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固执地甩开毯子,这算什么?他还是不肯现身?
脚一跨,她将身子滑进注满冷水的浴缸,连头都浸了进去。
好冷……她的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完全无法思考。
也许沉沦淹没在深海里,就是这样吧!这种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的寂静,这种死亡般的冷绝……
一股力量猛然拉起她的身子,她被水呛着,剧烈地咳了起来。
天罗一号痛苦地望着她,她在做什么?她想冷死自己、溺死自己?
卓然仰起脸,眼前仍是看不见天罗一号的身影。
“你不出来?好,你就别出来,别再救我!”她甩开他,神色凛然、双腿狂颤地旋身踏出浴室,一把抓起桌上的水果刀,疯狂地往手腕划下去——
她不信他还不现身!
天罗一号连忙夺下她手中的刀,却已经来不及,刀子深深划过她的掌心。
卓然怔怔望着掌心汩汩冒出的鲜血,眼前终于缓缓显现天罗一号的身影。
“卓然,你怎么可以用这种方式伤害自己!”他惊慌地抱起她,将她放进被窝里,动作迅捷地取出医药箱,替她包扎。
她的手好冰,掌心的血好温热!天罗一号心疼不已,小心翼翼地替她擦去血渍,涂上药,捆上纱布,生怕弄痛她。
他一抬眼,却见她的眼眸里有浅浅的泪。
“痛吗?”他叹了口气,“你这样叫我怎么能放心回去?”
她不语,沉默地望着他。
“我回去后,你千万别这样对待自己。”他的声音瘠哑苦涩。
“你回去就忘了我,又何必在乎我会怎样。”卓然的声音中有一丝幽怨,“我知道你不可能留下来,我也不曾奢望你留下来,可是你至少让我把握这最后两天,不要连这两天也不给我!你知道的,你一点也没有伤害我,你给了我很多东西,这些是别人不曾给的!”
她幽怨的声音与深情的眼眸让他心一震,他推开了医药用品,褪下自已所有的衣衫,钻进被窝里拥住她冰冷的身子。
“还冷吗?抱着我!”他怜惜地亲吻她微微颤抖的唇,将身上的温度传给她。
“别再隐身了,好不好?”她紧紧依偎向他暖和的身躯,“而且后天我要看着你从我眼前消失回到二一○○年,这样我才会死心,相信你真的回去了,而不是逃开我。”
“好!”他点头答应。
卓然破涕而笑,将脸钻进他胸膛,渴望着他的温暖与爱。
而他,用一个个炽热的吻和一次次激情的抚触燃暖了她的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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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俸!”卓然大力啄一下天罗一号的唇,“你的学习能力真的好强,一学就会,而且还知道许多未来的知识,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还有啊,连哥哥姊姊也都被你收买,开始称赞你的好。他们常常往我这‘情然屋’跑,害我受宠若惊,以为自己成了受欢迎的人物。”
没错,连二哥卓尔也三不五时跑来找天罗一号聊天,这不只违反他的个性,简直令人跌破眼镜,卓然真的难以置信。
天罗一号得意地笑着,端来一盘香喷喷的菜说道:“你终于知道我为何是‘一号’了吧!”他越来越喜欢这里的食物口味了,对“下厨”这种君子该远避的事也乐在其中。
卓然开心地品尝他的手艺,满足地吃了个盘底朝天,然后负责清洗碗盘。
“我觉得自己好幸福!”她不禁开心地说道。
天罗一号来到她身后贴近了她,环住她的腰,将脸靠在她颈上,贪婪地吮吸她柔滑的肌肤。
在二一○○年,没有人能够知道这种美好而真实的幸福,也没有人会懂得他是多么眷恋这样的甜蜜。
“我走后,你要继续过正常的生活。”他忍不住低语。
她笑了,“听你好像交代遗言似的!别惹我难过,我说过我不会哭,我会活着等你,等你再一次来到这个时空。搞不好我可以再活个一百年——不,只要七十五年,就能够看见你这个优秀品种所培育出生的小宝宝了!不过你一定会吓一跳,怎么有个又笨又丑的糟老太婆猛缠着你,要你的爱,活像电影‘似曾相识’的情节一样,朝你说着‘回到我身边’!”
望着她勉强牵起笑意却微微颤抖的嘴角,他终于感受到什么叫“离别的痛苦”。“卓然……我舍不下你!”
