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为别人而活,活得如此卑微艰辛,为什么她的笑颜却让自己脑海中浮现这两个字?君不弃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茫然看着熙来攘往的人群,忽然有股想哭的冲动,他已经很久很久不曾哭过、也不曾流过眼泪了。
海棠的脚步停住了,站在一家商店的橱窗前面,贴着玻璃,愣愣地瞧着里头的东西发呆,直到里头的女店员出来赶人,才陪着笑、一脸黯然地离开。
君不弃沈着脸走了过去。"刚才那位小姐看些什么?"
女店员回过身来,发现有个西装革履、俊朗迷人的年轻男子正看着自己,脸上一红,羞答答地说:"客人要买东西吗?请进来慢慢挑、慢慢看,我们这里可是大台北地区最大的医疗器材中心……"
"医疗器材?"君不弃瞥了橱窗方向一眼,上头正陈列着一台最新款的电动轮椅车。他心中恍然,淡淡地说:"刚才那位小姐是看中了这台电动轮椅车?"
女店员冷哼了一声,不屑地说:"她有什么本事'看中'?天天都来看,把人家的玻璃都弄脏了,有够讨厌的。买不起就死心嘛!老是拿些硬币铜板的过来罗嗦,要我们让她分期付款……□!我们又不是要饭的,谁稀罕她那些铜板!"
君不弃闻言目光一寒,却又马上恢复如常,在店员的招呼下走进店内。这世间有形形色色的人,所以他从来不会为别人不经意流露的本性而动怒。"这台轮椅多少钱?"
"这是最新产品,残障人士有了它,行动几乎可以和正常人无异,因此价钱贵了点。"女店员可没被"男色"冲昏头,一涉及生意,立刻鼓起如簧之舌,滔滔不绝。"不过现在是特惠期间,公司方面特别开出两万五千元的超优惠价,先生要是有需要,小店跳楼大拍卖,再便宜一千!"
"价钱不是问题。不过,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君不弃将信用卡递给她,脸上挂着一抹迷人微笑。
女店员看得失神了,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什、什么事?客人尽管吩咐。"
"明天那位小姐再来时,将这台电动轮椅车卖给她,在她可以轻松负担的范围内。"君不弃看着橱窗外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脸上带着难得一见的温柔之色。"还有,千万别让她知道我的存在。办得到吗?"
女店员犹疑地点了点头。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奇怪的客人,这么奇怪的要求。
君不弃看出了她的疑惑,却不打算解释,在签完名后含笑接过店员递回来的信用卡,转身走了出去。
常咏月发了疯似的要置我于死地,除了孤注一掷,我已经无路可迟了,以她的手段,绝对会毫不留情地打击敌人的弱点!我不能让海棠卷入这场风波当中,成为疯狂斗争下的牺牲品!
君不弃抬头看着天空又渐渐飘落的雨丝,冷漠的脸上带着丝坚毅之色。
现在我只能帮你这些,但是下次见面,我绝对会是个可以保护你的男人,一个可以带给你幸福笑容的男人,我保证。
君不弃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即使海棠听不到。
※ ※ ※
四月桐花五月雪,油桐花开了又谢,催促着红颜渐老,五年的岁月眨眼问匆匆流逝。
五年的时光流转,人事几番折腾,原本不过是台湾中型企业龙头的"君实企业",已隐隐然有与"唐氏企业"等大企业并驾齐驱之势,并列为台湾三大企业之一。
所有商界人士都知道君实企业这番新貌,绝大部份得归功于"鬼首"君不弃的大幅改革,之所以被称为"鬼首",就因为他行事作风强悍果决、不留余地,不论对友对敌,尽皆冷酷无情,是个比恶魔更可怕的男人!
有许多关于"鬼首"的传说在业界流传──
有人说他最初接掌君实企业旗下一家连年亏损、摇摇欲坠的电子厂时,即撤换了自厂长以下近五分之四的管理阶层,却也同时让这家电子厂在半年内转亏为盈。
也有人说他被派驻到海外开发部门的时候,为了抢产品的时程进度,可以在研究室不眠不休盯上一个月,累瘫了所有研究团队人员,却也让该产品在市场上抢得先机,吃下近四分之三的中国市场。
有人说他为了抢单、抢客户,甚至可以替客户洗痰盂、倒洗脚水。
也有人说他为了挖对手公司人才,曾经在那人的屋檐下站了一个礼拜,只为了求见一面;如果对方是个人才,他会不惜三顾茅庐,如果对方不是人才,他也不会让那个人在在他眼前出现第二次。
这些关于他的传说有褒有贬、有好有坏,却也同时道出传说背后所有人的心声──没有人愿意当他的敌人!
