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水漾情不知该继续站在原位,或是退下。因为按常理,他们此时该坐下来研讨今天购股或是售股的得失,再研议明日的动向。可是,他这一声"嗯",让她不知该如何因应,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他的指令,也等待他的心平气和。
这时,他终于开口了。"你坐下吧,我们开始工作。"
接下来的三个钟头,他们除了讨论各项数据与关事宜外,几乎没有一句题外话,似乎中饭时的那段插曲,不曾发生过。
五点钟一到,公司独特的下班铃声轻轻响起,他俩这才惊醒过来。
"你——该下班了。"他冷声道。
"那下面的讨论——"其实精算师的工作没有所谓的下班,何况,他们并未谈到结论。
"明天吧,我不想你一来上班,就被吓得逃回老家。"他似假还真地道。
"我不是这种人。"她坚定地说。
"那你是哪种人?"他于是打蛇随棍上,要引起另一段话题。
她先是一惊,继而哑口无言。
"有很多问题,因为身在其中,根本看不清楚。"他一语双关地道。
"金先生,您——想说什么?"她知道他的话中有话。
"你真的想知道?"他放下饵,诱惑她。
明知是陷阱,她还是跳了进去。
正如她爱上他!一样的痴与傻,却心甘情愿。
"我想知道金先生的真正想法。"水漾情直接而毫不犹豫地说。
她的这个表情、这种坚持,瞬间震慑住他。
有多久,他不曾碰过这种——不畏一切的"对手"!?
除了他的四个死党,和那抹黑色的纤影,他不曾有过那种震撼。
这种熟悉的感觉,竟在这个女人身上发现?
她为什么在某些地方与漾晴有些类似?为什么?"我在洗耳恭听。"她坚决地再次催促道。
不容他多想,顺口而出。"你爱那个小子吗?"
"哪个小子?"
"装傻,就不是我选的精算师。"他提醒她。
"为什么这么问?"她轻喟道。
"因为,如果你不爱他,问题就不存在。但若爱,问题就恒得探讨。"他沉稳地说。
"那我可以不回答问题,直接听您的建议吗?"她问。
"你果然符合精算师的资格。不过,却漏算了我的时间及利润。"他故意刁难她。
"金先生——"她的确没有计算到他的感受。
"好吧!算是我给新进员工的福利。"他诙谐道,"如果,你真爱那小子,就要小心点。因为,这个男人正如我中午所言,脚踏两条船。"
马大哥脚踏两条船?
"前几天,我看见他和另一个女孩在海边公园散步,而且——很亲密。"他又道。
他误会了!
那个人正是她啊!但他们没有很亲密,只是很熟稔罢了!
金皓天瞧见她遽变的脸色,以为她大受打击,又补了句:"你好好想想,自己小心点。"
"嗯。"她淡淡地应了声。
其实她觉得,要说脚踏两条船,他比较符合。
自她对他感兴趣以来,所收集有关他的剪报、资料,除了赞誉他如日中天的事业,就用他的情事教人目不暇给了。
以前每当听闻他与其他女人的名字摆在一起时,心头叫有一点点的闷痛,一直不知所谓何来。今天才知道,原来那正是——嫉妒。
她嫉妒那些能登上他"花名册"的女人,也为那些昨天黄花感到悲哀,更为今日在名单上的女人担忧。
因为,她们也有可能成为明日黄花。
但最可悲的要算她这种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的女子。因为她的思念与付出是对方所不知的,更遑论其怜爱。
"我言尽于此,只希望你的金头脑,能为你找到非镀金的真金爱情。"话落,他旋即按下对讲机交代秘书。"替我联络按摩师,请她今天来我家。"切断电话后,他整了整西装,准备离开。
他现在很想见漾晴,那个如谜样的女子。
就在这时,水漾情的手机突然响起……
她不敢接。因为,她知道这通电话一定是金皓天的秘书打来的,一接听,就会穿帮了。
他止住了脚步,意味深长的问:"为什么不接电话?"
"因为——"她一时辞穷。
"该来的还是会来。"他若有所指地道。
"上班时间,不直接私人电话。"她胡乱掰个理由。
"已经下班了。"他又逼近。
铃声持续响着……
她只好接听,而他也没有走开。
"喂。"如她所猜测是他的秘书,她只好简短地应答:"好,我会准时过去。"
收了线,发现金皓天那双魔魅的眼,盛满了失望的复杂情绪。
"看来你没有用你的金头脑去回绝镀金品。"他指责道:
"也许。"她丢给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
"你——简直无药可救!"他愤怒地冷道,不知为何动怒;她又不是他什么人,干嘛替她担心?
是牵怒那个男人?还是因为那个男人对漾晴状似宠溺,继而又对他的"员工"示好?
