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嗄?!”他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搞得你们鸡飞狗跳。”她觉得脑子一片混乱。
他扯下头上的帽子和脸上的黑巾,哭笑不得的说:“认错爹娘,哭错坟?好歹离谱也要有个底啊!”
话才说完,只听见“砰”的一声,珞贝勒身后的大树被打穿了一个洞。
他回头一看,树干还冒着烟。
“有人拿火铳子轰我们?!”采欢大惊。
珞贝勒给这么一吓,两腿发软,“咚”的一声厥倒在地。
采欢看见前方树林有个人影闪过,心头掠过“张劭祺”的影子,于是撇下珞贝勒就迫进树林里去。
然而进了树林就像进了迷宫般,绕来绕去,除了惊动几只树梢上的鸟儿,根本没见到半个人影。
当她放弃搜寻,打算走出树林时,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忽然从树上跳下来,在距离她五步之远,握着火统子指向她。
“你是谁?”采欢紧张的问。
蒙面黑衣人默不出声,阴郁的眼眸里透着一抹恨意,正当扣下扳机那一瞬间,一块飞石击落了火铳子,秦羽飞身进来,挥拳就和黑衣人打了起来,黑衣人节节败退,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只见他的手刀就要劈上她的门面,却在半空停了下来,黑衣人幽怨的瞪了他一眼,转身逃出树林。
秦羽捡起地上的火铳子。
“你没事吧?”他走近采欢身边。
“那个人为什么要杀我?”采欢勉强自己镇定下来。
“我不知道。”他回避着她的眼神。
“那你又为什么会及时赶到?”
“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自己是谁你总该知道吧!”她又气又恨,为了他,她不惜跟别人翻脸,结果,竟连他是何方神圣也不清楚!
“我是谁,对你来说并不重要。”他有苦难言。
“当然重要!”采欢对着他咆哮,“如果你拼了命的去见一个人,最后发现自己连他是张三还是李四都搞不清楚,你将情何以堪?”
“我在你眼里是张劭祺,你就把我当成张劭祺吧!”秦羽的心上阵阵的抽痛着。
“张劭祺死了,他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我也要走出你的世界了。”他扔下采欢,自顾着向林外走去。
“你这样耍我,为的究竟是什么?图的又是什么?”她悲伤地在他背后大叫。
他蓦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他多么想告诉她,他没有,真的没有!
可是千言万语梗在心头,说不出口……
树林外传来的脚步声,秦羽知道自己不能再逗留,于是他纵身飞上树稍,转眼间便失去踪影。
“格格,您没事吧?!”侍卫长领着一队人马过来,命令道:“你们四处搜搜,看看刺客躲在哪里!”
“不用搜了,我已经在这里绕了大半天,什么也没发现!”采欢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替他撒谎。
“那,格格请随我们回宫吧!”
采欢望着林子深处,落寞的“嗯”了一声。
“吕隽私自出宫?”弘历放下手中的茶碗,仿佛在思索些什么。
“臣听手下的人说,他往莲花庵去了。”李卫神秘的说,“想来,他不是只去上个香那么简单。”
“就拿他当个饵,我想见见他背后,到底还有些什么人。”弘历又啜了一口茶。
李卫胸有成竹地笑道:“这点宝亲王放心,臣已经安排了几个手脚利落的手下,随后跟着吕隽。”
小桂子这时推门进来说:“爷,奴才替您把采欢格格给请来了。”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弘历说。
小桂子跟着李卫一起出来,在回廊上,小桂子多嘴地问:“李大人,您说派人跟踪吕隽到莲花庵,是不是怀疑他……那个啊?”
“哪个?”李卫睨了他一眼。
“搞尼姑啊!”小桂子一脸好奇地说。
“搞尼姑?”
“是啊!吕隽一个大男人,鬼鬼祟祟地到尼姑庵做什么?”
李卫一时也想不明白,然而迎面走来的采欢却把两人的话都听进耳里去,吕隽托她带给“他”的那封信,里面一定是约“他”在莲花庵见面吧?
这么思索后,她进了弘历的书斋。
“被人欺骗的感觉不好受吧?”弘历开口说。
“珞贝勒都跟你说了?”她噘起嘴来。
“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人是谁?”
“虽然他不是内阁学士张劭祺,但总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她的语气里透露着依恋。
弘历笑了起来。
“笑什么?”
“我笑你坠马,他这么巧,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你,而你装在荷包里的腰牌,也这么巧的丢了,紧接着军机处掉了一封信,这几件事,你该不会想告诉我,这只不过是无巧不成书吧?”
当然,世上没有这么多的意外和巧合,但采欢不知怎么面对这些令她心碎的事实,毕竟,长这么大,他是第一个令她怦然心动的男子。
弘历正色说:“如果我猜得没错,那个冒充张劭祺的男人,是年羹尧派来刺杀吕隽的。”
“怎么会呢?!”她的心里很乱,既然是年羹尧派出来的杀手,吕隽怎么会主动约他见面?