所以他现在已经是君实企业的总经理,地位仅次于君承恩,却也是实际掌握全局的人。
因此当他出现在商业总会的会场时,原本嘈杂喧哗的人群忽然静了下来,目光全集中在他身上;男人的目光是羡慕、是嫉妒,女人的目光却是爱慕、是邀请,甚至是诱惑。
有个女人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两杯香槟,笑得很妩媚。"闻名不如见面,今天能见到君先生一面,真是三生有幸。"
"不敢。"君不弃只说了两个字,彬彬有礼的笑容中带着些疏离,瞥了身旁的区北海一眼。
区北海会意,立刻接口。"这位是唐氏企业的唐云霓小姐,唐云龙总裁的小妹,也是他的得力助手。"
"别人说区先生是商界的活字典,我原本还不相信,今天可不得不信了。"唐云霓掩嘴轻笑,口中说话,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君不弃,递上手中一杯香槟。"君先生肯赏个脸吗?"
"多谢了。"君不弃含笑接过酒杯,淡淡地说:"不过我还有些琐事要办,如果方便的话,可否容许我先告退?"
唐云霓还没开口,君不弃已经领着区北海等人离去,那杯香槟则随手交给了服务生。
"碰壁了?"另一个女人走了过来,口中带着揶揄之意。"我早说过君不弃这个人是个怪胎,再漂亮的女人,也不可能让他的视线停留超过三秒钟;而且听说他不菸不酒,更绝对不吃别人送来的食物。"
"为什么?"唐云霓不免好奇。
"大概是怕被像你这种女人暗算吧!"
"死鬼!你乱说些什么?"唐云霓脸一红,白了她一眼。"要不是为了替你白轻尘白大小姐牵线,我用得着牺牲色相?□!那个区北海长得就比君不弃俊多了,人也和气……"
"那好,区北海给你,君不弃归我,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白轻尘看着站在角落一隅,正在和唐云龙说话的君不弃,眼睛都亮了起来。"商场上说得出字号的人物,不是脑满肠肥,要不就是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棺材,可没几个人长得这么称头。不好好把握机会,可真是对不起自己。"
"那倒是。"唐云霓虽然不服气,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不过你今晚来这里,应该不是来钓金龟婿的吧?"
白轻尘眨了眨眼睛,慧黠一笑。"鱼与熊掌,谁说不能兼得的?君不弃不是普通人,要吸引他的注意、甚至留住他的心,自然要使用非常手段。让君不弃先注意到我的工作能力,而不是我的容貌,以退为进、欲擒故纵,才是最聪明的办法。"
"这话有理。"唐云霓又点了点头,忍着笑说:"有句俏皮话形容男人心态形容得真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真是传神极了。君不弃再了不起,毕竟是个男人,自然也不会例外喽!"
白轻尘含笑,眉宇间浮上些许傲色。她也的确有自豪的本钱,肤白胜雪,貌似芙蓉,气质又轻灵出尘,会场上男人的目光,十有八九集中在她身上,只除了君不弃……
"你怎么了?干么突然发起呆来。"唐云霓轻轻推了她一下。
白轻尘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事。"虽然心中难免有些气馁,她也绝不会表现出来。"你是唐氏企业未来的接班人之一,和君不弃都说不上几句话了。我想拿下这次君实企业的的case,看来得另外想想办法了。"
唐云霓闻言,脸色微变。"唐氏企业君不弃肯定是在乎的,他只是没把我放在眼中而已。"
这话不轻不重,白轻尘却知道自己无意间得罪人了,忙陪着笑说:"唐氏企业的女强人,谁敢小觑了?我嘴笨说错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有什么好放在心上的?谁教我先前把话说得太满了。"唐云霓脸色略缓,轻啜了一口手上的香槟,淡淡地说:"不过君不弃这人在商场上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要是没些真本事,光靠拉关系也是行不通的。"
"有没有真本事,也得先过得了门槛再说。"话中带着骨头,让白轻尘登时拉下脸来。"君不弃有意结合一流的设计师,打造个人色彩,强调艺术品味,进军国际高级家具市场。我的工作室在国内虽然小有名气,毕竟这次的比稿竞图,听说只有国际知名的设计师工作室受邀,我不先拉拉关系行吗?"
"要说关系,你父亲是政界大老,难道也行不通?"