“我也是!”她转过身,叹息滑过唇畔。
天罗一号也叹了声,拥住她,四唇交接,再也不想分开。
因为就在今天,不知是哪一分,哪一秒,他就会突然分解消失。卓然的心中充满了道不出的苦,天罗一号的心中也充满了说不出的难舍。
如果就在这一秒他不见了,她的唇边还能残留他的温暖与爱意。也许他在另一个时空苏醒的刹那,还能感到她的余温。
“然然!我来看一下你和天罗一号是否——”卓绝的声音倏然停止。
他站在门前,望着深情又无奈的两人,不想在此刻打扰他们。他的嘴边含着笑,眼底却有着担心。
卓然不舍地离开天罗一号的唇,朝卓绝回眸一笑。“我很好,天罗一号还没走!”
卓绝走了进来,握住天罗一号的手,“很高兴认识你!你让我们知道自己的身世之谜,也让我们了解了人类未来的可能,更让然然幸福了好几天!”是啊,即使只有这几天,他都能感到卓然身上有一种不凡与吸引人的光彩,也成熟了许多;或许这就叫做“成长”吧!
天罗一号回握着卓绝的手,他不只舍不得卓然,这几天的相处,也让他舍不得这几个卓家的朋友。
突然,一下猛烈的痛楚重击他的头,他弯下了腰。
“怎么了?”卓然惊愕地扶住他,心中窜上不安。
“我的头很痛!”天罗一号抚上额头那块晶片,竟是高温得烫手。
“我拿药给你!”卓然站起身,慌乱失措地奔至柜子边,直觉想减少他的痛苦。
“不,卓然,别……”天罗一号惊恐地伸出手想拉回卓然,她的背影却越来越模糊。
卓绝惊讶地扶住天罗一号,发现他浑身剧烈颤动,忍不住惊嚷:“天罗一号,你撑着!”
可是天罗一号已经听不清楚卓绝说了些什么,他耳中只剩下帝女的声音回绕着:“倒数三秒,三、二、一,OVER!”
他眼前一暗,脑海里只剩一个尖锐的“哔”声。
一切回归于零。
卓然手中的药散落一地,望着空荡荡的室内,她身子一软,再也撑不住地瘫在地上。
天罗一号真的走了!就在她转过身要奔向他的刹那,他消失了。
而且,他还带走了卓绝,卓绝的手抓着天罗一号,也被天罗一号的“时空门”卷走了!
她的眼眶一热,一线酸楚悄悄地爬了出来。答应过天罗一号不会流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早知道,她就拉往他的手,和他一起走。即使会死,她也要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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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你们看这件事该怎么办?”卓荦在“情然屋”内踱来踱去,不忍心地瞥一眼脸色苍白、独坐在床边的卓然。
“怎么会连卓绝都被吸进去分解了?”卓晋言沉思。
“看来‘时空门”是更精良了,每一项指令都会严格执行。”罗莉接回。
“我们有没有可能到未来一趟?”连平日温文尔雅的卓越都面露焦急。
“目前的科技尚未到达如此精密的地步!”卓晋言摇头。
“卓绝能想办法回来吗?”卓尔向来精明的眼闪着黯然。“我看这件事绝不能让外人及媒体知道,否则将引起轩然大波。”
罗莉抚着不语的卓然,“如果有机会的话,卓绝一定会想办法回来。”她相信儿子的能力。
“然然,我们送你出国散散心好吗?”卓越温柔地问道,希望她能离开这个容易触景伤情的地方。
“不,不用了。”她望一眼兄长,“我哪里也不想去,我只想留在这里,我还有工作。”
“工作可以暂时停一下。”卓晋言也跟着劝说。
“我想等天罗一号回来,也许他还会被派来这里,我——”
“卓然,他不会再回来了。他们一生中只有几次度假的机会,而且从来不派同一个人到同一个时空。”罗莉柔声打断她的幻想。
卓然的心沉到冰海里。他连回来的机会也没有了?为什么不告诉她?她以为他还有回来的机会,即使他不记得她,她也会找到他,她也会再一次教他爱!谁知道……
“我还是不离开这里。你们放心,我没事,更不会想不开,相信我。”她向家人保证。
是,她答应过他,她会活得很好,她要做一个老太婆,在七十五年之后缠着一个叫做天罗一号的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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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天又一天,冬天的脚步还没走远,外头的天地里仍是一片的凄清与寒凉。对卓然而言,冬天是她内心深处的永恒季节。
她茫然地走在医院的停车场,抬起眼,远远瞥见一辆拉风的红色敞篷车,那是她的新车。
“然然,这辆车是我与卓尔送你的,骑机车毕竟危险了点,而且你那辆机车的钥匙也搞丢了,干脆就不要骑了。”她想起那一天卓越递给她汽车钥匙时说的话。
是啊!自从天罗一号回到二一○○年之后,她的一串钥匙也不见了,真是雪上加霜。她沉默地接过车钥匙,握在手心里。
“大哥,谢谢你。”除此之外,她说不出更多的心情。她知道,大哥及二哥是在弥补她。
她的嘴角扯起一丝苦笑,内心更加难过。全家人谁也没犯错,没人该为天罗一号的离去负责,可是他们全都在想尽方法弥补她。
她想起三哥卓绝,他会不会去了天罗一号的时空?他还回不回得来?其实该有罪恶感的人是她,假若那时候她不松开天罗一号的手,三哥就不会拉住天罗一号,更不会跟着消失。
是的,也许消失的人会是她,她会跟着天罗一号走,也许还能到天罗一号的时空,再度遇见他。她手中拿着几本从医院带出来的英文医学杂志,失神地走向新车,朝回家的路上开去。
随手扭开车内的CD音响,一首她听了一遍又一遍的歌流泄出来——
没有你日子很黑白
原来这样就是恋爱
我想要你在我身边
分享生命中的一切
我想要天天说、天天说
天天对你说我有多爱你……
(作词者:娃娃)
她的视线模糊了,这些日子以来,连一首情歌都能让她无法自己地泪流满面、心碎神伤。
是啊!她想要对天罗一号说“我爱你”!她想要他在她的身边!没有了他,她的生活里再也没有了色彩!
