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体一触到床,似乎被惊醒,迷迷糊糊地微睁开眼睛,看见他,低低喊了一声:「洛羽……」
他朝她笑了笑,想拉下她缠着自己的手,可她却不愿合作,仍然紧紧地抱着他,更将头钻进他的怀里。
他在床边坐下,拉过被子裹住她,轻拍她的肩,「好好睡一觉,天快亮了!」
「嗯。」她含糊地答应着,手松开来,他让她躺好,盖上被子,她的眼睛又闭上,却拉住他的手不肯放开。
「洛羽……」她说着梦话,身子侧向他,「你在吗?洛羽?」
「我在。」他反握住她的手。
她闭着眼睛微微一笑,似乎非常的满足,但马上又蹙起眉,用一种很轻、很模糊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
「洛羽……你不要生气!你不要杀爹,你和爹都是……对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好喜欢你!」
她不停重复着,细细的泪水又沿着眼角滑落,在梦中哭泣起来。
他握紧她的手,弯下腰把她紧紧地抱住;这一刻,他什么也不想了,理智也好,正义也好,在她一句「我喜欢你」之后,全部瓦解了!
「潮汐!」他轻唤,「我答应,我不杀妳爹!我会医好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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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洛羽煎好第一副药,拿着药碗来到后院。
药香扑鼻,混着清晨山中特有的清香,让人神清气爽,可当洛羽到后院老人房里时,却发现床上空空的没有人影。
他暗自一惊,担心又发生什么意外,急忙走出屋,却听到山崖边传来虎虎的练功声和一阵阵爽朗沉稳的笑声。
「小武,我跟你讲过多少次,练这套雏龙拳一定要从丹田发力,把内劲众于拳头上,不要用蛮力,你这个笨孩子,怎么就不明白呢?」
他循声望去,只见小武正蹲着马步在打拳,他旁边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灰色的衣衫,灰白的须发,脸色不怒而威,又隐隐透着慈祥的笑意,不停地指点着。
这就是昨天浑身鲜血淋漓、狂暴残酷的凶手吗?洛羽看着他魁梧的背影,突然开始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人听到声音,回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男子,眉如飞剑,眼若朗星,全身散发着清雅的气息。
洛羽不由得一震,感到心里似乎有种熟悉窒息的感觉。
「这位是……」
洛羽忙抱了抱拳,「前辈,在下洛羽。」
小武跑过来,「老爷子,这位是洛公子,韩姑娘的朋友,来山上作客呢!」他边说边在背后朝洛羽使眼色。
老人一听是韩潮汐的朋友,原本困惑的脸色马上放松,哈哈大笑道:「原来是闺女的朋友!这可奇了,我这个闺女平时只会专找一些瘦不拉叽的穷小子,什么时候交了你这么俊的小伙子?看来她是开了窍,像个大姑娘了!」他笑着朝洛羽扬了扬眉毛,话中有话。
洛羽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前辈取笑了!」
「我可没有说笑。」老人笑呵呵地在石桌边坐了下来,指指旁边,「洛羽公子不要拘礼,就当自己家,坐啊!」
他爽朗好客,眉宇间未显老态,仍然满脸的英气。
洛羽真怀疑自己昨天是不是做了一场梦,眼前的老人让他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种亲切感,他突然明白韩潮汐为什么昨天要拼死护着不让他杀;如果老人在正常的时候都这样亲切爽朗,任谁都不忍对他下手的,那上百口血肉横飞的尸体……
「洛公子……」老人察觉了他的不快。
「前辈,叫我名字就行了。」他连忙说。
「那我就叫你名字。」老人似乎已经不把他当陌生人,「你也别叫我前辈,我叫韩墨铁。」
洛羽忍不住地问:「我听潮汐说她是你的义女,你们都姓韩吗?」
韩墨铁立即朝他扮了个鬼脸,「这丫头连这个也和你说,看来你们的关系还真是不一般。我们都不姓韩,我随便取了一个,叫着顺口就行。对了,你和潮汐是怎么认识的?」
小武笑嘻嘻地插嘴道:「老爷子,洛公子是个神医,韩姑娘特意把他请上山的。」
「哦,原来你是大夫!」韩墨铁惊讶地说,眉目间充满了喜意,「看不出来年纪轻轻就有神医的头衔!对了,我听小武说昨天另三个孩子摔断了腿,我有时心志有点胡涂,不敢给他们治疗,要麻烦洛公子去看看!」
「我看过了,他们没什么大碍,躺一段时间就好。」洛羽讪讪地笑了笑,不知为什么,在老人面前,他总觉得自己像个小孩子似的,不过小武一说,他也乘机拿过刚才端来的药碗。「神医不敢自居,不过现在天气转凉,老人家身子要保重,我特意煎副汤药给您喝!」
洛羽有点紧张,他也不知道这个理由是否正当。
