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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流  第6页    作者:简钰

  他脚下兜了个圈子,转到她面前,与她四目相交,戏看她颊上的淡淡红晕。

  “你打算对海潮怎么样?”兰翩力持冷然地问道,水眸中喷出火花来。

  她实在很气很气,气口口己曾经有一瞬间,相信了这个男人对海潮只有纯粹的怜悯,再无其他卑鄙可耻的欺心;更气自己有着多管闲事的习性,要是她冷漠一点,能把这种无理之事视若无睹,那她就不必在此任他玩弄了。

  谷有趣地盯着她恼恨交加的表情。“我想对海潮怎么样啊?”他抚着下巴,认真地思索一下下。“孤男寡女会聚在一起,当然是基于某种需求了……也许,我什么时候一时兴起,就把海潮给吃了也说不定。”

  如果海潮老是用不伦不类的形容法来比喻他,还拿他这个主子取乐、甚至讨赏钱,他当然不会排斥把海潮炖来吃掉的可能性。谷在心里补充道。

  “无耻!”兰翩反射性地痛骂道。

  但是,再仔细看过他的眼神,那儿却只有调侃佻达。一个人漫不经心,总不算罪大恶极吧?再说,这些话听来虽然可怕,他的眼神却没有传达出同样的讯息。

  相反的,那双眸仁除了醉人的辉芒之外,就是温和的波光。他不像其他她所见过的男人,眸中载满掠夺与伤害的冷光;他的温煦让她感觉到,他永远都不会以欺负女人来取乐自己,当然也包括小小的海潮。

  她该相信她所看到的一切吗?兰翩犹豫着。

  才一瞬间,她便立即醒觉。该死的,她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了?他是个中原男人啊,理所当然是恶质的,她怎么总是在找寻他的优点,说服由自己:相信他是正确无比的抉择?

  “当然,如果有人与我们同行,那是最好不过了,起码能在我意图对海潮不轨的时候,及时阻止我。”谷悠哉悠哉地建议道。“何况,海潮今年已经十二岁,女子的生理特征都快出现了;这些事,我总不方便亲自指点。”虽然他了解女人的身心,远比女人自己多更多。“所以我思来想去,我们这对孤男寡女不只该有个同行照应的人,而且那个人最好是女的,各方面条件都会更适宜一些。”

  他望着兰翩恍然大悟的模样,笑得格外和蔼可亲。“你说是吧?”

  兰翩恨恨地睇着谷。她不明白,这个男人怎么能够讲出一大篇让人反驳不得的荒谬话语?每一字、每一句都切中要害,像是把她见不得女人不好过的心理,当作是弱点来摆布。

  第四章

  有足足半晌的时间,兰翩都是直直瞪着谷瞧。她握紧了小拳,杏眼圆睁,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够把兜不在一起的事情扭曲到这种地步。

  海潮明明不关她的事,但是他偏偏说得好像海潮的一生都是她的责任似的。而她也真是够犯贱的了,听了甜言蜜语不心动,听到这等累及她的事儿,耳根子倒是绵软了起来,想不管都不行。

  于是,她的理智硬生生地阻止了冲动;比起拆了谷泄愤,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该去做,那就是守护海潮。

  海潮一个人在天字二号房洗浴,那扇不堪一击的烂门又被她撞得洞开,如果她不快去把风,岂不是要白白便宜了一些路过的臭男人?

  望着兰翩二话不说便转身飞奔离去的背影,谷的心乍然高高地悬起。原以为他的计策完美无瑕,必收成效,没想到兰翩却坚持不上钩。难道是他功力退步,捉摸女人的心思失了准头了吗?

  从来没有这么坐立不安过,他难得流露出一丝紧张地跟了上去,才发现兰翩只是在海潮的房外站岗着,根本没有一走了之的意思。

  他的心这才安了下来,打趣道:“你这么快就守护起海潮来?”

  “女人很脆弱,是禁不起一点伤害的。”也许他觉得她小题大作,但照顾女孩子家真的是半点疏忽不得;他当惯了臭男人,又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放心吧,这里不会有闲杂人等进来的。你难道没发现,天字一、二号房自成格局,外人是进不来的?”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敢玩弄这个小把戏,不然的话,他绝不可能拿海潮的清白开玩笑。“你不必在这里死守着,海潮也不会有春光外泄的危险。”如果那小子有舂光的话。

  “我不走,你回天字一号房喝你的好茶去吧。”兰翩脸色极冷地说着,模样很僵硬。

  谷这才注意到她的不对劲来。

  刚开始看见兰翩像尊门神似的站在海潮房门口,劝都劝不走,他只觉得好气又好笑,可是看到她如此僵冷的脸部线条,一种怪异的感觉却浮上心来。

  她看起来是真的为海潮很担心、很紧张,这让他疑窦丛生。谷思前想后,开始觉得困惑,她为什么对男人——尤其是中原男人有深深的歧见?为什么表现得像是无法忍受男人的接近与碰触?为什么防着男人,就像是防豺狼虎豹一般?

