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一个多星期以来,早上两家人一起吃早餐,他服侍她喝光那一碗可怕的黑色中药;然后两人一同出门工作,就算是各自开车,他们还是会戴著蓝芽耳机,一边开车、一边聊天。他们聊的内容很广泛,也许只是斗斗嘴,也许是她分享她的工作进度,他分享他在台湾的投资。
中午,他们会一起吃饭。午餐往往都是由她决定,因为他似乎对吃并不挑剔,能吃饱就好。黄昏,他们会约定回家的时间,如果还早,他们会跑到内湖山上找个地方喝咖啡看夕阳,然后再回家一起用晚餐。
而爸和老妈只有在早餐时会过来原家,老妈说晚餐是她和爸的约会时间,闲人勿扰,其实她了解老妈的心意。老妈想保留一点空间,不想多麻烦女儿的婆家。
饭后,他们在书房继续工作,他会用视讯和美国的工作伙伴来个会议,而她就在一旁打她的“新三国无双”,两人各做各的事,但时而相遇的视线,却深深地让他们感觉幸福和安心。
洗好澡后,在长辈期待的目光下,两人回到房间。此时正是斗智的开始,如何能全身而退就是每个晚上最重要的课题,不过通常等她回到自己房间时,一定是浑身狼狈、衣服凌乱、双唇浮肿、面露羞红,还得再冲个冷水澡平静自己全身的燥热……
这一个多星期以来,她和原昱创过的生活,俨然像对夫妻。
余颂贤叹了口气。许多事不知不觉中全发生了,所有人都说她变漂亮、变温柔了──秽气,用漂亮和温柔来形容她?她可是豪迈潇洒、称霸电玩软体界,让男人自叹不如的余颂贤啊!
又心说,婚姻和爱情会让女人展现最迷人的模样,难道说她真的变成女人了?因为这场婚姻?但如果要说是爱情……
“阿贤。”
女人清脆甜美的嗓音,阻止了她的胡思乱想。余颂贤回头,发现站在身后的女人,竟是已自动离职五天的瑄瑄。
“瑄瑄?”
瑄瑄二话不说,直奔进余颂贤的怀里,紧紧地抱住她的腰,泪随即落下。“阿贤,我好想你,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我真的好爱你,真的好爱好爱你!”
“瑄瑄?”
“阿贤,我爱你,你不要离开我……”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公司的人说的,我想你,所以就来找你了。”
余颂贤眨眨眼,现在是什么状况?劈腿的瑄瑄回头找她,热情地抱住她,倾诉著爱语,而她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莫非这场婚姻真的把她变成女人了?那下就亏大了!
“瑄瑄,你先放手……”完蛋,她变回女人了,她竟然不想拥抱瑄瑄,一个月前,瑄瑄可是她心爱的女人啊!
瑄瑄猛摇头,泪流得更急。“不放不放!我要你回到我身边,阿贤,我真的好爱你,你不要离开我……”
余颂贤安抚地拍著她的背。“瑄瑄,听我说,我结婚了,而且正在改变,我连自己的想法都不知道了,我无法给你任何承诺。”
瑄瑄抬起头,泪眼汪汪地望著她。“你爱上原导演了?”
余颂贤赶紧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弄不清自己的心情……”
瑄瑄又钻进她怀里。“我不管,你是男人,你是我的男人,我不允许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阿贤,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余颂贤扪心自问,她是男人吗?她现在有男人的心态吗?
只是在她无所适从的同时,她和瑄瑄亲热的拥抱,已落入赶来和妻子吃午饭的原昱创眼中。
他冷眼看著这一切,浑身冷凛,让柜台小姐都害怕起来。
他戴上墨镜,转身离开。
余颂贤继续和瑄瑄展开拉锯战。“瑄瑄,别这样,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瑄瑄哇哇大哭。“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以为和原导演熟识就能在好莱坞发展,才故意去引诱他,你根本不会认识他……”
这点,瑄瑄倒是说对了,她其实是她和原昱创之间的媒人。
她耐著性子,温柔地劝导。“瑄瑄,你先回去休息一阵子,如果想回公司再告诉我好不好?”
事已至此,看余颂贤这么坚持,瑄瑄也知道她和阿贤不可能再回到从前,她擦干泪水。“我先回去。”然后黯然离开。
安抚完瑄瑄后,无心练球的余颂贤等了好久,一直等不到原昱创,甚至过了午餐时间,过了约定的比赛时间。其间,她打手机给他,也是直接进入语音信箱,这让她不禁开始忧心。
下午三点,手机铃声响起,看到来电显示,余颂贤赶紧接起电话。“你在哪里?”她心急如焚。
“我和朋友吃饭,今晚不回去了。”
他的声音好冷好冷。余颂贤皱起眉头,忍不住问:“什么朋友可以让你在外过夜不回家?”
