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滚滚尘土飞扬,西风萧萧的古道上。
镖车疾行着,带头的是一名英气迫人的劲装黑衣侠士。他看来还很年轻,但是经验仿佛老道,押镖驾轻就熟。他骑在马上英姿勃发、气宇不凡,任谁也看不出来他其实是个女红妆,“他”不论穿着举止都显得豪气干云。
她不是别人,她正是“威龙镖局”的二小姐齐如虹。
不过,她不许别人喊她“二小姐”,齐如虹讨厌当女生。她一直“恨不生为男儿身”。
爹爹眼中的儿子只有弟弟齐剑飞一人,齐如虹气不过!
凭什么女人就不能当家做主,她就偏不嫁人。
齐如虹骑马在风中奔驰着,镖车紧随在后头。
天色已渐昏黄,该找个地方打尖了。可性急的齐如虹想连夜赶路,她做事一向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婆婆妈妈的怎么当“男人”。齐如虹快马加鞭,镖师不敢不从。
行经一座山寨,名唤“平沙岗”。所谓“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平沙,古道西风瘦马。”诗词齐如虹也懂的。她允文允武动静自如,惟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不是男儿身。
一群乌鸦这时从林中飞出,惊起却回头——
齐如虹左手一举,镖车停了下来。看来有人想劫镖了!齐如虹不是头一回碰上,每回总被她打得落花流水。
一名镖师靠了过来,关切地询问着齐如虹。
“阿正,没事的。有我在,谁敢动镖车一根寒毛——”齐如虹话才说完。
“咻——咻——咻——”的,一根根鹅毛飞射而来,齐如虹连忙用剑挥挡。
可是鹅毛却如利刃般,来得快也来得急。齐如虹左躲右闪满头是汗。镖师们可就没这么幸运了,一个个全被鹅毛点中要穴,动弹不得。阿正还张大着嘴来不及合上。
“明人不做暗事,有种的出来和我单挑。”齐如虹划下道来,她可不是被唬大的。今天是碰上“对头”了。
火把一根又一根地亮了起来,齐如虹提高戒备。但见两行人马手上各执着一根火把,一个个长得横眉竖目的,一看就知道绝非善类。齐如虹昂首迎了上去,她才不怕。
“叫你们头头出来见我——”齐如虹声音洪亮,不似一般女人的温柔嗓子。齐如虹目光望向火把的尽头去。
“我不叫头头,虽然我的头……是有那么一丁点大。”一名男子走了出来。他有着一头披散的长发,看来有点落拓不羁。下巴蓄着络腮胡,身着灰衣,一张脸被长发和短胡给遮了半边去。倒是一对眼睛黑白分明,但有着血丝。
原因无他,因为他酒喝多了,有点醉意!
他一只手执着一个酒葫芦,另一只手插在怀里。
“你是谁?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劫镖,太无法无天了——”齐如虹看到这个浑身酒气又衣衫褴褛的男子,口气非常的不屑。
“乖乖!我没喝醉吧!现在已是‘月上柳梢头’了,哪来的光天化日,而且我不是和尚,我有‘发’的。更何况我也不是‘劫镖’!四海之内皆兄弟,大家出门在外靠朋友,不过是向你借点盘缠用一用!”男子看来像是这些土匪的头目,他又喝了口酒。
男子的左手一直插在怀里,不知是不是缺了条手臂。
“瞧你年纪不大,不去找份正经的工作却沦为盗寇,真是可耻,忝为男人,把男人的脸都丢光了。”齐如虹一向以“男人”身份自居,此刻也不例外。
“我姓步,你可以和他们一样称我一声步老大——”步姓男子似有酒瘾,终日酒不离口,不过酒量该不错。脸并未通红,红的是那对原本明亮的眸子,一丝丝的血丝。
恍若好梦初醒般,睡眼惺忪的。
“去——回家包你的尿‘布’去吧!要我喊你老大?”齐如虹把“步”听成了“布”,出言讽刺他。
“大胆——”小土匪们纷纷吆喝起来。
步若尘拿着酒壶的右手挥了挥,他走向前去,从头到脚把齐如虹看个仔细。
“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吗?”齐如虹知道自己长得俊俏,男装的她更是显得俊逸非凡而且没有一般男人的污浊之气。齐如虹坦而无惧地逼视着步若尘,她也才看清他的模样。
“好可惜哦!如果你是女的,我就留你下来当‘押寨夫人’!我姓步,不是尿布的布,我叫步若尘,你呢?”步若尘的眼光中有着“可惜”二字,瞧得齐如虹不是滋味。