韩墨铁并不在意,笑道:「好啊!我喝喝看!」
他拿起药碗一口喝干,闭着眼睛回味一下,向洛羽笑道:「不错,只是味道轻了一点,你下的药量不足,药量可是个大学问,不能重也不能轻,你还要好好学啊!」
如果说洛羽之前对韩墨铁只是感到亲切,在听到这句话后,他已经转为深深的佩服了。因为他对老人的病也只是初诊,又对他的体质不是摸很透,所以这第一副药他把量减轻了三成,万万没想到会被他一眼看穿。
他一点也不介意老人误会他下药不懂分量,只是惊讶地问:「伯父也懂医术吗?」
「我可不敢说懂,只是随便说说罢了!」韩墨铁望向他身后,突然转了话题,「今天怎么着,平时家里的小霸王成小淑女了,出来了也不出声,装害羞啊?」
随着他的话,洛羽听到韩潮汐已经娇嗔地喊了一声:「爹,我哪有不出来?」
然后,她从远处跑了过来,一头栽进老人的怀里,「爹,你没事了吧?」
「我能有什么事?我还和妳朋友聊得很起劲呢!」韩墨铁抚着她的头发,对洛羽笑着说:「我这个闺女是个小捣蛋精,可任性了,将来你有得受!」
韩潮汐难为情地槌他,「爹又胡说!谁让他受了?」
洛羽故意说道:「我早就领教过了,真会把人气死!」
「喂!」韩潮汐一下子转头望他,脸红得比过天边的朝霞,「你说话小心点,我什么时候给你气受了?」
「哈哈!」韩墨铁宠爱地搂住她,看着洛羽,眼底有一抹欣慰满意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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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是妳的吧?」洛羽摊开掌心,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翡翠耳坠。
「是我的!」韩潮汐拿过来,又拉开抽屉,拿出另一只,两只刚好是一对的。
「妳爹每次出事,妳都会替他善后吗?」他问。
她低下头,「没办法啊,我阻止不了他,我已经尽力了。我这半年来一直在给爹求名医,所以常不在家。爹真的不是故意的,每次看他杀人,我都觉得他心里好苦好苦,似乎有许多东西要发泄!如果他知道自己做这么多残忍的事,他一定会难过死的。」
洛羽没有说话,经过早晨的相处,他对韩墨铁产生了不可抑制的好感,他从来没有看到人可以达到这样不同的极端,极端的凶残和极端的磊落,就算面对一碗陌生人的汤药,他也可以毫不怀疑地喝下去,他的心里应该充满坦荡。
「你现在明白了吧?我就说爹是好人,他从来不会害人的!你不要怪他了好不好?」韩潮汐用充满期盼的大眼睛看着洛羽,「你可以医好他吗?」
「我很少医过这类病人。一般来说,我接触的都是生命垂危的病人,这样的病例我真的不敢肯定。」洛羽朝她一笑,「不过我同意妳的话,妳爹是好人!」
韩潮汐笑了起来,眼睛亮闪闪的,「那你不会杀他了吧?」
他含笑点头,「好,我不杀他!」
他回答得这么快,韩潮汐倒真的有点意外,还有着无限的喜悦,伸手一下子便抱住他,高兴得鼻子都酸酸的,「真是太好了!」
她从小就没有受过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女子应该温柔含蓄的教育,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一开心管你是男是女,先抱了再说,自从上次在瀑布被洛羽抱过以后,她一直都很喜欢他的怀抱,暖暖的,还有一股清清爽爽的味道,所以每次都要乘机享受一下。
只是这次,她感到洛羽也抱住了自己,感觉和前几次有点不太一样,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只觉得他的手臂好有力,带着占有欲,几乎把她整个身子都贴合住他的,她甚至可以听到他快速的心跳,跳得好热烈,和自己几乎已经达到了同一个频率。
「洛羽……」她微微挣扎了一下,只因他抱得好紧,紧得她快不能呼吸了。
他似乎惊觉,连忙松开她,她的脸红透了,却朝他直笑。
「你干嘛?」她推推他。
他也朝她笑,尽量装作自然地说:「妳以后不要随便抱别的男人知道吗?我是给妳一个教训,有许多男人都是不怀好意的!」
「我哪有随便抱,到现在为止就只抱了你一个而已啊!只要你别不怀好意就行了……」她小声地咕哝。
「好了、好了。」他也有些尴尬,扯开话题,「我想过了,给我二个月时间吧,我试试看,如果行的话,应该就可以控制住妳爹的病情。不过我还是觉得要解开他的心结,否则也不能治本的!」
她抓住他话中的某一点,惊喜地问:「这么说,你起码要在这里住二个月了?」
「怎么?」他故意说:「不欢迎啊?」
「怎么会?好棒哦!」她欢呼一声,伸手又想抱他,一想不对,急急地把手放到背后,甚至还连忙倒退了二步。
她的样子逗得洛羽笑了起来,「我刚才说别的男人,又不包括我!妳不需要这样吧?」
她马上开心地笑了,扑上来搂住他的脖子:他也笑着抱住她,闻着她头发上清泉的香味,只觉得整个身心都沉醉了。
第六章
洛羽在刿山暂时住了下来,韩墨铁也很喜欢他。