弘历自信满满的说:“以年羹尧的心高气傲,绝不可能放过背叛他的人。”
采欢无言以对,难道,她真的成了人家的利用工具?但他的眼神里,明明有情有爱……她低头望着自己手上的玉镯子,不由得想起两人在船屋亲吻的夜晚。
“采欢,”弘历唤了她一声,“四哥说的话,你明白吗?”
“我不知道。”她的心很乱。
“那么今晚,就跟我去看看杀手的真面目吧!”
第五章
侍卫长带着几个人,远远地跟着吕隽,只见他进入佛殿虔诚参拜,等着等着,就过了三炷香的时间,天色渐渐昏暗了,没想到莲花庵里的比丘尼鱼贯进入佛殿做晚课,吕隽一个大男人却没有被赶离的迹象,反而跟着一起低头诵经。
躲藏在屋檐上的侍卫长和部属们也累了,有人开始打呵欠、揉眼睛。
“打起精神,把人盯牢了。”侍卫长提醒着。
“是。”众人点头。
“咦,大殿后面怎么冒烟啊?!”侍卫长忽然瞥见白烟不停的往上冒,佛殿内也开始一片骚动。
比丘尼们惊慌的奔了出来,“着火了,快救火啊!”
莲花庵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快去看看怎么回事!”侍卫长一声令下,众人皆从屋顶上跃了下来。
吕隽趁乱离开此地。
秦羽依约在邻近莲花庵的一个荒废破庙里等候吕隽,他的怀里放着火铳子,心乱如麻。
同一个时刻里,弘历陪着采欢搭乘马车前往莲花庵,但半途中,李卫已经骑马来报。
“不好了宝亲王,莲花庵不知怎么的,竟然起火。”
弘历忙问:“侍卫长呢?”
“庵里全是些女尼姑,一个个吓得鬼哭神号、鸡飞狗跳,侍卫长带的人,光是忙着救人救火就脱不了身了!”李卫懊恼地说。
“该死,”弘历咒骂一声,“中计了!”
“臣立刻再调一队人马四处查查!”
弘历从马车上下来,“我也去看看。”
采欢掀开马车的帘子,忙说:“我也去。”
“你先回去吧!”他瞪了李卫一眼,“事情让他们弄砸了,我不想再节外生枝。”
“四哥……”采欢的心里始终记挂着秦羽。
“别说了。”弘历向小桂子使了眼色。
小桂子一面向马夫打手势,一面嘻皮笑脸地对采欢说:“格格,你看外面那么大的火光,咱们就算到得了也进不去,格格想上香,不如咱们上清水寺好吗?”
说着,马车调了一个方向而去。
“我几时说过想上香?”采欢望着昏暗的天色,没好气的说:“陪我到胭脂酒坊去吧!”
“胭脂酒坊?!”小桂子为难的笑说:“奴才的酒量不好!”
“那我自己去。”她打算跳下马车。
小桂子忙说:“万万不可!格格既然这么好兴致,奴才陪您去就是了。”
“那就走吧!”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秦羽听见屋外沙沙的下起雨来,一阵沉重而迟缓的脚步声,正慢慢地朝他走来,他心如潮涌地掏出火铳子,紧紧将它握在手中。
“咱们终于能好好说上话了。”吕隽开口。
秦羽转过身,拿着火铳子指着吕隽的胸口,冷笑着,“我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荒谬,我阿玛被年羹尧诬陷而流放边陲。你投靠他,我们秦家认了,没想到你这次背叛的居然是年羹尧,这回,他饶不了你,而且还让我亲自取你的狗命!”
吕隽感慨万千的说:“一条狗命,能换你额娘及一家人的平安,我忍辱偷生了这些年,也就值得了。”
秦羽突然上前揪住他的衣襟,激动的说:“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小时候,是你教我读书识字骑马的,你明明知道我父亲被年羹尧诬陷,却还投到他的门下?你这不是叫我父亲到死都不能瞑目吗?”
吕隽被秦羽摇晃间,忽然从嘴里大口的呕出血来。
秦羽诧异的放开手,“你怎么了?”
“我已经服了毒,很快……就可以去陪伴你父亲……”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惨白。
闻言,秦羽昏乱地说:“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服毒?你为什么要服毒呢?!”
他苦笑着说:“因为……因为我了解你,你……下不了手……”
秦羽的额头冒出了涔涔冷汗。
吕隽紧抓着他的手,“我没有……绝没有背叛你父亲,我……投效年羹尧,只是为了……为了有一天,能替你父亲平反,为你父亲报仇……但现在,我只能做到这样……秦羽,我已经尽力了……”
看着他不断的呕着血,秦羽焦急地扶住他,“你别说话,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大夫!”