他到底是对水漾情的表现失望,还是恼怒那个男人的不忠?或是怨恨他抢了自已圈选的女人?
也许真正的答案是——
他在意漾晴!在意她到了不容他人分享的地步!
这难道是……
不,不是!
他从没有爱过一个女人。
他喜欢美人,也享受她们带给自己的愉悦;他也愿意讨一些值得喜爱的女人欢欣。但他从不爱她们!
他爱财富、爱名利!
他……不可能爱一个女人!不可能。
尽管他否认,但他却不由自主地想念漾晴,想见她,甚至想好好珍爱她。
这难道真的是——爱!?
水漾情望着他不知是怒还是迷惑的俊脸,朝他说着只有她自己听得懂的话。"是的,这是我欠他的。"她说的"他"不是马大哥,而是金皓天。
而他却以为她与马克温牵扯不清。
鸡同鸭讲的两个人顿时陷入沉默,最后金皓天几乎是在负气的情况下,拂袖而去,"随你!"
门合上了。
她颓坐了下来,泪在眼眶中打转,试图找到出口,却在她百般压抑下,不得所终。
这……好像她现在的处境。
第九章
今夜,金宅仍旧灯火通明,但按摩室显得昏黄阴晦,他并未先行淋浴,只是站在吧台前静思。
门悄悄地打了开来。
水漾情踩着轻巧的步伐走了进来,看到他似孤寂的身影,她竟有一股冲动,想从后方将他牢牢抱住。
但她什么也没做,只是低声招呼——
"金先生,我来了。现在就开始吗?"她极其小心地取出精油瓶。
他缓缓地旋转高脚椅转向她,透着光影看着让他分心、思念,却又放不下的人儿……
说不出那股悸动是什么,只知,她真的走进他的心坎里!
他从来没有为一个女人伤神过,她是第一个。他不知道她会不会是唯一的一个,但却不想让她从指缝间溜走。
让她来为自己按摩,也许是借口,使他们能有更多独处的机会,以为只要见面多了,就会对她腻了,没想到她竟似罂粟,让他一再沉沦,无法自拔。
"金先生?"见他不语,她又唤了一次。
"我想,今天我们俩都放松一下吧。"他举起酒杯走近她。
"我们?"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显得有些无措。
"对。"他肯定道,放下酒杯,将她拉到一旁的沙发坐下。
那如电流的麻颤感,迅速地在彼此心间传了开来,她想抽回,却又矛盾地不想移开。
也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因为,杰飞就要回来了,金皓天是他的客户,她没理由巴着他不放。
"我们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谈谈,也许今天我们可以好好地谈谈彼此。"他意有所指地。
"你——"
"听着,漾晴,我下面要说的话也许骇人,但我只有一个目的,对你或对我应该都有益处。"他正经地说。
"你想说什么?"不会又是下午的话题吧?
"我觉得你怕我,对吗?"他突然问道,犀利的双目没有放过那闪躲的绮美容颜。
"我——没有。"才怪!
"哈——原来,你还是小木偶。"他笑了。
"小木偶是男的,应该是你。"她反驳。
"木偶是不分男女的。"他还是将她一军。
她又结舌。
"那天,那个男人是你的男朋友吗?"他问得慎重。
又来了!
当然不是,只是——
"那天那个女孩是你的女朋友吗?"她反问,也想解开心中的那个死结。
"嗯!你比我想像中的聪明。"他不禁又将她和水漾情的反应连在一起。她们还真像!
"我本来就聪明。"她微微嘟起朱唇,格外娇俏动人。
"可惜在这件事上不够聪慧。"他妄自下了评论。
"你观察有误。"她纠正他。
"难道你不爱他?"他的心跳在加速。他希望是这个答案。
"这是私事。那你爱那个送你名牌礼物的女孩吗?"她又追问。
"这也是私事。"他学她,依样画葫芦。
"那我们就没有什么好谈的。"
她旋即起身,却被他一把拉了下来。"你应该不是个冲动、易怒的女孩。"他拐着弯指正她。
"我的确不是,除了碰上顽石才会反弹。"她好恼自己,也气他这么对待自己。
"我若是顽石,也是九九九纯金石,值得你收藏。"他若有所指地说。
"你——"她再次结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什么意思,端看人怎么想。"
"我从不作非分之想,除非,那块石头认定我是他不可或缺的伴,否则,我不会以身试石,否则,那只是以卵击石,最终落得心碎,我的过去教会我,要好好珍爱自己。"
他再次笑了。
他终于知道,他为何会这般思念与恋慕她了!
