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冬悦瞇着眼,站在校舍后方的大榕树下,左右张望。
「没戴眼镜,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叹了口气,对自己度数直线攀升的近视眼感到些许无奈。
「到底是谁找我来这里?」
说实话,她心里根本没个底。
刚才那位来和她说话的女同学笑声听来有几分暧昧,不过因为她的眼镜在中午吃饭时不小心摔破了,所以眼前一片雾茫茫,也不知道那位女同学究竟是谁。
那位女同学只是跟她说,有人在这里等她,而且有事情要告诉她,交代完就走了,因此她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伸手抓了下鬓边的发,沈冬悦的大眼努力的瞇成一条线。「怪了,没看到要找我的人啊?」
因为八百多度的近视加上严重的散光,使得她一没戴眼镜就像身处五里雾中,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
蓦地,她好像听到声音传来。
「喂,小冬。」
咦,谁在喊她?
「呃……」沈冬悦突然发现她的旁边多了一棵「榕树」。「奇怪,这棵树有脚……」她撇撇嘴笑道。
「妳在看什么?」男声不快地问道,显然听到了她的话。
「呃,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瞇着眼,沈冬悦从「树根」一路往上瞧到「树头」。「你长得真高……」她忍不住这么说。
这男生的脸她实在看不太清楚,所以她不由得往前靠一些,不料她一靠近,他就往后退一步。
忍不住伸手做出托镜架的动作,沈冬悦暗骂自己一声笨蛋,怎么忘了自己的眼镜已经破掉,正搁在背包里。
「妳知道我是谁吗?」这听起来还不错的男声问道。
「啊?谁?」沈冬悦听到他这么说,又瞇起了眼,勉勉强强把他的五官看了一遍。
嗯,的确是有几分似曾相识,不过她一时之间真的想不起他到底是同班同学还是其他系的。
像是不耐烦,他又问了一次,「妳知道我是谁吗?」
沈冬悦眨眨眼回答道:「应该知道吧……」
她总觉得,要是回答不知道的话,眼前这个脾气听起来不算好的男生很可能会生气。
至少她确定自己听过他的声音,只是一时想不起来而已。
「应该?」他似乎有点愠怒。
沈冬悦愣了下,改口道:「我……我知道你是谁。」
她的长相算是清秀,身材不高,不过还满有女人味,虽然平凡,但在朋友圈里人缘颇佳。
一方面她脾气不错,几乎对谁都很有耐心,另一方面她很懂得和朋友保持适当的距离,这种有点远又不会太远的感觉,反倒让人想要亲近她,加上她独特的幽默感,身边的朋友自然不少。
所以啰,沈冬悦想,这个男生如果不是她的同学或朋友,就大概是朋人的朋友吧。
不料,她才这么一回答,对方却像理所当然般地道:「说得也是,妳应该认识我。」
这句话让沈冬悦傻眼,几乎失笑,因为她还真的没「听」过有哪个朋友这么臭屁又自傲。
「妳笑什么?」那男生突然站到她的面前,把她吓了一跳。
「呃,没什么。」总不能把心里想的事说出来吧?所以她连忙转移话题。「你找我有什么事?」
「既然妳认识我、注意到我,就表示妳对我也有好感,这就好办了!」他状似开心的说道。
「啥?」沈冬悦的大眼睛眨了好几下,樱唇也微张。
他……他说什么?她是不是听错了?为什么她现在还是搞不清楚状况?
一大堆的问号在她的脑袋里狂冒,一时反应不及,他突然抓住她的右手。
「当我的女朋友。」
他的话有如响雷在耳边轰隆作响,当下,沈冬悦除了目瞪口呆之外,整个人更是僵直。
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因为头一回碰到这种情况,所以有些傻了眼。
「小冬,妳的回答呢?」他像是胜券在握,凝视着她问道。
「回答?」她的脑袋整个当机,只能复诵他的话。
「妳答应了对吧?」
「啥?」她的眼睛瞇得更细。
对于沈冬悦的迷糊,那男生像是非常不耐烦,使劲捉住她的手一扯,便低下头吻住她的唇。
这会儿,她全身上下僵硬了三秒后,当机的脑袋瓜马上恢复运作,反手拉住他的手臂,脚用力的往他胯下一踢。
「靠!妳踢我做什么?」他痛得忍不住骂脏话。
沈冬悦皱眉瘪嘴,只差没哭出来。
「你这个王八蛋为什么吻我?」她没气质的骂道。
这是她的初吻,是初吻耶!这个王八蛋居然把她的初吻给夺走!
然而他的反应却是理直气壮,一边叫疼一边喊道:「妳是我的女朋友,我为什么不能吻妳?」
闻言,沈冬悦翻了个白眼。
难不成他把她慢半拍的反应当成默认了?她还真没瞧过哪个人像他一样臭屁。
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沈冬悦当场转身走人,因为她觉得再搅和下去,肯定会被他逼疯。
「小冬!」他在她身后大叫,「小冬,妳要去哪?」
「回教室上课!」
「好,那晚一点我来接妳下课。」
啥?不会吧?
