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黑儿的……」君霏尚未从「打击」中回神。
「喂!女人!把妳该死的猫给我抱走!」每个字都发自胸腔低吼,从姜慎言的齿缝中蹦出来。
好吵!君霏拧着秀眉,抬头气嘟嘟的瞪向音源。
一张俊美的僵硬脸孔映入眼帘,她马上认出他。
居然又见面了!君霏的胸口蓦地一阵激荡,有点诧异,还有一丝连自己都分不清原因的……高兴。
「看什么?」姜慎言的五官几近扭曲。「快把牠弄走!」他像头暴怒的狮子。
即便他这头狂狮气势不凡,却受制于一只小小黑猫,动弹不得,更遑论反击。
「你弄翻了我的豆浆。」她的心好疼喔!
可能是有了昨天的一面之缘,面对他,她已不若先前怯懦。
姜慎言翻了个白眼。「我再赔给妳。」只不过是豆浆,何必啰哩叭嗦的﹖
「真的?」她的眼睛透露出欣喜。
「对。」男人忍耐着低吼道。「快点!」他已经全身发痒了。
得到他的允诺,君霏才伸手将猫咪从他身上「拔」下来。
获得解放后,姜慎言大大的喘了口气,俊美的脸孔仍一副惊魂未甫的模样,双眼则透着寒光,森冷的瞪住眼前的一人一猫。
被他凌厉的目光看得极不自在,君霏垂头回避他冷冽的注视。
这个男人,眼神总是如此肆无忌惮,就算是瞪人,也搞得她心头小鹿乱撞。
「妳知不知道,妳很无耻?」他咬牙切齿道。
君霏不明就里的抬眼偷觑他,发现他的神情比下雪的冬天还森冷。
「处心积虑的制造意外,妳有什么目的?」姜慎言全然不相信这是碰巧,若不是碰巧,那就是有意的了。
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豆浆……什么时候可以还我?」她现在口干舌燥,渴得可以喝下一缸子的水。
姜慎言的黑眸几乎要喷出怒火,他从没见过这么白目的女人。「昨天给妳的钱呢,不够妳喝到不想喝为止吗?」他ㄍㄧㄥ着所剩无几的理智,恨恨的说着。
君霏楞了下,觉得他的话也有道理,可是……
她嘟着樱桃小嘴,心有不甘的瞪着他。
她不悦的眼神完全不构成威胁,姜慎言不以为然的嗤哼一声,撇唇说道:「我不管妳究竟有何企图,但别随便拿自己的性命当赌注,不会每一次都那么幸运。」顿了下,他又道:「如果有什么困难导致妳想不开、想寻短,拜托妳挑别的路段、选其他时间,或者改一下自杀方式。」
他说得很清楚,但她听得很模糊。
对上她困惑的盈盈大眼,姜慎言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对牛弹琴的笨蛋。「总而言之,就是别再让我看见妳!」还有妳那该死的猫!他在心里抓狂的补充。
他不是个爱发脾气的人,但这不知死活的女人,就是有本事惹得他情绪失控。
管她想敲诈还是自杀,他都不会再理她。
一声声厌恶、排斥的口吻,令君霏觉得心底好不舒坦,她的星眸黯淡无光,感到无比委屈。
上车离去前,姜慎言瞥了她破旧又骯脏的衣服一眼,挑剔的品味让他忍不住开口批评:「这么热的天气,穿成那样,妳是想虐待自己还是荼毒路人?」
是女人就该打扮得漂漂亮亮、赏心悦目的,至少,也该整理得干净清爽,而不是随便套个面粉袋就出门,连头发都不梳,成何体统?
难怪没男人疼,只能抱只猫在街头乱晃。
听他提到衣服,君霏这才想起自己没洗澡,炎热的高温热出了一身汗,身子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囓咬,难受的不得了。再加上豆浆的「蹂躏」,衣裳早就毁了。
「我……我没有别的衣服换。」她嗫嚅道。
她根本来不及收拾包袱呀!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太让人措手不及。
他冷哼,不予以理会。
转身的瞬间,他的西装下襬被一道细微的力量拉扯着,姜慎言低头检视,只见一只白皙的小手正揪住他不放。
他眉心骤地蹙紧,冷冷盯着她,深吸一口气、再吐气,压低的音调饱含质问:「妳这是做什么?」
君霏螓首低垂,不敢直视他。「……」她的嘴唇蠕动,却没发出声音。
他没好气地拨开她的手,迟疑了下,板着脸怒斥道:「有话快说!」
君霏咬咬唇,豁出去似的一口气把话说完。「请你带我去买衣服。」
姜慎言瞇起利眸,不发一语的审视她。
在他如寒似冰的眼光注视下,她的脸逐渐涨红,好不容易凝聚的勇气霎时消失无踪,请求的话语硬是卡在喉头,无法吐出一字半句。
他的眼神从鄙夷转为研究,想确认她的「愚蠢」是不是装出来的,抑或仅是一种想接近他的手段?
