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阿义的男人斜着头望向海蒂。
海蒂头一次觉得戴着墨镜的人比没戴眼镜的人还要可怕。
“你跟那婆娘是什么关系?”阿义语气恶劣的问。
“我跟她没关系。”海蒂猛摇头,连忙撇清与何香梅的关系。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不想惹毛这两个人,免得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骗肖仔!没关系你会住在这里?”阿义整张脸几乎都要贴到海蒂的额头上了,近得她几乎可以看到他脸上粗大的毛孔。
她害怕的撒过头去。“我……这里是我跟她租的,真的!我们只是房东跟房客的关系……”
“阿义,她看起来满单纯的,跟何香梅那酒家女应该不会有什么瓜葛才对,说的应该是真话啦。”另一个男人开口说。“你麦安呢啦,她会被你吓到。”海蒂对他感激的一笑。
“侬侬……怎么那么吵?”一个轻柔中带着抱怨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被吵醒的张美诺就站在房门前看着他们。
看到她,海蒂的背脊开始发凉。
两名黑道大哥立刻循声望去,见到穿着睡衣、披头散发、脸色苍白的张美诺。
“阿猛,她不像,那她该像了吧。”阿义先朝身后的海蒂努努嘴,然后又望向张美诺。
阿猛没反应,一双眼直勾勾的紧盯着张美诺瞧。
“茱莉亚?”他脱口而出。
海蒂差点没昏倒。怎么可能?妈妈离开酒店那么久了,怎么可能还会有人记得茱莉亚这号人物?
听到自己以前在酒店里的花名,张美诺瑟缩了一下。
“你认识我?”
“等等,阿猛,你是说这女人就是以前的酒店交际名花茱莉亚?”阿义似乎有点不敢相信。“她不是疯了吗?”
阿猛上前想捂住他的嘴,可惜晚了一步,阿义用力拨下他的手。
张美诺皱起眉头,细瘦的手臂擦上了腰,不高兴的说:“你们是谁?怎么说我疯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又没说错。”阿义一脸无辜。
当年茱莉亚因为情人何明耀抛下她,举家移民美国,承受不了刺激而发疯了,这在当时可是人尽皆知的新闻,他怎么可能记错?他还记得病情时好时坏的她,不知道被她的女儿带到哪里去了,没想到现在居然会在这里遇到。
等等,如果她是茱莉亚,那她的女儿不就是……他又往身后望去。
海蒂乘机跑向张美诺。
“妈妈,没事,这里让我处理就好,你进去里面休息。”她想将母亲哄进房里。这里太危险,万一那两个男人发起狠来,让妈妈受伤,那就不好了。
张美诺拨开她的手。
“这怎么行?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跟这两个坏蛋斗呀?他们擅自侵入善良百姓家里,我看我们还是先报警。”她边说边往电话走去。
阿义立刻移动身子挡住她的去路。
“我们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只要告诉我何香梅那女人现在在哪里,我们绝不会为难你们。”这女人虽然四十多岁了,不复当年的风姿,但站近一看,还是有股韵味儿,难怪阿猛能在短短几秒内认出她就是当年的茱莉亚。
“你们找她干么?”张美诺问。
“她跟我们组织借了三百万元,今天是还钱的最后期限。”他说。
“那你们去找她要呀,干么欺负我们母女俩?”张美诺不甩他,想伸手拿电话。
阿义一把抓住她的手,他只是想阻止她打电话,没想到张美诺竟像被鬼附身似的,开始凄厉的放声尖叫,还手脚并用的拚命殴打他,令他不得不强行制止她的举动。
海蒂与阿猛同时跑过去;阿猛是想帮阿义拉住张美诺,却被海蒂误认为想对她妈妈不利,她一个箭步扑上去,对着他们两个拳打脚踢,顿时四个人打成一团。
不过实际上动手的只有张美诺与海蒂,看起来穷凶极恶的阿义与阿猛则一直处于下风,只有挨打的份,身上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地方都挂了彩。
等到四个人都上气不接下气的退开来时,一阵蓦地响起的单调拍掌声马上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少爷……”阿义与阿猛不约而同的喊道,浑身狼狈的退回他们口中的少爷身边。
真的很狼狈,两人脸上都挂了五条以上的抓痕,原本吹整得极气派的头发此刻也被扯得乱七八糟,衬衫被拉了出来,上头的扣子全被扯掉了,更别说挂在鼻梁上的黑色墨镜,此刻正躺在两处不同的角落里。
母女俩则互相搀扶的往后退了几步,完好如初的两人仍然处于备战状态。
海蒂看着第三个冒出来的男人。
他穿得比那两个人简便多了,一件黑色丝质衬衫加件近黑的深蓝西装裤。她的视线往上移,看到他的肤色比小麦色还淡些,肤质不错,耳朵上还打了耳洞,上头挂着两个小小的圆圈型耳环,但她却辨别不出他是不是属于帅哥那类。
也许把他们三个都当成绿皮西瓜头会容易些,但不行,她得记好他们的长相,万一发生什么事,她才能到警察局去指认。
“小姐,我的手下你们打也打了、踹也踹了,不知道这样够不够?”陆谨毅那双眯起的黑眸,带着些微冰的温度瞅着海蒂。
他是地下组织龙头的儿子,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帅哥,浓眉大眼,一头乱中有序的短发,有着不羁与冷酷的性格。从他的眼神来看,他对这场闹剧正逐渐失去耐性。
可惜遇上对帅哥毫无敏感度的海蒂,看他就像在看个普通人。
她毫不畏惧的回视,秀眉微挑。
“你问我?那我问警察好了。”她伸出背在身后的手,不知何时她已将无线电话拿在手上了,她按下一一。
阿义想冲过去夺下电话,却被陆谨毅给伸手挡了下来。
“如果这样能让她高兴的话,让她打无所谓。”他盯着海蒂,嘴角有抹诡异的笑。
不知怎地,海蒂对那抹笑非常感冒,又重打了次一一,但不管她重打几次,电话那头还是没有任何回应。没电了吗?
