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这鼓声的忽然停顿,明若溪也不会再度抬头。他惊讶地发现,如果自己错过了这一幕,会抱憾终生。
那面纱之下,是暮紫芍的脸。他日夜思念的人,从鼓上跃下来,走到他面前。
「溪,」清悦的声音响起,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来见你,想问你一句话——愿意跟我走吗?」
宾客们隔了半晌,才一片哗然,胧月夜也随之反应过来,拍案而起。
「大胆女子!来人,把她拖出去!」
「皇上,紫芍是我的干女儿,」孟太妃从容开口,「怎么,连这个面子也不给哀家?是想把哀家一并拖出去吧?」
「老祖宗您……」胧月夜难以置信地瞪著眼,「儿臣不敢,只是您什么时候……」
「紫芍在宫里的时候,哀家就特别喜欢她。唉,咱们这群老废物,日子无聊透顶,若不是她和溪儿每日跟咱们打麻将作乐,恐怕这一把把老骨头早就闷进棺材了!咱们虽然年纪大,可记性还算好,总想著要给这两个听话的孩子一点奖赏。现在,机会总算来了,哀家无意中得知,紫芍跟溪儿两情相悦,自然要帮他们一把喽!」
「老祖宗,婚姻大事岂是儿戏?若溪今天要迎娶雪燕公主,这是举国皆知的事,咱们大煜岂能出尔反尔?」
「这不难呀,雪燕公主也可以娶,」孟太妃嘻笑,「不过,得先问过雪燕这孩子,你愿不愿意给咱们溪儿做妾?」
「做妾?」雪燕公主弹跳而起,「我是公主,她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要我做妾?」
「凭他们已有夫妻之实,而你和溪儿——还没有!」
满场顿时鼎沸,雪燕公主气得脸上青一块白一块。
「我可听说,南阁王明若溪素来风流,跟他有夫妻之实的女子应该不少吧?如果个个都登堂入室,那还得了?」她颤抖地反驳。
「对呀,跟溪儿有过夫妻之实的女子是不少,但只有咱们紫芍——怀有身孕。」
此语一出,连明若溪都惊愕得说不出话。
「若溪,你可是答应过朕的!」胧月夜逼迫道,「难道你愿意为了一个女子,做背信弃义之人?」
「皇上您自己呢?」暮紫芍笑,「您是守信之人吗?您敢说,这些年来从没做过一件背信弃义之事?如果有,那么若溪就没有错——他不过是在遵循一国之君的言行准则罢了。」
「你……妖女!若溪还没回话呢,别以为他会答应你!」胧月夜头一回气得心胸激颤。
「他若不答应我,也成!」暮紫芍昂著头,「那我就回鼓上继续跳我的舞!」
回鼓上继续跳她的舞?什么意思?难道她不知道身怀有孕的人不能行为如此激烈吗?明若溪几乎想立即冲下席,稳稳地抱住她,不让她乱动。
「妖女……你这是在威胁若溪!」
「对呀,算是威胁,怎么,不能吗?」暮紫芍反讽,「比起皇上您的『威胁』,我这分量无足轻重。」
一时间,胧月夜竟然答不上话。
「溪儿,你来——」孟太妃招手,明若溪顺从地俯到她身边。
私语俏俏,擦过耳际。「溪儿,你不必害怕你二哥,宫里,还有我们这群老骨头呢。我们能活到这把年纪,自然是有活到这把年纪的能耐。看,你二哥现在当了皇帝,平时虽然不可一世的模样,见了咱们,也得畏惧三分。
「当初定下夏侯雪燕给你,是咱们这群老胡涂的馊点子,原先盘算著你做了夏侯国的驸马,可以少受你二哥一点气!那时候,你怎么不说出紫芍的事呢?早知道,我们也不会犯这个错了!幸好,现在弥补还来得及!溪儿,放心跟紫芍去吧,你二哥不能拿你们怎么样,至少,在咱们这群老怪物的有生之年。」
整整他的衣襟,似有依依不舍。「溪儿,你陪我们打麻将打了这么多年,别人说你居心叵测,可我们不管——这宫里,也只有你和紫芍肯花点心思在我们身上,无论出于真情还是假意,都叫人喜欢。还记得你娘亲吗?那时候,咱们这群姊妹虽然不太跟她说话,可对她的勇气著实佩服,不像我们,苟且偷生的。你娘亲也希望你能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对吗?」
明若溪微微一笑,转身牵过暮紫芍的手。掌心一触,双方紧紧相握。
「多谢几位太妃。」他说。