  仔细想想,虽然每个女人或多或少都懂得保护自己的门道,但像她这样紧张兮兮且滴水不漏的防护,倒是儿都没见过。

  她的心里对男人藏着什么样的恐惧吗?疑惑在谷心里植下了根。

  直到海潮洗浴完毕,穿戴整齐,让店家将澡盆抬出去之后,兰翩才松了口气地主动走回谷的房间。她的双肩下垂,像是精神紧绷之后突然放松,显得好累好累。

  谷尾随着她进房,看她似乎是认命地叹了一口气。

  “好,咱们以后就走在一块儿吧。”海潮究竟是无知,抑或胆大?被她看光了身子,居然还洗浴洗得不亦乐乎,边高兴地唱着荒腔走板的乞食歌。

  姑且不谈自我保护的力量,海潮恐怕连自我保护的意识都没有,这让她很担心。看来,想不理、不管都不行了。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谷似笑非笑地提醒她,可别任意反悔。“恭喜你做了一个利人利己的抉择,我们先来约法三章吧。”

  这个抉择的确是利人,至于利己嘛……兰翩心里可不这么认同。

  “为什么要先约法三章?”她攒起了眉。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他要牢牢管住她,她直觉地不喜欢。

  “为什么不要约法三章?”谷仅以一句连兰翩都答不出个所以然的简单反问,迅速了结了她的疑惑。“首先,若果在紧急的时候,万一只能有一个意见,必须以我的意儿为意见。”

  “为什么?”那不等于他可以为所欲为吗?兰翩顿时有种误上贼船的感觉。

  “你可真是好奇,什么事情都想要知道为什么。”谷悠然笑语。他眉目风流、仪表堂堂,就算是想算计人,俊颜也是一派的雍容。“我都说过了,那是在紧急的时刻,总不能三个人三种意见。现在不把责任归属清楚,难道事到临头才来猜拳论输赢,决定该听谁的话吗?”

  他的话不无道理,不过她总是不安心,像是鸡蛋里挑骨头似地怀疑他的居心。

  “放心把自己交给我吧。”他看穿了她的不安,款款地劝诉着。“自此以后,你和海潮的安全就是我的责任,我会好好地保护的。”

  他不知道翻腾在心里的热烈情绪是什么,那太陌生且前所未有。只知道,千方百计地把兰翩留在身边,最主要的因素是保护她;她老是自不量力地涉险助人,让他看不过去又极为担心,总是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护她,那还不如直接把她拴到身边来得安全些。其次,才是为了满足欣赏她的自己。

  “我可以保护自己,不劳你费心。”她倔强地不愿承他一点情。

  “男人保护女人是天经地义。”她的骄傲与倔强是她的事,他笃行的信念绝对不可能因此而更改;在他的认知里,男人应该对女人好才是。

  “是吗?男人别来伤害女人,那就阿弥陀佛了。”兰翩禁不住冲口而出。

  “你的这句阿弥陀佛,永远都不必用在我身上。”他自傲地说着,语间充满了不容人质疑的自信。

  “但愿如此。”她轻哼,摆明了不信,但心里却坪枰跳着。

  谷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很认真,像是愿意为她遮风挡雨、甚至赴汤蹈火,却不会回头对她有一点点的欺心。她嘴里说不信,心里其实想要相信他,甚至已经忍不住地信了他一些些。

  但,她可以相信他吗?也许……可以吧?她的怀疑已经较之前削弱许多。

  谷言归正传。“其次,你必须女扮男装,像海潮一样,装作是我的小厮。”

  小厮?“你若是少个人伺候,何不再去买个僮仆回来?”休想用这种手段贬低她的身份;她没有理由委屈自己,大不了把心一横,不管海潮便是。

  虽然心里这样想着,不过兰翩知道自己一定做不到。

  “相信我,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谷敞开一抹安抚的笑容,不慌不忙地解释道。“你也无法否认,一个主子带着两个小厮,总比未婚未嫁的一男一女带着一个僮仆,来得不易引人注目吧?”

  说得也是,兰翩最后点了头。她从不会为了反对而反对;如果是言之有理的建议,她是会虚心接纳的。

  “最后,我要你笞应我,不许再像上回在赏芳园那样,试图混入那些人之中。”谷若有所思地缓缓说道。“否别,我将会惩罚你的轻举妄动。”

  “为什么要答应你?”他凭什么限制她的自由,还胆敢说要惩罚她?“那是我唯一想得到的办法啊!”她大声地说着。

  “这个办法太危险。救人是一回事,涉险又是另一回事;要是太危险的话,何必采用它?”

