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小姐、飞将军,你们怎么来了?」王巧云嘴巴说菩,手也没有停下来,俐
落的将每一位客人要的包子用叶片包起来。
「找人找的累死了,突然好想吃巧云嫂子的包子,所以就来了。」呈凤随手从笼裏拿起两个包子,一个交给云飞,另一个往自己嘴巴裏塞,大口地咬著,
「这事我听离珠说过,太后命令你们把阿蛮公主找回宫才准你们拜堂成亲。两个月都过去了,阿蛮公主有消息吗?」
「杳无音讯。」呈凤忍不住抱怨道,「平时养在深宫的公主,没想到还挺会跑的。」
「巧云嫂子,呈龙那头可有消息?」云飞开口问。当初他们协定以王记做为互通消息的管道。
「没有,前两天他们才来过,说要往北方沿路去找。」
他们说话的内容断断续续的传进阿蛮的耳朵裏。原来太后下了这道懿旨,那她更不能回宫去,否则岂不是成全他们了。
「巧云嫂子,那我们走了。」呈凤和云飞向她告辞後,朝西方走去。
客人散去,巧云拿起竹盖再盖上时,余光瞥见阿蛮
「姑娘,你要买包子吗?」
「我……」阿蛮困难的咽下口水,舔一舔乾涸的唇,然後昂首挺胸,摆出傲然不可侵的矜持。「不,我不买。」她不断地在心裏告诉自己,她是阿蛮公王,身上暂时无银两,绝下能再发生同酿香居的事。
於是巧云便将竹盖阖上,而阿蛮那对本是神采飞扬的凤眼瞬时似欲振乏力般的黯淡下来。
阿蛮困难的欲移动脚步时,巧云又叫住她。
「姑娘,请留步。」竹笼又再度打开,巧云拿出两个包子递给她。「请你吃。」
「为什么?」阿蛮压抑著心中那股伸手去接包子的欲望。
「因为你看起来想吃啊。」巧云说话向来直爽,并无任何恶意。不过听在高傲的阿蛮耳裏却非常剠耳。
阿蛮挣扎著,心想她一个堂堂的大末公主怎么能吃嗟来食呢?
「不……」阿蛮小声的拒绝,却被身後一道男声给淹没了。
「拿著吧,别客气,出门在外难免会有一时的不方便。」徐东烈捧着一笼新做
好的包子过来,一个一个放到蒸炉上。
阿蛮认出他了。「你是那天提醒我的瘸……」话至此,她连忙打住。
「东烈,你认识这个姑娘?」巧云问他,一手摸著怀眙七月圆滚的肚子。
「不算认识,前几天在龙津桥下看把戏时,小溜子扒走这位姑娘的钱包正好被我看到。」
「小溜子?!」阿蛮看著徐东烈,「你认识那个贼小鬼?快告诉我他住在哪裏?今天我非把这个小贼揪到衙门不可,将他关一辈子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徐东烈和巧云交换一下眼色。小溜子这个小混混,平日不学无数,偷骗拐扒样样来,但从不当面行抢百姓,而且事母至孝,所以大多数认识他的人通常会替他稍作掩护。
「姑娘,那个小溜子的行踪一向飘浮不定,宫府的人都抓不到他,我哪会知道他住哪裏?」
「是吗?」阿蛮满腹怀疑。
「姑娘,你肚子饿了吧。」巧云把两个热腾腾的包子塞入阿蛮手中,转移她的
注意力。「包子要趁热吃才好吃。你别跟我们客气,快吃吧。」
一文钱可以逼死一个英雄好汉,也折辱了一位高贵公主的尊严,阿蛮饿得无法拒绝。热呼呼的包子除了烫手,也温暖人心,她大口一咬,包子裏肉馅香嫩滑口,十分有味。
「好好吃哦!比我以前吃的山珍海味还有味道。」阿蛮吃得津津有味,将小溜子暂时抛到脑後。
「那当然喽!任谁只要吃上一个王记肉包、一生都忘不了这个滋味。」巧云见她模样不似出身蓬门碧玉的姑娘,而其言语之中不经意流出的霸气,倒有点像将军府的凤小姐。「姑娘,你家住哪裏?」
「家……」阿蛮咀嚼这个字,眼睛怔怔的望著巧云,纺佛听不懂她说的话。自己从小住的皇宫可不可以称为家?
