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安排人去门口候客吗?"
"青英亲自去了,还有两个饭店的女服务生。"
君不弃点了点头,显得很满意。"北海的细腻周到,你们总算也学到了几分。"
话声甫断,门开处,宗青英和两个漂亮女服务生迎着一位老头子走了进来。
"百忙之中还让罗师父走这一趟,真是不好意思。"君不弃含笑起身,握手致意。
"说哪的话?不走这一趟,老头子恐怕进了棺材,也没机会见识到这么盛大的宴会、这么漂亮的小姐哩!"罗天工一走进来,立刻发现到白轻尘这么个大美人,眼睛登时一亮,笑得嘴巴都合不起来。
白轻尘见对方是个酒糟鼻、凸肚子、五短身材的糟老头子,眉头一蹙,别开脸去。"这位是……"
"三义最出名的木雕家具师父,作品巧夺天工,被日本收藏家尊为'逸品'。"君不弃口中说话,却不忘招呼罗天工落坐。
罗天工哈哈大笑,声若洪钟。"老掉牙的事了,老板还提它做啥?现在订单都转到大陆去了,要不是老板赏口饭吃,老头子可就只能在家养老等死了。"
□!原来是个木匠,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咧!白轻尘眼中露出鄙夷之色,慢条斯理地喝着茶,连招呼都懒得打了。
"伯伯,你要不要吃块蛋糕?"海棠见到老头子,却是面露喜色,把一块蛋糕端到他面前。"上次多亏伯伯帮忙,送了我那么多的木板。"
"咦?是你这丫头啊!"罗天工循着声音看去,见到了一张熟悉的小脸蛋。
"木料够用吗?要是不够,我家仓库里还有一堆哩!你随时都可以来拿。"
"够了,谢谢伯伯。"海棠点了点头,在这老人面前,她似乎轻松许多,脸上也有了些许笑容。
"罗师父认识海棠?"君不弃不禁有些意外。
"嗯。这丫头良心不错,有一次我喝醉了,躺在路边!就是这丫头送我回家的。"罗天工接过海棠手中蛋糕!边吃边说,还杂着爽朗笑声。"老板你也知道,工厂收了之后,我就搬来台北给儿子养……哈哈哈!说到我儿子,还真是个怪胎,都三十好几了还不打算结婚,可他偏偏第一眼就熹欢上这丫头,一直想讨她做媳妇哩!"
不知怎地,大家突然觉得贵宾室冷了起来;杜若非无意间瞥了老板一眼,发现他脸上虽然始终挂着淡淡微笑,眼中却变得一丝笑意也无!
"怪了。空调坏了不成?怎么突然冷了起来。"罗天工搔了搔头,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兴冲冲地对着海棠说:"对了!这个星期天是我儿子新店开幕,打算开个简单party庆祝庆祝,他一直要我找你过来……"
"罗师父。"君不弃打断他的话,若无其事地说。"今下天劳烦你过来,是有些东西要请你看看;罗师父要是方便,我们这就进入正题吧!"
罗天工一愣,点了点头。"什么东西?"
君不弃看向白轻尘。"白小姐刚才提过,有几份关于家具的设计图要给我们瞧瞧,现在可以拿给罗师父过目了。"
"他看?"白轻尘差点被茶水呛到,一脸不可置信。
"罗师父有三十几年做家具的经验,他的判断绝对客观公正,你大可以放心。"君不弃轻描淡写地说著,脸上似笑非笑。
"君先生看得起老头子,请我担任这个企划案的顾问……哈!老头子干了一辈子的木匠,现在忽然变成什么……什么顾问,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咧!"罗天工口中说笑,脸上却尽是自信,风采照人。
海棠见老板脸上阴晴不定,心下忐忑,猛地想起自己现在是"助理"身份,没有尽到助理的本份,难怪白姊会生气了……
"白姊,我来就好。"
海棠立即起身走到白轻尘面前,拿过设计图,送到罗天工面前。
"伯伯请过目。这些设计图都是白姊和几位设计师姊姊花了好几天工夫,绞尽脑汁画出来的,真的很了不起,比国际级的设计还棒呢!"
罗天工不置可否,仔细看起设计图。
白轻尘闻言却是脸上一红,暗暗咬牙。她本来只想凭藉着手腕美色拿下这个case,好在媒体、众人之前风光一番,压根儿没把心思放在设计图上,却没想到这个"鬼首"人如其名,居然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你实在是个第一流的助理,我身边这些人,可没几个人比得上你。"君不弃含笑看着海棠,眼中有丝玩味之色。
"谢谢君先生夸奖,我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海棠不喜欢他的目光,也不喜欢他说话的语气,太温柔也太亲切了,会让自己松懈了戒备之心。
"有没有兴趣到我公司来,我很欣赏你。"更想让你待在我身边,好好怜惜你、保护你!君不弃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渴盼之意。
"不要!"海棠一口回绝。她很清楚自己的份量,由于没有身份证的关系,好不容易才找到白姊肯用她,还愿意给她一个月八仟块的薪水,她可不想自寻死路呢!