她不信邪的将电话检查一遍,然后又往电话主机望去,这才发现主机虽然好好的躺在柜子上,但连接主机的电话线却脱离了,大概是在方才的激烈打斗中给打掉了。
趁他们还来不及反应,海蒂一个箭步跑过去想将电话线接起。
没想到只剩一步时,突然杀出一道黑影,硬是挡住了她的路,海蒂一头撞上陆谨毅那副硬邦邦的胸膛。
她边搓揉自己的脑袋边退开,对捂着自己胸部的陆谨毅怒目相视。
“你的脑袋里面灌铅吗?”陆谨毅率先发难。他怀疑自己的肋骨断了。
“你的身体才灌水泥哩!标准的铁石心肠……”虽然痛得要命,海蒂仍然不甘示弱的口嘴,送给他一个痛恶的眼神。
被撞、被骂,现在甚至被丢了个憎恶的白眼,这还是一向在女孩子堆里吃得开的陆谨毅头一次遭受到这种待遇,他心里极不是滋味。
“你们现在住在这里?”他忍着怒气问。
“废话。”海蒂还是很不友善。
“这间鸽子笼我看也值不了三百万,何香梅故意失踪,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回来,既然你们跟她是朋友,又住在这里,那你们就代她偿还债务好了。”他冷冷的说。
他的话立刻引起海蒂和张美诺的强烈反弹。
“什么话!?钱又不是我们欠的,你凭什么跟我们要呀?”海蒂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
“侬侬,别跟他们罗唆,我去窗口大叫救命,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张美诺对她说完后,旋身就往窗口奔去。
陆谨毅对阿猛使了个眼色,阿猛立刻上前将还来不及呼救的张美诺给一把抱住,并捂住她的嘴。
张美诺不停的挣扎,四肢狂烈摆动着。
海蒂见状欲冲上前去解救她,没想到却被阿义给一把抓住,两只手臂硬是被拗到身后,她拚命扭动想要挣脱,依然徒劳无功。没料到这小个子虽然又矮又胖,力气倒是不小。
她愤而转向仍是一脸冷淡的陆谨毅。
“你到底想怎样?”她更恨不得冲上前去抓烂他的脸。
“不想怎样,只要你从这个月开始,按月交五万块给我就行。”他说。
海蒂当场两眼瞠得比牛铃还圆。
“五万!?你干脆抽我的血去卖好了!我要一个月能赚五万块,我还用得着跟何姨借她的地方来住,到酒店去当小妹呀?我早就换地方,这样也用不着遇到你们这几个王八蛋了!”她气得口不择言。
陆谨毅浓眉微挑。
“一个月五万你付不出来?”
“你干脆杀了我还比较快!”海蒂嚷嚷,伸脚往后踢想偷袭阿义,但被阿义轻松闪开,手扭得更带劲了,她痛得皱歪了脸。
陆谨毅皱起眉头,一脸沉思状。
海蒂见他想得这么认真,害怕了起来。
“你……我刚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你可别那么笨,杀了我的话,别说五万,你连一百块都拿不到。”
陆谨毅一双黑沉沉的眼眸直视她,看她又害怕又爱逞强的模样,竟有点佩服,但也觉得有些可笑。
“好吧,那三万,不能再少了。”他一副大慈大悲的模样。
“一万!”海蒂也不是省油的灯,边喊价边想着哪里的泡面比较便宜。
“两万,不能再——”
“一万五!再多就没了。”海蒂打断他的话,坚定的瞪着他。
陆谨毅与她互视许久后,深吸了口气。
“好,就一万五,下个礼拜我来收钱。”他对自己就这么妥协了有股发不出的怒气,臭着一张脸对阿猛使了个眼神后,转身往门口走去。
阿猛抱着仍兀自挣扎不已的张美诺跟在陆谨毅身后。
“喂,把我妈放了呀!我都答应一个月付你们一万五了,你还抓着她干么?快放人呀!”海蒂想冲过去,但阿义仍然扣得死紧。
陆谨毅这才回过身来,一脸抱歉。
“喔,我忘了告诉你,为避免你们跟何香梅一样逃得无影无踪,也为了不浪费寻找你们下落的人力成本,所以很抱歉,我们必须把她带走,以确保你不会偷溜。当然,如果你想自个儿逃走也行,我们绝不阻挡,不过关于你妈妈的人身安全,我们可就不敢保证了。”给海蒂一个礼貌的浅笑后,他转身离去。“你这恶魔!混蛋!卒仔!王八蛋!好胆别走,我要跟你单挑!”海蒂骂得声嘶力竭,不停的往早已空荡荡的门口踢脚。“把我妈放了!把我妈放了”蓦地,她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阿义粗鲁的将她给甩到了贵妃椅上,并在她还没回过神来时便离开套房,跟上陆谨毅他们。
海蒂挣扎的从贵妃椅上站起。这死矮胖子!居然用甩的,他当她是垃圾吗?
