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无争避开她的目光,将两人互相介绍给对方。
他不是个敏感的男人,自然也就对这两位女性一见面就开始的互相较劲一无所觉了。
路弥与张乔芬的握手火花四射,两个女人都在估量着彼此的份量。
她们两人是完全不同的类型;路弥阳光外放,而张乔芬则显得娇柔内敛。
“无争,听说伯父今晚会从台北回来,我也很久没见到他了,我们一起请他到平大哥的餐厅吃晚饭好吗?”张乔芬甜甜的说,话里有炫耀的意味。
她用言语充分的表达了与平无争,甚至是对他家人的熟稔与熟悉,而她聪明的知道这绝对是路弥做不到的。
她只不过是突然蹦出来的一个女人,与平无争的关系只是“遥远”的邻居与“曾经”的合作伙伴,根本构不成威胁。
她两三下就判定了路弥的失败。
但事情往往出乎意料之外。
一向牙尖嘴利的路弥当然不会这样就认输,她认识他的家人又怎样?她也认识平无惧跟他的大嫂安楷,还跟他的女儿是莫逆之交哩!
只不过她话还没说出口,平无争就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先开口了。
“差点将我爸交代的话给忘得一干二净了。乔芬,今晚恐怕不行了,因为我爸知道我当了路弥服装秀的男伴,立刻要我安排跟她见面,这次还有他的朋友。”他看着路弥。“我知道应该先通知你,但最近实在太忙,忙得忘了这件事。你今晚有空吗?”
路弥从没像此刻那么感激那些媒体朋友过。
“有空!”她用力点头。等一下就打电话把晚上跟亚曼达亚洲区负责人的约会给推掉。
平无争满意的点点头。
“哎呀!”故意别了张乔芬一眼,路弥怪呼一声。“张小姐是不舒服吗?脸色好难看呀?该不会是中暑了吧?我看你还是先回去休息的好,否则在大马路上晕倒就不好了。”哈!张乔芬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一阵青,她要是再没风度点,可真的要大笑出来了!
“你的脸色真的不太好。”平无争关心的握住张乔芬的手。“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一听到他的话,路弥嘴角的笑意瞬间冻结。
“不用了吧?”看到平无争蹙起浓眉,她连忙解释,“我是说,你现在还在上班,这样好吗?况且张小姐只是脸色不好,又不是受伤,哪需要你呀,叫个计程车来送她回去就好了呀!”
路弥才刚要走到马路边帮她叫计程车,没想到下一秒张乔芬就狡猾的将计就计扶着头跌入平无争怀里。
“我的头有点汇,大概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她又故作坚强的离开他的怀抱,一副摇摇欲坠貌。“没关系,我自己坐计程车回去就好了,你去忙,我不想打扰你。”她身子又是一晃,平无争连忙扶住她。
现在换路弥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一阵青了。
那个大笨蛋!难道他笨到看不出她是装的吗?连个白痴都看得出来呀!
“我送你回去。你先到店里坐着休息一下,我去开车过来。”不容张乔芬拒绝,他扶着她走进店里。
虽然他仍刻意与张乔芬保持了一些距离,但看在路弥眼里,他们两个简直跟亲密接触没什么两样!
“平无争!”她恼怒至极,对着他的背大喊。
平无争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等待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路弥的胸口堵了一大堆咒骂的字眼,一张俏脸给自己逼得涨成了猪肝色。
终于,她开口了!
“晚上记得来接我!”说完,不再看他,气冲冲的转身就走。
没用的你!没用的路弥!路弥你真没用!她懊恼的咒骂自己。你不是很厉害吗?不是很行吗?现在却连破口大骂的勇气都不见了!
她有股想大声咆哮的冲动。她将这股冲动以用力跺步的方式发泄出来。
平无争看着她充满怒意的背影,不明白她这突然的怒火从何而来。
他怀里的张乔芬嘤咛一声。“无争,我不舒服。”她难过的扶着头。
没再多想,他将她扶进店里。
他既不明白张乔芬为何老往诚甲书店跑,就像他不明白路弥为何会从对面晃到这里来一样,就只为了跟他打招呼?
女人,真难了解。
第六章
虽然今晚的宴会主人是平爸爸,但路弥还是穿得很随兴,一件白衬衫加牛仔裤,双脚蹬一双旧布鞋,长长的头发简单的束在脑后,脸上脂粉末施。
平无争来接她时,她还狠瞪了他一眼。
她还在为下午的事发呕!都怪这木头人让她生气!她一生气就失去打扮的兴致了。
她的不高兴全写在脸上,平无争不明所以,但在她不愿开口说明的情况下,他也不会主动开口问。
小格格天真烂漫的跑过来,亲热的抱住路弥的大腿。
“小姐,几天不见,你变得更漂亮了!”她仰着小脸笑嘻嘻的说。
路弥又狠瞪了平无争一眼。
“注意你自己的言行,不要教小孩子说这种话!”