君不弃难掩失望之色,正要再说,却突然听到了罗天工一连串的爆笑声。"怎么回事?"
罗天工笑不可抑,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这几张设计图真的太有'个性'了!不过,如果照这张设计图作成椅子,我想坐上去的人肯定非摔个四脚朝天不可。"
白轻尘闻言,面如土色,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还有这个结合柜子的餐桌,前前后后十几个抽屉,是设计得非常'别致'啦!不过──"罗天工又想笑了,好不容易才忍住,一本正经地说:"有人会想每天三餐结束后,还得弯着腰把锅碗瓢盆收拾到桌子下头吗?我猜我家老太婆是一点都不想啦!哈哈哈!"
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有海棠一脸着急,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君不弃心疼海棠,轻叹一声,冷冷扫了众人一眼,没有人敢笑了。
"遗憾得很,看来是没办法和白小姐合作了。"君不弃本来就是因为海棠的缘故,才破格让白轻尘参与竞稿,却没想到此姝徒享盛名,却名不副实到这种地步,还浪费了他一下午的时间。
"咦?这张草图有点意思。"罗天工看到最后一张,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海棠大喜,连忙凑过去看,但一看到图稿内容,却煞白了脸。
这、这明明是我自己偷偷学着白姊们画的草稿啊!怎么、怎么会夹在里头?
啊!一定是刚才怠着出来,忙中有错,把这张图给夹了进去……
白轻尘憋着一肚子气,又羞又恼,见海棠出了差错,心中暗喜,打算好好羞辱她一番,转移众人焦点。"海棠!你是猪不成?居然把草图给夹了进来……"
"白小姐,本饭店是个高雅的地方,恐怕不太适合粗俗的用语。"不待君不弃开口,宫行云已经彬彬有礼地出言阻止,神色温和坚定。
白轻尘恼羞成怒,还想撒泼,但一接触到君不弃清冷的目光,却吓得噤口不语。
"虽然只是草图,但却令人动容啊!"罗天工深深吸了一口气,眉毛一扬,赞不绝口。"这个柜子,看来是专为行动不方便的人设计的,造型简单朴实,虽然不花俏,却是贴心到了极点。从柜子高度、抽屉的设计,到门钮把手,无不设想周到……嘿!这要是没有投注十二万分的热情、十二万分的心力,绝对做不出这样的设计!白小姐,你旗下的设计师还真是了不起啊!"
白轻尘瞪了海棠一眼,脸上阵青阵白。"罗、罗师父谬赞了。不过是不登大雅之堂的设计而已。"
这份设计稿出自何人之手,君不弃已经心中了然。"是吗?我和罗师父的看法倒是一致;没有热情的人,是绝对做不出让人感动的作品。我期待一个月后看到这份完整的设计图。"
白轻尘一愣。"君先生的意思是……"
"一个月后举行的公开竞稿,'独领风骚工作坊'亦在受邀之列。"君不弃冷冷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说。"我很想认识这份设计图的作者,白小姐能告诉我设计师是谁吗?"
白轻尘在他的目光逼视之下,虽然很想将这份设计稿据为己有,却怎么也不敢。"是、是海棠,设计师是海棠。"
君不弃笑了,看着海棠,态度温文尔雅。"我有些设计上的问题想请教海棠小姐,不知能否拨冗赐教?"
设、设计师?我是设计师?海棠整个人都傻住了,完全没听到君不弃在说些什么。
君不弃含笑执起她的手,揽着她的腰走了出去,徒留一室愕然。
杜若非和宗青英相视一眼,叹了一口气。接下来的三个行程,老板肯定是不出席了,唉!又要打电话去跟人家陪罪了……
第五章
饭店门口已经停妥了五、六辆的宾士轿车,二十余名西装笔挺、身材魁梧的男子一见到君不弃挽着一名女子走出来,立刻趋前躬身问好。
"君先生好!"
海棠被这整齐划一的声音吓了一跳,也终于回过神来,急忙挣脱君不弃的手,退了三步。"你是不是黑社会老大?"海棠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在她印象中,只有张大哥出来收保护费时,才有这样惊人的阵仗。
君不弃一愣,继而恍然大悟,苦笑摇头。"他们是保安人员。整天像个背后灵似地跟着,我也苦恼得很。"
海棠点了点头,心中半信半疑,她看着手中的两大袋"战利品",不自禁扬起一抹温柔微笑,决定要赶快把点心带回家给小岚吃,不想再跟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纠缠了。
"你去哪?我送你一程。"君不弃见她转身就走,连忙随后跟上。
二十几个保安人员吓了一跳,急忙跟在后头,整齐划一,像军人一样。
"回家。"海棠随口回答,发现迎面走来的行人无不对她侧目而视、绕道而行,她微微一愣,回头一瞧,却被那惊人的阵仗吓了一大跳。"你干什么啊!想、想绑架不成?我话说在前头,我可是一毛钱都没有。"
君不弃先握住她的手,这才回过头,沈着声音说:"不准再跟过来了!"