话音刚落,甩掉一身新郎的红袍,露出雪青色的衫,大鹏展翅般拥著怀中的紫人儿掠出殿堂。
「唉,以后没人陪咱们打麻将了,寂寞呀!」
众宾客震惊,胧月夜跺足,夏侯国君领著哭泣的女儿拂袖而去,孟太妃道出一声幽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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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在无人的地方停下。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暮紫芍抖著双脚,从京城抗议到野外。
「你不乖乖听话,就该罚!」明若溪一路上搂著她,连在酒楼用膳都执意如此,弄得她满脸羞红。
「人家都看著咱们呢!」
「看就看,如今我什么都不是了,不怕他们议论!」他嘻笑。
「可是我怕!」暮紫芍嘟起嘴,「喂,我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让人在背地里议论我放浪呢?」
「你是女孩子吗?」明若溪似乎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我还以为你是少妇一名,而且很快就要加入婆子们的行列了,还怕人议论?」
「呸!谁有那么老!」
「不是我嫌你老,」他轻吻她的耳际,「等咱们的孩子出世了,叫一声『娘』,你自己都会觉得自己老!」
「那会是很多年以后的事!现在我才不担心呢!」暮紫芍话一脱口,才发现说漏嘴。连忙捂住红唇,可惜来不及了。
「很多年以后的事?」明若溪擒住她的小腹,「不是说『十月怀胎』吗?」
「呃……附近有茶肆吗?好渴!」她顾左右而言他。
「你今天要是不说个明白,我就在这大道上剥光你的衣服,看个明白!」明若溪目露凶光。
「被别的男人瞧见我的身子,是你的损失。」暮紫芍嘿嘿笑。
「那么这样呢?」他凑上前,挑逗地吻她,「这样……是谁的损失?」
吻撩起了她久违的激狂,却又偏偏不让她满足,刚想吮吸,舌已退出。
「坏蛋明若溪!」她狂乱地喘息,狠狠捶著他的胸。
「宝贝儿,快告诉我实话,我就给你……」他低嘎的嗓音也极富挑逗。
「好了,好了,实话告诉你——」她终于抗拒不了,弃械投降,「没有孩子啦!是我们怕你不肯走,所以编出来的!」
「没有孩子?」她难道不懂,一个随意的谎言会让他担心至虚脱吗?吻再次覆下,不过带有惩罚的意味,「好,没有孩子,咱们今晚就造一个!」
「坏蛋溪!坏溪!唔……」她想反抗,但在这弱肉强食的阵势下,反抗的声音很快没有了。
「宝贝儿……」良久,粗喘停歇,沙哑的男音柔柔问,「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身上的香,是打娘胎里带来的,还是抹上去的?」
「香?」暮紫芍蜷在他怀里,浑身绵软,「什么香呀?我怎么没闻到?我倒觉得你身上有一股香气……你愈抱我抱得紧,这股香气就愈浓。」
「是吗?」他吃惊,「怎么跟我的感觉一样?我也是觉得,咱俩愈是缠得紧,香味就愈烈……它到底是什么?」
「管他呢!」她倒无心追究,「现在哪里管得了这些!我倒是在想,咱们一直流浪下去,会不会有一天厌倦对方?」
「你害怕吗?」他抚著她的背。
「不,」暮紫芍抬起晶亮的眼睛,笑看心上人,「即使有那么一天,现在也要试一试——我终于想明白了,不能为了没有发生的事而失去你,那样,会后悔一辈子。」
他撩起薄唇,于她羞红的腮边吹一口暖气,「宝贝儿,我也是这样想的……」
流浪,遥远悠长的路程,也许,他们不能长相厮守地走下去;也许,能。
至于那抹妖娆的淡香,无法解释,就当它是爱恋时的心绪萌动吧!
明若溪此刻注视著身下的人,呼吸愈加急促,也想不了这许多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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