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妳当然要冷酷啦!妳又不是他女朋友,他干么对妳笑?」
「不是女朋友就不能笑喔?干么那么小气?」
一阵妳来我往的唇枪舌剑后,忽然响起一道宏亮嗓音--
「妳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初蕾。」发话的是李春丽,她也听说了那晚的事,凑上来嘲讽初蕾。
初蕾叹气,知道她故意针对自己。「我干么要故意那么做?」
「因为嫉妒啊!」李春丽尖酸道:「人家郭小姐是豪门千金,又漂亮又有学识,不说别的,她身上那些名牌妳一辈子都穿不起,妳还不眼红吗?」
「我没有--那只是不小心--」事实上,是郭雨真故意踢她一脚才会造成意外的。初蕾满腔委屈,却忍着不说。
李春丽继续讥讽她。「我说啊,妳嫉妒也没有用。王子就是王子,不可能看上灰姑娘的,妳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当凤凰吗?」
初蕾瞠目,眼看着李春丽脸上笑容愈来愈放肆,她张嘴,正想反驳,客房服务部一个资深领班抢先一步。
「我看想飞上枝头的人是妳吧?春丽。」
「妳说什么?!」
「我听说王子第一天来,妳就跑到董事长办公室献殷勤,结果反而挨了一顿臭骂。」
大伙儿狂笑。
「妳再说--再说试试看!」李春丽恼羞成怒,掐住那个资深领班的脖子,两个女人扭打成一团。
其他人在一旁鼓噪,火上添油,整间更衣室里闹烘烘的,初蕾充耳不闻,径自躲到最角落。
她一面更衣,一面想起那个加班的夜晚,程昱鸿接到母亲的夺命连环Call,悻悻然打道回府,她一个人留在翡翠厅,忽然感到强烈的孤寂。
那夜,她静得发慌,心神不定地折完口布,回到员工休息室,本来想在上班前先瞇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最后干脆爬起来上网。
她输入「盈泰银行」四个字,查到一大堆资料,不但把郭雨真的家世全摸透了,连她的照片也找到好几张。
看着郭雨真美丽的相片,她一颗心莫名地直往下沈。
原来要跟他相亲的,是这么一位出色的富家小姐,跟她这个寻常人家的女儿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她沉重地坐在桌边发愣,直到过了好久,才恍然回神,暗骂自己无聊,竟妄想跟一位千金大小姐比较。
她到底怎么了?她扪心自问,却找不到答案,也隐隐约约地,害怕真的得到答案。
她阻止自己再想下去,不许自己把心思放在一个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男人身上,谁知上天好像有意作弄她,偏偏安排她在他们相亲时上酒。
忆起当时程昱鸿不怀好意的笑容,她有些脸红,却更生气。
那男人呵,彷佛以看她出糗为乐,可恶……
「好了没?妳们玩够了没?!」餐饮部副理不知从哪儿听到了风声,赶来更衣室阻止女孩们胡闹。「忘了今天是饭店二十周年酒会吗?换好衣服后马上给我各就各位,客人就快到了!」
「是--」众人拉长嗓音回应,见主管发飘,不敢再拖延,急急忙忙换好制服。
因为是公司的庆祝宴会,几乎各部门都派出了人力支援,初蕾也被调往会场,担任外场服务生。
酒宴是假饭店内最豪华的「晶钻厅」举办,在上头的要求下,布置得美轮美奂,相当气派。
宴席料理采自助式,由喜福经验最丰富的主厨掌厨,中西合璧的美味料理务求每个出席的贵宾都能吃得满意,尽兴而归。
过了晚上八点,客人陆陆续续抵达了,身为主人的程家母子更是早早就站在入口处迎接贵宾,郭雨真亭亭玉立,紧贴在程昱鸿身畔,一副未来的女主人姿态。
之后,两个年轻人更在程夫人有意的撮合下,手挽着手,在会场里四处绕,和每个人寒暄。
初蕾远远看着他们。
一个穿着白色西装,一个是苹果绿薄纱礼服,一个俊俏,一个美艳,两人站在一起,硬是吸引了全场注目。
郎才女貌,好一对璧人啊!
初蕾看着,心头空空的,有点发酸。
「妳发什么呆?那边一堆喝过的杯子,还不快点收回厨房清洗?」李春丽经过她身边,怒斥她。
「啊,是。」她忙定神,收回餐桌上喝残的酒杯,送往厨房。内场的服务生接过后,交给她一盘刚做好的龙虾拼盘。
她捧着沉重的拼盘,小心翼翼地送往餐桌,郭雨真正站在附近跟一位女性密友聊天,一见她来,心生一计,美腿再度若无其事地伸出来。
初蕾没看到,身子一个不稳,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手中捧的龙虾拼盘也散落一地。
这回郭雨真很聪明,身上一尘不染,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欣赏初蕾的糗态。
「妳在做什么?!」李春丽赶过来,大惊小怪地尖喊,本来其他宾客没怎么注意到这一幕,经她这一叫反而都投来好奇的眼光。
初蕾脸红到脖子,尴尬得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对不起,郭小姐,没弄到妳吧?」李春丽鞠躬哈腰,夸张地对郭雨真道歉。
「这丫头真是的!笨手笨脚,我一定会好好教训她,妳别生气。」
「我没事。」郭雨真优雅地微笑,抛给初蕾一记嘲讽的眼神后,飘然离去。
初蕾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方才绊倒她的人就是郭雨真。
为什么老要跟她过不去?她是哪里招她惹她了?