“不,”闪电的光亮映在吕隽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庞上,他痛苦地说:“我服的是……百毒断肠散,华佗再世也救不了。”
秦羽的双眼滚着泪,心痛地说:“你不要放弃,我们总会想到办法的。”
“不……我的毒没得解,别让我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你额娘还在年羹尧的手里,秦家就剩你一脉香火,无论如何,你也要活下去,”吕隽的眼睛和耳朵开始渗出了血丝,在滂沱的雨声中,他喘着气,悲痛的呐喊着,“如果你肯原谅我这个师傅……拿起你的火铳子……动手,快动手,别让我继续痛苦下去。”
此刻破庙外搜寻的官兵脚步越来越近,秦羽知道自己已不能再迟疑,多一分犹豫,只有让家人陷入危机,也只会让吕隽受更多的痛苦,他紧闭双眼,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吕隽便倒于血泊之中。
而听到巨响的官兵纷纷朝此而来。
秦羽强忍心中的悲痛,向破庙外的一片乱林逃去。
不料一个女子冒雨追了过来,“别走!”
认出是采欢的声音,他脚不停,头不回,以轻功纵身向林子的更深处奔去。
采欢紧追不舍,这个男人,她非亲自拦下他不可。
穿过一路的荒烟蔓草,大雨倾盆,非但令采欢追不到人,还陷入猎人设计来捕捉野兽的绳索圈里,“咻”地一声,她两只脚便被倒挂在树上,她花容失色的尖叫着,这下子不但他听见了,连领着大队人马搜寻的弘历、李卫也听见了。
秦羽返身折回,焦虑的喊着,“采欢、采欢!”
采欢听见他的声音,忙叫道:“我在这里,快来救我!”
顺着声音,他很快找到她的位置。
然而弘历和李卫也在远处看见了两个模糊的人影。
李卫立功心切,不等弘历开口,便斥喝火锍手,“动手啊,发什么愣!”
火铳手不敢耽搁,立刻开火。
正当秦羽将采欢从树上截下来,蓦然感觉到一股异样的风势,转念间,急忙回身将她扔向一堆枯叶,然而子弹却从他侧身穿过,使他重重的摔在地上。
采欢看见这一幕,没命似的要往秦羽身边爬去。
他按住伤口,他惨白着脸说:“别过来……”奋力撑起身子,他摇摇晃晃的逃进黑暗的树林里。
弘历见李卫如此轻举妄动,怒不可抑的责问:“你到底看清楚那两个人是谁了没有?你这叫什么?叫情愿错杀不可放过?”
李卫低头嗫嚅,“臣认为……那两个应该是杀害吕隽的杀手……”
“四哥——”采欢的声音从树林里夹杂着雨声传出来。
李卫吓白了脸。
弘历哼的一声,急奔过去。
“四哥,我在这里。”
他发现采欢跌坐在地上,忙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跟着你们来抓人啊!谁知道竟跑在你们前头了。”采欢让他一把拉起。
弘历点燃火摺子,注意到树干上留有被雨水冲刷过的血迹,“火铳子果然打中那个人了,他是不是假冒张劭祺那个男人?”
采欢摇摇头,低声说:“太黑了,认不出来。”
“他受了伤,跑不远的。”
弘历正打算追去,采欢也急着说:“我也去。”随即“唉唷”的叫了一声,并狼狈地跌在地上。
“怎么了?”弘历只好放弃追逐。
“我的脚扭伤了,好痛啊!”她索性装腔作势的坐在地上大呼小叫。
弘历不得已,只好蹲下来察看她的伤势,“幸亏骨头没断,让太医给你敷两天药应该就没事了。”
这时李卫和侍卫长来到。
“格格没事吧?”李卫忐忑不安地问。
采欢借机发挥,横眉竖目的说:“幸亏本格格命大,不然身上早多了两个大窟窿!”
“臣该死!”李卫说。
“该死就去死啊!”她想起刚才那惊险的一幕,至今仍不禁打起寒颤。
“臣实在是急于缉凶,以致差点误伤了格格,请格格息怒。”李卫心里可丝毫没有愧疚的感觉,要不是这丫头搅局,说不定那个杀手现在已经被他逮到了。
弘历不想在此浪费时间,当机立断地要侍卫长派人送采欢回府,同时让李卫继续搜查。
当弘历回到宫中时,发现小桂子醉得七荤八素的,便当场责问他为什么没送采欢回去。
小桂子知道自己误了事,唯唯诺诺地解释说:“奴才也想顺顺利利地把格格送回去,哪知格格说要上胭脂酒坊,奴才想,今天大家忙着布署抓人,晚上吃不了两口东西,肚子也真有点儿饿,格格要去胭脂酒坊,奴才就伺候着,没想到和格格喝了两碗酒酿下肚,那酒酿还真不是盖的,奴才就头晕眼花、手脚发软,正巧,屋外又打雷闪电,大雨倾盆,格格说等雨停了再走,哪知等着等着,就等成这样了……”
弘历听出这是采欢有心甩掉小桂子,因此无奈地说!“幸亏格格用两碗酒酿就把你摆平了,万一她让你喝一碗蒙汗药下肚,我看你在店里让人剁成了肉酱还不知道事态严重呢!”他叹了口气,“算了,你下去吧!”
秦羽步履蹒跚地逃到一间废墟,他无力地倒在废墟的门口,手上的火铳子重重的掉在石板地上,他满脑子都是吕隽临死前对他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