  “不涉险的话,哪能救人?”开玩笑,她是去“救”人、可不是去“接”人耶,当然会有一定的危险性了。

  “那就动脑子啊!”谷简直有股摇她肩膀的冲动,想叫她不要只有冲劲、忘记智取。她其实是聪灵的,只是太关心那些人、那些事,所以才急得采用最直接也最危险的方法。“没有什么法子是想不到的。”

  兰翩望着他,不说话。

  他的话每一句都有道理,她能服膺;不过不表示一定适用于眼下的情况。当时间紧迫、情况危急时,她哪来那么多时间想办法?又哪来那么多的人力物资供她调配、支持她所想出来的办法?她有的唯一援手只是自己而已啊!

  所以,如果情非得已的话,她还是会照原本的计划行事。

  她别有用意的沈默,谷不是瞧不出来,只不过他洞悉兰翩倔气的脾性;他可以想出至少一百种计策,让她当即发誓她不会再试一次,不过,如果硬要在此逼她口头上服了他!只怕她会反弹。

  不急于一时,他有很多耐心与她慢慢周旋,而那些耐心,多到让他怀疑足以支撑一辈子那么久。

  “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你有什么意见吗?不妨现在拿出来说个明白。”

  “我只要求一件事,你不要乱打海潮的主意。”虽然不愿意轻易承认,但是他给她的感觉,应该是不会对海潮出手,而他所有对海潮的邪恶想法,都像是故意说来吓唬她的。

  只是,海潮自己雌雄莫辨,的确是很严重的问题;就算是谷摆明了不会欺负她,她也没有办法安心地走开。她走了,谁来管管海潮?

  “若果我现在就答应你,那就没意思了。”谷露出让她气得牙痒痒的雍容微笑,眩惑她的意味十分浓厚。“这件事,得要你时时刻刻地监督着我才行呢!”

  换句话说,也就是要她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的意思,兰翩已经摸清了他恶劣的心意,却只能莫可奈何地瞪了他一眼,以示抗议。

  “对了,我要提醒你。”谷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海潮平时虽然极易相处,但是谈到性别问题,特别是说到像女人的部分,态度就会变得很激烈。”

  “哦。”兰翩微微诧异。

  如此看来,海潮不是对自身的性别没有一丝丝的警觉嘛。会因为像女人、不像男人的批评而感到不悦,就代表海潮也发现了自己和真正的男人是有差异的。

  看来,这小家伙还有救嘛!

  “所以,在你正式和海潮谈开之前,我们最好还是用以前对待男孩的态度对待海潮,以免海潮心生抗拒。”这是经验之谈,谷认真地奉告道。

  兰翩想了想,也同意了他的意见。“我知道了,那就先这么办吧。”

  放眼眺去,远处峰脉相连,一片苍翠,淡淡的岚雾缠在顶峰之上,甚是缥缈。

  出了郑城之后,净是罕见人烟的密林和草泽,要到下一个繁荣的市镇,得赶上许久许久的路。

  因为那些衣带上绣了玄黑星纹的男人,不管在什么地方活动,最终的移动方向总是往中土的西南边陲靠近。于是,谷一行人的前进方向,也就以这个线索为依归。

  三匹神骏的马儿在林间的小径上踢踢踏踏地走着,只比寻常人的脚程还要快上一些些。马儿笃笃地闲步,偶尔会抬起头来,不以为然地喷喷气,像是在暗示着,这缓慢行进的速度,实在侮辱了它们的真本事。

  海潮不知道主子是怎么想的,像这种又光滑又平坦的小径,最适合纵马狂奔了。林间荫多清凉,若是马儿快蹄如飞,不但可以享受奔驰的乐趣,自己也大可不必因为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夹马肚,而无聊得猛打呵欠了。

  “主子,不如你们俩先行一步,一个时辰后,海潮再快马加鞭地追上去。”

  “你想留在这里做什么?跟地上的蚂蚁谈心吗?”谷冷哼一声。

  “谈心大可不必,我只是想要打个困。”

  “可以呀,反正到时候要是闯出了一批绿林强盗,你就等着让他们打劫分尸好了。”向来不喜欢勉强别人的谷,悠哉悠哉地说道。“放心吧,我身为主子的,一定会为你报仇。要是遇到不幸,你记得瞑目、好好地去吧。”

  “这……”听起来好像怪可怕的。“算了算了,就当我没说过话。”

  海潮安静片刻,骨碌碌的大眼睛望着安静地骑在身边的兰翩,不安分的脑筋又灵动了起来。说也奇怪,这个本来没给过他们好脸色看的小蛮女,现在居然成为他们上路的伙伴了。

  海潮怎么想都想不通。几天前,兰翩姐姐突然冲进他房里,撞到他正在洗浴,她看起来像是惊愕至极,回过神后,她随即又回去找主子;之后他们理论的声音好吵,但因为自己正泡在热水中,被热气烘得头昏脑胀,所以没仔细去听。

  原本以为兰翩姐姐和主子不合,一定不会答应同行,没想到却猜错了。

  对了!不晓得她会不会是因为见到他的裸身、感受到非比寻常的魅力,因而爱上了他,所以才赖着不走呢?海潮记得很清楚,自从那天以后,兰翩姐姐待他的态度很温和,总是悉心招呼着,和对待主子的冷情颜色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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