白轻尘瞥了她一眼,心中冷哼一声。叫你一声女强人是给你面子,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千金大小姐,除了花钱卖弄风骚外,果然什么都不知道。"君不弃不和政治人物来往,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找父亲去说项,只有自讨没趣。一
唐云霓闻言,不禁有些尴尬,勉强笑道:工具要没办法,就只有单刀直入、毛遂自荐了。俐落果决的都会女性风格,说不定君不弃更欣赏呢!一
"这主意不错!"白轻尘眼睛一亮,从皮包里拿出手机。"海棠应该还待在工作室里,我让她把设计图送过来。"
"海棠?谁啊?你旗下五名设计师,每个我都认识,没人叫海棠啊?"唐云霓一愣,好奇发问。
"一个打杂的,却满脑子想当上设计师;上不了台面的家伙,你当然不认识了。"白轻尘轻蔑一笑,拨通了电话。
"海棠,你在啊?那真是太好了!放在A13柜子的那几份设计稿,我现在要,你五分钟内帮我送过来。"
唐云霓闻言吓了一跳,在白轻尘挂断电话后急忙问道:"五分钟送到这里?怎么可能!你别开玩笑了。"
"海棠会想办法的,为了保住我给她的工作。"白轻尘很放心,脸上挂着自在从容的微笑。
唐云霓半信半疑,目光无意间转到君不弃所在方向,不由得失声惊呼出来。"你瞧!有个女孩子挽着君不弃的手耶!是谁啊?还、还很亲匿的样子。"
"怎么可能?你一定是看错了。"白轻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当是谁咧!这女孩是君不弃同父异母的妹妹君怀忧,她很少在社交场合出现,难怪你不认识。"
唐云霓一愣,又看了那女孩一眼。"同父异母的妹妹?那不就是常咏月的女儿了……这就奇了!君不弃和常咏月不和,已经是商界公开的秘密,他怎么还会和常咏月的女儿有说有笑?"
"这点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白轻尘微微点头,脸上有抹沈吟之色。"不仅如此,君不弃对这个妹妹可说得上是千依百顺、有求必应,对她的要求从来没有驳回过呢!"
君怀忧是个美女,清雅秀丽,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息,不过和白轻尘不同的是,她似乎对自己没多大信心,自从进入会场后,头始终低低垂着,让旁人只能看到她一段雪白颈子而已。
君不弃却很快就看到了她,和唐云龙略一致意后,立即快步走了过去。
"怎么来了?"君不弃揽着她的腰,柔声询问。"难得回国一趟,不到处玩玩走走,怎么反而跑到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来?"
君怀忧听到他的声音,轻轻吁了一口气,原本紧张互绞的双手也松了些,抬起头来虚弱一笑。"大哥,你在就好了,我真怕找不到你呢!"
"有事找我?"君不弃摸了摸她的头,脸上有着难得一见的温柔之色。"你有我的手机号码,真要有什么要紧事,打个电话过来就好,何必担心?"
君怀忧又低下头来,默不作声。
"不方便在电话中说?"
君怀忧点了点头,偷觑了他一眼,头垂得更低了,双手又开始紧张地互绞。
君不弃看了她这模样,心中已经猜到十之八九,轻轻叹了一口气。"是文成还是武德拜托你来的?"
君怀忧声音比蚊子还小,讷讷地说:"二哥有些麻烦,三、三哥也是,所以、所以……"
"这两兄弟可真是愈来愈成材了。"君不弃冷哼一声,淡淡地说。"文成这次又欠下多少钱?"
君怀忧不敢说,眼巴巴地向站在君不弃身后的区北海求助。
区北海无奈,咳了一声,硬着头皮说:"二少爷在澳门赌了一个月,欠了五千万,人也被扣住了……"
君不弃目光一寒,区北海再也说不下去。
君怀忧见了他这模样,也是吓得快哭了出来。"大、大哥,求求你帮帮二哥,最后一次,真的最后一次就好了!妈妈不理二哥,你再不帮他,二哥、二哥会被活活打死的。"
君不弃看着她,目光终于柔和下来。"叫巩如封去处理这件事。还有,取消'二少爷'所有的信用卡,冻结他的户头及名下的财产股票。"
区北海点了点头。巩如封是"君实保全"的经理,做事稳健老辣,年轻时又曾经在黑道上混过,处理这件事的确再恰当不过了。
"武德呢?又沾上哪个女人了?"
君怀忧脸一红,结结巴巴地说:"好、好像是个立、立法委员的情妇,三哥也没说清楚……"
"不清不楚,那就是不用帮忙了。"君不弃打断她的话,转过话题。"巴黎音乐学院的生活还习惯吗?要是不喜欢,我再帮你申请其他音乐学校。"
君怀忧面色一黯。"习惯,不过妈妈不让我读了。"
"怎么回事?"君不弃脸一沈。
君怀忧又不说话了,倒是区北海咬牙切齿地抢着说明。"夫人说动老爷,打算和唐氏企业联姻,让怀忧小姐嫁给唐云龙的那个'猪头'儿子!"
"猪头?很新鲜的用词。"君不弃颇感兴味地看着他,直把他看得手足无措,别开脸去。
"你想嫁吗?"
君怀忧看了区北海一眼,摇了摇头。
君不弃拍了拍她的手,淡淡地笑着。"既然不想嫁,为什么不跟我说?你要是担心我和阿姨因此撕破脸,那大可不必。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所谓'釜底抽薪',只要让那个'猪头'不上门提亲,不就什么问题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