沈冬悦皱皱眉,忽然觉得,这说不定是她生命中所遇过最搞笑、最乌龙的一次告白。
唉,她怎么那么歹命碰到这种事啊!
第一章
严东时盯着那自行开门走进他家,然后大剌剌的坐到他对面,向他伸出长臂的俊美男子。
「咖啡。」严北鹰脸上隐隐带着不善的笑意,对他说道。
严东时没有开口问他为什么到他家来,只是起身倒了杯咖啡给他。
接过有着几何图案的杯子,严北鹰啜了口咖啡,而严东时又坐回方才的位子上,摊开财经报纸看新闻。
空气彷佛凝结了几秒,严北鹰忽然开口:「东时,你不问吗?」
他们两人因为长时间相处,所以有的时候连气韵都很相近,这也是为什么六个弟妹之中,他的冷脸偏偏吓不倒严东时的原因。
「问什么?」严东时还是看着报纸,连头都没抬。
「你该问我为什么一大早来找你。」严北鹰表情神秘,目光灼灼的注视着他。「不然我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
连严水麟那只小狐狸被他这么一吓都会脸色发白,唯独这个一直是他的左右手,而且比亲兄弟还亲的男人就是对他无畏无惧。
严东时这才抬眼看他,「我以为你接下来要说了。」
严北鹰闻言,朗笑了好几声。「那我就直接告诉你吧,有人想要替你介绍女朋友。」
严东时想都没想便道:「你直接告诉他,我有女朋友了。」
「哈哈哈,抱歉,我跟他说你没有。」严北鹰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说。
此时,严东时再度瞥了他一眼。「你跟他这么说?」
「难不成你有?」
严东时轻嗤一声:「你明知道我没有。」
自从和严北鹰一同接掌公司开始,他们两个人忙得跟什么似的,常加班到深夜才能回家。
这几年虽然也不是没交过女明友,但因为实在是腾不出时间谈恋爱,所以通常和对方维持不了多久就分手。
严北鹰如此,他也是。
所以目前他们都还是单身,而且不缺女性投怀送抱。
「那不就成了?你没有女朋友,由长辈帮忙介绍不好吗?」
这时,严东时难得显露出较为没耐性的一面,直视着他道:「我现在不想谈恋爱。」
与其说是不想,正确来说应该是他没时间谈恋爱,也没有目标可以让他想谈恋爱。
严东时和严北鹰不同的是,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他一向不会花太多时间追逐。
感情这档事也是,所以严东时过去的几任女朋友都是自动送上门,然后因为他觉得太麻烦,或对方厌倦他没时间陪伴她而分手。
严北鹰仍闲逸的喝着咖啡,双目精光一闪,淡淡地暗示道:「不一定要有感情才能结婚……」
严北鹰的暗示,其实也说得很清楚。
那位长辈不过是想把女儿嫁给他们兄弟其中一个,来保全自己手中所剩不多的股份。
如果可以,人人都想要严北鹰当女婿,但可惜的是他个性太过阴沉且反复无常,不好掌握。
而除了严北鹰,严家其他的兄弟里,太小的太小,没影响力的没影响力,怎么看都是严东时恰恰好,因此台面上几个互相较劲的股东或长辈,谁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有女儿的长辈?」严东时想了下。「你不要打哑谜了,严家现在不管直系、旁系的亲属中,唯一的孙字辈就只剩下你。」
因为那些远到不能再远的远亲、年纪只有十来岁的小妹妹还没到适婚年龄,所以他才说这些孙字辈只剩严北鹰。
闻言,严北鹰俊脸上的笑意敛起,鹰隼般的眼直盯着他,语气似乎充满威胁之意,「我不是唯一的一个。」
「大家都心知肚明,除了你,我们都不算真正的严家人。」严东时根本不怕他翻脸像翻书的个性,毫不避讳谈论这件事。
他们严家七个兄弟妹的确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即使严北鹰不喜欢他这么说,在其他利害关系者的眼里就是这么一回事。
两人四目交接许久,严北鹰忽然勾起唇角笑了。
「是啊,血缘不管再怎么远,也只剩下我这个孙子,所以那位长辈收养了一个女儿,一个长相不错,当过模特儿的女儿。」
「然后,那位长辈要把他的女儿嫁给我,希望亲上加亲,好巩固自己在公司里的地位?」严东时帮他把话补齐了。
严北鹰向他举了举咖啡杯,表示他说得一点也没错。
「我对集团里的斗争没兴趣。」啪的一声,严东时将报纸再度打开说道。
他并不是没有野心,只是他的野心只展现于自己有兴趣的事物上,否则他若有心,自立门户跟严家的企业打对台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他无心也不想那么做,所以,别人也绝对勉强不了他。
严北鹰的脸上还是带着精明的笑,放下了咖啡杯:「你去换衣服吧,等一会儿一起去上班。」
而他,还是等着看这场相亲的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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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沈冬悦匆匆忙忙赶着上班。