巧云心想或许她是逃家的千金,不愿让别人知道身份,於是也不强人所难的追问下去。
「来,喝杯水。」巧云倒来一杯水递给阿蛮,算是转开话题?
阿蛮喝完水,用手背抹一抹嘴唇,脸上露出满足。
「你们夫妻俩真是好心人,我日後定会加倍还你们这份恩情。」
「不过是两个包子而已,不必挂在心上。」徐东烈淡然的说。
「不,我阿蛮是有恩必还、有仇必报的人。」说到仇,阿蛮想起这段时间她的旧恨新仇还真不少,但眼前必须先找到害她流落街头那对一大一小的贼子,
说时迟那时快,新仇之一的胡贼子自投罗网。
「老板,给我四个包子。」
阿蛮闻声转过脸去,见猎心喜的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寻来全不费功夫!」说完,她抓住他衣袖一角不放。
元昊愕然一楞。「你抓著我干么?」
「以防再让你跑掉。」
「我为什么要跑?」
「因为你是贼。」
「莫名其妙。」元昊轻轻的一抖,阿蛮觉得手臂一阵酸麻,随既松开紧抓他衣袖的手。接著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们夫妇俩的恩情来日定还,後会有期。」阿蛮飞快地和徐东烈和巧云挥挥手,便快步的追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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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啊?阿蛮跟在元吴身後几乎绕遍大半个汴京,脚酸痛得实在定不动了,他怎么都不觉得累?
「喂,贼胡子,休息一下再走好吗?」
「你要休息便休息,我并没有要你跟著我啊!」元昊继续定著,有太多东西值得看,他丝毫没将身後的她放在心上。
「笑话!要不是我的银子被你拿走了,我是连看你一眼都觉得懒,谁愿意跟著你这只无头苍蝇在城裏四处溜达呀!」
元昊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而阿蛮来不及反应,一头撞进他的怀裏。
「好痛!你要停下来也该说一声呀。」脸上那挺直的鼻子首当其冲,她揉一揉
鼻子,不高兴的从宽阔胸怀裏拾起头,与他迷惑的目光相遇。
她颤了一下。他的脸大半让胡子给遮住,只露出一对黑亮且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实在无从判断他长相的美丑。而她一心只想拿回自己的银子才对他紧追不舍,从未思及他也许还是个淫贼。
「你……干么这样看我?我警告你不要乱来哦!」
元昊急急的抓住她的玉肩,「姑娘,刚才你说的无头苍蝇是个什么意思?它典故源於何处?」
「无头苍蝇?典故?」这次换阿蛮胡涂了。「贼胡子,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的汉文师父不厌其烦的告诉我,做学问若遇到不懂的地方,不管对方是谁一定要不耻下问,刚才你说的话我不太懂,请你一定要告诉我。这是我远自西夏来到中原的目的,我一定要学习汉人语言文化,好带回西夏改善西夏百姓的文化水准和生活。」