她苦涩地跪在地上,一面收拾残局,眼眸浮上淡淡的刺痛。
「妳这白痴!」李春丽还继续骂她。「连盘子都端不好,还想来饭店做事?那么娇贵的话干脆回家当妳的大小姐算了!啧,我跟我表姊说,让她先把妳半个月薪水再说!」
她垂头,一语不发。
李春丽倒是愈骂愈起劲。「妳说话啊!连句对不起也不会说,哑巴啊?给我站起来!」
她端着餐盘起身,默默望向李春丽,一声不吭的神态显得有些倔强。
李春丽看了有气。「妳看什么看?不服气啊?我警告妳--」
「警告什么?」清朗的声音在她身后扬起,不疾不徐的,却隐含某种冷酷的严厉。
李春丽吓了一跳,霎时收敛嚣张的气焰,像头软绵绵的绵羊低低叫。「董、董事长。」
「发生什么事了?」
「是……是梁初蕾啦,她又闯祸了,刚刚差点又将东西倒到郭小姐身上,幸好郭小姐大人不计小人过。」
「哦?」程昱鸿剑眉一扬,打量一身狼狈的初蕾,眼色一沈,表面却扯开一个略带邪气的笑。
「梁初蕾,怎么妳身上好像经常发生一些倒楣事?」
可恶!他这是在嘲笑她吗?
初蕾又是生气,又是委屈,眼眸酸酸的,差点要涌上泪水,她咬紧牙关,强忍住。
「哪。」他伸过手,在她领结上挑起一块龙虾肉。「这里沾到了。」
是!她是沾到了,连制服都弄脏了,那又怎样?
她冒火地瞪他,脸色惨白,握着餐盘的手发抖。
数秒后,她懊恼地转过身,赶在眼泪掉下来前想逃开。
「等一下!」他喊住她。
她呜咽一声,快哭出来,僵在原地,不敢转过头来。
他主动走到她面前,接过餐盘,搁在桌上。「会不会跳舞?」他漫不经心似的问。
她发愣。他在说什么?
「妳没听见音乐吗?」他笑得好迷人。「华尔滋,会不会跳?」
她傻傻地点了个头,一想不对,又加了一句。「可是我只会一点点。」
「别担心,我会带妳。」他温柔地望她。「走吧,陪我跳一支舞。」语毕,他也不等她回神,径自牵起她的手,步入舞池。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像作梦一样。
悠扬的音乐,灿烂的灯光,他拉着她的手,在众目睽睽下翩然起舞。
一、二、三,一、二、三,在他纯熟的带领下,她直觉地跟随他的舞步,没有犹豫,毫不迟疑。
他是这么英俊帅气的一个男人,只要他愿意,全场名媛淑女,没一个会拒绝他,可是他却对她伸出了手。
她只是个不起眼的饭店员工,刚出了个大糗,身上制服一点一点的都是污渍,连领结都歪了。
她跟他站在一起,完全是一幅不协调的画面,难怪那些旁观的宾客会那么目瞪口呆了。
初蕾惶恐地自眼睫下偷窥众人的反应,目光在触及郭雨真满含怨妒的眼神时,脸色不禁发白。
她直觉想挣脱程昱鸿的手。「董事长,你……你还是放开我吧。你这么做,会让人说闲话的。」
「要说由他们去说吧,我管不了这么多!」他坚持不放开。
「可是……郭小姐会生气吧?」
「这是给她的教训。」他神情冷淡,带着她优雅地转了个圈,再把她揽入怀里。「妳别以为我不知道,刚刚是她故意招惹妳的吧?」
她不说话,垂眼咬着唇。
俊唇一扯。「妳好像总是被人欺负。」
「我……没有啊。」她小小声地否认。
「要不要我替妳教训她们?」他忽问。
她讶异地抬眸。「什么?」
「只要妳一句话,我马上替妳讨回公道。」
不会吧?他是认真的吗?他要替她出头?
「不用了啦!」她慌得直摇头。「本来就是我的错,是我自己不好啦!」
他盯着她,看出她是真的不欲他插手,轻轻一叹。「妳这种个性啊!」好无奈的口气。
他又要感叹她容易吃闷亏了吗?
