我也不懂。但别气了,谁教你们是生死至交,又是绝佳拍档,你只好多担待了。”他看着紫嫣姣美的脸蛋,觉得她真是一个最理想的女人。
她拥有细密的心思与绝顶的聪慧,她成熟而干练,深沉而圆融,内敛而稳重,却不失女人的柔媚多情、娇楚动人。
他微笑了,发自内在,深自庆幸着自己的选择与好运。
“别只是这样望着我,”汪紫嫣唤醒他。“回到工作中吧!”
白熙阳在家里翻箱倒柜,想要寻出一件可以用来作流浪装的衣服。
她假想自己穿上流浪行装的模样,忍不住鼓掌喝彩!
她已经想好了,上衣必须宽大修长,最少也要长及膝头,再缝上两个大口袋,那样天冷的时候可以把手直接插进口袋,捡到特别的小玩意儿时,也能直接放进口袋。下半部则搭配长裙,要退色的,展开来能够形成半圆形,这样子旋转起来才会有打折的波浪。
至于头发呢?因为太短,就扎马尾好了,梳不上去的部分,让它随意散落在颈后吧,这样更富流浪的气氛。
鞋子就简单了,那双还未丢弃的黑色旧马靴就成了。
她将需要的衣服集中摊在缝纫机前,机台上放置了一叠剪好的碎布,有星形、椭圆形、三角形、鸡心形、葫芦形、弯月形、花朵形,及变形虫不规则形。一切准备就绪,白熙阳认为自己真的很棒后,就启动缝纫机,卡卡卡地贴缝起来。
这天傍晚,吕大书下班回家,知道他有最棒的晚餐可吃,而熙阳的流浪事业也会在餐桌上泡汤。想到即将可解决掉烦恼事,他不禁悄笑,真好,美妙的晚餐时刻和一个美妙的惊喜!
他放慢脚步悠然地走进餐厅,拉开椅子坐下来,等着开饭。
白熙阳在厨房里哼哼唧唧,轻吟低唱。
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今天的菜肴很棒吧!”白熙阳因兴奋而染红了脸。
“快坐下来,我已经等开动等好久了。”
晚餐愉快地进行到一半,吕大书开启正题。
“熙阳。”他没有停下碗筷,边吃边谈。
“嗄?”白熙阳应着,放下碗筷喝呷一口白酒。
“你能不能不要出去工作?”吕大书问起,没有用十分认真的语调,像是随口说说而已。
“不能!”白熙阳的回答简洁而坚定,她捧起碗筷,继续用餐。
接下来的时间,两个人都静默了一阵子。
“你为什么这么问?”白熙阳突然开口,任性和不满在脸上表露无遗。
吕大书不说什么,预料中的发作时间已到,他继续吃饭,继续微笑着。
“你不君子,你自己答应我的,你想出尔反尔!”她愈来愈激动:“你知不知道我的流浪行装已经做好了?你知不知道为了拾荒事业,我已经兴奋了一整天?你知不知道我已经非常期待新生活的到来?”
她一瞬也不瞬地瞪住他,竖着眉毛,腮帮子高高鼓起。
“你不可以叫我半途而废,你不可以不让我做这件事,如果你一定要破坏我的计划,我就离家出走,我要流浪到天涯海角,让你永远找不到我!”
吕大书饱足了,闲闲地托起杯子啜饮,嘴角唇边的笑意始终没停过。
“你说话!”她采命令式口吻。
“你好好吃晚餐,吃饱后我们再谈。”他说。
“不吃!”白熙阳迅速表示。
“那喝点汤吧。”
“不喝!”
快如闪电的回答,眼看即将打雷下大雨了。
吕大书依旧笑着,眼光更柔更深了。
“我好讨厌你的笑,你能不能不要笑,你笑起来像老好!”愈来愈差的形容词,气呼呼地迸出口:“你贼兮兮,简直可以上八点档主演一代奸臣吕大书!你长得就充分像个乱臣贼子,连演都不用演,你,就是你——”
说到最后,白熙阳的手已经指到吕大书的鼻子上,声音也变成尖锐的嘶叫。
吕大书看着熙阳一连串的有趣反应,到此时才纵声大笑。他把熙阳举在鼻端的手一把捏住,握在自己胸前,轻轻唤着她:“熙阳,我又没说什么啊,你怎么气成这样?”
“你是没说什么,可是比说了什么还可恶!你居心叵测,一肚子坏水,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挠我出去工作!”她虽不精明,可这基本的判断还是有。
吕大书认真地看着熙阳:“你听我说,我并不是说你一定不能去,我只是问你能不能不要去。”
“我为什么不要去?”白熙阳充满敌意反问。
“用个礼物跟你交换。”
“不换!”白熙阳闭上眼睛,毫不犹疑。“说什么都不换!”
