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就算了。”她才不会上他欲擒故纵的当,尽管好奇得要命。
“我说过我不说吗?”她的性子为什么总是急唬唬的,像是要马上从他身边逃开?世界上任何女子都比她识货,起码她们都会自愿待在他身边,偏偏他却只对她一个小女人有过兴趣而已。“脾气别那么冲,过来坐着。”
兰翩警戒心十足地瞪着他看,想要看穿他那双让女人心口酥麻的桃花眼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你总得过来一些,说话才方便吧?难不成要我嚷得整个客栈都听得见?”谷绽着迷人的笑容,斟杯香茗。“若你真要如此的话,我当然也不会反对。”
兰翩心不甘、情不愿地拖着脚步踅来,但在离他最远的一张椅面上坐下,并婉拒了他递过来的茶水。这个男人太狡诈,两指一点就让她昏睡,谁知道这茶里会有什么乾坤?
谷没对她眸中的怀疑感到不悦,只是,如果他想再次留下她,一定会让她自愿而为;但到底是不是甘心,那他就不保证了。
他莫测高深地轻笑,慷慨地自露口风。“先说明我的来意。我受人之托,要找回一个失踪少女。据我所知,各地陆续有花样年华的美貌少女失踪,都是这些衣带上绣有玄黑星纹的男人干的,我沿着线索追踪他们到了这里。想必你的目的也和我一样吧。”他俊美的神情上,是笃定、不是求证。
“你怎么知道我的目的和你一样?”她僵硬地问着。
“咱们在京城到郑城的路上撞儿对方,不只一回,目标又同样都是那些衣带上有玄黑星纹的男人。”谷微微一笑,说着让兰翩的呼吸瞬间抽紧的话语。“再说,我知道,你不只一次去破坏他们的行动;在他们把少女拐走之前,若被你知道了约定的时间地点,你都会先行一步拦截赶来赴约的少女,劝她们离去。”
“你连这个都知道?”她瞪大眼睛,震惊极了。这些事,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秘密而为,没有想到另有知情的人。
“当然知道。坦白说,你似乎不太懂得瞻前顾后的道理,劝退别人的时候,也不清楚情势危殆,应该压低嗓音说话。”他的话听似淡淡的揶揄,但事实上,他已经尽可能地维持她的自尊了。因为有些时候,情绪太过激动的她,劝着劝着就忍不住嚷了起来,那音量可是很大、可以传很远的呢。
“有几回,你的行动差点曝光了,都是在下暗中帮你掩饰行迹。”不想讨取她的谢意,他只想玩味她知情后羞窘的反应。
兰翩的俏脸微微胀红,她心知他说的话不假。
之前,她努力地想让险险步人陷阱的少女知道,横在她们面前的是什么样的诡计;这么做,她多少有失风被逮的心理准备,但可怕的事一直没有发生,她便知道她的身后一定有守护者。
只是,她以为是娘亲在天上看护着她,没想到却是这个男人在暗中帮助她……兰翩的神情别扭,心里陡然窜过了一阵莫名的暖流。
他的守护像是一项珍贵的礼物,护持在她身上,她是很感动,可……这礼物为什么偏偏是来自她所敌视的中原男人,却还让她情不自禁地感到动容?
他的作为,和她所认知的中原男人行径都不同。他曾经三番两次保护她,兰翩知道自己该说些感谢的话语,但是矛盾的心结,让她实在好难启齿一一言谢。
望着她为难的神情,谷很清楚,若想讨个交情,得趁现在。“在下姓谷,单名,请问姑娘芳名?”
“兰翩。”她草草一答,没打算让他听得太清楚。
“兰翩。”他低低吟出她名儿的模样,像是把她置在好看的双唇间细抚。“我在想,既然我们目标一致、路线相同,何不并成一路走,好歹有个照应?”
照应?他说“照应”是吧?
兰翩猛然忆起他在赏芳园两度的出手;她原本还在怀疑,他究竟是无心而为、还是有心破坏,甚至不敢贸贸然地怪责于他。
但就他刚才的坦白,她才发现:他根本就是已经把她的底细推敲个通透;而让她和一个好机会失之交臂,也是故意的!
想起他莫名其妙就让她陷于睡眠之中的霸道招数,兰翩不由得气怒。“谁要跟你并成一路走?我早就说过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她气冲冲地打算起身离去。说她心胸狭窄也好、说她不知感恩也好,总而言之,他所施予的恩情和他所破坏掉的机会,并不能两相抵销!
出乎兰翩意料的,谷竟意外地没有出手阻止。
黑眸中噙着的笑意,像是对她的怒气感到很有趣,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既然你没有那个意思,那就算了,我并不想强人所难。你的包袱,海潮帮你从赏芳园里拎出来了,就放在他的房里,要走可别忘了过去拿。”
他好不亲切地叮嘱着,只差没有殷勤地送她到门口。
兰翩没有想到,他会答应得那么爽快,她浑身蓄满了即将冲柙而出的力量,现下却毫无用武之地,感觉竟然怪失落的。
她先是愣了一下,看见他眸中满盈的笑意,像是在嘲弄她的失落感之后,她咬牙切齿地说道:“谢、谢、你、了!”