她急忙夺门而出,想将张美诺救回。妈妈要是落在他们手里……天呀!她无法想象他们会怎样对待她。
可是,门口早已空荡一片,连辆车子也不见,空气中只剩淡淡的汽车排放的废气味。
一股浓重的绝望感笼罩住海蒂,她颓然跪坐在地面上,无法克制的啜泣出声。
怎么会这样呢?她的好运不是到来了吗?怎么又会遇上这种事?
这世界上的人都是不能相信的吗?何姨跟妈妈是相交十余年的好姐妹,她以为她是真心要帮助她们的,怎会想到这居然是她设计的陷阱,而她和妈妈还以为自己遇到贵人了,于是便无知的往下跳……
怎么办?怎么办?海蒂绝望的哭泣着。
一万五,这笔钱只要她工作努力些的话就没问题,她担心的是妈妈,那几个王八蛋一点也不了解妈妈的病情,她的病这几天才稍稍稳定,要是再发作的话,那怎么办?
那个没人性的家伙连个联络方式也没留下,她以后要怎么找妈妈呀?
报警!这念头在她脑中浮现,但旋即又遭到否决。
不行呀!现在匪徒的火力配备都优于警方,要是妈妈在警察还没将她安全救出前就遭到什么意外,那她也不要活了……
她抬起泪眼,无语问苍天。
她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和妈妈?不告诉她也没关系,事情都已变成这样了,至少也要让她知道她下一步该怎么做吧?
老天爷,我不奢求你会觉得愧对于我,但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有钱有权有势的人?最好是能将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八蛋完全消灭……
才祈求完,她就又难过的啼哭起来。
又不是什么漫画、小说的情节,那种人怎么可能说出现就出现?她根本没那种本事去认识那种人呀!呜……
她哭哭啼啼的起身,往屋里走去。
妈妈,你等我,侬侬一定会努力工作把你给救出来的。他们要是敢伤妈妈一根寒毛,她海蒂就算拚了命也要找他们算帐!
第六章
看着手上一周工作计划表被写得满满的,巴原望突然有股想死的欲望。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家族里是很得人心的,但他显然错了,巴远识一定是看他在公司里因表现抢眼而连跳三级非常不顺眼,所以才会排了满档的工作给他。
将工作计划表甩到办公桌上,他打开电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先玩几回接龙后再来理会它。
“副理,请喝茶。”茶水小妹甜甜柔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杯冒着腾腾热气的普洱茶被小心翼翼的端放在桌上。
“谢谢。”他抬头对她微笑。他现在是业务部的副理,专员做惯了,突然改了个称谓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不客气。对了,副理,今天有人要来应徵,经理说请你去当面试官,他要开会走不开。”茶水小妹边说边近乎痴迷的看着他那张赏心悦目的俊俏脸庞。
“面试官?”巴原望皱起眉。“他们来应徵哪个职缺?”
“业务部助理。”茶水小妹说。业务部助理又称茶水小妹,也就是她的位子。
“你不做了吗?”他看着她笑得很甜的脸蛋。
她摇摇头。“我要跟男朋友回南部结婚,好继承他父亲的古董店。”说起自己的终身大事,她的脸颊透着羞红。
巴原望错愕的看着她。
“你今年几岁?怎么现在就要结婚呀?”现在,世代的年轻人不都流行晚婚甚至不婚吗?
“我刚满二十,已经可以结婚了。”茶水小妹笑说。“下午一点在第三会议室开始面试,别重心了,面试官。”她对他点点头后就离开了,继续去分茶水。大概是她脸上的红晕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幸福味道,巴原望竟觉得有股落寞。
二十岁就决定结婚,应该算是很有勇气吧?不像巴家人,光会交往也不结婚。尤其是小叔叔,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贪玩的只会将女朋友带在身边,在国外跑来跑去;还有巴晶,不过她算特例,巴原望心想,朱从循肯定是脑部受到重创了,就像当初他答应跟巴晶交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