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说的很对,将来的事没有人可以确定,而小颖的确条件很好,人又长得漂亮……”他点点头附和老人家的话,不明确却又带点意思的暧昧说法,让面前的几位长辈全露出微笑,倾身向前专注听他说话。”
此时大门外的电铃响起来,在宋尔杰起身去开门后,一个女人破锣般的大嗓门叫声率先钻进屋里。
“尔杰,稳叨的蛋没了。”随着吵杂大嗓门出现在客厅的,是一个
她边走边以大嗓门喊了几句话,抬头却看见宋家沙发上,坐了个自己这辈子从来没见过,样子好看到会让人口水流一地的大帅哥。
“晤人客啊?”胖妇人走过来,腼腆的和正从沙发上站起来打招呼的雷天灏点个头后,便扯住一旁正要往厨房去拿蛋的宋尔杰。
“伊是啥?是不是啥咪明星?恁家那晤有这款好看的帅哥?”
“二姑——伊是小颖带回来的。”宋尔杰解释的话语都没说完,被称作二姑的胖妇人已惊讶的瞪大眼,冲到电话旁边。
“大哥大嫂,电话借稳卡。”拿起话筒,宋家的二姑姑开始一通接一通的打,将所有分住在小村庄附近的宋家人全部通知一遍。
“阿保——稳是二姑啦,恁表姐带了个很帅的男朋友返来。”
“小妹,稳是阿银,小颖带了男朋友回家,恁卡紧过来。”
“二姑——”这头听得目瞪口呆的宋尔杰尴尬的想上前止自家姑姑。
“唉呦!阿杰你问卡过去,这可是小颖第一次带男朋友回来,怎么可以不让恁叔叔阿姨看一下。”
“小毛、美丽,稳是妈妈,恁卡紧来大伯叨,看恁表姊的男朋友。”
十分钟过后,宋家小小的客厅里,挤满一堆冒雨前来的亲戚,有的穿着汗衫睡裤,有的一身蓑衣,还有人连自家桌上的汤和饭菜都端过来。
一屋大小加起来二、三十个人全围在沙发边,老实不客气的盯着雷天灏看。
傻眼惊艳的表情,就好像把他当成什么刚落下人间,头上有光圈、背上还有大翅膀的那种家伙,指指点点外加满场的惊呼赞叹声。
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宋颖奇之前不敢承认说自己住在附近。
或许原因根本不是不把他当成朋友看,而是因为人多口杂……
瞧这群亲戚叔伯婆婆妈妈,外加一字排开由大到小的毛头小鬼,若是每人多吐几口口水,就能变出一个补水站,难怪宋颖奇不敢带他回家。
因为他真的可以体会,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有多可怕和麻烦!
房间内,洗完澡吹好头发的宋颖奇,沉着脸躺在床上,薄被高高拉起,盖到脸上,尽力不去听外头的声音。
早知道她不应该冒险带他回家的。
明知道特殊安全部不是一个简单的部门,举凡跟监、收集情报等等,全都是他们负责的范围,工作危险,因此薪水也比公司里的一般员工高出许多。
公司里的员工私下开玩笑时都会说,若缺钱进特殊安全部就没错,但前提是得先精通空手道、跆拳道、各式武术,以及跟监、不择手段挖取资料的精神,最后还得祖上积德,才会有命花这些多出常理数倍的优厚薪水。
所以光听就知道要进去很难了,更遑论是身为特殊安全部的负责人,因此那无赖男人一定也是身怀绝技,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所以一点小伤算什么?她早该知道他绝对不会有事!
因此,真不应该带他回家的!搞得所有人都把他当成她的男朋友,携家带眷的过来参观。
现在再听着外头所有亲戚的关切询问声,她就恨不得自己没做过这样失策的决定。
“大哥,你有没有让阿灏看过小颖小时的照片?”不知哪个多嘴的亲戚突然大声提议,跟着外头起了一阵骚动,几分钟过后欢呼声响起来。
阿灏?已经熟悉到叫得这么亲热了?她受不了的从床上坐起,决定要去制止外头那群兴奋过头的亲戚们。
而且她真的不想自己从小到大的生活状态,全部赤裸裸的滩在那个男人面前天在公司他还是个讨人厌的无赖男子一除了找她麻烦,他们两人之间什么交集也没有,可现在他却在外头看着自己的照片,听所有人说自己从小到大发生过的琐事和糗事……
这样快速的演变,让她非常不能适应,除了爸爸和大哥之外,她不想再和家人以外的男人多所接触,因此相同的她也不希望和他有公事以外多余的牵连瓜葛。
冷冷的打开房门,在哄闹中宋颖奇不发二日走到客厅。
“小颖我们正要过去叫你吃饭”宋尔杰招手唤她。
“小颖你快过来,我们正在让阿灏看你以前的照片,你也坐下来一起看。”顾不得餐桌那头自家老婆频频呼叫,宋爸爸先拉过女儿,将她拉到连天灏身边的空位坐下。
“爸,你们—”一满肚子不悦即将要冲出口的那刹,雷天灏伸手轻握了下她的手,跟着回头对她露出一个迷人挑逗的笑。
如此公然不避嫌的暧味举动,立刻引得满堂惊呼喝采。
“你——”明明气得想骂他无赖,却碍于众人在场不敢发作。
“小颖——”他靠了过来,佯装正经的语气里有着满满的忍俊不住。
原来她的罩门是家人,因为有家人在场,所以不好意思赏巴掌和骂他无赖。
“小颖?”她瞪大了眼,恼羞成怒又极力隐忍的抬头看他。
他竟敢这么叫她?恶心死了!