她睡晚了,加上上班时间本来就会塞车,所以这会儿她开始认真的考虑要把车子卖了,买台摩托车来骑。
瞧,那些钻来钻去的机车骑上,简直是如鱼得水般的在车阵中前进,而她还耗在原地等、等、等。
「唉,该不会迟到吧?」她苦笑着低喃道。
沈冬悦在上个礼拜接到调职通知书后,便一个人前来台北任职。
自从报到那天差一点迟到,她每天都会提早出门上班,不过今天实在是没办法,昨晚跟以前的同事讲电话讲得太晚,结果今早把响了的闹钟按掉,原本只想多睡三分钟,却变成睡了快三十分钟。
好不容易终于到达公司的停车场,她再度决定把车停到她霸占了一个多礼拜的专用停车位。
因为总公司除了高阶主管拥有个人固定停车位之外,其他人的停车位都要自己想办法。
同事也告诉过她,如果有空出来的来宾停车位,基本上是可以暂停个一、两次,不过不能常常停,会被抓包的。
不过,她才刚调到总公司来,光是交接工作就忙得她焦头烂额,所以她还没去租停车位,只好继续占用一下。
沈冬悦很快的在停车位前跳下车,然后使劲地拖着铁链,一点也没有察觉后头有台黑色的进口跑车缓缓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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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东时扬起浓眉,看到一个身材略嫌清瘦,但是力气却不小的长发女子正在搬动装着炼条的铁锥。
「这是应该不是替我服务吧?」他喃喃自语地嘲讽着,把车停在那台还没熄火的粉红色国产小轿车后头。
似乎没发现他下车,她还是努力的拉着铁锥,于是严东时踱过去,忽然起了玩心问道:「小姐,妳需要帮忙吗?」
「吓!」沈冬悦被他骇了一大跳,连忙转过身。
两个人一见着对方,都呆愣了足足快一分钟。
「你……你不是严东时吗?」沈冬悦指着他,厚厚镜片下的大眼睁得圆圆的。
熟料,严东时喊出她大学时的绰号,「小冬?」
她的心脏彷佛被震了下,忽然加速跳动。
「你不要这样叫我。」沈冬悦微红了脸,不自在的转过身去继续移开铁链。
严东时他……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虽然没有看得很仔细,但她知道严东时现在浑身上下充满了成熟、稳重的气息,好像少了过去嚣张的气焰。
她知道,以前的他就是个会让女人倒追的男人,现在的他更是充满男人味,替他增添不少吸引力。
想必他应该早就有女朋友或者成家立业了吧?
不知怎么着,这个猜想让她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舒服。
其实,严东时看来虽沉稳,但其实某些本性还是没变,别人愈教他别做,他就愈想做。
例如现在──
「小冬,妳在做什么?」他仍故意这么喊她。
沈冬悦再度转过身,又骇了一跳。「你……你干什么靠这么近?」
「我如果不靠近一点,怕妳没看清楚啊。」严东时拿以前大学时代的事调侃她。
她明白他的意思,有种想捂住耳朵的冲动。「都几百年前的事,你不要再提了好吗?」
都是他,害她又开始觉得全身不自在。
平常她与任何人相处都很和善,唯独严东时一个劲儿的让她生气。
以前大学时代,他几乎让她吃尽苦头。
先是初吻被他夺走,又因为告白事件闹得她几乎在校园里无人不晓,大家都知道她就是那个风云人物严东时学长的女朋友。
天晓得她根本不是!
而这件事也把她气得不再喊他学长,每每见了他都咬着牙直接喊他的名字。
唉,没想到出社会这么多年后又碰到他,算是他们俩有缘吗?
「没有几百年,才不过几年而已,妳就全都忘光了吗?」严东时忍不住故意这么逗她。
果然,沈冬悦的两颊泛起红晕,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透过镜片怒火直冒地瞪着他。
嗯,看来这几年她除了头发留长,身材更瘦了点,好像和大学时代没多大差别。
一样刺猬般的脾气,他只要一叫她小冬,她就竖起身上的尖刺,而且是只有对他才这么怒目相向。
「我没有忘记!」她咬牙切齿地道:「就是因为没有忘记,所以刚才我不是认出你来了吗?」
「喔,那我应该要觉得很高兴,因为妳的回忆里还有我。」严东时顿时换上自傲的表情道。
沈冬悦见状,愣了愣,然后摇摇头。
「我就说嘛,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臭屁、自大……」她忍不住嘀嘀咕咕。
严东时听到她的话,大笑了好几声。
「要不要我帮忙?」他指了指她手中的铁锥问道。
「不用。」说完,沈冬悦转身继续搬着,不过没几秒又回过头。「你来这里做什么?来洽公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