“不客气,不送。”他好整以暇地继续品茗,悠然的姿态让人倾心。
兰翩气冲冲地打开房门,没有他的阻拦,眼前的路径竟然通畅得让她心火直冒。真是莫名其妙!难道她会希望他留下她?哈!别说笑了,她才不稀罕。
“兰翩姑娘,海潮的房间在左手边,天字二号房,你可别走错了。”他朗朗地叮咛道,好像还真怕她找不到包袱、不肯快快离去哩。
回应他的,是房外贵死人的高级盆栽被狠狠踹了一记的声响。
谷一脸期待地笑了笑。这个姑娘的脾气冲得很,不过,还真是对了他的味,他对她的兴趣愈来愈浓厚了,实在不想松手让她就此离开。
不过,等兰翩待会儿走进天字二号房……呵呵,他相信,她绝不会再轻言离去!
可恶!谷这个臭男人,早就摸清了她的底蕴,知道她救人心切,却故意害她白白错失了一个大好机会!
兰翩意想愈生气。她决定,快点把包袱取出来,然后早早离开。就算是他们目的相同,而他又善于武学轻功,曾经为她解决过不少看不见的麻烦,但她还是不想再和他打上照面,以免再度被他破坏掉得之不易的机会。
打定了主意,兰翩往隔壁方向冲去。站定后,她抬起头来,看了看上头的问号。没错,正是天字二号房!
她两掌用力推开门,隐约还听到门栓断裂的声响;没多细思,她便撞了进去,也完全忘了海潮正在洗浴。
踉踉跄跄地站稳之后,兰翩闻到一阵洗浴的香气;定睛细看,和那房里的人儿大眼瞪着小眼,她的秀颜渐渐扭曲,布满了惊愣。
“啊、啊、啊——”兰翩忙不迭地惊叫出声,望着面前的景象,她整个人都呆掉了。“海、海、海……”这个人是叫作海潮,没错吧?可为什么、为什么……
“喂,你怎么这样就闯了进来?你不会敲门吗?”海潮困窘地大叫着。他坐在澡盆的小凳子里,澡盆的外围遮住了腰下的情景,腰上别是一览无遗“还看还看?你到底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男男男……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差点噎死了兰翩,她咳得满脸胀红。
“对啦,快出去啦,你干么还站在这里,瞪着我这个大男人洗澡?”海潮的脸,可不比她白皙多少,一样胀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大大大……大男人?”兰翩似乎改不掉结结巴巴的毛病了。虽然明知这样做可能有点不礼貌,但她还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海潮一圈。
“对,就是‘大男人’。你要是敢说我是‘小男孩’,你就给我试试看!”海潮的脸颊白里透红,尖尖的下巴虚张声势地抬起,誓死维护他的男性尊严。但他似乎没有发觉,他们正在鸡同鸭讲。
兰翩盯着海潮纤细的身子,和那胸前初初成形的柔软贲起,差点顺不过气来。这家伙……这家伙明明是个女娇娥,怎么会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大男人?
一张似笑非笑的俊朗容颜瞬间浮上她的心头。对,是他,一定是他搞的鬼把戏!中原男人的恶质,她太了解了;海潮雌雄不辨,八成是他搞的鬼,而他这么做,一定居心不良!
兰翩火气陡然往上冲,简直在她的头顶上形成了惊人的焰影。
忘了她原本的目的,是要拿了包袱就速速走人,兰翩脚跟一转,往谷住的天字一号房勇猛地杀去!
兰翩扬着绝不轻易褪去的高昂怒意,再度杀回了谷的房间。
也许是算准了她会再度光临吧,他闲坐的姿势变都没变过,右手端擎茶杯,眉峰还挑起了“有何贵干”的完美弧度,好整以暇地端视着她。
该死的!他眼神承载了太多笑意,简直就像在嘲弄她似的;他的笑容又太过笃定,那只有在自信满满、诸事皆胜券在握的男人脸上才能看得到。
单单是他凝在唇弧眼梢的笑意,她就知道,他晓得她发现了什么。
“你的小厮,”她走上前来,几乎踏出一个个冒着硝烟的脚印。她咬牙切齿地低叫着:“是个女的。”
哦。”谷悠然轻笑,意态清闲,不把她横生的怒气看在眼里。“然后呢?”
忍耐、忍耐……兰翩拚命安抚自己。以她对谷少之又少却一针见血的了解,已经足以让她知道,这个恶劣的家伙太享受玩弄别人的乐趣。
她绝不能如了他的意!“海潮似乎还不晓得自己是个女的。”她忍着气说道。
想起一路上对海潮的印象,那和男人如出一辙的动作口气,以及以男性自居的模样,兰翩觉得既不可思议,又愤怒不已。
这该不会也是这个男人天外飞来一笔的恶作剧之一吧?