“你小时候真的很可爱,很漂亮。”他靠近端看着她的细致五官,并且发现即使戴着眼镜、长发束起,眼前的女人仍然莫名其妙的吸引他。
仔细再看看她现在的麻质白长裤和白色棉布衣的打扮,他真的不得不承认,虽然衣服有些宽松,可穿在她身上,却有种特殊的感觉,害得他更加心动。
是的!他真的该死的心动了,喜欢上这个女人了!
“小时可爱、漂亮?哼……”她冷冷的哼了声。
意思是现在就很丑了吗?哼,想拍马屁赢得好感,也得看准对象吧!
她宋颖奇才不是那种会让男人几句花言巧语,就骗得昏头的小女生。
“现在不止漂亮,还很吸引人。”他望了下桌上摊开的相簿,笑容诚挚的道。
此番几近告白的话语,赢得宋家亲戚聒噪的叫好声,却听得她面红耳赤,只差没恼羞成怒,翻桌走人。
“胡说什么?”他是不是想整她想疯了,才会在这里胡言乱语说她漂亮、吸引人?她站起来,脸上有抹气过头韵红晕。
神经病,懒得理他。
“别走——等我看完再离开。”他拉回她。
“好,小颖你陪阿灏看照片,我们大家先到餐桌那边去吃饭。”宋爸爸站了起来,打圆场的开了口。
“可是,相片还没看完……”挤在桌前的大人小孩发出了抗议声。
“下次、下次,要看小颖的照片什么时间都可以。宋爸爸干笑的拉过蹲在桌前的宋家小表弟,准备为了自家爱女的终身幸福,清空闲杂路人。
只是,在雷天灏翻阅相簿的手,突然停在某页有着宋颖奇和某名陌生高中男孩的照片这刻!所有吵杂拉扯的声音和动作瞬间停格,跟着知晓内情的宋家人全都僵在原地,还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冷颤。
这张照片……怎么会还留着?雷天灏抬头看了下在场所有人,跟着看下身边忽然脸色发冷铁青的女人,然后,再看看照片中那似曾相识、笑容灿烂的高中女生……
这才确定原来问题出在照片上!
“小颖,你乖,快带阿灏去吃饭,等这么久他肯定饿了,阿大,把相簿收了,大家都去吃饭。“一向来最疼孙女的宋奶奶开口说话,跟着宋爸爸笑得很不自然的上前,想拿走桌上的相簿。
“爸——”此刻宋颖奇突然一掌拍在相簿上,过于少见的冰冷神色让宋家人全吓得缩起脑袋,不敢多开口。
宋爸爸很无辜的搓着手,不知道该怎么劝自己这个宝贝女儿。
都已经很多年了,事情也过去了,可他这个宝贝女儿却仍然很让人担心。
宋颖奇不发一语的低下头。
此刻,仔细的看看这张照片,多年前的往事再度涌现,虽然当时难堪得紧,可对现在的她而言,里头的那个高中男生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她不快,只是因为自己竟然漏了这张照片,没在当年就一把火烧了它。
她抽出了相片,在众人的惊吓注视中,不发一语的将照片中有着男孩面容的那一半撕下来,扔进垃圾桶。
“小颖——”一旁,宋尔杰皱眉忧心的唤了声。
这么多年了,没人敢谈这个问题,就怕她会在众人的连番询问下,崩溃哭泣。
“哥——我有没有告诉你,当年他的确是在危难时丢下我,可当时却有个流浪汉出手救了我。”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选在这一刻把真相说出口!但却清楚的知道过去的已经过去,没有人可以伤害她了。
“你说什么?”不止宋尔杰,所有知道当年发生事情的宋家人,都惊讶的瞪大眼睛。
“我知道你们很担心我,但是我真的没事。她笑了起来,只觉得彷佛卸下了一颗大石头。
这些年,有很多次她都想开口对大家坦白那夜的事,因为毕竟自己衣裙破烂,鼻青脸肿的出现在家门外,的确是件很吓人的事。
但若要提到流浪汉恩人,便势必要再提一次那夜发生的事,而她却因为饱受惊吓,怎么也说不出口。
所以这么多年来,她就是带着这样的恐惧记忆,步履蹒跚的走过来……
但或许是今天雷天灏这男人舍身救自己的举动,让她突然想通了些事。
其实人生并没有那么惨的,世上还是有许多好男人,小会在危险时丢下别人去逃难,就像当年那个流浪汉和今天的雷天灏!