她的下颚几乎要抵到胸口,明知道应该识相离开,可是,双脚像有意识般的钉在原地,走不开……
姜慎言投入商场的时间虽不久,但要他从表情与眼神判断、分析一个人的情感真伪还难不倒他--
她愁困的素净脸庞,没有一丝做作和虚伪,看起来不像在诓他。除非,她是个演技超级精湛的演员。可是……
穿着邋遢又抱着一只乌漆抹黑的怪猫,这女人怎么看都不像演员。说她疯了、脑筋不正常,但她灵活的大眼、丰富的表情变化又实在很难教他信服。
只是,她的言行举止又透着浓厚的怪异。
到底搞什么鬼?她背后的目的倒挑起他的兴趣、勾起他的好奇,不禁想深入一探究竟。
再者,她那副无辜的小媳妇神态,让他产生些微的罪恶感,彷佛他是个心狠手辣的恶人,专门欺负女人为乐。
姜慎言思绪峰回路转,但下一秒,当他的目光触及她怀里那只「怪物」时--难得的善念全数蒸发,涓滴不剩。
算了,还是不要自找麻烦。
既然心意已决,他毅然绕过车头,准备上车赶往公司。
「等一下……」君霏的小手又慌张的拉住他。
姜慎言俊颜紧绷,没有回头。「小姐,我赶时间。」他接下总经理职位不久,不想给员工不良示范,更不想让他的顶头上司、亦是他的父亲有机会「压迫」他。
「拜托你。」看到男人要离开,她也没空顾及面子,再不找地方沐浴、换上干净的衣裳,她身子一定会长虫的。
光想,君霏就觉得全身更加难受了。
呜--她不要因为没洗澡而被虫子咬死、被臭味熏死哪!
「没空。」他无情挥开她的手,冷淡拒绝。
君霏一时重心不稳、步伐踉跄,模样煞是狼狈。
姜慎言反射性的出手扶着她,最后还是毅然收回手臂,掉头走开。
「喵唔!」黑猫一声长鸣,迅速扑至他宽阔的背上,尖长的利爪嵌入昂贵的西服,抓出几条裂痕。
姜慎言当场石化,举步维艰。
「黑儿……」连君霏都在心底暗叫不妙。
她的猫闯祸了,怕是他更不可能答应了。
他身上穿戴的,是质感上乘的布料,她方才摸过的绝佳触感尚残留在指尖。万一他反过来向她索赔,自己该如何是好?
将他昨天给的钱赔给他?可这样一来,她又两袖清风、得饿肚子了……
她的俏脸揪成一团,苦恼不已。
「把、牠、弄、走!」他屏住呼吸,字字铿锵的命令。
君霏则是紧抿着唇,心一横,决定乘机把握住机会。「好。」她爽快应允。「但你也要答应我,带我买衣服、并……并且找个地方,让……让我洗澡。」
不敢看他发怒的神色,君霏才得已结结巴巴道出完整的话语。
瞄见他肩膀微微起伏,显然隐忍着强大的怒意。
「喵唔。」助阵似的,黑猫凌厉一叫。
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栽在一只猫跟一个莫名其妙的疯女人身上。姜慎言闭上眼,全身的力量都蓄积在紧握的拳头上。
不成吗?见他迟迟没回答,君霏反倒先慌了。
要是、要是他突然发起狠,把黑儿逮住,对牠不利,她又该怎么办?到时她就真的孤伶伶一个人了。
「好。」不情不愿的沉重嗓音,从他口中挤了出来。
「欸?」
「最好在我改变主意前,把妳、训、练、有、素、的、猫、弄、走!」他咬着牙根,忿恨低咆。「快点!」他没办法再忍耐了,胃正在剧烈翻搅着。
他怀疑,这女人对她的猫做过严格的训练,只要对牠使个眼色,宠物就会遵照主人的吩咐行动。
闻言,君霏忙不迭抓回猫,紧紧将牠揣在胸前。
感觉到背部重量骤减,姜慎言这才如释重负的垮下肩。「上车。」交代后,他头也不回的回到驾驶座。
因为他怕回身看到她,会气得血溢脑门。
上车……这个动作难倒了她。怎么上去呢?她杵在车门外张望半天,仍不晓得该怎么进去。
真糟糕。她皱起眉,努力的寻找机关,深怕再拖下去,眼前的人会反悔。
姜慎言果然不耐烦的降下车窗,朝她吼道:「妳在磨菇什么?还不快上车?」
「我……我不会……。」她吶吶的告知。
他重重的按下中控锁,车门应声而开。
好神奇喔……君霏在心中赞叹,然后钻进车里,挺直背脊端坐着,透心凉的温度直达四肢百骸,她舒服的轻叹了口气。
这女人,派头还真大!