沉默三秒后,原昱创再开口的话让余颂贤的快乐消失无踪。
“你忘了我们之前的协议,不干涉彼此的私人生活?老婆。”
他口中的“老婆”不再显得深情甜蜜,如此讽刺、刻薄,刺耳得让余颂贤无法呼吸……
她眨眨眼,没用的泪水竟在这个时候涌上来。“我当然没忘,不好意思让你提醒。”
她深呼吸,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想做自己该做的事。”他说。
余颂贤仿佛被人重击一拳。她挥去脸颊上的眼泪,平静地说:“OK,我了解了。”
两人收线。一切都变了。
余颂贤结完帐,离开撞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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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家少爷彻夜未归,在原家起了滔天巨浪。
当然没人敢询问新嫁娘,丈夫彻夜未归的原因,就算长辈再怎么担心,也只能干著急。
打从结婚后,余颂贤不再一身的黑,除了衣服颜色柔和许多,连款式也悄悄变得女性化,不再执著中性打扮。但,今天早上出现在餐厅时,全家人都吓了一跳,她不仅一身的黑衣黑裤,连已渐渐长了点、添加了些许女人味的短发,在余颂贤的修剪之下,又短了几分。
余颂贤彻底变回之前的模样──像个男人。
余母忧心忡忡,却不敢问出口,只能看著女儿埋头沉思,完全不理人。
黄婆婆端来可怕的中药。“药先喝完再吃早餐哦。”婆婆尽责地提醒。
“耶,少爷咧?还在睡唷?”早睡早起的黄婆婆嚷嚷著,并没注意到少爷未归的事。
全家噤声,余颂贤没有迟疑,端碗就口,一口饮尽,看得身旁的人皆胆战心惊。
“哎呀,不能这样喝啦,会伤胃的!”黄婆婆在一旁著急跳脚。
余颂贤起身,拎起公事包出门,将家人的关心抛在脑后。
在车库,她看到原昱创的车。他刚好下车,视线短暂的交错后,两人没交谈,擦身而过,他身上有股皮椅的味道。
原昱创捉住她的手肘。“你把头发剪了?”
余颂贤决然地甩开他的手。“不关你的事。”
听她这么说,原昱创脸色一凛。“随你。”
他转身回主屋,她走向自己的车,两人的距离愈拉愈远。
余颂贤上了车,发动车子,将车子驶离车库,开上车道。在等待第一个红灯时,她才发觉,自己握著方向盘的手颤抖得有多厉害……
她戴上墨镜,掩藏眼底浓浓的哀伤。
第九章
余颂贤停好车,由地下停车场直接搭电梯到“可威科技”,整个路程上,只要是看到她的人,都面露好奇及同情的神色。
这跟之前在私人小馆吃饭被狗仔偷拍后的情况一样,但那时旁人的目光是暧昧的,不像现在,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她有什么事可以让人好奇和同情的?
进入办公室,一室的诡异气氛立刻迎面而来,她走向自己的办公室,沿路看到她的人闪得闪、躲得躲,好像她这个老板罹患了什么可怕的传染病一样,整个“可威科技”人心惶惶。
余颂贤闷著头,还是想不起到底发生什么事,如果是公事或者订单有问题,这群下属不会耐著性子什么都不说。
她走进办公室,如往常一样开窗户、开电脑。趁著电脑开机时,她脱下外套、收起墨镜,换上工作时使用的眼镜。
“早安,阿贤。”
余颂贤转身,很惊讶瑄瑄出现在公司里。“瑄瑄?你怎么在这里?”
瑄瑄笑得好甜好甜。“你昨天不是说,只要我想回来就可以回来吗?”
余颂贤发现自己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随你吧,浓浓今天应该会销假上班,你找她报到就行了,没事,你去忙吧!”
瑄瑄挨近她,笑容诡异。“阿贤,你看了今天的报纸,或者上网看影视新闻了吗?”
“没有。”余颂贤耸肩,因为没吃早餐,所以没看报纸,某人一夜未归打乱了她生活的步调。
瑄瑄像献宝一样,将手中的报纸影视版摊在余颂贤的办公桌上。“阿贤,看看这个,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余颂贤叹了口气,连看八卦新闻都兴致缺缺,但她眼一瞄,脸上的意兴阑珊立刻消失。
今天影视版的头条消息,的确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报纸图文并茂,刊登她的丈夫──原昱创导演和某位当红明星拍拖吃饭聊天的大八卦,狗仔拍到他们一同用餐,原昱创开著他最爱的保时捷休旅车,载著当红女明星浪漫游车河,发展温馨接送情。
时间是昨天下午至晚上,最后一张照片则是晚上九点半,他走进女明星位在安和路的香闺。
原来,当她昨天在撞球间心急个半死的时候,他正要去电视公司接女明星离开。
当她因为他怪异的反应,在公司饿著肚子,六神无主、无心工作时,他正在五星级饭店和女明星悠闲地享用下午茶和烛光晚餐。
当她在家里因他的彻夜未归辗转难眠时,他竟在女明星的香闺激情浪漫一整夜,直到天亮才回家。
他自在快乐,和别的女人从下午玩到隔天早上,而她却没用地守在家里,为他突然的冷淡而患得患失?