“我干么要告诉你,快快放马过来咱们一决高下!”齐如虹持剑摆出架式,擒贼先擒王这道理她懂的。齐如虹一剑刺了过去,步若尘身形一闪,左手仍不肯伸出来。
“喂!我可不想胜之不武,亮出你的兵器来。”齐如虹见步若尘只是闪躲,并未回招,脸上有些挂不住。
步若尘摇晃着身子,仿佛真醉了一般。
“醉生梦死!哼!简直就像残渣败类!”齐如虹就是看不惯有人四肢健全却做这种不用本钱的买卖。
“你该不会断了只手吧,还是你怀里有宝是不是?”齐如虹招招是出神入化的剑法,可是仍沾不到步若尘衣襟。
“好喝!有醇酒可惜无美人相伴——”步若尘吐了一口酒水出来,直喷向齐如虹。
“肮脏鬼!这种下三滥的招术也使得出来。”齐如虹叫骂着,她可不想被步若尘的口水沾到。
可是跟在酒水之后的,却是一根根鹅毛。
“我这招叫‘千里鹅毛’,送你当见面礼!小伙子你长得挺好看的,很对我的味,可惜不是个姑娘。唉!”步若尘的“鹅毛飞镖”已射中了齐如虹,不过没中要害。
看来步若尘是手下留情了。
齐如虹感觉到头上有“东西”,而一群土匪忍不住地讪笑了起来,齐如虹身上没有镜子,但她感觉得到——
“我帮你插了一些头饰,让你看来更像个娘儿们——”步若尘玩笑地说着,又喝起了酒来,气得齐如虹直跳脚。
他分明是在羞辱她,说他长得像“女人”。可她本来就是女人——但这可不能说。她可不想真成了“押寨夫人”。
“把他们关入地牢,至于他嘛——”步若尘吩咐手下把镖师们先行安置,关他十天半个月,之后再“归顺”于他。至于这个漂亮的小伙子,步若尘想逗着他玩。
“你想怎样?”齐如虹誓死守身如玉。
“我啊!劫财兼劫色不行吗?”步若尘色迷迷道。
“你这个大变态——我和你拼了——”齐如虹已被押入山寨。如今和步若尘共处一室,她如临大敌似的。
“好玩!你生气的模样挺逗趣的。你怎么可以是男人呢?太让我失望了!怎么办才好,不如我将就一下好了!”步若尘一步一步地逼进。
“你再过来我就和你同归于尽——”齐如虹丢下狠话。她可不想“失身”。总之士可杀不可辱,打不过他也要死缠烂打。
“哈——哈——真有趣。看你紧张成这样!好啦!不同你玩了。你就留在山寨当我的小弟好了!”步若尘停止了“捉弄”齐如虹,他真的当她是个男儿郎。
没办法,齐如虹的身上已无半丝的女儿娇态。长年累月的男儿装扮,齐如虹也习惯自己是个“男人”。
“你要收我当‘小弟’?”齐如虹感到不可思议。
“没错。小兄弟我看你很投缘,咱们就结拜下来!”步若尘说得像真的,齐如虹半信半疑的。他是不是喝醉了?
“你怎么称呼?”步若尘问着。
“我姓齐——”齐如虹只说了个姓。“如虹”不够男人味!
“那我就叫你‘小齐’好了!来,陪大哥喝一杯!”步若尘把酒壶递了过来,这分“好意”齐如虹心领了。
谁知道他是不是“缓兵之计”,搞不好他真的对男人有“兴趣”,齐如虹提防着,以防万一,谁知道他是不是?齐如虹打量着步若尘,如果他把一头长发束齐,再把胡子修一下,别再喝得一身酒臭,他看来会“精神”一些。
如今的步若尘,看来有些颓废近乎萎靡,不知振作。
“你一直从事这种偏门生意——”齐如虹不禁问道。
“做这行有何不好?”步若尘不以为意。
“不劳而获,同妓女卖身有何分别,男盗女娼!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齐如虹抬高音量“训”起步若尘来。步若尘听得哈哈直笑。
“你笑什么?我说的可是诤言,忠言逆耳——”
“小齐,做小弟的听大哥吩咐就是了!你管太多了,像个‘男人婆’。不对,这词好像用来形容女人的。不管了,总之你拜我做‘老大’不会亏待你的,包你荣华富贵——”
“不义之财,盗亦有道。你懂不懂江湖规矩,劫富济贫还差不多!”齐如虹痛陈不义快意恩仇的慷慨激昂。
“啧!啧!你不是女人实在是太可惜了,否则山寨由我当家你来管家,那岂不是再适合不过了。”步若尘绕来绕去又把话绕回“原点”,如果齐如虹是女人就天下太平了。齐如虹见状更是不能泄漏“身份”,要不然恐遭不测……
“我的镖师呢?你该不会杀了他们吧!”齐如虹不是自私的人只想到自己,镖师是和她一道出门的。
“没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步若尘眯着眼笑。
“你以为你是谁?秦始皇啊!想杀谁就杀谁!”