这死木头人,对别的女人就说得出这种甜言蜜语,却独漏了她?!
“我从没说过那种话。”平无争解释道。“你好像很不开心?”
“我好得很,”她的声音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
她走过去,用力踹了车子的轮胎一脚。打开车门时非常用力,甩上车门更是用力!
平无争站在原地看她粗暴的动作。
这样叫好得很?那它的很不好呢?他不愿再想下去。
短短的路程,车里只有小格格的声音。
她不停的说着转学后的双语幼稚园有多好,大家多喜欢她,她的美语说得有多溜!
她的自言自语直到进了罗卡餐厅才停下,平甚严与友人早在VIP室等候他们了。
平甚严人如其名,给人的感觉非常严肃,眉心有着深深的皱摺,一副烦劳过度的模样。他的身形高大,平家兄弟俩继承了父亲优秀的外在条件。
短暂的介绍寒暄过后,他们才坐下,菜一起上完后,平甚严传达给餐厅经理不想受打扰的希望。
小格格坐在路弥与平无争两人之间,表情畏惧的看着平甚严身边那两位一男一女的外国人,他们一直盯着她看。
虽然他们同样是外国人,但她却打从心眼里排斥他们,他们的存在提醒了她所存在的现实,她跟爸爸与路弥的不同。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而且他们一直用英文交谈,她有些字听不懂,更讨厌!
“天鹅国?”突然,路弥惊叫一声。
也难怪她会这么惊讶了,对服装设计稍有涉猎的人都知道天鹅国。
天鹅国出产的天鹅丝线与布匹闻名全球,是属于金字塔顶端的布料,因产量不多,所以价位一直居高不下,除非有特殊管道,否则平常人是无法见到这种顶级布料的,天鹅丝线与布匹比黄金还要珍贵数百倍。
那位外国人,也就是大胡子奥图对路弥的夸张反应并没有特别表情。他对身边的奥黛丽使了个眼色。
她点点头,从贴身的袋子里取出另一个精致鼓实的小袋子,横过桌子,递给对面的路弥。
路弥张目结舌的接过,那慎重虔诚的表情仿佛在接过世界上最贵重的东西般。
那只是一个米黄素面的布袋,但织成的丝线却宛如有着生命般的隐隐发亮,在室内灯饰的照耀下,米黄色的布袋奇异的闪着金黄的色泽,七彩光条在布面上不停流窜。
路弥感动得几欲落泪。
打开布包,里头居然又是满满的七彩丝线。她头着手虔诚的捧着那些发光的丝线。
“这……这要多少钱?我跟你买。”她问奥黛丽。
就算倾尽所有,她也要留下它们!
“这是送你的见面礼。”奥黛丽说,将视线从小格格移到路弥身上。
“送我?这么珍贵的东西要送我吗?”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小格格好奇的要拿她手上的丝线与包包,路弥连忙将东西放到她触摸不到的位置。
小格格不悦的嘟起了嘴。
奥黛丽连忙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小包,飞快站起身走到小格格身边放进她怀里,抚了下她的头发后,才依依不舍的回到自己的座位。
这下小格格可高兴了,提着小包包在路弥眼前晃动,开心的炫耀。
路弥哼了一声,虽然有点嫉妒,但还是选择不理会她。
“如果你们不嫌弃,尽管收下吧。”奥图那张饱经风霜般的脸出现朵不太自然的微笑,可能因为他总是严肃的,从他锐利的眼睛便可看出。
“那以后我可以订购你们天鹅国的丝线跟布匹吗?”路弥得寸进尺的问,眼眸闪亮亮的。
她知道天鹅丝线与布匹的产量一定,且全被包走了,但她就是想碰碰运气。
谁叫她是服装设计师?为了这宝贝,被当成厚脸皮她也没话说。
奥图与奥黛丽父女交换了个眼神,最后由奥黛丽开口。
“路小姐不用这么客气,其实我们请平先生安排这次会面的主要目的,是想请路小姐为我们天鹅国的皇室设计服装。我国的凯特陛下与荷莉皇后非常喜欢路小姐的设计风格,所以想请路小姐设计一些轻松又不失典雅的服装。在路小姐为我国设计的这段时间里,国内的所有资源随路小姐应用,包括天鹅丝线与布匹。”
路弥没有反应,事实上她整个人已经呆住,且极度惊愕的找不到声音。
“她得到天鹅国去吗?”问话的是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平无争。
奥黛丽看着他,脸色不自觉的柔和些许,流露罕见的小女儿娇态。
“如果路小姐愿意的话。”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路弥去的话我也要去!”小格格突然高声叫嚷。
她嘴巴嘟得高高的,紧抓着路弥的衣服,一副谁敢拆散她们,她就跟谁拼命的模样。
“小格格一起去的话,将是我们莫大的荣幸!”不苟言笑的奥图又温柔的笑了。“只要你愿意,我们会备专机送你们到天鹅国,且给予最高级的贵宾礼遇。”
接下来的时间,回过神来的路弥陷入了极度疯狂里,而随着她的又哭又笑,小格格也跟着卷入她的疯狂中。
直到他们告别平甚严与奥氏父女。
回家的路上,平无争一直面无表情。
他在思索,路弥却以为他在不高兴。
“如果你不希望我去,那我可以留下来呀,反正设计这工作在哪里都可以进行的。”她说。
从极度的喜悦里冷静下来后,一些现实面的问题也就急速的掺了进来。
包括天鹅国是个她不熟悉的国家,光知道天鹅丝线与布匹是不够的,她连那里的人民的生活习惯、饮食起居、气候状况,甚至位在地球上的哪个地方都不知道,这么冲动的前去,搞不好三天后就死在那里了。
而且她才刚发现自己爱上他耶,就这样飞到另一个陌生的国度去,岂不是拱手将他让给那个狡猾的张乔芬?