“不考虑一下?”吕大书换了个坐姿。
“不换、不换、不换,就是不换!”白熙阳一叠连声地喊。
“带你出国玩,时限三十天,世界各地任你挑选。但是,回来之后不准再提关于工作的事。”
白熙阳呆了,狐疑的眼光扫向大书,同时脑海已经决定连考虑都不用考虑了,直接放弃流浪,去跟他条件交换。
而吕大书虽认为这事有九成把握,不过这种紧要关头,他还是有点紧张。因为太在乎她了,又因为熙阳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小妻子,有可能会逆转情势,来个软硬通杀,要出国、也要工作,夺得双项锦标,成为最后大赢家。
这一对夫妻,同时嘎然静止,不动声色地互相猜臆对方的心思。
过了好一会儿,白熙阳试探性地问:“我要去埃及喝尼罗河水许愿,然后进金字塔探险。”
“好,去埃及。”吕大书笑允。
白熙阳高兴地跳起来,攀上大书的膝盖,环抱住他的颈子,心花怒放地说:“我要去巴里岛,收集岛民们的木雕作品,还要去海神庙观赏民俗祭舞。”
“好,去巴里岛。”
白熙阳“呀荷”地欢呼起来,手足舞蹈地摇摆身子,弄得吕大书坐不稳,差点怀抱着她一齐摔下座椅。
“我还要去大英博物馆,去剑桥大学泛舟游湖!”
“好,去英国。”
“耶——”白熙阳趴在大书身上狂呼:“跟你换,跟你换,哈哈!”
吕大书亲昵地抚抚她芬芳的发丝:“好了,可以吃饭了吧?”
“嗯。”白熙阳柔顺得像只猫,乖乖地回到自己的座位,捧碗扒饭。
吕大书丢掉了心中的大石头,轻松地展开笑颜,他知道他过关了。
或许这样的夫妻经营之道,在旁人的眼中像一场闹剧,但这就是他们自己的浪漫方式。在两人世界中,他就是王者,熙阳是王后,他们不需要门外的风风雨雨;而在门里面,他们有权选择自己的情趣与情调。
他再一次看着他的瑰宝,感到无比满足!
十五天后,是他们登机踏上旅途的日子。
中午时间,柏载文与汪紫嫣趁着休息空档开车送他们至机场。
当飞机起飞,破入云空的时候,柏载文和汪紫嫣已驱车回到公司。
汪紫嫣煮了两杯咖啡,两个人并肩坐下来,一起享用。
“羡慕吗?”柏载文问。
“不。”她说,灵活的眼色还带着种妩媚。“我丢不下工作,所以无法敞开胸怀投入玩乐当中,要告长假,我不放心把工作交托给别人,我只信得过我自己。”
“但是大书却很安心地把工作托付给我们。”柏载文又说:“那么托给大书,你放不放心呢?”他笑等紫嫣回答,其实若能安排出时间,他也想与紫嫣出国走走。
“托给大书我自然是放心,只是我不愿意。我喜欢我的工作在自己手中茁壮成长,这种成就感,我舍不得送给别人。”汪紫嫣放下咖啡杯,凝视载文。
“我懂。那么,轮到我们出国二度蜜月的时候,只好等到退休了!”
“没错。”汪紫嫣顺水推舟。
夜晚,柏载文与汪紫嫣用过晚餐,一起走到天台上乘凉。微风徐徐,月色皎洁,漫天的星子也晶亮清明,这是个适合谈心、美好的夜。
“你想熙阳是个什么样的人?”汪紫嫣忽然问,因为在大书保护下的熙阳,像个谜。
“简单而美丽的女孩!”
“我呢?”汪紫嫣笑问。
“复杂而美丽,却平衡的女人!”
载文的回答让汪紫嫣畅心愉快。
那是种恰如其分的恭维,像她这样的女人,最懂得欣赏这种恭维。
意识到载文紧紧追随的目光,汪紫嫣也回应过去。她注视载文,高大、英俊、玉树临风……
两双多情的眼,在月轮下幽深闪烁,两个人都微笑着,他们渐渐靠紧,依偎着彼此。柏载文挽住紫嫣的纤腰,不觉共舞起来。
夜更深,月色更好,宁静得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汪紫嫣仰起脸看住载文,黑缎般的长发在月下仿佛披上一层极细的金网,粼粼诱惑着载文的唇。他嗅着她,吻着她,更紧紧地拥住她……
第二章
吕大书与白熙阳结束了长达一个月的假期。
从机场回到家后,白熙阳用力把行李任床上一丢,将行李箱里所有的东西统统倒出来,撒满整张床。床上衣服、糖果、名信片、皮包等等东西,琳琅满目地散布着,花花绿绿、五花八门,热闹又好看。
她看着笑着,跳到床上又踩又蹦、又踢又喊,然后让自己摔倒在床上,抱着衣服滚来滚去。吕大书也看着笑着,伸手要去抓她。
白熙阳抱起枕头挡他,两人笑闹成一团。
门铃忽然急急响起,吕大书和白熙阳停止动作。
“会是谁?”白熙阳发出疑问。
“一定是载文和紫嫣向你讨礼物来了。”吕大书笑答。
“好耶!”白熙阳欢呼起来。“那你快去开门呀,我来把他们的礼物翻出来!”
吕大书迈开大步走去开门,门打开后,赫然只见载文一个人。
“紫嫣呢?”吕大书说。“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他仔细地留意载文,见他脸色青黄、头发微乱,服仪也不似往常整洁,下巴的髭须也没有理干净,眼里布满了血丝。
“大书,”柏载文喊出一句话:“紫嫣怀孕了!”
“是吗?这是好事呀,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