仔细想想,她到底失去过什么?应该什么都没有吧!
更甚者,她其实根本什么都没有失去,不只和个烂人分手,还看见了人性中闪耀发光的善良面。
而且,受伤害和害怕、恐惧都只是一种感觉,虽然这样感觉曾经真实的能让人痛哭崩溃,但现实生活甲,她从家人这儿所得到的关心,却早已弥补过去被背叛的缺憾伤痕。
抬起头,宋颖奇要笑不笑的,看向所有被她的冲击话语震呆的家人,这才发觉自己真有一语惊死众人的本事。
唯独一旁的臭男人还不知死活,笑兮兮的望着自己。
她转过头,狠狠斜眼瞪了下雷天灏,却看见他带着深意,仔细将自己从头瞧到脚,然后脸上的笑容再次扩散。
“有什么好笑的,吃饭。”她不悦的扳着脸站起身,却没发现他手中捏着的,是自己撕毁后所剩下来的半张照片。
而上面高中时候的自己,正笑容灿烂的望着远方……
这一夜,雷天灏失眠了。
躺在宋家洁净舒适的床上,他睁着眼望着闱黑的天花板,脸上有许多复杂的神色在交错变化着。
八年前,他从日本到台湾,为了寻找自己之所以在此的意义,循线回到亲生母亲成长的国家,在露宿街头和公园几个月后,他心冷的发现,即便站在孕育母亲的土地上,却仍然还是找不到自己的依归和存在价值。
不知道有多少次他向上天祈求,希望自己是那个远在日本,疼他、爱他的樱子妈妈的孩子,他多希望自己体内流的是黑岩家纯正的日本血液,而不是那个永远躺在床上体弱多病的台湾母亲的血。
那个永远在生病,最后还病死在他日本父亲怀里,让他高高在上的父亲大人痛哭失声的虚弱女人,从来没好好抱过他一次。
从他有记忆开始,每当跌倒受伤了,第一个赶来抚慰他的,永远是属于阿彻大哥的樱子妈妈,而他自己的妈妈甚至在他五岁那年病重将去世之时,都没好好的拍哄过他一次。
所以从小到大他是羡慕阿彻大哥的,甚至忌妒的希望自己才是樱子妈妈的亲生儿子。
因此每次一逮到机会,他就和阿彻大哥大打出手,甚至到了大学毕业那天,还在黑岩家的大厅上,拔出祖宗家传宝剑,和阿彻大哥对砍。
那一次,樱子妈妈气得连眼泪都掉下来了!
那么多年来,他从来没看过樱子妈妈哭泣,印象中她有日本女人坚强的韧性,即便丈夫爱的是从台湾带回来的妾室,她仍然尊敬丈夫,谨守本分的扛起黑岩家当家主母的责任,延续着黑岩家女人一贯的坚忍与遵从。
所以就算再苦再难,他的樱子妈妈也从来没掉过泪。
可是那一次在他和大哥都被父亲痛打一一跪在下着大雪的院落里时,樱子妈妈却对着他和大哥痛哭失声。
她说如果不能兄弟齐力同心,那么就不是黑岩家的子孙,因为黑岩家人不做不义之事,不能兄弟板墙,大起干戈,跟着她回头看着他,告诉他说如果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就去能让自己弄懂这个原因的地方。
是谁的儿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他自己,是黑岩家的子孙,也是她疼爱的孩子。
于是,隔天他离开了黑岩家,到台湾这个孕育他生母的地方。
可是即便去了生母成长的地方,沿着生母活过的足迹走一遍,几个月过去了,他仍然还是找不到自己之所以在这里的原因。
心里的挣扎和抗拒依然没有获得解决。
最后,直到那一夜,在离宋家半公里远的小公园里,浑身脏污、胡渣长得满脸的他,救了一个险些要被几个小混混轮暴的高中女孩,而她两小无猜的高中男友,在事发当时还飞快从自己回前逃掉……
那晚,天上的口句光朦胧,被吓呆的女孩一路跟着他,不怕他身上好几个礼拜没洗澡的臭味,无论他用破烂的国语怎么解释都不肯走,就是噙着眼泪直摇头,执意要跟着他。
他知道她怕得要死,不敢一个人走回家,于是陪着她走到家门前。
要离开之际,惊吓过度的女孩从口袋中掏出自己所有的钱和钱包里的提款卡,眼巴巴的递过来。
他知道她把他误认成流浪汉,所以想把身上所有的钱财给自己当作报答。
但他口袋里根本还有一堆尚未兑换的美金旅行支票,弄成这样全是因自己的灰心丧志,和有意识的自我折磨而已——因为他不能原谅自己让樱子妈妈这么伤心。
但女孩突来的感恩举动和过于期盼的眼神,却让他受到很大的震撼。
虽然只是陌生人的一个眼神,却让他知道自己也是被需要、被人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