苍蝇不过就是平时可见的一种恶心飞虫,有什么高深的道理?阿蛮似懂非懂,摸不著头绪,不过看他认真的眼神,便兴起作弄之意。
「好吧,看你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我也不藏私,就告诉你好了。」
元昊欣喜若狂,垂手而立,一脸「朝闻道,夕死可矣」的神情。
阿蛮见他表情认真忍俊不住笑出声时,急忙用轻咳声来掩饰,然後双手背著,轻晃著头,朱唇轻启胡詻的说。
「所谓无头苍蝇,此乃出自本朝一位聪颖过人的公主在她三岁时候随口吟出来的。其典故乃源於有一只不知死活的苍蝇竟误飞人公主的寝室,打扰公主午睡,公主醒来时,见宫女挥赶的情形,随口吟起一首诗,打起苍蝇儿,莫教头上鸣;鸣时扰妾梦,纤手送西天。可是不知哪个好事之徒,竟将公主信口吟出的诗句流传出去,没想到却在民间传诵一时,後来就有人把这只苍蝇叫做无头苍蝇,引申一个人盲目、无目标的样子。贼胡子,我这样说你听懂了吗?要不要我再进一步的解释?」
「不用了,我已经明白了,谢谢姑娘的指教。」连一个三岁的小公主都能吟诗,元昊不觉肃然起敬,对宋朝的文化更为心仪。
「贼胡子,你既然明白,那就不要再走下去了,找个地方喝杯茶、歇歇腿,我
跟著你走了大半天的路,可真是酸死了我这一双腿。」
「姑娘,我乐意请你喝杯茶,可是你左一句贼胡子、右一句贼胡子的叫,这太没有礼貌了。」他拱手的道:「在下叫元昊,请多多指教。」
「不喜欢我叫你贼胡子,那你就快把那个锦袋还给我!」阿蛮将手伸向他。
「不行,在未能证明那个锦袋是你所拥有的之前,我不能把锦袋交给你。」
「你……你这个人真是死脑筋!」她为之气结,冷冷的损著,「番邦来的人就
是蛮横不讲道理,就算你学再多的汉人文化也去不掉全身的野味。」
她恶意的人身诋讥令他怒气冲天,并将原本就深邃瞳眸瞠得大又圆,如一泓深不可测的黑潭。
「你这个姑娘说话怎么字字都在损人,真没有教养。」
「跟你这个贼胡子说话要什么教养?」阿蛮拾高下巴继续挑衅。
元昊凝睇她娇媚生姿的睑孔,最後将目光放在她那对美丽的丹凤眼上,这和西夏女子的双眼皮、大眼睛很不一样:
最后,他只是淡淡的、甚有礼的说一句,「没看过这么不可理喻的女子。」
「岂有此理!我竟然被一个不讲理的野蛮人骂不可理喻。贼胡子,别仗著有几下武功我就会怕你,我……」一想起自己身无分文流落街头的惨况,阿蛮抬手就要朝他的脸掴下去,元昊见状迅速的抓住她的手腕。
「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轻易的让一个女子打巴掌?」元昊俯视阿蛮,他身边的每一个女子只会顺从他、迎合他,甚至敬畏他,而她是第一个不怕他的女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快……放开我,听见了没有?」她觉得手好像快被折断了,她不停地扭动、挣扎,且下意识的抬起右脚朝他的左脚重重的踩下去。
他痛得跳起来,「你这个野蛮女人!」
她看到他眼底闪过一抹痛楚,而嘴唇四周的胡须微微飞动,仿佛听到他口中发出怒吼声。
她挣脱开他的手,连退好几步。
这下完蛋了,惹恼他了。从不知惧怕的阿蛮也惊惶的缩超双肩,而她那对细长的凤眼不由自主的眯成一条线,锐光尽收,颇有几分楚楚可怜之姿。
元昊斜眼瞪著她,
她全身一震,颤道:「你……」
元昊朝她走过来,吓得阿蛮节节往後退?