她心房一暖,眼神变得温柔。「其实吃亏就是占便宜,我没事的。」
「妳知道我想说什么?」星眸闪过赞许的笑意。「好吧,妳没事就好。不过妳记住,哪天真的忍不下了,随时来告诉我。」
她怔怔地看着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怎么?很感谢我吗?」他不答反问。
「我是应该谢谢你。」她幽幽道。
他在她最难堪的时候,解救了她,像王子解救了落难的灰姑娘,而她的心,到现在还梦幻地飘浮在半空中--
「想不想报答我?」他像看透了她的思绪,眼睛炯炯发亮。
她愣了愣,默默点头。
「妳下次休假什么时候?」
「下礼拜二。」
他思索一会儿。「好,我也会空下那一天。」
「干么?」
「陪我一天。」
「陪你一天?」她惊愕地呛了呛,瞪圆一双眼。「董事长的意思是--」
「妳把我看成什么样的男人了?放心吧,我不会要妳以身相许的。」他笑逗她,很以她的反应为乐。「只是要妳陪我出去走走而已。」
她眨眨眼。「为什么?」
「我的生日快到了,妳就当送我这个寿星生日礼物吧。」他随口替她找理由。
「怎样?妳不肯答应吗?」
「我--」她好犹豫。这,算是个约会吗?
「就这么说定了。」他霸道地做决定,没给她仔细思考的时间。「下礼拜二早上十点,我去接妳。」
第三章
「你老实告诉我,那女孩子究竟是谁?」
早餐桌上,程夫人一面拿刀叉切培根蛋卷,一面质问儿子。
程昱鸿装没听见,继续翻报纸。
「你说话啊!别给我装聋作哑。」程夫人提高声调。
他这才不情愿地抬起头。「妈是说谁?」
「还用问?」程夫人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当然是昨天晚上跟你跳舞的那个女孩子!」
「昨晚跟我跳舞的女人可多了。」
「那个女员工!全身脏兮兮,还想癞虾蟆吃天鹅肉的那个女孩!」
程昱鸿眼色一冷。
「你说,她到底是谁?」没察觉自己的话已引起儿子的怒气,程夫人还一径厉声逼间。
「妳不是知道了吗?她是喜福的员工。」他语气清冷。
「她哪个部门的?叫什么名字?」
「有必要知道吗?她只不过跟妳儿子跳一支舞,又不是来相亲的。」
程夫人瞇起眼。「她是你女朋友?」
「不是。」
「你想追她?」
那么一个清纯善良的女孩?不适合他这种大野狼吧。
程昱鸿自嘲地撇嘴。「不想。」
「那你没事请人家跳什么舞?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引起多少闲话?雨真也气得要命。」
「哼。」
他可管不得郭雨真气不气,谁教她存心欺负初蕾?程昱鸿冷淡地翻报纸,懒得理会母亲的碎碎念。
程夫人皱起柳叶眉。「既然你没打算对那女孩认真,我也不想管你太多,不过我警告你,你想逢场作戏也不要在雨真面前,会伤了人家的心的。」
「她伤不伤心,干我何事?」他说得绝情。
「你说这什么话啊!」程夫人急得想拍桌。「你忘了吗?她是盈泰总裁的千金,我们可得罪不起!」
俊唇冷峭一撇,看得出极不服气。
「你别耍少爷脾气了!你不是答应过你爸吗?一定会保住喜福的!你可别因为一时意气用事毁了诺言。」
程昱鸿闻言,忽然间失去了胃口,他收起报纸,凛着脸说道:「妳放心,妈,我既然答应了妳跟老爸就不会反悔。」
「对嘛,这才是我的乖儿子嘛。」程夫人喜形于色。
程昱鸿冷冷牵唇。「我已经派一队工作小组到台东去了,想办法把那块空地给卖掉。」
「什么?!」喜悦立刻从程夫人脸上褪去,取代的是震惊的苍白。「你真打算卖掉那块地?」
「不卖掉难道放在那儿生蜘蛛网吗?」
「可是那块地已经拿来抵押贷款了啊。」
「那不正好?卖掉后刚好用来偿付贷款,这样我们债务负担也能减轻些,可以跟银行再好好谈条件。」
原来他都已经打算好了。
程夫人惘然,一方面很欣慰儿子的确很认真在为家族事业找生存之道,一方面却也忍不住担忧。
「可是那么大一块地,要卖掉可不是几天的事,如果还想卖到好价钱,一定得拖上好一阵子,只怕喜福撑不到那时候。」
「那就只好把妳儿子卖给郭家,看他们会不会赏脸伸出援手来?」程昱鸿语带嘲讽。
程夫人听了,不觉也有些愧疚。「我知道是有点委屈你,儿子,不过这也是为了我们程家。」
「我知道。」程昱鸿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妳慢用吧,我先出门了。」
他上楼回自己房间,换上一套管家事先准备好的西服,深蓝色的条纹领带拿在手里,看了看还是甩在一旁。
每天穿西装上班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可不想再受领带的束缚。
他提起公事包,却没直接下楼,而是悄悄来到父亲的卧房,透过半掩的门,凝望躺在床上的老人。
因为做化疗几乎秃光的发、皱纹满布的脸、骨瘦如柴的身躯--明显已经油尽灯枯了,任谁都能看出他剩下的日子恐怕不多。
虽然医生说是因为父亲病情稳定,才答应让他出院回家,但谁都晓得,这只是善意的谎言。
「程先生。」一个护士打扮的中年妇人捧着护理用品走过来,她是程家特意请来照顾程老先生的特别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