“好像是哦。”谷笑笑,仿佛不是很在意。
“不是‘好像是’,而是‘根本就是’!”兰翩愤怒地否决他。她这个人是非分明、对错善辨,可不容有模糊地带出现。“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这不关你的事吧?”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最看不惯男人欺负女人、随心所欲地摆布女人!”
“但海潮是个汉人,关你这小蛮女什么事?”谷故意问道。
兰翩简直要气翻了。本质上错误的事情,到哪里都是错的,谁都有出面矫正的权利,关血统种族什么事?
她据理力争地吼道:“不爱是汉族或是蛮族,总之,男人欺负女人就是不对!被我知道了,就非要插手管一管不可!”
她认真地说着,双眼因为蓄满了火焰而闪闪发亮,使她原本就充满不驯之气的美丽脸庞亮了起来;她的腰板更是打得直挺,说明了她永远都不会为不义之事弯腰屈膝。
谷的心里掠过阵阵奇异的感受。这个小女人就那么娇娇弱的模样,接受男人的珍宠呵护都不及了,可她却不意倚赖男人;她的勇气与决心,比巨严更顽硬,坚持要伸出纤细的手臂,维护有难的女人。
看着她那抿唇坚决的模样,他的心倏地变得柔软温暖,盈满了怜爱与疼惜;他多想模仿她,伸出坚实有力的臂膀,如法泡制地将她圈在胸前,好好呵疼一番。
因为是她,使他第一次有了想要主动呵护一个小女人的强烈念头。
但是,知道她不愿意以任何形式示弱的谷,偏偏以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原来你自诩为女人的保护者,然后呢?”
兰翩不晓得他是不是有意要惹她生气,但现下她十分欢迎他挑寡意味十足的话语。因为就在刚才,她差点被他忽地转得好柔的眼神迷惑住。
她得小心了,先前就已经领教过,谷的眼神是会勾魂摄魄的,她可别一个不留意,就被他窃走了心魂。
“你瞒着海潮的性别!到底是何居心?”她质问的态度接近张牙舞爪,像只保护小狮儿的刚强母狮。
谷儿她那么在意,嘴角不禁轻扬起一阵笑意,半是因为再次验证了她是个富有正义感与爱心的小女人,半是因为他的诡计得逞了。
是的,诡计——
他早已发现她看到女人有麻烦便义不容辞帮忙的特质,并把这特质当弱点般地紧紧抓住;为了将她留在身边,他故意设局,让她撞见沐浴中的海潮。
一旦她发现海潮是女儿身,又单独与他一个男人同行作伴,兰翩一定不会坐视不理,而她原本拎了包袱就此拜别的笃定打算,也会因此投入极大的变数。
“你想要知道为什么?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会统统坦白。”他勾勾手指,硬是把她勾到他面前。“海潮是两年前,我在一个闹饥荒的村子里捡到的小乞儿。从小就被当成男孩教养,想必是怕性别曝光会招来欺负。我带走海潮之后,才发现这小乞儿是个女孩;不过男女有别,我可不晓得该怎么澄清,所以这事一直耽搁着,直到现在。”
兰翩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发现他的双眼黝黑而清亮,十分端正有神,不像是在说谎,语气也诚恳极了。
她知道,单就这件事而言,她可以相信他,相信这个本质该是恶劣,但表现却让她处处惊讶且受到震动的中原男人……
就在她要承认自己错怪他的时候,谷利落快速地挨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后方贴近了她的耳际,邪恶地说道:“不过,我的确是因为‘特殊的因素’,才枉顾男女授受不亲的教条,将海潮带在身边。”
只不过,这个特殊的理由是:海潮活泼开朗又爱斗嘴,带在身边,偶尔还可以吵架解闷。
“你!”兰翩惊喘一声之后,转头怒目而视。
他就是这样,给人扑朔迷离的印象,每每当她就要相信他是个正人君子的时候,他就来个形象大反转,玩弄她的情绪。她必须要时时刻刻地注意他,才有机会将他看个真切。
但是那么做,好像更容易坠入他有如深潭的黑瞳中;谷端视着她的眼神,像要把她捧在掌心哄……若是时时刻刻看着他,她将会习惯了他眼中以她为重心的幻觉,那可就不妙了!
兰翩用力地甩甩头,想甩掉他在她心中逐渐成形的影响力。
谷很满意她颊上气怒的红晕,那代表他故意说的暧昧话语惹恼她了。
“别苛责我呵。”他的唇几度碰上了兰翩的耳垂,吓得她不敢乱动,但那接触炽热呼息的细肤,却泛开了酥麻奇异的感觉,直攻向她心房。“毕竟我不过是个‘没一个好东西’的中原男人,不是吗?”他把她的评语,原封不动地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