保安工作的负责人蒋伏雷面有难色。"区秘书交代过,总经理在外头的安全我必须负完全责任,总经理要是掉一根头发,我就准备回家吃自己了。"
"你不马上消失,现在就准备回家吃自己了。"君不弃寒着脸说。
蒋伏雷耸了耸肩,若无其事地说:"我要是擅离职守,明天也不用来了。"
君不弃叹了一口气,和颜悦色地说:"区秘书现在又不在,你何不放轻松一点,回家看看老婆、陪陪孩子?"
"我要是这种人,区秘书就不会一个月花十五万,要我负责君先生的安全了。"蒋伏雷态度很恭谨,却是一步不让。"一点点疏忽,都会铸成大错。尤其这阵子发生了这么多的意外……"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这头湖南骡子,让你跟着总成了吧?"君不弃一个头两个大,发现海棠掩着嘴直笑,自己也忍不住好笑起来。
"海棠小姐,我看你还是行行好,上车让我送你回去吧!否则我跟着你,这几个家伙又跟着我,像串肉粽似的,还真是没完没了。"她的笑很美很柔,让君不弃心中暖洋洋的,语气也跟着轻松愉悦起来。
"我又不认识你,怎么好意思麻烦君先生?"海棠摇了摇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向来是她的处世哲学。
"你叫海棠,我叫君不弃,这样不就认识了?"
君不弃?他、他是君不弃?海棠闻言抬头,定定看着他。
不可能!那个君不弃瘦弱苍白,这个君不弃却高大俊朗、神采飞扬,两个人不可能是同一个人,一定是刚好同名同姓而已……
君不弃见她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盯着自己,不禁苦笑道:"你要是信不过我,何不问问这位仁兄,看看我是不是随便跟女人搭讪的无聊男子?"
"君先生的车子从没载过女人,除了怀忧小姐。"蒋伏雷立刻一本正经地接话。"君先生也没和漂亮女孩子搭讪的习惯,今天还是头一次……"
"后面这句话就省了吧!"君不弃瞪了他一眼,蒋伏雷马上闭上嘴巴。
"君先生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海棠可不想得罪老板的客户。
"那就是答应喽?"君不弃见司机已经把车子开了过来,含笑打开车门,一派绅士风度。
海棠是压根儿不想上车,不过再继续耗着,这个男人好像也不打算让步。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坐上车子。"多谢君先生。"
"举手之劳,何必这么客气。"君不弃跟着上了车。"你家住哪?"
"西华街,太平巷。"
君不弃闻言一愣。西华街是台北治安最败坏的地方,龙蛇杂处,三敦九流聚集,而太平巷更是其中最不太平的地方。
"为什么住到这种地方?"
"租金便宜。"而且警察也不敢进来。海棠在心里头补上一句,有些挑□地看着他。"要是不方便,我现在下车也没关系。"
"一个女孩子住那种地方,太危险了。"君不弃摇了摇头。"开车。"
车行如风,君不弃的座车前后,都有保安人员的车子紧紧跟着,严密护卫。
车内,君不弃的目光没片刻离开过海棠,温柔中带着一丝眷恋。
海棠再也受不了了,板着脸说:"有什么好看的?"
"你很好看。"君不弃伸手拨开她额前刻意垂下的发丝,有些沈醉、带着些痴迷,喃喃地说。"桐花纷飞,映照海棠容颜,梦中不知出现了千百回,今天终于看得真切了。"
海棠愣住了。"你、你真的是君不弃?桐花林中的那个苍白少年君不弃?"
"你毕竟没忘了我。"君不弃开心地笑了,像个孩子似的。
"你气色好多了,人也变得高大了。"海棠忘情了,颤抖着手抚上他的脸颊,眼中尽是温柔关切。
"你却憔悴多了。"君不弃握住她的手,也将一样东西放在她手中。
"这是……"
"我父母给我的金锁片,我一直想送给你。"君不弃定定看着她,柔声说。
"金锁片不是我的护身符,你才是。一生一死,交情乃见,在当初那样的处境下,我其实不敢奢望你会遵守承诺的。"
海棠有些不好意思,讷讷地说:"不过是帮你跑跑腿,没什么了不起的。"
君不弃摇了摇头。"我可不这么认为。就好比说,我也曾许下一个承诺,可是却始终担心自己没有能力做到。"
"喔?是什么?"他现在这么了不起,还有做不到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