瑄瑄看穿余颂贤的受伤,她不忘挑衅。“阿贤,你看吧,演艺圈的人都很花心的,原导演怎么可能才认识你不到一个月就娶你回家?他对婚姻的忠诚度根本等于零,他对任何人都可以许下结婚的承诺,腻了顶多再换个老婆就好!要不然他怎么会才结婚一个多星期,就往外发展了?”
余颂贤深深地吸了口气。没错,他们结婚才一个多星期,丈夫就劈腿了,这也难怪大楼其他楼层的员工会对她报以同情的眼光,而公司员工,更为老板的遭遇抱不平。
这是桩“生意”,她当然知道会有结束的一天,可原昱创无须将游戏玩得这么难看,他可以明说,然后宣布游戏结束──
“阿贤,你不要理他,既然他这样对你,你也不用死守在他身边,有我陪你──”
“范瑄瑄,闭上你的乌鸦嘴!”
浓浓冲进余颂贤的办公室,劈头就开骂。今天销假进公司上班,小玉就立刻告诉她乌鸦范瑄瑄来找阿贤,她深怕瑄瑄会因为今天早上的绯闻而乱说话,赶紧跑到阿贤的办公室,就听到瑄瑄在说那些五四三的。
“谁叫你进来可威的?你已经是可威的离职员工,有什么资格随便进出可威?!”浓浓气炸了。夫妻吵架最怕的就是这些说闲话的人。
瑄瑄戏剧化地眨著泪眼。“是阿贤说我随时可以回公司的……”
“就算老板找你回来,你也必须先找我报到,而不是在老板面前说些闲言闲语!”瑄瑄这次真的惹火一向温和的浓浓。
瑄瑄含著泪,转而向余颂贤求援。以前,阿贤最心疼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了。“阿贤,你看浓浓姊,她怎么可以这么凶人家?”
“浓浓……”余颂贤沉重地开口。
浓浓气翻天了。“你到这个时候还要帮她说话!她分明是来搞破坏的,你信她啊?!”
瑄瑄得意的模样让浓浓更加火大。“余颂贤,你最好想清楚,瑄瑄说的话能不能听!”
余颂贤揉揉抽痛的太阳穴,她摇摇手。“我没要信她,我的意思是,请你帮我把她赶走。”
得到命令,浓浓立刻执行。她拉开门,将瑄瑄往外一推,再大力将门合上。
浓浓忧心地走到好友身旁,阿贤远望著窗外的风景,神情漠然。
“你没事吧?这也许是个误会……”
余颂贤耸耸肩。“是不是误会没那么重要了,我不在乎。”她扯开笑。“晚上有空吗?找又心和莎莎陪我喝酒好不好?”
浓浓赶紧点头。“当然好──阿贤?”她心急地喊。
她无法不心急,因为她的好朋友,她最坚强、最好胜的好朋友,此刻竟然泪流满面。
“阿贤,你别这样……”
余颂贤挥挥手,硬扯出苦涩的笑容。
浓浓搂住余颂贤,紧紧地,给她友情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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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母“秘密”Pub是她们四个好朋友固定喝酒聚会聊是非的地方,举凡心情好或不好,或是四个好朋友想聊聊天,她们都会跑到“秘密”喝个痛快。
在浓浓急电通知又心和莎莎之后,所有人准时在“秘密”集合共商大事,但,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前的事了。
余颂贤约大家出来并不是要商讨如何面对丈夫的绯闻,也不是来倾诉心中的委屈,她什么话都不说,脸上更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不断地喝酒、喝酒、还是喝酒,一口接著一口、一杯接著一杯,一个小时过去了,一瓶辛辣的威士忌已让阿贤喝掉了三分之二。
她们忧心,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阿贤心情不好,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但她什么都不说,只是平静喝酒,这让她们三个更加害怕。
莎莎看看又心,又心再看浓浓,浓浓悄悄擦掉眼角的潮湿,将自己空空如也的酒杯往前推。从第一杯酒喝完之后,阿贤就再也没帮她们倒过酒了,她独占了整瓶威士忌。
“帮我倒酒。”浓浓说。
余颂贤摇头,指指吧台,要她们自己另外再买酒。
浓浓不理她,硬是将酒瓶抢了过来。阿贤已经有五分醉意了,再这么让她独饮下去,她一定会喝醉。目前的情况不能再借酒浇愁了,她需要清楚的头脑去处理她和原先生的事。
此时莎莎拿了余颂贤的手机,悄然离开座位。
“酒给我。”余颂贤伸出手,想要抢回她的酒瓶。
浓浓紧紧地将酒瓶抱在怀中,忍不住斥责:“你把自己灌醉有什么意义?你和原先生的问题并不会解决啊!”
“意义?!”余颂贤嗤之以鼻,硬是将浓浓怀中的酒瓶抢了回来,将自己的酒杯倒满。“是没意义啊,我和他结婚有任何意义吗?那根本是有名无实的婚姻,需要什么意义?”
她语气中的自悲自怜和透露出来的讯息,让所有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