“在这里我就是王,谁都得听我的——”
“不!你不是王。”齐如虹驳斥步若尘。
“我不是王,那我是什么‘东西’?愿闻其详。”步若尘坐了下来。
“你——你是——”齐如虹吞了吞口水。
俗话说得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形势比人强,惟今之计只有“顺水推舟”,硬的不成来软的。
“撒娇”这种事,齐如虹是做不出来的。不过偶尔灌一下“迷汤”她还可以的。为了镖师的安危,她得见招拆招。齐如虹想她这一辈子,从未说过如此“肉麻的谎言”。
“不!你不是王。你是块玉才对。一点之差差之千里,王者有霸气太自以为是了。项羽以王者自居不也兵败乌江自刎而死。你是……块璞玉,被灰尘遮盖住的璞玉,你很有潜质的,只是用错了地方。若是你及时悬崖勒马,他日必能光芒万丈,露出你华丽晶莹的一面。”齐如虹信口胡诌了半天。
步若尘听着,他的眼睛有点发亮。
“没想到你还有一肚子学问会看人相,看来我这‘小弟’没收错!你很会讲话,听了真窝心。虽然有点假……”
“我说真的!”齐如虹连忙正声道。
“是吗?”步若尘翻起了身来。
步若尘向齐如虹靠了过来,酒气冲天。可在酒气之外还有一股男性特有的气息,是齐如虹所没有的。
“你——你想做什么?”齐如虹没想到他又“来”了。
齐如虹退无可退,靠向了墙壁。
这……一个仰头另一个俯身,齐如虹一脸惶恐。真是该死!方才那一番奉承的话,居然造成反效果。
“如果你是女的,我一定会吻了下去——”
“可惜我是男的!你看仔细,步老大——”
两人的对话莫测高深,齐如虹直感到背脊发凉。
可步若尘没有吻她,但也没有离开她。鼻息近在眼前,齐如虹感到十分难挨,真怕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的……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分散步若尘的视线。
“你的左手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不然为什么一直插在怀里不伸出来。难不成你真的是独臂大盗,还是你怀里有什么稀奇珍宝,比酒还重要,片刻不离——”齐如虹滔滔不绝地说来。
步若尘这时退回了三步,受不了她的“炮轰”。步若尘没有回答就自顾地往房外走。
“步老大,你得答应我不伤害镖师们。”齐如虹没忘记这事,赶紧追问。瞧她都喊他“步老大”了。
“你放心,小齐。我只劫人不杀人!”步若尘答道。
“那你又说:‘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齐如虹还是不放心。同山贼讲“道义”,这不笑掉人大牙吗?
“听好!我是说我不杀人,没有说不让别人杀——”
“你——”齐如虹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
“晚安,明早见。你逃不掉的,除非我放了你!”步若尘离开前交代。齐如虹相信,她连“鹅毛”都躲不过。
齐如虹枯坐房中。
这下子该如何是好?爹爹不知他们发生“意外”,她得想法子通知他才行。可又无法“飞鸽传书”。齐如虹在房内无法成眠,总不能让她一辈子在这里“耗”下去。
总有一天会“穿帮”的。
那些镖师们不知是死是活,不会为了活命真的“弃正归邪”吧?唉!人到了走投无路时,真是什么事也做得出来。齐如虹不能枯坐等死,她想“冲”出去,杀出一条血路。
可是她尚未走出门口,一支“鹅毛飞镖”就赫然飞来。
顿时,齐如虹如泄了气的皮球。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武功够高强了,所以眼高于顶、心高气傲。
怎知连一个山贼也打不过,还被当成“女人”调戏。齐如虹心中有气可无处发泄,学艺不精怨不得人。她以为自己已经很了不起了,谁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天明时,齐如虹才稍稍地睡了一下。
但她没有睡熟,她很怕有人半夜上她的床。一切安然无恙。为了能够“全身而退”,齐如虹决定要更像个“男人”才行。举凡男人的坏习惯——譬如懒的洗澡换衣,言行举止粗鄙野蛮,脏得像一头猪。
这山寨还真的连半个女人也没有,连煮饭的都是男人。这还得了,齐如虹更是如履薄冰,不能露出丝毫马迹。
这步若尘真是个酒鬼,一早就又喝了起来。
小土匪来请齐如虹去用膳,看来她的“身份”已被认可。步老大新收的跟班小弟,小土匪对她态度必恭必敬。
男人的吃相一向不雅,齐如虹岂能落人后。
齐如虹用手扯着山鸡,大口大口地咬食着,就差没把骨头也吞了下去。步若尘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她,看得齐如虹毛毛的。
“小齐,昨晚睡得好不好?”步若尘微笑问道。
山寨里样样俱全,由此可知不晓得搜刮了多少别人的财物。贼就是贼!明抢暗偷都是贼,可偏偏有人不以为意还乐在其中。齐如虹感到悲哀。
奇怪!关她什么事,路见不平为哪桩。
“还好,只是不习惯山寨的‘鹅毛蚊子’搔痒。”齐如虹装腔作势,一直盘算着有没有“机会”逃出去。
“别担心,山寨不养鹅的,你一定是眼花了——”
“不养鹅,那些‘鹅毛’飞镖打哪来的。”齐如虹咕哝着。如果眼前不是山鸡而是野鹅,她一定连骨头都吞下肚去!真的。她现在一看到鹅毛,就想起“毛手毛脚”来。
“‘千里送鹅毛’你没听过吗?那是我师父给我的独门暗器。我一向很惜物,用过之后都会回收的——”