洛羽怕自己常常给他吃药反而引起他的怀疑,于是一开始就用很坦诚的态度说:「伯父,这次潮汐把我请来,是因为她觉得你身体不太好,我想这也是她的一番孝心,你就让我治一段时间。我的药不会下得很重,而且都是养气补血的,您先吃吃看,如果觉得不舒服,我可以马上停。」
韩墨铁一口就答应下来,哈哈笑道:「行啊!就算是为我的闺女也得把你留住,谁知道她是为了我还是为了自己!」
洛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韩墨铁有时还挺会开玩笑的,一点也没有长辈后辈的嫌隙,他们不一会儿就很熟络,他也试着问老人一些比较深入的问题。
「伯父,听潮汐说你对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韩墨铁脸色稍梢凝重了一些。「是,我都不记得了。」
「哦,那伯父又是从哪里把潮汐领来的?」
韩墨铁摇摇头,「我也不记得了,我有时候会犯胡涂,以前的事潮汐比我记得还清楚。应该是她还在襁褓的时候吧。听潮汐说,她从懂事就跟着我。」
「那你怎么知道她不是你女儿?」
韩墨铁朝他笑,「我就是知道,没有为什么。我只是偶然会胡涂,但我知道我只有一个人,我的家人都不在我身边了。」说到这一句,他的脸上有浓浓的茫然和悲伤。
洛羽等他平静了一点,又问:「那你还记得你是哪里人吗?」
「哪里人……」韩墨铁皱起眉,很辛苦地回忆,「应该是江南人吧!我和潮汐是从南边过来的。我们走过许多地方,我有时候作梦,常常会梦到江南,很美很美的感觉。」
「我也是江南人,看来我们还是同乡呢。」洛羽轻松地笑着。
「哦!」他很惊奇地,「怪不得我看着你,就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江南哪里?你父母呢?」
「杭州吧,我是听我师父说的。他也是在我襁褓时把我捡来的,那时候我才过满月,被人扔在草丛里,他就把我捡了回去。」
韩墨铁望着他的眼神自然地泛起慈祥无比的光芒,「你和潮汐一样都是可怜的孩子,还有这山上的孩子,都是无父无母的,这世间有太多的不幸了。」
「还好。」洛羽笑着说,「我对父母一点记忆也没有,就像潮汐,她已经把你当成亲生父亲:我也有亲人,有师父也有大哥,有得必有失嘛!」
韩墨铁欣赏地点头,「好一句有得必有失,人应该向前看,保持一颗平常心,是最重要的。」
两人聊得投机,洛羽有时会觉得并不是自己在为老人治病,而是老人在指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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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洛羽还是很认真地分析韩墨铁的病情,他已确定老人的病是心理上的,他并不是失忆,只是不愿去回忆,过去的一切太过惨痛,所以宁可选择忘记。忘记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武,只有忘记,才能生存下去。他现在要做的是把韩墨铁过去的回忆给引导出来,虽然很残忍,却是医病除根的唯一方法,但愿韩潮汐的乐观和他的开导能让他可以尽快地振作起来,
这段时间,韩潮汐也很乖,她快乐且满足,洛羽在给父亲治病时,她不会去打扰,但平时她还是像小麻雀一样会叽叽喳喳地缠着他。洛羽现在已经比较习惯了,也没有像一开始那样常觉得耳朵嗡嗡作响。人的适应能力真是超强的,或许这也是他对她的感觉已经不同的缘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不知不觉地霸占了他的心: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却经历了许多事,甚至包括生死,尤其是听到她睡梦中说喜欢他的那一瞬间,他尝到了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激动和甜蜜。
这--就是爱吗?像大哥与大嫂?
「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韩潮汐悄悄来到他身后,轻声地说。
刿山的秋日清爽怡人,洛羽坐在山顶的一块大石上,感到耳边痒痒的,一双细嫩的小手从背后环住了他,同时鼻间一阵熟悉的发香,她的黑发已经披满自己的肩。
这个小妮子现在抱他抱成了习惯,虽然她说过她只抱过他一人,但以后还得牢牢把她看住才行。
他转过头,看到她那比秋日更加灿烂的笑脸,心不受控制的一跳,捏了捏她的俏鼻,笑笑不说话。
「你在想爹的病吗?这几天爹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开朗,照这样下去,我想他再也不会发作了。」韩潮汐在他旁边坐下,她总是把事情想得很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