是的,连黑白两色都没有了,她感觉不到任何的色彩与亮度。
就算回到了家,她也无心于一切事务。与兄长们草草吃过饭,她总是在玻璃回廊里望见屋前停着的机车,想起了她载着他,或他载着她,两人紧紧相拥相依,又叫又笑的滋味。就这样站到她泪如雨,身如霜,站到两腿几乎化成了硬石,还不肯将眼光移开。
洗完澡、木然地躺进被窝里,那满床的凄清与空虚更教人冷意侵心。他走了,她才发现屋子好空、双人床好大、被子好冷……她缩起身子,回想着他拥着她的温柔与暖意。
当幻想一走,仍是只有无情的寒意包围着她,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一夜,又是一个人。她想了天罗一号一遍又一遍,终于提起精神打开一本英文医学杂志,想要找一件事情打发空虚而漫长的夜。突然,她的目光被一写最新的医学报告所吸引。
读毕,她仰起脸望着天窗外的星空,眼中闪起一丝灼亮与决心。
“天罗一号,我要去找你。”她对着天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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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哥、姊:
我是然然,我去瑞士散心了,有闵蓉与青聪和我同行,请勿挂心。
五天后会与你们联络,请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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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苏黎士
“卓小姐,像你这样长相出色、年纪又轻、没有病痛又事业有成的人,怎么会愿意来到我的研究中心做这项实验?我希望实验的对象是老年人或重病患者!”一名褐发中年男子瞪大琥珀色的眼睛,无法置信地望着卓然。
他知道眼前的东方女子就是医界闻名的天才少女,她曾经发现许多新的病菌,还是不孕症的专家。
“高达博士,我有我的理由,希望你让我保有一点隐私。我会先与你签好合约书及声明书,声明一旦这个研究失败,你毋需负任何法律上的责任。再者,我也不领你的合作经费,相反的,我愿意给你一笔巨款,赞助你替我做这个计划。”卓然以流利的法语说道。
高达博士扬起眉,“卓小姐,你真的愿意协助我做这个实验?我无法百分之百保证这个计划完全成功,也许会害了你。”
卓然露出微笑,“高达博士,你别想说服我,我主意己定。”
不等高达博士拒绝,她转身望着自己的两位好友。
“青聪、闵蓉,这件事希望你们两人能够为我完成!并请替我转交家书给家人。”卓然交代着。
“卓然,老实说我不赞成你这项决定,太冒险了!而且你这么做简直像是送死一样,我就要这么失去你了吗?”闵蓉拉着她的手,眼眶微红。“早知道就叫你不要爱上那个什么天罗一号,让青聪的姑婆将他收进‘藏鬼瓮’里,别出来害你!”
“别说傻话,他是人又不是鬼,姑婆收不了他的。是我收了他,我收服了他的心啊!闵蓉,人总要以冒险来找到新希望,不是吗?如果人类从不曾冒险做尝试,怎么能有那么多的发明与进步?也许我会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实验成功的人。”
“卓然,我知道我说不过你。你学的是科学,总是对科学有信心,对科学抱着新希望与向往;如果我是你,我做不到这一点,我一定会放弃,再找一个好男人算了。”闵蓉吸吸鼻子,瞥一眼青聪。
卓然笑了笑,将闵蓉推到青聪面前,“青聪,对闵蓉好一点。”
“卓然……”青聪面对这种离别的情景,竟也说不出话来了。
卓然朝他们挥挥手,坚定地转过身,跟着高达博士走入前方那堵厚重的门内,隔绝了一切,也切换了她的生命轨道,将自己送进不可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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