这笔帐和窝囊气,他会讨回来的。
睨着正噙着开心笑容的女人,姜慎言闷闷不乐的想,接着便踩下油门,跑车如同箭矢般疾驶而去。
第三章
当姜慎言踏进高耸、气派的办公大楼时,俊美的脸孔、英挺昂藏的身材,毫无意外地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
他上任总经理甫半年,傲人的身世背景、优秀的高学历,以及出色的外表、贵族般的气质和极佳的工作能力皆令人刮目相看,绝非是只懂玩乐的富家少爷。
身为集团未来接班人,他的一举一动都受到重视。据知,他从未有迟到早退的纪录,堪称公司的最佳楷模。
虽然偶尔传出无伤大雅的绯闻,仍无损他在公司建立的威信和良好形象,姜慎言依旧是女员工们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兼梦中情人。
纵使他经常和名模、明星或名流千金的名字有所牵扯,但这些女人从没踏进过集团大楼半步。
但今天--
他不但姗姗来迟,身后还多了一名邋里邋遢、抱着黑猫的女人,这画面极端诡异且不协调,所有人见状莫不瞪大眼睛、张大嘴巴。
警卫尾随在鬼祟的女人身后,开口阻止她继续前进。「喂!妳是谁?马上给我站住!」
君霏不解的望着他,怀中黑猫则眨着灿金色的魅瞳盯着警卫,蓄势待发。
姜慎言止住脚步,冷着俊颜回身,淡然解释道:「没事,她是我带来的。」
本来,停妥车子后,他可以搭乘专属电梯直达总经理办公室,偏偏电梯正在进行一星期两次的保养维修,逼使他必须从大门出入。否则,他实在不想和一个怪里怪气的女人有所牵扯。
再者,他老觉得背后那双比鬼魅还骇人的猫眼,从头到尾都在「监视」他。
为避免黑猫随时扑上来,造成不必要的骚动,他只好牺牲自己,换取公司的平静--
他当然不可能让大家知道--他「讨厌」猫。
只是讨厌,不是害怕。
警卫一听是总经理的客人,态度骤然丕变,连忙鞠躬哈腰赔不是,只是这回总经理的客人未免也……随性得太特别了点。
姜慎言刻意忽略员工们诧异的眼神,加大步伐穿过宽阔的Lobby,很快地来到电梯前。
君霏则像初次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充满无限惊奇的东张西望,一切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无比新鲜。
这地方,好大好亮好凉快噢……是宫殿吗?
她没去过宫廷,但曾听父亲描述过,那里占地广阔、和天地一样没有尽头,非平民百姓所能想象。
这儿看起来也很壮观呢,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沿路上,她的脸几乎是贴在透明玻璃上贪看外头的景物,当接触得越多,君霏就越能深切体会现下的环境,与她的家乡有多么不同。
她到底是掉进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呵?君霏仰着颈子左盼右顾,那模样宛若刚进城的乡巴佬。
「走快一点!」站在电梯前迟迟等不到她的人,姜慎言又折回来找人。「我的时间不是用来等人的。」尤其不是等她这个莫名其妙的怪女人。
「哦……」她收回视线,吶吶的应了声,乖驯的疾步跟上他。
大楼共有三部电梯供员工使用,距离规定的上班时间已逾半个钟头,所以电梯很快的降下来,姜慎言不假思索的踏进编号「1」的电梯中。
君霏却杵在门外,没有进去的意思。
当然,她不配合的举动又引起他的不满。「妳……」难听的字眼卡在喉间,因为他看见黑猫「不善」的眼神,正直直的射向他。
她紧紧盯着敞开的电梯,脑海中掠过一道画面,头微微晕眩。
盯着她瞬息万变的神情,姜慎言总觉得自己在欣赏川剧变脸秀。这女人……难不成真是个演员?
他猜想,以她这副寒酸穷迫的德性,应该是某个不知名小剧团里的演员,那种地方有时卧虎藏龙,有许多令人意想不到的人才与天才。
也许,他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一例。
她或许怀才不遇,未能有伯乐赏识,为了坚持梦想,所以只能靠着打零工,赚取微薄薪水度日。其余时间则努力充实演技,等待机会降临。
但那与他何干?
「妳还要浪费我多少时间?」姜慎言敛眉,口气很差。
一来因为她的拖延,二来因为自己无聊的臆测。
她与他非亲非故,她的职业、过怎样的生活,对自己而言一点都不重要,他也不在乎。
「不要进去。」君霏语气轻缓而坚定。
「妳在说什么鬼话?」姜慎言快被她搞得精神错乱。顾不得绅士风度,他伸手拽住她的皓腕,将她拉进电梯。
「我们会被关在里头……」她犹疑的把方才感应到的情况道出。
搭电梯,谁不是被关在里头?
「闭嘴!」他沉声低斥,然后按下最顶楼的数字键、再按下关门键。
电梯开始攀升,君霏不禁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捉住他的手臂,忍不住细声嚷嚷:「这……这是什么?好像在动耶?!」
这也是在训练演技?姜慎言在心中冷嗤,没有搭理她无厘头的发言,在瞥见她紧紧抓住他不放的小手一眼后,才淡然命令道:「把手拿开。」
见他绷着脸,很不开心的模样,君霏羞窘的收回手,把困惑藏在心中,然后暗自懊恼--她对他似乎少了一份戒心,完全忘了应该和男人保持距离,甚至,她喜欢他身上的香气。
那气味不同于姑娘家的胭脂水粉,而是若有似无的淡淡清香,闻起来很舒服怡人,害她老是想靠他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