可是……天鹅丝线与布匹耶!她按着自己心口上的口袋,那小布包就在她的手心下,仿佛散发着热度,鼓励她勇往直前去争取!
她痛苦的皱眉。这真是天人交战!
“爸爸不希望小格格去,那小格格就不要去,踉跄弥一起留下来。”小格格坐在路弥的大腿上说道,她非常懂得见风转舵的道理。
平无争宠爱的拍拍她的头。
“我不是不希望你去,而是对奥氏父女的动机存疑。”他瞥了路弥一眼。
闻言,路弥立刻从自己想象出的两难情绪里跳脱出来。
她皱起眉。“你干嘛怀疑人家?他可是你老爸的朋友耶!而且他们人那么好,还送我们天鹅丝线,你知道这有多难得到吗?我想你不懂!”她嗤哼一声。他要是懂的话就不会这样怀疑了。
“那他们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找上你?为什么要给你这么优渥的待遇?这世界上优秀的设计师这么多,他们为什么不去国外找,反而在台湾这个蕞尔小岛锁定你这个初初冒出头的设计师,来为他们的皇室设计服饰?
“我不是对你的能力存疑,也不是怀疑我父亲的朋友,我看得出他们是好人,只是这里头有太多的不合理,加上,”他顿了顿。“我觉得他们看小格格的眼神不太一样,也许他们讨好的不是你。”
“嗯,他们一直盯着我看。”小格格点点头。
平无争直觉这里头另有文章,绝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他觉得奥氏父女是为小格格而来的。
平无惧已到德国许久,希望他已找到丽莎,就算是一点线索也好,只有这样,他才能尽早知道自己该有的立场,好去应付不可知的将来。
“你该不会是因为不想我去天鹅国,所以才说出这么一番话的?”路弥隐忍着怒火。
没错,她是没名气,但不代表她能力差呀!人家看上她的设计能力是他们有眼光,他的话简直就是故意在贬低她,明说得好听,什么不是对你的能力存疑,实际上心里大概早将奥氏父女笑了千百遍了,居然跑到这蕞尔小岛来找她回去为自己的皇室设计服装?
她愈想愈生气!
老实说,平无争倒真的没想到这一点,他一直处在自己的怀疑里。
她去天鹅国?如果这能让她发挥所长,大展其才,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况且她似乎非常中意那里。
不过一想到往后无法再见到她,他便有股怅然若失感,不过他不会因为这样便自私的阻止她去追逐梦想。
“不是。”他说。
一时间,路弥的心头涌上难堪、受伤与屈辱。
原来是这样。她别开头望着窗外。
是她太爱幻想了、以为他跟她一样对彼此有感觉,结果现在呢?现在她在自取其辱!
车里的空气有些僵,小格格则一脸茫然。
“爸爸不是要一起去天鹅国的吗?”她问。“我们一家人都没一起出去玩过,班上同学的爸爸、妈妈都会带他们出去玩的,我还以为我们是要一起去天鹅国玩的耶。”爸爸不跟她和路弥一起去吗?
这个念头让她有点伤心,她扯着沉默不语的路弥。
“路弥,爸爸不去我们也不要去好不好?我们是一家人,不要分开。”
此刻的路弥正处在自怨自艾、千烦万硕的沉痛情绪里,而哀哀欲泣的小格格的恳求软语更是让她灯上加烦。
她濒临爆发边缘。
车子一停下,她便用力打开车门,将大腿上的小格格往座位上使劲一抛,长腿跨出车外。
“我跟你们不是一家人!不要把我算进去!我跟你们没有关系,听懂没有?”她大声咆哮无情的话语,然后用力甩上车门,大步的走向自己的店面。
小格格先是吓愣几秒,接着开始号啕大哭。
她又是哪根筋不对劲?平无争哄着小格格,发现无效后,立刻开门下车。
他拉住正努力试着要打开门锁的路弥。
“你到底有什么问题?对一个小孩这么大声?她是惹到你了吗?”他生气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