「你……想要干什么?我警告你这裏是大宋,不是西夏,可不容许你乱来哦,否则我就……就……」退到无路可退,背部抵住一面墙时,阿蛮心冷然一惊,脸色直发白。
这时他举起一只于,慢慢地朝她伸过来了。
他要奸淫她了!她害怕地闭上眼睛,恐惧的张嘴呼喊,「救……」她登时感觉到下巴被人轻揑著、摩挲著,如微风撩拨著情豆初开的少女芳心。
她缓缓的张开眼睛,他那张虬髯大睑逼近她脸颊,大须碴不时搔著她娇嫩的肌肤,痒得令她想发笑,这惊恐万分又忍俊想笑的睑,表情实在丰富有趣,很可爱。
「你刚才想喊救命吧?」他椰揄的盯著她,「你该不会以为我要强奸你吧?」
「难……道不是吗?」她保持著戒心。他眼睛四周浮现出笑纹,她猜他一定在淫笑。「有什么好笑的?」
他朗朗的笑出声。「你口口声声说番邦来的人是禽兽,随时随地都可以上,其实我们西夏人对女人可是体贴又温柔。」
她吃了一惊,脸红得飞过一朵红云。
「我的话让你觉得不好意思了?」他饶有兴味的注视她娇羞的脸颊。「一对相爱的男女,肉体结合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有什么好感到羞耻?难道谨守礼教的泱泱大宋国的男女不……」
「够了!」她连忙捣住耳朵,不敢再听下去。她心跳加速,激动的指责,「好……不要脸!你竟敢在高贵有教养的女子面前说……说这种淫言秽语。」
他故意左颤右盼的寻了一下。「你说高贵有教养的女子在哪裏?我怎么没有看到?」
「你真是一个……」
「没有礼貌又粗俗的番人。野蛮姑娘,想駡人也要不时的翻新改词,否则我听了不痛不痒,你骂了也是白费力气。」
「不准你叫我野蛮姑娘!」
「不叫野蛮姑娘,那我该叫你什么?」
她沉吟一下,不情愿的道:「赵蛮。」
「赵蛮……」他眼里泛著笑说:「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她生气的别过睑去。
「阿蛮姑娘,」他将她的脸转回正视自己,手指轻碰她光滑无纹的皮肤。「你不像西夏女孩那样洒脱,也不像大宋女孩那般温顺柔美,有点故作高贵的做作,却又有点率真,总之你很特别、很迷人,尤其是生气的时候,这对凤眼就像一只展翅的凤凰要朝敌人而去:我喜欢你这双很奇妙、很有精神的眸子。」
「喜欢……」他是第一个说喜欢她的男人,虽然只是说喜欢的她眼睛而已,却已令她一颗心慌张的打了个突,不知如何应对。
阿蛮像是一个吃了糖的女孩,微启朱唇,呆望著给糖的男人。
元昊俯身吻她。
天啊!他把舌头伸进她的嘴裏,勾缠著她的舌头?!
嗯……好氧、有点麻,湿湿粘粘又热热的,有点恶心,不过这感觉好甜蜜,好
阿蛮正开始要陶醉时,突觉唇上一阵空虚,他的嘴离开了。
「可怜的女孩,我想到目前为止一定没有男人喜欢你。」元昊语带怜惜,并无取笑之意。
她怔醒过来。「你真可恶!」这番话深深的剠进她被拒绝婚事的伤口,於是她毫不手软的扯著他的胡须。
没想到她会有这一招,元昊忍不住痛喊,「你疯了……放手,」他朝她的手腕用力往外一拉,她感到疼痛才松手。
两人互瞪,徽微喘息。元昊抚著被扯痛的左唇下方,不禁想起母后告诫的话:千万别招惹野蛮没教养的女子。
这话说得一点也没错。倏地,他拂袖而去。
「可恶,竟敢污辱人。」她五指张开,几根黑胡须随风翻飞远扬。她用力的擦拭嘴唇,转身愤恨的磓打著墙,喃喃的怨道:「臭胡子,讨厌的男人,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希罕你……」
阿蛮伏在墙上哭泣,蓦地,她似想起什么的抬起头,朝著元昊离去的方向走去。
第三章
元昊明白阿蛮还跟著他,他故意放慢速度,好让她跟上他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