不单因为她的美,而是她的自我尊重、自我珍惜;在该坚持处坚持,在该柔软处柔软,这就是她的优点。
"如果,那块金石愿意来就你呢?"他暗示道。
"什么!?"她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就是你听见的。"他肯定地复述。
"可是——"她慌了。
"那么,我们来谈谈另一个问题。"
他连情爱也谈得那么冷静,令她有些失落,因为这和她的期望有些落差。
她希望像一个恋爱中的女人被哄、宠,而非计算——利润。
虽然,这是她最擅长的!
但这件事,若也以计算的头脑来谈,她真的有点失望,"你——谈什么?"
"你爱他吗?"他切入问题重点。
"我也要问你,你爱她吗?"
"先回答我的问题,我们再讨论其他问题。"他不容自己的问题打断。
她的心拧痛了起来……
她爱这个男人,却对他的霸气难以消化,对他不落实的情感头疼,对他的"公事公办"无力又无奈。
她察觉这杯情酒,是苦酒!
她到底要饮还是不饮?
她还是回避着他的回话。
"请你转告那块金石,如果他确认我是他的唯一,请他带着他的金石来找我。另外,我也要告知你,杰飞——你的按摩师,后天就可以复工了。谢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包涵。"看了看手表,一小时已到,"多保重,金先生。"遂收拾桌上的东西,准备离去。
"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爱不爱那个男人?"他朝那已拉开房门的人影大喊。
她却没回头,深喟了声后,低语。"你也没有给我答案,我们扯平。"之后,便掩上门。
"你走!你走!你走啊!只要有钱,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啪地一声,酒杯被扫落于地,雪白的长毛地毯立刻滟红一片……
她当然听见了他的话,登时心如刀割。
原来,她在他心中和一般女子一样,只要有钱,就可以得到!
他现今对她感兴趣,是因为她的坚持与不屈服,亦如当年打动他认养她,是因为她那双淡漠的眼神,勾起他一时的心软。
如果,她真的遂了他的心愿,和他在一起,之后,他腻了,也会如丢了一件衣裳般将她丢弃。
她不想让他忘了自己啊!
她希望他永远将她烙在他的心版上!
但……恐怕是奢望了。
驾着车子,她奋力疾驶,似乎想甩掉麻烦,天空却在这时下起大雨,哗啦哗啦,越下越大,仿佛为她哀悼似地。
讨厌!讨厌!她讨厌下雨天!双手用力敲着方向盘,像在发泄。
就在这时,车子竟然熄火了。
她连忙按下闪灯,以免后方的车子吻上她的车子。
她再一次尝试发动车子,但车子却怎么也发不动。她只好打开车门,试图检查引擎,大雨却倾盆而下,连雨伞也拿不住,她索性丢了伞,看看能不能修复它。
当然,还是无功而返。
她只好钻回车内,拨起道路救援的电话。
但对方竟然告诉她,一小时后才会到!
在这一片前不着、后不着店的路上,她真怕遭到歹徒洗劫,只好先将门上锁。
雨越下越大,时间一秒秒地过去,仍不见救援车来。
她又打了一通电话,结果这次竟然投人接听,气得她冲下车大骂——
为什么连老天爷也与她作对?
输了爱情,连用来逃跑的工具也不给她,为什么?为什么?
她哭了,心伤地蹲在地上哭着……
雨水毫不留情地打在那纤弱的身上,孤灯下,她显得好无助。
雨和泪,在此时已分不清。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方突然射来一道刺目的光线,而且逐渐向她逼近,她这才从雨中回过神来。
"喂!有人叫道路救援吗?"一名美国大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她起身挥挥手,但一站起来,就觉得天旋地转,几乎是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免于摔跤的命运。
大汉终于走出车外,关心地问道:"小姐,你怎么站在雨中?这样会感冒的!"
"谢谢。"
"你可以开车吗?我要将你的车先吊起,但还需要你帮一点小忙。"他不放心地问。
"我可以。"她勉力而为。
"真的?"他很怀疑。这个女人身上的肉,大概只有他的老伴的二分之一,也许三分之一。总之,瘦得可以,只怕这场雨已经剥夺掉了她的体力。
"嗯。"她试图振作道。
"你还是上我的车吧!我自己来。"他将她推往卡车右边的车门,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一把将她送上前座。
"谢——谢。"她已气如游丝。
"不客气。我只希望你别昏倒在我车,免得我的老婆人人误会。"他还幽默地说。
"我会很努力不昏倒,因为,我也要回到我老公的怀抱。"她说谎,因为,她已经濒临昏厥的边缘,可不想给男人有任何机会她便宜。
他显然不相信她的保证,于是好心地建议:"你住哪里?我先绕道去你家,再将你的车子送修。"
"谢谢你,你真是我的天使。"她感觉出他的真诚,于是交出救援的卡片,上面有她的地址。
"你一定没见过这么胖的天使吧!"大汉呵呵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